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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容月貌-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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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灿注视着杨牧年少清澈的脸,他忘不了栎老三临走时还在替发烧的杨牧擦汗,栎老三焦急的朝林子深处张望着,要是再没人来接,小杨牧就快撑不住…

    一路背着杨牧到湘南的栎老三,杨牧却再也不记得。

    “会。”薛灿低语,“我不会让栎容受一点儿委屈。”

    “那就让我杨牧杀了他给栎姐姐报仇。”杨牧滑出短剑,眼中闪过杀气,“你们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顽劣不改。”薛灿无奈摇头,“少惹事。”

    杨牧又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捧起汤碗美滋滋的喝着,抬眼又看了看薛灿回去的背影,抹了抹嘴角。

    寝屋里

    昨夜喜庆的嫣红床账轻轻摇曳,烛火微动,映着灯下栎容带着泪痕的脸,关悬镜说的不错,父亲失踪七年,栎容早就清楚他不可能还活着,如今确认他的尸首,倒像是放下了心中大石,还没解开的结,就是栎老三为什么会死在翠竹林,又是什么人,狠心杀了这个赶尸人。

    屋门轻轻推开,薛灿的黑靴迈过门槛,闪出青松一样的身子。栎容抬眼去看,眉梢柔下。

    “颜嬷说你晚饭也没吃。”薛灿示意婢女放下碗盅,“爹在天之灵,也不想看你这样。”

    “爹生性豪爽豁达,他总说今日愁今日断,明天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栎容抹了抹眼角。

    “阿容也遂了爹的性子。”薛灿抚摸着栎容的腮帮,“他一定很疼你。”

    “爹最疼我了。”栎容带着哭腔,“他就我一个女儿,不疼我疼谁?”

    ——“我栎老三就一个女儿,一身本事不教给阿容,难道教给女婿不成?”

    薛灿揭开碗盅,扑鼻的浓香顿时四溢,夹杂着酸枣仁淡淡的甜香,栎容抽了抽鼻子,“是颜嬷让加了料么?她的心真细。”

    “喝了汤好好休息,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薛灿爱怜的看着栎容的脸,“才做了我的妻子,怎么看着都瘦了。”

    栎容轻搅汤勺,喝下一口,食之无味也不知咸淡,栎容知道,后面还有许多事要操持,需要坚强的身子,爹也常说人生苦短,要多过快活日子。他还说过:赶尸就是刀刃上舔血的买卖,要真是出了事就是必死无疑,要真是回不来,阿容也不用太难过,因为,他会死的极快,不会有什么痛苦。

    ——眼睛一闭就是来生,有什么好怕。

    “我摸过他的每根骨头。”栎容放下勺子,“他心口的肋骨有剑痕,如果我猜的不错,爹是被人一剑穿心刺死。这种死法不会有太多痛苦,剑一拔出,他的心脉就断了…咽气就是眨眼间的事。不知道这么想,是不是会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我猜。”栎容想着又道,“杀他的人,要不就是来我家庄子的那个黑衣人,要不…就是湘南那户接尸的人家吧。爹口风最严,就算见到听到什么,也绝不会说出去,他行走十几年,要没有口碑,谁还会来找他?那人好狠的心,真是要杀人灭口么?”

    薛灿抱住栎容,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声道:“所有的事,你夫君都会给你查的一清二楚,阿容,你信我么?”

    栎容倚着薛灿的心口,“我当然信你。”

    薛灿忽的横抱起栎容,直直走向床铺,“你累了一天也该睡了,别再胡思乱想。”

    栎容也真是又累又困,脑子像一团浆糊也是理不清什么,薛灿脱下栎容的素衣,铺开锦被盖在了她身上,自己也退下黑色的锦服,躺下环抱住了身边的妻子。

    栎容蜷缩进薛灿的怀里,薛灿轻抚着她的背,感受着栎容在自己怀里松下白天的紧张,释然的沉沉睡去。薛灿亲吻着她的发髻,暗夜里,黑目闪出鹰一样的锐利之色。

    已近子夜,雍苑的小佛堂里,辛婉仍是跪在佛像前,神色虔诚。

    “小侯爷?”颜嬷听见脚步声回头去看,“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夫人。”薛灿身披新婚的寝衣,宝蓝色的衣角绣着如意花样,透出不动声色的低调奢贵。

    “栎容还好么?”辛婉跪着没有起身,“听说,骸骨真是栎老三。”

    薛灿走到辛婉身后,沉着道:“栎容坚韧,夫人不用担心。”

    辛婉露出宽心之色,示意颜嬷扶自己起来,辛婉拂开长袖,素面对向薛灿,轻声道:“这么晚过来,有事要问我?”

    薛灿正要开口,辛婉竖起指尖贴住了他半张的唇,凤目挑起,毫无躲闪的直视着薛灿鹰一样的眼睛,“栎老三,不是我派人杀的。”

 第79章 庄子涂

    辛婉拂开长袖; 素面对向薛灿,轻声道:“这么晚过来,有事要问我?”

    薛灿正要开口,辛婉竖起指尖贴住了他半张的唇,凤目挑起; 毫无躲闪的直视着薛灿鹰一样的眼睛; “栎老三; 不是我派人杀的。”

    “我知道不是夫人。”薛灿眼神镇定; 如他所说,薛灿从没怀疑过这件事会是辛婉所为。

    颜嬷释下紧张,眼中溢出欣慰。

    “你没有怀疑过是我?”辛婉有些诧异,“照常人来看; 杀栎老三的人只有两种可能; 去栎家请他出手的那人; 还有…就是接尸的人家…我以为你会怀疑我。”

    “在夫人身边耳濡目染了七年。”薛灿踱开步子,“夫人有仇必报,有恩必感; 做事深谋远虑,为紫金府广交豪杰,造福百姓…栎老三帮了夫人; 一个行走江湖做惯了这种买卖的赶尸人,家中还有两个孤女等着…杀他灭口?绝不会是夫人所为。”

    辛婉捂住心口,“你不是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紫金府?我献金朝廷; 挖空矿山…都只是为了紫金府的荣光?我以为你是这么看我。”

    “是我太傻,伤了夫人的心。”薛灿单膝跪地,“去过鹰都,才洞悉夫人的筹谋,夫人用源源不断的乌金腐化朝野,分化人心,鹰都遍布夫人的眼线,夫人连戚太保有没有眨眼都一清二楚,如果只是为了保住紫金府的平安富贵,哪至于此?”

    颜嬷背过身,悄悄擦去眼角的泪光。

    “栎老三带着姜国皇裔到湘南,你们一路同吃同睡,杨牧病着胡话不断,栎老三如此精明的老江湖,极有可能在细枝末节出察觉你们的真正身份。”辛婉又道,“我们与他非亲非故,哪里能认定他会死守秘密,他要是吐露什么,就会给紫金府带来灭族大祸…我要杀栎老三,也有许多理由…”

    “照夫人的行事,如果真是你让人杀了栎老三。”薛灿又道,“栎家两个女人,你一定会暗中打点照顾,夫人不喜欢欠人,更不会负人。但栎老三失踪,夫人并没对栎家照顾什么,因为夫人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消失不见,夫人只以为他是路上出了意外,心里虽有愧,但又不能贸然行事让别人知道此事和薛家有关…接买卖的钱银已经给足了栎家,那些黄金也够活着的人度日。买卖一场,夫人不算欠了栎老三。”

    ——“夫人,我说的对么?”薛灿低下声音。

    辛婉唇角露出微笑,她认真看着薛灿年轻果敢的脸,薛灿昨天完婚,已经是个真正的男人,他的容貌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太子虔。他的身上,有当年太子虔运筹帷幄的壮志,更有比他父亲更内敛深沉的情绪。兵临城下,太子姜虔空有抱负壮志难酬,只能撞碑殉国,但他的儿子姜未,能用数十人设伏,斩杀三百精兵,又在血泊中顽强的活了下来,活着来到了紫金府,蛰伏至今。

    心未死,志犹在,薛灿,不,他是姜未,姜国最后的皇裔,皇太孙姜未。

    辛婉伸手摸向薛灿棱角分明的脸,“你父亲要是还活着,一定很欣慰。”辛婉落下指肚,又道,“既然你知道不是我杀了栎老三,你又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夫人的朋友…庄子涂。”薛灿沉沉道。

    “你怀疑是庄子涂杀了栎老三?”辛婉挑目。

    薛灿望向翠竹林的方向,黑目亮如明星,“庄子涂是个义士,他辗转花重金找到栎氏义庄,庄子里,他根本不擅谈笑,生涩的和栎老三谈起买卖…要不是受夫人所托,我想庄子涂活了半辈子,应该还从未求过人,看人的脸色…这样情谊比天的人…夫人觉得他会杀栎老三灭口么?”

    辛婉和颜嬷幽然对视,低缓道:“子涂清高,眼里看不上世间万物,他隐世而居,笑傲红尘,我信他不会对栎老三拔剑。他远远护送你们一行人到湘南,人送到,他也会离开。杀栎老三?不会是他的所为。灿儿,我想你也信他。”

    薛灿忆起黑衣人庄子涂,他举止雍容,眉宇清贵,行走路上虽是一身简单黑衣,但薛灿知道,庄子涂绝不是简单的人物。能让辛夫人倾力相托的义士,他一定有非同一般的来历,也定是辛夫人最最信任的人。

    “我想见庄子涂。”薛灿开口道,“他一路悄悄跟着我们,也许知道一些关于栎老三遇害的事…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别人了。”

    颜嬷叹了口气,哀然看向主子扬起的脸,薛灿瞧见颜嬷的脸色,“怎么…庄子涂…夫人也找不到他?”

    辛婉覆目不语,颜嬷点头道:“夫人也在找他,已经悄悄找了月余…什么法子都用了,但庄子涂还是没有现身。小侯爷有所不知,没有人可以找到庄子涂,只有他自己出现,来见夫人…”

    薛灿有些吃惊,“夫人,颜嬷说的是真的?”

    辛婉蓦然回首,她清楚记得,七年前,也是这样寂静的子夜,一个黑影飘然降至在雍苑外,他黑巾裹面,只露出一双忧伤的眼睛,他避开紫金府的奴婢,久久深望着雍苑里,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女人。

    辛婉看见了他,四目相视,辛婉竟然无语凝噎。

    “那…”薛灿追问,“当年夫人是怎么请他来姜都的?”

    “事情过去那么久,小侯爷就别多问了。”颜嬷急急道。

    “颜嬷。”辛婉挥开侍奉自己二十多年的老婢,“我知道连你都觉得难以启齿,我每每想起,也觉得羞愧。”

    “羞愧…”

    “就是羞愧。”辛婉走出佛堂,夜风拂过她玉盘一样明亮的脸,“是我…骗他出现,骗他来见我…”

    ——“辛婉,要是薛少安哪天一命呜呼,我还会来找你的。”

    辛婉摸出那枚墨石镶金坠,指肚抚着上面的雍字,她从没如此渴望再见那个男人,但,也许这辈子,庄子涂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

    “子涂和我说过,哪天侯爷死了,他就会来找我。那年夏天,烈日如火,姜都被围了数月,就要弹尽粮绝…我是辛氏女儿,当然知道姜都还剩多少底子,城破就在顷刻间,姜都是一定守不住的。我嫁进紫金府这些年,公婆信任,夫君疼爱,府里大小事务都在我手里,可薛家府库再充盈,我也不能堂而皇之送去姜国。就算侯爷答应,公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又怎么能冒着通敌的风险去援助母家…一旦被人发现禀告朝廷,薛家一族就会被灭的干干净净…”

    ——“危难关头,夫人还能牵挂故国,已经足够了。”

    辛婉叹息又道:“府里也有许多忠心能干的人手,但他们在边陲生活了太多年,根本走不出湘南,去不了姜都,也完不成我想做的事。外面的游勇壮士…我也是没有路子让他们帮我,最重要的是…不相熟的外人要起了异心,也许还是会牵连到薛家…薛家善待我多年,对姜国辛氏也有大恩…我绝不能害了他们。”

    ——“夫人想到了庄子涂…”

    “只有他了。”辛婉鼻尖一酸,“他年少起就浪迹江湖,犹如云中燕雀一般无拘无束,他也是我仅剩可以相托性命的人,我信他可以帮我,再危险的事,他都会豁出去帮我。”

    ——“侯爷死了,他就会来找你…”薛灿若有所思,“夫人…用侯爷…骗了他。”

    “夫人也是迫不得已。”颜嬷红了眼睛,“那时候,夫人整天吃不下睡不好,恨不能插翅飞去姜都…夫人不是存心欺骗他的。”

    辛婉示意颜嬷不要帮自己开脱,“骗了就是骗了,错了就是错了。就当我辛婉这辈子都亏欠了他,下辈子做牛做马,我还了他的恩情就是。”

    “我想到庄子涂和我说过的话,我让颜嬷放出话去,说侯爷病危,怕是时日不多…侯爷的身子一向不好,几个月闭门不出也是常有的事,我要做足戏引来庄子涂,根本是轻而易举。果不其然…消息放出去不过三五日,庄子涂就潜入紫金府…他终于过来见我。”

    辛婉拢紧领口,狠狠深嗅着夏夜湿润的气息,“但侯爷还没有死…我告诉庄子涂,侯爷这次不过就靠麒麟参续命,一定是撑不过去了,等侯爷咽气,薛家会答应让我改嫁,到那时,我就跟他走,天涯海角,哪里都无所谓。子涂很高兴,他等了我许多年,已经迫不及待了…”

    ——“夫人要他也帮你做一件事,做成这件事,你才会跟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庄子涂和辛婉的故事也是本文一条重要的支脉,话说我个人很喜欢这种上一代的爱恨情仇。

 第80章 萧声起

    ——“夫人要他也帮你做一件事; 做成这件事,你才会跟他走。”

    辛婉眼前重现庄子涂那时的欣喜激动,十多年不见,辛婉也没有把握他还是孑然一身苦侯自己,但他还是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容颜清瘦; 但眼中情意不减; 还随着岁月的流逝愈发浓烈; 他多年孤苦,还在等着自己。也许庄子涂自己都没有想到,薛少安可以活那么久…人人都以为辛婉嫁进门就会守寡,但薛少安拼着一口气不死; 还和辛婉生下了一个女儿。

    “我让他想办法; 带人从古道潜进姜都; 去辛氏马场带出我爹娘…还有…”辛婉回望薛灿,“如果你和你爹娘还在,就把你们也一并带来湘南; 一家人齐齐整整,在哪里,怎么生活; 都是好的。”

    ——“他一口答应了你?”

    “让他登天揽月摘星,他也不会说一个不字吧。”辛婉苦涩道,“子涂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我,一定会带出你们。他带着我精心挑选的死士; 真的往姜都而去。辛氏马场,他们去晚了一步,马场所有人都战死殉国,包括我年迈的爹娘和几个哥哥…庄子涂又赶去皇宫,再闻讯奔赴宗庙…苍天垂怜,不忍让姜氏断绝,灿儿,你还活着。天意,老天让你好好活着,一定是天意。”

    “庄子涂说他是受夫人所托,带我去湘南。”薛灿道,“他眼神恳切,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也是个,极其会筹谋的人。一路险阻,我们几个少年实在太惹眼,他想到了赶尸人,借赶尸之名带我们去湘南。赶尸本就源自湘南向北,往南走,遇到官兵也不用怕。这是在是太好的幌子…”

    薛灿由衷叹道:“他让我们和几个死士扮作尸体,而他,我知道他跟在我们不远处,悄悄护送。翠竹林里,栎老三放下我们就离开,颜嬷带人来接走我们…庄子涂,我没再见过他。我原以为…到了湘南的地界,他见我们安好就转身走了…夫人,你和他有约在先,他…没来见你?质问你?”

    辛婉摇着头,皓齿咬出红唇,“也许因为他知道了我是在利用他。侯爷的身子又一天天好起来…他知道我是故意骗他,一怒之下不再想见我,他来见我,我也不会跟他走…当年我就拒绝了他…他不想再被我回绝一次吧…”

    “我也派人去找过。”辛婉又道,“但天高地阔,庄子涂如云如燕…我根本找不到什么。所以,这一次我也找不到他…他遁世远走,是死是活又有谁可以知道呢?”

    “找不到庄子涂…”薛灿低喃,“栎容见过那个和她爹谈买卖的黑衣人,如果庄子涂消失人间,那杀栎老三的罪名,也只会扣在他这个黑衣人身上…”

    “庄子涂对我有恩,明知道栎老三不会是他杀的,却要眼睁睁看他背这个黑锅…”薛灿握紧手心,“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栎老三。”

    “关悬镜只能找到一具骸骨,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辛婉道,“就算他怀疑此事和薛家有关,晾他也查不出什么。我只想他知难而退,速速回鹰都去。关易这个儿子太执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想到关易是死在你手上,我就好像看见你们有一天会刀剑相向…”

    “鹰都朝堂一片腐朽,也只有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薛灿攥着腰间的鹰坠子,“他逼我们一步,我就会直冲百步,我不怕他看出什么。”

    辛婉嗔怒的摇了摇头,想着又道,“心里最不好受的一定是栎容,你多陪着她,你岳父的后事…就交给你亲自去办。”

    薛灿点头,披着的宝蓝色寝衣在月色下闪出宝石般的亮泽。

    薛灿走出几步,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忘了问夫人,神通广大的庄子涂…到底是什么人?”

    辛婉捻起手心攥着的墨石镶金坠,抛向薛灿。薛灿扬臂接住,对月张开手心——墨石黑亮,金纹闪烁,一个古朴的“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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