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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宋妤儿淡淡笑着,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距离她的伤痊愈已经有些天了,她却一次都没出去过,像是有意逃避什么,又像是在躲避些什么。
“真的很漂亮。”碧痕不死心的游说,“再说,您病好也有些时日了,就不想出去透透气,恕奴婢直言,夫人就没发现自己现在变得丰腴了很多吗?”
“你……说我胖?”宋妤儿从小美到大,哪能允许别人说她……丰腴。当即下了榻,朝妆镜台走去,在铜镜前转了两圈,然后掐着自己的腰身喃喃自语,“好像真的是胖了一圈。”
“所以夫人,我们出去走走吧!”碧痕突然出现在宋妤儿身边。
宋妤儿看着镜中的自己,无奈点头,“那便去吧。”
她话音刚落,碧痕便兴冲冲的去拿斗篷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特意拿了一件正红色的,只有帽子上缀了一圈白色兔毛的斗篷。
穿上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
后花园离洛神阁并不远,两人没走几步,就到了梅花园里。
如碧痕所说,院子里的红梅是真的极美,每一枝都旁逸斜出,透露着勃勃的生机,红极傲极。
不知不觉,两人迎着风雪往梅园深处走去。
谁也没有发现,他们身后,姜武正负手凝望,眼里是望穿秋水的浓浓思念。
“婉婉……”
他轻声念着她的名字,嗓音一片沙哑,话落,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又重重的咳嗽起来。
“侯爷,回去吧。”流风在他身后,轻声提醒。
姜武却舍不得走,他既不能陪在婉婉身边,那么就是远远看一眼,也是极好的。
只是,如此解相思却让相思更苦。
“咳咳!”他又咳了几声,苍白着脸问流风,“流风,你可会作画?”
流风打小习武,是个粗人,哪里会这些,摇了摇头,“回侯爷的话,卑职不会。”
“哦。”姜武失望的叹了口气。
立在原地,又看了许久,知道宋妤儿逛够了,折了几枝梅枝往回走,他才不得已绕了小路离开。
回到前院,他一面咳嗽,一面吩咐流风,“去……咳咳……找个画师来……咳咳……我要学作画。”
学会作画,就能时时刻刻看见他的婉婉了。
姜武难得勾起一丝笑来。
流风能说什么,只能领了命,出去给他找画师。
当天晚上,前院书房的烛火彻夜亮着,书房中,画师谆谆教诲,姜武学的认真。
后来画师困了,去客院休息,姜武还在继续练最基本的画工。
流风看着,心疼极了,第一次,他对宋妤儿生出怨念来。
他很想去找宋妤儿将姜武这些日子以来受的苦,所付出的的努力说清楚,可姜武却早就对他下了死命,绝不能擅自去找宋妤儿。
后半夜的时候,他端着治疗风寒的药和厨娘做的八宝粥进了书房。
姜武没有客气,药和粥都一饮而尽。
流风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和过深的鸦青色,忍不住劝道,“侯爷,夜深了,您该歇着了?”
“你先下去。”姜武不置可否的说了一声,继续作画。
可让流风看着,他画的第一张和最后一张却没什么区别。
对了,有个词语叫天赋,他想,他家侯爷便是没有提笔的天赋的,不管是写字还是作画,他都做不来。
可偏偏,他铁了心的要学。
就像……宋妤儿这种高门贵女本来就不是他这种大老粗该觊觎的,可他却拼了命的去占有。
结果再怎么劳神费力,终究也只是一场空……
只可惜这些道理,他这个旁观者明白,姜武这个当局者却半点都不明白。
“侯爷……”流风没有走,他实在忍不住,想再次开口,劝劝姜武。
可姜武好想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直接冲他摆手,“你出去吧,我的事我自有打算。”
“可您这样是没用的。”流风也不管姜武愿不愿意听,他便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全说出来,“您注定了征战天下做将军,那写诗作画这种文雅事就跟您没缘,就算穷极一生您都学不好,因为您没这个天赋。夫人是好,可她跟您就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她从头到尾从来没有把您放在心上过过,俗话说的好,这强扭的瓜不甜,您再强求下去,怕是你们两个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下去。”任流风怎么说,姜武就是不点头。
流风也执拗起来,死活不走。
姜武无法,只好暂时搁下手中画笔,抬起头,凉凉的看着他,道,“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懂并不代表一定做得到。”
“流风,你什么时候能碰上一个令你倾心的女子,你大概就懂我现在的心思了。”
“下去吧,晚安,不要再烦我。”
他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流风就是想继续赖着也没了理由,只能默不作声的往外走去。
开门时,姜武抬起头,又肃然叮嘱了他一句,“记住我说的,不要去打扰夫人,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做出一些令你后悔一辈子的事。”
“卑职记下了。”流风无奈的答应,转身将门合上。
书房里,姜武叹了口气,将自己画的几百张线条比对了一下……不得不说,还真让流风说对了,竟然没有一丁点儿的进步。
难道,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没有天赋?
姜武突然有些怀疑自己,不过很快,他又哂笑了一声。
比起天赋,他更愿意相信自己。
他就不信,他连敌将的首级都能轻易取来,连东宫的命都救得了,还学不会画自己心爱的女人。
这般想着,他又劲劲儿的开始练习。
初八一早,太尉府那边递了话过来,请大小姐和姑爷一起去府里喝腊八粥。
姜武正愁没机会名正言顺的接近宋妤儿,以慰相思之苦。听了宋府小厮的禀报,立刻差人去问宋妤儿的意思。
洛神阁中,宋妤儿没作多想,就答应下来。她有段时间没见爹爹和祖母了,是该回去看看他们。
回府的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
宋妤儿和姜武是在定国候府外碰的面。
当时姜武骑在马上。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四目相对,姜武的感觉是,宋妤儿丰腴了,真好。宋妤儿的感觉是,姜武怎么瘦了这么多,她丰腴的都有点不自在了。
不过,对视也就是那片刻的事。
碧痕和秋纹很快扶着她上了马车。
跟着,马车慢慢行驶起来。
约摸过去半个时辰,才在太尉府门口停下。
姜武下了马,朝马车走过来,在宋妤儿打起帘子钻出来时,递给她一只手。
当着众人的面,宋妤儿不好拂他的面子,只好把手递给他,让他扶着自己下车。
随后,两人挽着手,往府里走去。
厅堂中,宋太尉正等着。看见宋妤儿进来,立刻起身,喜逐颜开道,“妤儿,贤婿,你们来了。”
宋妤儿笑着向自家爹爹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道,“女儿与夫君得了爹爹的口信,便紧赶着过来了。”
“好孩子,你祖母还在南邱苑等着,我们过去吧。”说着,便亲自带路,领宋妤儿和姜武往南邱苑走去。
南邱苑很暖和,因为宋老夫人素来怕冷,所以她院子里的地龙烧的是最热乎的。
宋妤儿进去后,还未与祖母说两句话,脸上便红起来。偏宋老夫人疼宋妤儿,不许她除一件外裳。只生怕等会回桐华苑的路上不适,再染了风寒。
宋妤儿没办法,只能忍着。
一直到用完午膳,喝了腊八粥,离开南邱苑她才松了口气。
回到桐华苑,她正犹豫着要怎么跟姜武开口说就寝一事。
结果姜武竟在她最为难的时候开了口,利落道,“我身上的风寒还没好利索,怕过病气给你,今夜便先睡在书房!”
“可是……”宋妤儿听他说要睡书房,却觉得这样不妥。
她估摸着,他今日若真睡了书房,那太尉府的奴仆明日只怕会将此事传遍大街小巷,平白无故污了他的名声,也显得太尉府嫌贫爱富,看不上这个泥腿子古爷……
035 相公,你脑子是不是烧坏了
“就这么安排。”姜武打断她,沉声说了一句,转身就要走。宋妤儿一急,伸手拽了他的袖子,望着他高大却清瘦的背影,小声求道,“姜哥哥,你留下来好吗?”
“……抱歉。”姜武嗓音沙哑,低声回绝了她。随即用力抽回自己袖子,拔腿向前,头也不回的离开。
宋妤儿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不见,咬着下唇叹了口气,失落的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才往寝房走去。
冬日,天黑的很早,宋妤儿在婢女的伺候下沐浴净身后,穿着寝衣倚在榻上看书,等一头青丝晾干。
多宝阁上,精巧的沙漏窸窸窣窣的漏着沙子,到亥时初,宋妤儿的头发干的差不多了,秋纹在一旁轻声提醒道,“小姐,夜深了,该歇着了。”
“嗯。”她说着,将手里的艺文志合了起来,起身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轻声问秋纹,“姑爷睡了没?”
“奴婢进来的时候,见书房里的灯火还亮着。”
宋妤儿听她这么说,拧眉想了片刻,吩咐她,“那你去厨房看看,可有什么吃的,若是有能暖身的,就端些回来,我拿去给姑爷。”
“小姐对姑爷可真好。”秋纹别扭的勾起一丝假笑,言不由衷道。
宋妤儿淡淡扫了她一眼,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有了计较。
秋纹出去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回来后手里端着一个红木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四五寸高的青瓷盅子,看见宋妤儿后,她笑着道,“厨房里没什么新鲜吃的,就这盅鲍鱼汤,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原本是给老爷补身子的,刚巧老爷今日政务繁忙、离不得政事堂,便省了下来。”
“嗯,你给我吧。”宋妤儿说着,将托盘接了过来,小步往外走去。
秋纹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宋妤儿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我一个人去就好。”
秋纹讪讪笑了笑,停下步子。
宋妤儿转身继续往外走,出了正房,发现外面还真冷的厉害,所幸书房就在隔壁,她端着鲍鱼汤,快步往西边走去。到了书房门口,因空不出手敲门,她只好扬声,脆脆问了句,“夫君,你可睡下?”
里面久久无人应答。
宋妤儿看着窗户上映出来的高大黑影,樱唇微抿,扬声又问了一句,“夫君……你能否开下门。”
“我已经睡下了。”沙哑的男声轻轻传来,跟着,房里的灯火被吹灭,整个书房都漆黑起来。
宋妤儿知道他没有睡。也知道他是因为恼了她,所以才对她这般冷淡。
可……
她启唇,正要再与他说几句话,结果却因受不住外面的寒气,突然打了个喷嚏。
真的好冷啊!她捂着嘴,心想。
继而又想到,书房里是没有地龙的。
那姜武能受得了吗?
正思量着,书房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姜武伸出一只胳膊,一把将她扯了进来。借着月光,他扫了眼她身上单薄的寝衣,眼里露出几分恼怒,瞪着她寒声责备,“穿这么少还出来吹风,你是想害风寒吗?”
“我不想。”宋妤儿忙开口,低着头小声解释,“我不想害风寒……夫君,我原本已经要歇下的,但是突然想起书房里没有地龙,怕你会冻着,才想着来给你送点夜宵,暖暖身子,不然这漫漫长夜,必定不好捱。”
“你何时对我还有这份心?”姜武后知后觉的瞄了眼宋妤儿手里的托盘,轻声冷哼。
宋妤儿默了片刻,却没说出个理由,只是低低道,“汤还温着,你喝些罢。”
“行,汤我收下了,你快回去吧。”姜武将托盘接过,下起逐客令来。
宋妤儿不想太早走,嗫嚅着道,“我等你喝完了再走。”
“……我身上有风寒,会过了病气给你的。”姜武无奈的解释。
宋妤儿见他态度强硬,只能转身。只是临走前,又忍不住交代了他一句汤务必喝完。
出门时,她回头看了姜武一眼。
姜武向她颔首。
宋妤儿笑了笑。
因她所有心思全在他身上,脚下便没怎么留神,换步时,没注意门槛高度,整个人突然往前跌去。
姜武见状,哪里还能顾得上手里的汤,直接便甩飞了,然后整个人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朝宋妤儿飞去,一把拦住她下坠的腰,旋转半圈,落在书房外的台阶下。
宋妤儿乍然受惊,心魂还未定下,眸光直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揪着姜武的衣裳,心慌道,“方才多谢夫君。”
“你没事就好。”事情发生的太快,姜武也有些心神未定,实在不放心她,干脆直接打横抱起她,阔步往正房走去。
这下,宋妤儿没再开口,她仰着脸,怔怔看着姜武。他略带胡茬的脸让她恍恍惚惚的又想起以前的一桩旧事。
那时她刚被姜大娘买到姜家,因为不适应农家生活,就总是哭。哭多了,对嗓子自然不好。姜武知道了,便想法设法的给她弄蜂蜜来滋润。镇子上的宝悦居有货时,他便省吃俭用的去买,宝悦居没货了,他就自己上山去捅蜂窝,找野生的蜂蜜拿回来给她。
可俗话说的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姜武蜂窝捅的多了,总有失手的时候,有一回他便被叮了个满头包。
额头、脸颊、下巴全都肿的高高的,如此,自然就没办法刮胡子了,直到许多天过去,脸上的红包消下去了,他脸上的胡子自然也长的惨不忍睹。
那时的他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把刀给她,让她帮忙刮。
可宋妤儿哪里使过刀,她拼命的拒绝,可他就是不听。
没办法宋妤儿只能拿起那把锋利的匕首,朝姜武脸上比划去。
结果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姜武刚刚消肿的下巴直接被豁开一道口子,血流了一衣襟。
直到现在,他的下巴下面,还有道浅浅的疤痕。平时看不见,只有他抬起头,或者他打横抱着她的时候,她才能看得见。
往事如烟如梦,在宋妤儿面前缕缕飘过,她似有所感触,突然抬起手,往姜武下巴摸去。
姜武感觉到一阵柔软的触感,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宋妤儿轻轻摩挲那道疤痕。
直到姜武将她放在床榻之上,眸光加深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那个动,作跟坊间调戏大姑娘的登徒子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的。
“夫君。”她弱弱的叫了一声。
姜武在她床沿坐下,轻声反问,“真的不想让我走?”
宋妤儿无端红了脸,过了会儿,才小声解释,“外面的人本来就对你有偏见,若是见你在太尉府还夜宿书房,怕是于你的名声不利……于我爹的名声也不利。”
“后者才是重点对吗?”姜武来不及喜悦,又被浇了一头凉水。
他就说,向来对他避之不及的宋妤儿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他,原来却不是为了他。
“夫君……”宋妤儿感受到姜武压抑在心的怒气,忍不住轻声唤他,道,“我也有为你想过的。”
“既为我着想,那不是该先帮我生个嫡子么?”姜武冷笑,“省的我哪一天战死沙场了,后继无人。”
宋妤儿听他这么说,立马噤了声,眼神中透露出恐惧,立刻又对他竖起一层防备的屏障。
姜武见状哂笑,“你歇着吧,我回书房了。”
宋妤儿留不住他,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出了寝房。
一夜难眠。
次日清晨,梳洗过后,秋纹帮宋妤儿扑了厚厚一层粉,才将她眼底的鸦青掩了过去。打理好妆容,姜武从外面走了进来,凉凉的看着宋妤儿,道,“该去祖母那边了。”
宋妤儿站起身,与他一同往外走去。
一路无言,到了南邱苑,宋老夫人是何许人,一眼就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付。用过早膳后,特意将宋妤儿留下来,使姜武先回桐华苑去替宋妤儿收拾东西。
姜武先一步离开后,宋妤儿惴惴不安的看向宋老夫人,轻声道,“祖母留孙女下来,可是有什么要交代。”
宋老夫人颔首,张嘴,话还没说出,却先长长叹了口气。
“祖母为何叹气?”宋妤儿起身站到老夫人身边,一面主动帮老夫人捏起肩,一面轻声询问。
老夫人一边享受着孙女儿的伺候,一边长声道,“还不是为了你,我的妤儿。”
“你与京城中别的贵女不同,你打小就失了母亲照拂,连母亲的模样都未瞧过,偏你爹又是个长情的,既不肯续弦,也不肯纳妾,你在我这里长了十年,更不是不曾有人教过你情之一字,与夫妻之道。”
“祖母……”宋妤儿大概明白宋老夫人的意思,不由皱起眉来,有几分抗拒。
“妤儿,你可知晓,这一生一世,出了假死遁出京城,否则京里是没有哪户人家再敢要你的,因为要了你,便是和东宫、和濮阳王府作对。换言之,你这一生都是要和姜武绑在一起的。”
“原先没见过姜武,我还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