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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刘太医,再回到书房。
流风发现,他家主子的表情又恢复到刘太医来之前的样子。
他心思活络,一下子明白问题的症结,清了清嗓子,冲姜武道,“侯爷既然担心夫人,那就过去看看吧,反正夫人现在昏迷着,也不知道谁你看过她。”
姜武闻言,抬头看了流风一眼,像是终于找到了出气筒,皮笑肉不笑的一勾唇,“你,近来是闲了?”
流风看到姜武这笑模样,暗道一声不好。还来不及解释,就听姜武已经下了命令,“刚好,最近府上洗马的小厮身子不太爽利,你就代替他,去马厩当差吧!”
“侯爷……”流风一听要去马厩,整张脸都苦了,他哀求的看着姜武。
姜武冷笑一声,见他不谢恩,又淡淡的补了句,“另外,府上账房一个也不太够用,你用时间去帮柳城做做账。”
啥,还要做账?这下流风的表情更绝望了。
要知道他活了这将近三十岁,最怕的东西就是提笔写字。
他们家侯爷,心还真是黑啊!
这般想着,他彻底打消了再求情的心思,只生怕再多说一句,姜武又让他考个状元回来,连忙拱手领命,然后往外退去。
姜武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想不想看宋妤儿,是他的事。
关他流风屁事!一天咸吃萝卜淡操心,到底是差事太少了。
……
宋妤儿一直到当日夜里才退烧。
醒过来时,原本就清瘦的小脸更加苍白。
碧痕看着,心疼极了,上前扶她坐起,而后低声道,“您这一天水米未进,奴婢去给您拿些吃的。”
宋妤儿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胃,缓缓摇头,“我不饿。”
“不饿?”碧痕皱起眉来,她算了下时间,“夫人,您有八九个时辰没有用膳了。”
宋妤儿苦笑,“我是真的不饿。”
“那也得吃点儿,不然伤了胃怎么办?”这样想着,她不由分说,转身就往外走去。
宋妤儿没办法,只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病了这一遭,她心事倒是淡了几分。
也隐隐觉得,自己对待姜武,太过苛求。
可他呢……难道这一次,真的恼了她,所以就连她病倒,他也不过来看看……
这般想着,怨着,宋妤儿更是没心思用饭。
纵然,碧痕端过来的粥又香又糯。
碧痕看着消瘦却吃不下饭的主子,忍不住皱眉,“夫人,您该不会得了厌食症吧!”
“厌食症是孩子才会得的。”宋妤儿扫了碧痕一眼,随口说道。
宋妤儿点了点头,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您真的不再吃一点儿啊?”
宋妤儿摇头,坐了会儿,觉得有些困,又让碧痕服侍她梳洗。
碧痕只能婢女,主子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
等宋妤儿睡下后,她暗搓搓的去了趟前院,本来以为,凭她的身份,只要求见,姜武一定会迫不及待的让她进去。
可没想到,侍卫通报过后,她却被拒见了。
碧痕不解的站在原地,心底浮起一丝不好得预感。
正要离开,结果刚回头,就看到行恪踏着夜色,朝书房的方向走来。
她迎上前去,行了一礼,“奴婢给少爷请安。”
“起来吧。”行恪淡淡看了碧痕一眼,没有多说一句话,越过她就往书房走去。
碧痕皱起眉来,她总觉得,这个大公子身上有种阴郁的气质,也不知道他来前院做什么。明明洛神阁里,他娘病了一天了,可他却连一面都不露,反而在夜深后去见姜武。
不过想想,这些又都不是她一个个婢女该管的事,摇头叹了口气,就转身回前院去了。
次日,宋妤儿早上醒来后,还是吃不下饭,不管碧痕端来什么,她吃一口就会吐出来。
碧痕急的都快哭了,又是让人去请府医,有事让人去请姜武。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府医来了,姜武却没来。
碧痕将宋妤儿现在的症状跟府医说了一遍,府医听完后,又替宋妤儿检查了下身体,然后皱着眉道,“夫人这是有心事啊!”
宋妤儿被府医一语中的。
她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夫人!”碧痕红了眼眶,想多问些什么。可宋妤儿却不肯说,她直接别过头去,一副不想跟人说话的模样。
碧痕没了法子,只好先送府医出去。
将府医送出洛神阁,她转过身,正要往回走,一个专门给宋妤儿做衣服的二等婢女凑到她身边,轻轻的说了句,“碧痕姐姐还不知道吧,我们府里要多出一个贵妾了。”
“你说什么!”碧痕手里的帕子落了地,她惊愕的看向莲香。她知道,莲香一直是个严谨守规矩的,若非事实,她肯定不会乱嚼舌根子。
莲香叹了口气,“是刚才传出来的消息……正是青梨院那位。”
提到青梨院,碧痕几乎立刻想到一个人——兰菱儿。
莲香是个心细的,看碧痕的表情就知道她猜中了,朝她点了点头,道,“姐姐猜对了,就是兰贵妾,现在管家正带人布置子衿院呢,以后兰贵妾就带着恪公子住在子衿院。”
这么说,不止还要抢侯爷,还要抢大公子了?
碧痕心中愤怒,面上却不显,交代了莲香一句别再声张,就往屋里走去。
寝房里,宋妤儿仍是病恹恹的样子。
碧痕看了,心中不由替她着急,想说那兰菱儿都成兰贵妾,要跟你分庭抗礼抢孩子了,你怎么还躺着……可话要出口,又被她狠狠吞了下去。
她怕宋妤儿承受不住,病的更惨。
前院里,姜武已经打定主意要隔离宋妤儿的消息。
是以,之后很久,都没人再敢往前凑。
而宋妤儿,就像一朵离了枝头的鲜花一般,日益枯萎着。
眼看着就要瘦成一把骨头,碧痕急的满嘴燎泡。
这一次,她不管姜武愿不愿意,直接往书房强闯而去。
她的身手一直不错,可没想到看门的侍卫武功更加高强,一对二,不到三十招她就败下阵来。侍卫早就得了姜武吩咐,钳住碧痕后,就要带她去受罚。
可碧痕怎么甘心,她急了,索性冲着书房大门嘶吼出声,“侯爷,夫人快死了!她快死了啊!”
姜武听到碧痕撕心裂肺的喊声,手一抖,饱蘸浓墨的羊毫就落在手中的诗集上。
来不及愣怔,他用最快的速度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书房门被打开,他刚好和接近疯狂的碧痕对上。
“到底怎么回事!”姜武皱眉,质问碧痕。
碧痕见到姜武,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挣脱左右两个侍卫,跪了下来,哭着冲姜武道,“夫人……她已经绝食三天,她什么都吃不下,眼看着就瘦成一把骨头,奴婢没办法啊!”
姜武没等到后面两句,他只听了第一句就迫不及待的运起轻功,往洛神阁奔去。
等他到了洛神阁,发现宋妤儿果真如碧痕所说的那样时,眼眶登时就红了。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赶上前,在宋妤儿床榻边的杌子上坐下。
而同时,宋妤儿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缓缓的睁开眼睛。
“是你……”她愣愣的,顿了顿,又说,“我还以为到我死你都不会再来见我了。”
“婉婉……”姜武听她这么说,眼眶一热,一滴泪滚落下来,他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的说,“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生你的气,我不该跟你赌气,我不该啊……”
是啊!他不该!不该因为一时的气愤,就不管不顾句句诛心,将她伤的体无完肤。他更不该不要她的消息,在她生病时都很狠心不见她……他不该,不该到这个份儿上了,才明白自己的错。
宋妤儿听他说着,脸上表情,有些欣慰,又有些失望,她看着他,吃力道,“姜哥哥啊,你怎么总是这样,到最后一刻才知道后悔,到我受了重伤,才知道你不该,才开始道歉……”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姜武现在已经想不出别的话,只知道一味的道歉。
宋妤儿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眼皮轻颤,又合上了。
姜武知道她已经三天没有吃饭。这境况,让他想起她怀宣儿的时候,也是这样……
这般想着,他叮嘱了婵娟一声,转身就往外疾走而去。
081 婉婉罚姜武当众下跪,怒与狗蛋儿断亲
宋妤儿再睁眼,是被一阵熟悉的食物香味唤醒的。
姜武端着一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碟野蜂蜜酸枣糕,一碗鸡蛋银丝面,他表情沉痛,就站在她床边。
看见宋妤儿睁眼,他轻唤了句“婉婉”。
宋妤儿虚弱的皱了皱眉,“是你啊!”
“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东西,我扶你起来吃些。”说着,他让碧痕将榻几支在床榻上,然后将手里的红木托盘放在榻几上。
另一边,碧痕也将宋妤儿扶了起来。
要是以往,宋妤儿看见这两样吃食,就算不惊喜,也会由衷的开心一下,可是现在,她瞧着却没有任何的感觉。
“夫人!”碧痕怕宋妤儿握不动筷子,特意用象牙箸挑了拇指大小的酸枣糕夹到她嘴边。
宋妤儿看着碧痕哀求的眼神,她张了张嘴,咬掉半块酸枣糕,放进嘴里慢慢的嚼着。
碧痕和姜武看着她咀嚼的动作,心提到了嗓子眼。只盼着她能吃下去……
宋妤儿也不想辜负碧痕,这丫头,打从她病后,就一直忙前忙后的伺候,现在看着比她丰腴不了几分,她皱着眉头,尽力想咽下去,可东西一到嗓子眼,又抑制不住的反胃起来。
“呕!”她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下一刻,被嚼碎的半块酸枣糕又从她口中吐了出来,落在碧痕眼疾手快捧来的青瓷小盅里。
这一番折腾,她脸上的光景更差,姜武只觉心如刀绞,他嗫嚅着嘴唇,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宋妤儿却向碧痕摆起手来,“你带人下去吧,我想再歇会儿。”
碧痕对宋妤儿的身子最是清楚不过,她回头怨恨又无奈的看了姜武一眼,然后回头将东西全收拾好,又放下了帐子,引着姜武朝外走去。
外面厅里,姜武高居主位,碧痕跪在地上。
“夫人这样,你为何不去请太医!”主位上,姜武厉声质问。
碧痕一脸的委屈,“太医是奴婢想请就请的吗?没有侯爷名帖,太医院诸位太医认得奴婢是谁!”
“这么说,倒是全怪本侯了?”姜武狠狠瞪了碧痕一眼,迁怒道。
碧痕心里说着“可不就是怪您”,面上却三缄其口,一言不发,只是挺直脊背沉默的跪着。
姜武见她不语,脸上厉色更重,寒着眼神默了许久,然后抬起手,按了按眉心,道,“这一笔,我先给你记着,现在去前院拿名帖,立刻让人去太医院将所有的太医都请过来。”
“是,侯爷!”碧痕答应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幽怨的往后退去。
等她请了太医过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众位太医会诊后,都摇头叹息,不敢言语。
姜武面色铁青,狠狠的瞪着院正,“你说,本侯的夫人到底怎么样?”
“侯爷,这……”院正早就听说过定国侯爱妻如命的名声,如何敢说实话,只是眼神躲闪的吞吞吐吐。
院正已经六十多岁,是太医院年纪最大的太医,他身后,有几个是他的徒弟,几个徒弟里最小的那个,看不得自己师傅被威胁,突然站出来,上前道,“侯爷不要逼问师傅了,师傅一家有老有小,都在京城,真说出实话那是要命的。”
“所以呢?”姜武看向那个年仅二十四岁,云朝历史上最年轻的太医。眼中一片风云之色。
那太医倒是磊落,与姜武对视,毫不避讳道,“您夫人心思太重,忧思过多,又一直憋着不发泄出来,身子根基早就熬坏了,眼下又食不下咽恁多天……下官只有一句话说。”
“什么?”
“准备后事吧!”
准备后事吧……
这五个字如惊雷一般轰在姜武头顶,他浑身颤抖着退后两步,愣在那里,许久才反应过来,然后喃喃的问,“真的,没有一点儿生机了吗?”
年轻太医话匣子打开,就收拾不住,看着姜武,嘴角扬起一抹讽刺,“您现在看起来倒是深情得很,就是不知道,侯夫人发病,到底是因为谁。”
言下之意,就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要是真的疼爱,怎么会把好好一个贵女千金逼到这个份上。
姜武听了年轻太医的话,直望向他,“你的意思是,我夫人会变成如今这样,是因为我……”
年轻太医意味深长的看了姜武一眼,却没开口再说什么。
厅里,正沉默着,东边寝房里,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姜武听见,毫不犹豫的往寝房走去,进了屋,只见梳妆台前,宋妤儿正在揽镜梳妆。
而她身后,碧痕手里的茶碗掉在地上。一脸惊愕。
“婉婉!”姜武喊了一声,走上前去,凝望着铜镜里的如花面容,错愕道,“你,起来了?”
“嗯。”宋妤儿回头,淡淡一笑,然后站起身,朝姜武走来。
姜武认出,她身上穿的这件衣裙,是从前太尉府带过来的,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上身。
很美。
她莲步轻移,衣裙袅动。
姜武眼眶莫名温热。
只差一步,她就要走到他跟前,却突然颤了一颤,然后翻身往后倒去。
姜武下意识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宋妤儿脸上搽了胭脂,气色上看不出什么,只是眼神缥缈的很,她抓着他胸前的衣裳,一字一句的交代,“以后,三个孩子,劳你照顾了……”
“不,婉婉,不要啊!”姜武痛哭出声,想留住宋妤儿,可生死之事,又怎是他能控制的,宋妤儿艰难的合上眼睛,揪着姜武胸口的手,缓缓垂落……
“婉婉!婉婉!”姜武失声痛哭。
完全没有发现,他身后,蓦地多出一个人来。
“良太医!”倒是碧痕先出了声,诧异的唤道。
不是说,良太医最近身子不爽利,一直卧床养着吗?怎么在这时候过来了。
良太医顾不上搭理碧痕,他三步并两步的上前,走到宋妤儿身边,作势摸了摸脉,然后向姜武道,“你夫人还有的救,去找百鲤珠来!”
“百鲤珠,什么百鲤珠?”姜武浑身一僵,狂喜的问道。
良太医胡子一动,“是我以前送给你夫人的一个宝贝。怎么,她没跟你说过?”
这事,宋妤儿还真没有和姜武说过。
不过很快,姜武又转向碧痕,问,“你呢,知不知道婉婉把百鲤珠放在了哪里?”
碧痕也是一头雾水,“夫人也没跟奴婢提过啊!”
“没提过,你不会动手去找啊!”姜武朝碧痕低吼。随即他将宋妤儿抱上床后,也开始在屋里翻找。
两人一通翻,终于,在半个时辰后,百鲤珠被碧痕在宋妤儿梳妆盒的夹层翻到。
她眸光一深,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将东西藏进袖袋里,继续翻找……
又半个时辰过去,整个寝房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姜武整个人快要急疯了。
他不停的在寝房里转圈,急的眉毛都要烧着的时候,婵娟突然从外面走进来。
她沉沉的扫了碧痕一眼,然后冲姜武道,“侯爷,夫人许是中毒也未可。”
“你说什么!”姜武突然开口,寒光凛冽的瞪向婵娟。
婵娟下意识的扫了碧痕一眼,然后一咬牙道,“奴婢今早收拾东西时,不小心打翻了碧痕姐姐的首饰盒,里面掉出一支发簪,发簪摔断了,里面掉出一些白色的粉末。”
“然后呢?”姜武眸光一深,继续追问。
婵娟咬了咬下唇,“然后奴婢觉得不对劲,就将府医请了过来,府医起初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奴婢便又唤了沈姑娘过来,沈姑娘看后,说是一种叫作雷公藤的秘药,混上安神茶,会让人心情越来越抑郁,食欲不振……”
“……”姜武没有说话,直接转头看向碧痕。
碧痕被婵娟拆穿后,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她含泪看着姜武,拳头紧握。
“百鲤珠,你真的不知道在哪里吗?”姜武没有理会秘药一事,而是关心起百鲤珠。
在他心里,婉婉的性命重过一切。
至于旁的,没有什么不能稍后再议。
碧痕被姜武看的低下头去,姜武心里也有些了然,他眼中流露出一抹失望,然后回头吩咐婵娟,“去搜一下她身上。若是没有,再带人去搜她房间。”
“是,侯爷!”婵娟说着,就要往前走。
碧痕没等她走过来,先一步痛哭出声,然后将袖袋里的百鲤珠拿了出来。
婵娟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一把夺过,交给姜武。
姜武接过后,正要转身将百鲤珠给一直站在一旁的良太医。
婵娟突然呀了一声,冲着姜武,又道,“侯爷,奴婢忽然想起,碧痕姐姐那支簪子,是良府的叶诊送给她的。”
姜武一听,下意识的将珠子收了回来,然后又看向平静立在屋里的良太医。
打从这位进屋后,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