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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容月貌-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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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忘。”谢君桓倚着绮罗的背; 望着夜空繁星; 舒畅的大口呼吸着,“登基称帝; 匡扶姜国。明天,我就会和小殿下说这事。只是…”

    “只是什么?”绮罗扭头急问。

    谢君桓看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 英俊的脸上露出伤怀,“称了帝,归了宗; 小殿下就是姜国皇上; 肩上的担子就不只是讨伐周室; 还要治国,安邦…我在想…”谢君桓深深叹息,“我谢君桓才干平平,替小殿下浴血沙场可以; 但真要辅佐他治国安邦…最好的人选,却不是我。”

    “你妄自菲薄做什么?”绮罗不高兴道,“你自小也跟着小殿下读书识字,怎么就不是你了?”绮罗忽的明白过来,低声道,“我知道你想到了谁?是他…论及文韬武略,最能帮上小殿下的…是杨越。”

    谢君桓点头,“我是武夫粗人一个,杨越出身将门,天赋悟性都是极高,他要是还活着,一定可以帮到小殿下更多。这一路走的越顺,我就越怀念杨越,当年…应该是我替他去为小殿下而死,我怎么就…”

    绮罗捂住谢君桓的嘴,红着眼睛道:“我不准你这么想。事情都过去这么久,既然你活着,就要好好活着。你要是死了,我又怎么办…”

    谢君桓心头一暖,搂住绮罗道:“不说不说了,才能不够,我就多多琢磨,这不还有你么。”

    绮罗扎进他怀里,大眼眨巴看着坡下的庄子,艳羡道:“小殿下多疼少夫人,将来,你也会这样待我么?”

    “会。”谢君桓毫不犹豫的应道。

    “天地为证,你可别不承认。”绮罗指天。

    夜色撩人,谢君桓忽的吻向身边女子娇俏的脸,俩人紧紧抱在一起,好一会儿都没有分开。

    鹰都城外,慈福庵

    尼姑庵不留宿男子,这几日关悬镜就待在庵外一座柴房里,直直对着七幅兽图,数日水米未尽。

    兽图时而平铺,时而叠起,身边的白绢不知被关悬镜涂抹了多少,废弃的都堆积在角落,足有百张之多。

    房门被人打开,来人走到了眼前,关悬镜还是一动不动死死盯着案桌上的兽图,他好像已经看出什么,又好像,还没有把握确定。

    凌昭看着儿子憔悴不堪的胡渣脸,差点儿都没认出是自己儿子,关悬镜颧骨高耸,面色苍白,唯有那双眼睛还是精光不改,还越发亮了些。

    凌昭放下炖盅,掀开盅盖搅了搅,温声道:“姑子送来的饭菜,你一口都没有动,娘给你炖了些粥吃,快,吃了再想。”

    关悬镜抬起脸,见娘亲把碗盅递到自己手边,愧疚一笑这才吃下几口。

    “阳城降了。”凌昭话音清淡。

    “阳城是一定会降的。”关悬镜咽下热粥,“栎容是阳城人,城里又有许多流落的姜人。”

    “得了阳城,薛灿一众后头会怎么做?”凌昭注视着儿子,“再往前一步就是姜土,半壁天下已经被薛灿得了去…悬镜,你说…回去姜氏宗庙,薛灿,会不会称帝?”

    “我倒是想他称帝。”关悬镜喝下最后一口。

    “为什么?”

    “一旦称帝,薛灿就不只是伐周,还要治国。以姜人现在的根基,摊子越大,要筹谋的就越多,薛灿有冲劲,有血性,但作为帝王他还不够火候,他身边几个人,打仗可以,治国,却毫无经验,要真做了皇帝,他分/身乏术,就无心再狠攻大周,我大周得以喘息,就有了获胜的机会。”

    “那薛灿会不会做皇帝?”凌昭好奇追问。

    “他一定是想的。”关悬镜淡淡一笑,“他做这么多,不就是复国做皇帝么?但至于会不会真的去做…谁又知道呢。”

    凌昭收起碗盅,低头去看桌上摊开的兽图,摇头道:“宝藏就在这里头?也不知真假,却搭进去那么多人的性命,染血的东西凶吉难料,悬镜,别陷在里头。”

    关悬镜抚过一幅幅兽首,将七幅图叠在一起,指着道:“如果我想的不错,太子虔是把雍华宝图拆分成七幅兽图,单一看去一定看不出玄机,但要是叠起,娘觉得像什么?”

    “四不像的异兽啊。”凌昭看着道,“似虎非虎,似狼非狼,要说是异兽,既然是兽,为什么却是一对蝶翅?画这图的人,倒是不按常理出牌。”

    “我也在想。”关悬镜点住蝶翅,“轻盈的蝶翅怎么能让异兽腾云飞起?”

    “戚小姐身上刺的,是一只蝴蝶?”凌昭想起战死的戚蝶衣,心里也是惋惜的。

    关悬镜点头,凌昭叹了声,道:“蝶衣刺蝶,倒像是天意一般。”

    “这话是什么意思?”关悬镜疑道,“娘在慈福庵久了,也开始信命了?”

    凌昭摸着儿子消瘦的脸,“有时候是不得不信,蝴蝶娇美璀璨,却性命短暂,戚小姐出身显赫,本来该有个多好的前程,却殒命沙场,不得善终…就好像是蝶星摇光,明明是天上最亮的星星,却自带破军天命,一生坎坷…”

    ——“蝶星摇光?”关悬镜低低重复。

    凌昭推窗望向繁星闪烁的夜空,“摇光是北斗第七星,因最大最亮,在深夜光芒摇动,又被称为是摇光星,摇光星闪烁的时候,光芒好似蝶舞双翼般,所以古时星象家又称摇光为——蝶星。”

    ——“摇光…蝴蝶…”关悬镜喃喃自语,“蝶星…”

    凌昭戳了戳儿子的胳膊,爱怜劝道:“几天不见,我儿都魔怔了不成?娘这阵子也想通,之前还想你报国灭了姜人的星星之火,湘南一行,你差点有去无回,娘在佛祖前念了几天的经文,忽然顿悟什么都是假的,天下谁主沉浮予我母子何干?我搭上一个夫君,难道还要送去个儿子?也罢,不如你辞了官去,留在慈福庵外陪着娘亲,咱们就过平静的日子。”

    见关悬镜好像没有听进自己在说什么,凌昭拉住他冰冷的手,“你不敢去向戚太保辞官?你不去,娘替你去…”

    ——“关夫人遁入空门,自己无欲无求,就也劝着儿子撒手什么都不管了么?”

    房门被人猛的推开,大理寺卿孟慈沉郁着脸大步走近,一双鸽子灰色的眼睛怨念的看着穿缁衣的凌昭,又凝顿在自己爱徒关悬镜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上。

    “朝中有那么多事要做,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孟慈愤恨道,“莫非你也想随了你娘,出家不理世事?戚小姐战死,太保大人又卧床不起,皇上…也指望不得…薛灿直入阳城已经得了半壁天下,关悬镜,如今朝中能指望的,只有你。”

    “我儿淡泊,无心朝野。”凌昭面容坚持,“孟大人是知道的,悬镜要有心青云之上,还用等到今天?”

    “盛世无心功名,乱世不惧生死,这才是老夫认识的关悬镜。”孟慈怒挥衣袖,“而不是只会把自己藏住城外,几日都不让人找到。关悬镜,戚太保和皇上要见你。”

    ——“见我?”关悬镜抬起眼,“半壁江山被人夺去,这会儿想我领兵打仗了?”关悬镜冷笑了声,“烦劳孟大人禀告皇上和戚太保,如今再战,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今日想到我,已经有些晚了。”

    “悬镜不会从戎,落得个和他爹一样的下场。”凌昭目露怨恨挡在儿子身前。

    “不是从戎打仗。”孟慈悲声长叹,“是去…和薛灿讲和。”

    ——“讲和!?”关悬镜母子诧异同声。

    孟慈点头,“今日的大周,国库所剩无几,军粮无处筹措,连御刃坊铸造的兵器都不堪一击…要和姜人血战,就算死撑到底,国家要重新崛起也几无可能。皇上和朝臣商议,既然薛灿得了阳城,不如就和他划阳城而治,各占一半天下…”

    “戚太保答应了?”关悬镜蹙眉。

    “太保大人病了多日,连早朝都无力支撑,他听说了皇上的意思,心里不痛快又能怎样?自己女儿都战死沙场,两个儿子又是毫无用处…皇上告诉老夫,不必理会戚太保和薛灿的杀女私仇,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大周所剩的江山,划阳城而治,保皇上帝位,守大周半壁。”

    “真是可笑。”关悬镜嘲弄道,“只剩半壁,皇上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帝位?看来朝中臣子眼下也就想保住自己全家安好。周国七年前灭姜,如今却要和姜人讲和,共享天下?孟大人,我关悬镜都替皇上和诸位大人觉得羞耻。”

    孟慈冷看关悬镜对自己的鄙夷,低幽道:“太保府里,你拔剑指着所有心有动摇的大人,你说,谁要是弃了降姜之心,你就会第一个杀了他们。关悬镜,你想以死殉国,但不代表人人都要和你一起,求和,是周国最好的出路。”

    “如此败国君上,我真怀疑是不是值得我为之去死。”关悬镜回看母亲,凌昭眼眶湿润,关悬镜仰头自问,“我爹当年,就是为国枉死。”

    孟慈看着这对孤儿寡母,顿了顿又道,“姜土早已经一片荒芜,薛灿要称帝治国,紫金府剩下的底子也远不足以支撑,薛灿后头还有的受,周土富饶,只要我们督促皇上励精图治,最多三五年,一样可以再吞并姜人。求和只是权宜之计,悬镜,你要顾全大局。”

    ——“孟大人和皇上觉得薛灿一定会答应议和?”

    孟慈灰色的眼睛微微动着,“谁想一直打下去?薛灿复国不也就是为了继承太子虔的帝位么?悬镜睿智聪敏,你和薛灿又是旧识…所以老夫才觉得你是说动薛灿最好的人选。悬镜…?”

    见关悬镜似乎没有答应的意思,孟慈又转身看向一言不发的凌昭,“关夫人青灯念佛,慈悲为怀,要真能和薛灿谈和,周人也能少流许多血…”

    “一切都由悬镜自己决定。”凌昭面无表情,“他要回绝,我也帮不了大人。”

    孟慈意味深长的凝视着关悬镜,他看着关悬镜长大,许多年过去,这位少卿的眼神从未变过,虽然孟慈也没有把握关悬镜一定会答应,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国难当头,关悬镜绝不会置身事外。

    孟慈离开许久,关悬镜仍是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他似在犹豫,又好像,在想着什么。

    关悬镜蓦然转身,收起案桌上还铺着的兽图,急急就要出门。

    “悬镜!”凌昭唤道,“你真要去找薛灿讲和?你要不想去,也没人逼的了你。”

    “我有疑团没解。”关悬镜黑目亮了亮,“蝶星摇光…娘,我要去见一个人。”

 第140章 醍醐顶

    “悬镜!”凌昭唤道; “你真要去找薛灿讲和?你要不想去,也没人逼的了你。”

    “我有疑团没解。”关悬镜黑目亮了亮,“蝶星摇光…娘,我要去见一个人。”

    “见谁?”凌昭不知道自己随口提及的蝶星摇光给了儿子什么启示; “不是薛灿?莫非是…鬼手女?”

    凌昭又好气又好笑; “你心心念念的鬼手女已经是薛灿的枕边人,见她; 不就是去见薛灿么?”

    关悬镜也没工夫和娘亲解释,走出几步又猛的顿住步子; 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渣; 摇头道:“娘; 我现在的样子…如何?”

    凌昭恼道:“胡子拉渣,一脸菜色…娘看着你长到这么大; 哪里见过你这副邋遢模样。”

    关悬镜举起袖子,才一闻就皱起了眉头; “娘快帮我烧水准备,我要沐浴更衣。”

    凌昭忽的拉住关悬镜的手腕,“悬镜; 娘问你; 要薛灿真的兵临鹰都城下; 你会怎么做?以死殉国?娘舍不得你死。”

    关悬镜潇洒拂袖,澄定笑道:“我这会儿还惦记着沐浴更衣,娘觉得…我是要打算赴死的模样么?”

    ——“你有办法?”

    关悬镜耳边响起九华坡里,谢君桓问自己的话——薛灿起事有几分把握。

    他告诉谢君桓; 要自己死了,姜人入主指日可待,但要是他关悬镜还活着,孰胜孰负,就还难说。

    九华坡里,薛少安换走鸠酒救下自己,那是天意让自己做薛灿的绊脚石,有他关悬镜活着的一天,薛灿能不能直入鹰都…真的不好说。

    子夜时分,关悬镜一番沐浴已经变了模样,他黑发高高束起,下巴的胡渣也清理干净,露出俊逸非凡的脸孔,那张脸虽然消瘦,但却给他多了几分凌厉之感,他换上干净的少卿官服,腰系襟带英气十足。他把七幅兽图放进随身不离的雕花盒里,盒子打开时,凌昭看见了里头自己的一束黑发,还有…一方带着黛粉香味的白帕。

    凌昭拾起那方白帕,“这就是栎姑娘赠你的?”

    关悬镜轻轻点头,从娘亲手里缓缓抽出白帕,爱惜叠好放回。凌昭注视着儿子的动作,“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让我家悬镜魂牵梦萦的栎姑娘。”

    关悬镜把雕花盒塞回怀里,走出门直奔自己心爱的白蹄乌,翻身干练跃上,“有些日子不能来看娘,您自己保重。”

    凌昭还没来得及应声,白蹄马嘶鸣一声已经驰骋进深沉的暗夜里。

    ——“娘放心,悬镜不会殉国,儿子还要回来陪着您呐…”

    太保府

    睡得昏沉的戚太保得知关悬镜入夜求见,赶忙让下人帮着换上官服,又束起金冠竭力保持着昔日的威严,他想支撑着自己走去见关悬镜,但没走几步就踉跄扶墙,一旁老奴赶忙搀住他跌跌撞撞的身躯,走到亮灯的书房前,戚太保一把推开老奴,顿了顿混沌的心神,推开屋门大步走进。

    几日不见,戚少銮看的又像老了十岁,他胡须由斑白变作枯白,他奋力支撑的弱躯犹如现在风雨飘摇的大周,看似仍然矗立,但不过是强弩之末,稍稍触碰就会倒地不起。

    “悬镜。”戚少銮缓缓坐在楠木椅上,“见你这副打扮…一定是孟慈已经去找了你,你,就要去和薛灿议和?”

    “我知道议和不是您的意思。”关悬镜看着这位几欲油尽灯枯的老人,也是有些心酸,“大人一向主战不主和,但…眼下皇上和其他臣子只想保住剩下的半壁江山,皇上心意已决,就算我不肯去见薛灿,皇上也会派其他使臣。”

    戚少銮眉骨凸起,涣散的凹目凝起灼灼光泽,他振开一品太保的官服,犹如一只垂垂的秃鹰。

    ——“回想二十年前,老夫铮铮铁骨,凭一人之力教养出十万铁骑,大周铁骑所到之处,尽划做我广阔周土,最得意时,足足连绵万里,难以计量。老夫权倾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上事事都要问过老夫的意思,老夫不点头,他连一个奏折都不敢去批复。”

    戚少銮忆起往昔峥嵘,枯槁的脸上泛起兴奋的红色,“老夫与皇上和满朝文武说,老夫会助皇上雄霸天下,做成千古一帝。老夫没有食言,十万铁骑杀入姜国,苦战三年终于拿下。”

    戚少銮忽然拉住关悬镜的袖子,瞪着他笃定的双眼,哑声吼道:“悬镜,老夫明明已经得到姜国,为什么…却又并未达到老夫所想,皇上优柔,周国疲软,为什么…明明得胜,却又好像败了…为什么…老夫想不通!”

    “开疆辟土,却不用心治国,如何雄霸天下,做成千古一帝?”关悬镜身姿傲立,目光烁烁,“您让周人视姜人如蝼蚁,可以随意残杀虐待,姜人深藏怨念,早想起事报仇;周国上下以胜者王者自居,自认天下已无可以抗衡的敌手,狂妄不可一世,安乐侯如此,宋太傅也是,太保大人您…更是…”

    ——“关悬镜!”戚少銮嘶吼一声,一口浓痰顶在喉中,剧喘了好一阵才艰难吐出,“你想死!”

    关悬镜面无惧色,他沉着看着气急败坏的戚太保,轻声又道:“伐姜原本就是个错误,得了姜土残杀姜人,就是一错再错,您到现在都还只想着杀人…”

    “姜人顽抗,杀我无数铁骑,还杀了你爹!”戚少銮吼叫着,“不遭血洗,如何对得起我大周战死的军士,关悬镜,你妇人之仁不求上进,你又怎么对得起被薛灿杀害的关易!薛灿杀我蝶衣,杀你父亲,你一定要杀了薛灿,杀了所有的姜人…杀了他们!”

    “周国已经到了求和的境地,答不答应还要看薛灿的脸色。”关悬镜平静道,“那您觉得,又该怎么做?”

    “老夫已经想好。”戚少銮急促喘着气,好不容易少许平复,示意关悬镜走近些。

    “求和?薛灿野心勃勃,他不会答应的。”戚少銮奸险一笑,“天牢里还关押着好几百姜奴,等薛灿到了鹰都城下,老夫就拿那些姜奴顶在城外,薛灿敢入一步,老夫就让人剐下姜奴一块肉,入两步,那就剐下两块…他要不顾及同胞死活,等他进城时,城外就是他同胞血淋淋的血肉白骨…老夫要让薛灿的复国之路步步血腥,让那些追随他的姜人周人认清薛灿的嘴脸,他为了自己的帝位,是可以无视旁人剐肉之痛的。他们效忠的主上,冷血让人发指,哈哈哈哈…”

    戚少銮仰头尖笑,“心战,薛灿不是就喜欢动人心智么?那老夫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这最后一战,助他直上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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