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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门歌-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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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猜。”她思忖一番,道,“那位永安侯府的邓公子,多半也是冲着我而来,就是不知他手中有几块坦儿珠?“
  平煜微微一震,见她一点就透,只觉说不出的轻松,摸了摸下巴,干脆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她道:“邓安宜早已跟东蛟帮勾结在一处,手中那块,多半是从东蛟帮手中所得。镇摩教左护法已武功全废,就算手中有一块坦儿珠,恐怕也已被右护法所得。
  “剩下三块,一块在王令手中,一块本在林之诚手中,如今落入了我手里。也就是说,当年散落的五块,如今仅有一块尚且下落不明。
  “这两日,李攸和洪帮主等人已将二十年前能与镇摩教抗衡的门派名单整理出来,剔除掉一些近日毫无异样的名门正派,剩余三个邪魔外教最有嫌疑,都蛰伏在江南一带,这一路上,暂且未冒头,我等近几日已派人去细查,最好能在持有最后一块坦儿珠的门派动手前,打探到对方的底细。”
  傅兰芽好奇:“都是什么样的邪魔外教?”
  平煜想起那几个门派的污糟名声,不愿污了傅兰芽的耳朵,只道:“这些事你不必细打听,这几日你只管安心调养身子,我总归不会让他们得逞就是了。”
  傅兰芽只觉这话里似乎含了好几层意思,不由微微动容,低下头去,红着脸细细揣摩。
  平煜话一出口,本觉得有些尴尬,正要用旁的话自找台阶下,瞥见傅兰芽眸光流转的模样,想起她前几日一度病得奄奄一息,心里那种浓浓疼惜之意又涌上来,转头看向窗外,低声道:“往后都有我,你少操些心。”
  傅兰芽一震,抬头看向他的侧脸,见他说完那话,复又沉默,但侧脸线条却分外认真,全无半点戏谑之意。
  忽然想起那日在湖畔见到他的背影时的情形,当日虽离得远,她仍可感受到他心中的沉郁和不甘。
  而刚才那句话,虽不过短短几个字,却不知需挣扎多久,才能在他口中郑重说出,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除了如释重负,竟对他生出几分心疼,默了许久,轻轻声嗯了一声。
  两人都沉默下来。
  这时,林嬷嬷在净房已用傅兰芽惯用的胰子将她的里外衣裳都洗得干干净净,连袜子都漂得无数遍,手也泡得有些起皱,不肯再待下去,偷偷摸摸往外看一眼,见平大人和小姐一个看着窗外,一个低头,两个人脸上都有些不自在,也不说话。
  她暗吃一惊,因不知二人刚才说了什么,只当平大人别扭劲上来,又跟小姐吵了架,忙讪讪往外走,想借话头替他二人转圜。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宁愿冒着被平大人迁怒的风险,也不想在净房窝着了。
  刚走到一半,突然门外有人敲门,却是仆人送了晚膳过来。
  天既未黑,平煜并无回避之意,看着那仆人将饭食放下,退了出去,便等着林嬷嬷开口留他在此处用膳。
  林嬷嬷早已摸清了平煜的脾气,不等平煜眼风扫来,便笑道:“平大人,既眼下无事,不如在此处用了膳再走。”
  平煜端茶饮了一口,嗯了一声。
  傅兰芽瞧他一眼,见他留下用膳,虽欢喜,却也有些好笑。
  于是林嬷嬷在一旁忙着摆碗碟,平煜和傅兰芽在榻前默然相对,傅兰芽托腮看他一会,看见他放在几上的绣春刀,一时好奇心起,忍不住拿到手中把玩起来。
  倒是比想象中来得轻巧,刀身颇长,呈弧形,不用拔出刀鞘,她也知道刀刃有多锋利。
  因是皇家所赐之物,这柄刀无论刀鞘还是刀柄,铸造上都费了不少心思,平煜又是都指挥使,绣春刀所用材质更是上上之选,自与旁人不同。
  她想起他拿绣春刀御敌时的情景,有所触动,握着刀柄,正要细细摩挲一番刀身,忽然觉得那刀柄有些奇怪之处。
  怎么说呢,她曾在平煜身上触碰到过好几回绣春刀的刀柄,每一回都是如眼下这把绣春刀的刀柄这般坚硬,但论起粗细,似乎略有不同。
  譬如上回在躲避林之诚追捕时,她无意中在他腿间碰到的那把,就比眼前这把还要粗上一点。
  她有些困惑,难道平煜身上还有旁的武器不成?
  平煜余光早已看到傅兰芽在把玩他的绣春刀,起初不以为意,只想到本来要跟李攸及洪帮主等人一道用膳议事,眼下既在傅兰芽处绊住了脚,一会还需派李珉过去通知他们一声才行,免得他们白等。
  谁知过了许久,傅兰芽都没有将绣春刀放下的意思,且左手握着那刀柄,右手竟也虚空地圈成一圈,头歪着,面露思量之色,竟似在认真比对大小。
  他猛然想起一事,脸刷的一红,一口茶呛了出来。


第76章 
  平煜唯恐傅兰芽当着林嬷嬷的面说出那日的事,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 一把夺过绣春刀; 狼狈地起了身,大步往外走。
  走了两步; 怕她多想; 又停下脚步,解释道:“……我还有些急事需跟洪帮主他们商议,你今日便自己用膳吧。”
  傅兰芽正诧异他突然说走就走,听得此话; 又释然了。
  可依然觉得他的举动太过古怪; 起身送他到门旁,瞥见他侧脸有些发红; 更加不解。
  想起他那日跟林之诚交手时的情形,忧心忡忡问:“你的伤……真的好了吗?”
  自她醒转,这问题她便已问了平煜不下十遍; 虽被他敷衍得勉强相信他无事; 可每回他脸色有异常时; 她就免不了生出担忧。
  平煜没料到她突然会问起他的伤势,窘迫感忽然缓解许多; 立定,回头看她一眼道:“无事。”
  说罢,望着她桃花般的娇颜,忽然又舍不得走了。
  可刚才自己已变过一回主意,此时若再变卦,多半会叫她主仆费解,尤其她那么聪明,万一再顺着刚才的事胡思乱想就不妙了。
  只嘱咐一句:“你脾胃未恢复,晚上不宜用得太多,我晚上需议事,你早些歇息。”便横心往外走了。
  这回轮到傅兰芽窘然了,难道在他心里,她就这般爱吃么?大夫都已经嘱咐了要忌口,她为着身子的缘故,总不至于由着性子胡来。
  有些不满地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立在门边,又想起刚才平煜狼狈的神态,暗自揣摩了一番,最后隐约总结出一个规律,却也只是猜测,做不得准。
  这时,林嬷嬷怕饭菜凉了,催傅兰芽用膳,她只好将此事撇下。
  到了晚间,平煜未过来就寝,只派了李珉和陈尔升几个将傅兰芽的院落守住,自己则歇在正房。
  他倒不是为着傍晚之事在作怪,只是想起后日便要出发,怕路上生变,不敢再拖着不服用保宁丹了。
  可他又怕服了药后,会像上回那般夜起高热,做出什么唐突傅兰芽之事,为求慎重,还是决定离傅兰芽远点。
  晚间服完药后,他歇下,双手枕于头下,望着帐顶出神。
  虽然耳畔少了她轻缓的呼吸,他有些空落落之感,但一想起傅兰芽这几日对他的眷恋和关切,胸中便有一股暖意轻轻荡漾。
  她对他的心意,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越发清晰和确定。
  尤为触动他的是,她似乎从未想过要在他面前遮掩这一点,信赖或是关切,从来都流露得自然而然。
  他每一想起此事,哪怕人躺在床上,都悸动得躺不住,恨不得立刻到外头耍一套刀法才好。
  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最后他在一份隐秘的满足中入睡。
  许是心情不错的缘故,这回服下药后,他未像上回那般激出一场大病,整个晚上都风平浪静,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天亮。
  次日,众人整理好行装,出发前往渡口。
  行了半日,于傍晚在荆江江段上了船,一路沿江东去。
  在船上时,傅兰芽因大病刚愈,起初那两日,整日被江水颠簸得昏昏欲睡,胃口也不佳,调养了几日,才逐渐好转。
  身子爽利了,傅兰芽便时常坐在舱中,透过隔窗,远远眺望烟波浩渺的江上风光,天气晴朗时,也会戴上帏帽,跟林嬷嬷到甲板上四处走动。
  每回路过洪帮主的船舱,总能听到里头有人高谈阔论,除了秦门及行意宗诸人,有时连平煜和李攸也在房中。
  她倚栏望着江面,听得耳畔豪气干云的笑语声,被这种恣意和洒脱所感染,嘴角也会跟着弯起。
  可惜的是,那船虽大,路上同行的人却众多,分住在各船舱中,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都毫无私隐可言。
  平煜为了怕落人口实,甚少到她房中去看望她。真算起来,两人倒比往常在路上赶路时见面次数还要少。
  所幸路上行得颇顺,预料中的魑魅魍魉一个未出现,一路辗转了数个渡口,终在十来日后的日暮时分,到得金陵。
  下了船,渡口早有留守陪都的锦衣卫及官吏候着了。
  除了给平煜等人备了马,另备妥了马车。
  傅兰芽上马车前,察觉不远处有人在看她,转头,就见陆子谦正坐于马上看她。
  半月不见,他瘦了不少,望着她的目光越发幽沉沉的,叫人捉摸不透。
  傅兰芽没料到陆子谦也跟着一道来了金陵,奇怪一路上从未在船上见过他,连那位惹人憎厌的王世钊都不曾见到。
  一偏头,望见停泊于渡口的数艘大船,顿时有所恍悟,原来他们在另一艘船上。
  路上事宜均由平煜说了算,此事多半出自平煜的手笔,她怔了下,下意识四处找寻平煜,却见他正被几名官吏簇拥在其中。
  似是有所感应,转头朝她瞥来。
  两人目光相碰,傅兰芽颊边微热,一转眸,低头上了车。
  陆子谦瞬也不瞬在一旁望着傅兰芽,不曾漏过她每一个表情变化。
  他从她脸上读到了羞涩、找寻、专注,甚至还有默契,可以说,各种女儿姿态均展露无遗。
  然而这种种叫人心驰神往的表情变化,竟没有一种是属于他。
  他没想到自己可以被她无视到这个地步,原有的酸涩中,又添几分难堪和懊丧。
  最后,在她的马车启动后,他终于熬不住这份失落感,阴沉沉地出了一回神,末了,对洪帮主一拱手,只说自己要去城中探望父亲的故交,暂且告了辞,朝另一方向绝尘而去。
  金陵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富贵风流之地,进到城中,傅兰芽坐在车中,只觉街上人烟阜盛、靡丽繁华,处处不输京城,可惜此时她仍是罪眷身份,不能随意走动,否则的话,在城中四处看看,想来极妙。
  一行车马缓缓往城北走,路过一处宽阔的街道时,一侧酒楼上,投过来两道审视的目光。
  “呀。”看清马上的人,一位妩媚的红裳女子咯咯笑了起来,“姐姐,有趣,没想到这位都指挥使这般俊俏年轻,接下来这几日好玩了。“说话时,带着地道的金陵腔。
  另一名子绿裳女子似笑非笑地将拈了桌上葡萄放入口中,拉长声调道:“不过模样生得稍齐整些,倒叫你没出息成这样,你可别忘了尊主他老人家怎么吩咐咱们的?‘速战速决’!”
  红裳女子仍盯着平煜,嘴角轻勾道:“速战速决?说得没错,最好能速战速决才好呢。”
  话完,状似无意,拂了拂桌上的浮尘。
  绿裳女子眼尖,一眼看见她袖子所过之处,桌面全如被劈过一般,瞬间裂出无数的细缝。
  她面色一阴,旋即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道:“我劝你别仗着自己连了尊主教你的心法,便觉得天下无敌了,我且告诉你,你仔细瞧瞧,不说那位平大人,这些人里头,可有一个吃素的?
  红裳女子却不耐烦听她呱噪,眼见平煜等人已走,起身,往楼下而去,笑道:“我除了功夫,还有一样好处,便是脑子。功夫不及之处,不是还有脑子么,再不济,还有张看得过去的脸,你且少罗嗦,成与不成,三日后再见分晓。”
  说完,极为自信的一笑,转身走了。


第77章 
  到了城北一座宽阔大宅,平煜停马,令在此安置。
  傅兰芽顾不上打量那宅邸情形,一进到内院,便帮着林嬷嬷一道收拾行李,以便早些休憩。
  她们主仆不比武林中人,在船上行了小半月,早已累得骨头都痛,加之安置完行李后已是深夜,未等平煜过来,主仆二人便沐浴歇下。
  第二日起来,榻上没有平煜的踪影。
  傅兰芽昨夜睡得太沉,散着头发,坐在床边,努力回忆了一番,怎么也想不起平煜后半夜有没有来过。
  想问林嬷嬷吧,毕竟眼下不比从前,林嬷嬷对她和平煜的事心知肚明,一旦问出口,谁知林嬷嬷会不会端出那套闺阁规矩来训她。
  因此她反倒不如从前坦荡,琢磨了半晌都不知如何启齿。
  好不容易想出一个不着痕迹的问法,乌眸滴溜溜朝林嬷嬷一瞥,谁知林嬷嬷不等她开口,便瞟她一眼,自言自语道:“昨晚平大人来时,都已近寅时了,早上天刚亮又走了,一整晚都没几个时辰可睡,说起来当真辛苦。照嬷嬷看,这都指挥使委实不好当,每日不知多少事要操劳,片刻不得闲。所以嬷嬷说,这天底下的东西,历来没有白来一说。”
  傅兰芽听了,担忧地蹙眉。
  到了金陵之后,情势更比从前复杂,为了防备东厂,平煜自然不敢有半点懈怠,她不用想也知道平煜眼下必定事忙,可平煜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舟车劳顿了近半月,好不容易到了金陵,竟连个喘息的功夫都没有,长此以往,熬病了可如何是好。
  她味同嚼蜡地用完早膳,在庭院里走了一圈,又回房拿了母亲那本快被她翻烂了的小书来看。
  行程已过了一半,离京城越来越近,她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除了想帮自己之外,更想帮平煜。
  事到如今,她已知道书上的图腾便是坦儿珠上的花纹,比起从前的毫无头绪,再看此书时,多多少少有了底。
  她也知道,王令所有的秘密都跟蒙古离不开关系,母亲甚至极有可能是二十年前的药引,母亲背负了这么多秘密,死后又留下这本满是鞑靼文的古书,若说这书没有古怪,怎么也说不过去。
  因为这个原因,她总觉得,若是能早日勘破这书里的秘密,平煜对付王令时,也许又会多一份胜算。
  盯着画着图腾的那页细看一番,发现那图腾位于山峰之巅,而那山峰线条两旁凸起,当中却又凹陷下去,状若驼峰,又似双月,不由暗忖,若是此山在当年的北元境内,不知单凭这幅图,可否找到山的具体位置?
  近日暮时,仆人来送膳。
  那仆人刚摆好膳具退下,平煜来了。
  傅兰芽见他果然满脸疲色,忙从桌边起来,迎过去,“平大人。”
  仔细瞧他一眼,又柔声道:“可用过膳了?”
  平煜怔了一下,只觉她这句话如清泉一般缓缓灌入心间,说不出的熨贴清凉,一整日的奔劳顿时消弭于无形。
  他心头微喜,嗯了一声,在桌旁坐下,道:“还未用过膳。”
  林嬷嬷见状,不等吩咐,忙从拿食匣中取出一道干净碗箸,放于平煜面前。
  平煜动箸前,踟蹰一下,抬眼望向傅兰芽因路途颠簸而瘦了几分的脸颊,少顷,指了指桌面,道:“这道熏鱼银丝面,是金陵小食,颇能开胃。那道菜名碧丝咸水鸭,是本地厨子所做。金陵人素爱食鸭,自前朝起便常有百姓腌制鸭肉来食,有一鸭多吃之说。你不妨都尝尝。”
  说完,垂下眸子,不再作声,沉默地提箸用膳。
  傅兰芽看向桌面,果见桌上摆了不少以鸭肉做的佳馔,想起从前曾在哥哥书房见过一本《金陵风物》,上提到金陵板鸭,曾说:“购觅取肥者,用微暖老汁浸润之,火炙色极嫩,秋冬尤妙。”
  记得她当时见了,还对板鸭颇为向往,没想到时隔两年,竟真在金陵吃到。
  她心一暖,默默看平煜一眼,先拨出几块鸭炙,给林嬷嬷留着。吃了一晌,又夹起自己觉得最好吃的那道咸水鸭,微微笑着,夹到平煜碗里。
  平煜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傅兰芽。
  她用膳时,仪态最是娴雅大方,胃口却极好,不言不语便能将碗中饭食吃得干干净净。哪怕食欲再不佳,看到她用膳时的模样,胃口也能跟着好起来。
  他残存的那点繁杂心事顿时一扫而空,一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痛快。
  用完膳,二人在榻前相对而坐,傅兰芽将那本书推到他跟前,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平煜:“这画上的山,你以往行军时,可曾在北元境内见过?
  平煜皱了皱眉,他当初一从傅兰芽手中拿到此书,便认出书上文字是古老鞑靼文,也曾在记忆里搜罗了一番跟画上相似的山,一无所获。
  后来他索性令人找来一份北元地图,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可惜毕竟未亲临其境,地图又粗陋,看了许久,依然未能看出端倪,眼下听她这么说,沉吟片刻道:“北元广袤无际,山多无名,光从形状想要推测出此山所在之处,恐怕有些不易。不过我曾跟你提过,有一回我随军夜行时,在旋翰河边见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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