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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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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安和手指摩挲着下唇,不说话了。
  薛延看着他似懂非懂脸色,抛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能花十文钱来吃碗肠粉的冤大头,会有几个?”
  胡安和也回过味儿来,他想起刚才那人的模样衣着,确实不像是个普通村户,况且他大晚上还有钱来买宵夜,不会差那几个钱儿。但对于大部分的陇县百姓来说,这个价位实在是高了的。
  胡安和有些失望,他拧拧眉,咕哝着说,“那我不是白做梦了。”
  “也不全是。”薛延站起来,把洗好的碗筷都摆到橱架上,回头道,“三文一个卖的贵,你便宜些不就成了,走薄利多销的路子,要稳妥许多。”
  他眯起眼笑,冲着胡安和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第二日的时候,胡安和从自家后院翻出来一块大木板,再工工整整写下“薛家肠粉”四个字,打孔后用绳子栓起来,挂在了店门口。他字写得好看,一笔一划颇有风骨,还扯了长条红布给简单装裱了下,格外引人注目。
  阿梨抱着兔子看了会那块牌子,有些担忧,她蹙蹙眉,偏头问薛延,“咱们这样成吗?北地的百姓都不知道肠粉是什么,咱们又卖得贵,真的会有人来买吗?”
  薛延垂眼问,“我是谁?”
  阿梨鼓鼓嘴,笑着搡了他一下,“在说正经事,你不要闹。”
  薛延攥住她腕子,轻轻咬了下她指尖,“怎么就不正经了,我是谁?”
  阿梨仰着脸,乖乖巧巧答,“你是薛延呐。”
  薛延不满意,伸手去掐她下巴,低低道,“昨晚怎么教你的?”
  阿梨歪着头躲,被钳制住,再次搂进怀里,她觉着痒,忍不住笑出声。
  薛延哼笑着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阿梨脸颊染了红,长睫扇动,最后还是轻轻唤了句,“相公。”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带些羞涩和依赖,薛延听在耳里,只觉得一瞬间便就通身舒畅了。以往见着别的夫妻,妻子喊相公,薛延不觉着有什么,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如老师与爹娘一样普通。但如今听着阿梨唤,他便就知道了这两个字的分量,这二字不是说起来那样简单的,更代表着责任与依靠。
  薛延微蹲下身与阿梨平视,眼神含笑,慢慢说,“你相公厉害着,你便就只管收钱就好,再过几日,我带你去裁新衣裳。”
  阿梨咬着唇,欢快答了句,“好。”
  看着她一对梨涡,薛延便就觉着,他所付出的一切都有了价值。
  一上午的时间,肠粉卖得并不多好,原因简单,一是因着知道这个的不多,大多数人对店的了解仍旧是生煎和头汤面好吃,但却并不知道薛家生煎铺也开始卖肠粉;二是因着大多数人对新鲜的事物都存着天然的抵触心态,尤其是对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许多人连试吃都不愿。
  客人一个个来了又走,这样局面,阿梨早就料到,但因着早上薛延的话,她倒是不觉着慌乱。
  她下意识便就相信,薛延会有办法的,她只要好好看店子不给他添麻烦便就好,其余事情,有薛延去解决。
  快到午时,一切也终于迎来转机。
  阿黄太胖,又懒又馋还贪睡,它黏人,阿梨便就将它抱在腿上,悠悠地哄着它睡觉,当胡魁文带着一众下属差役站在店门口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
  一群大男人,大多都上了年纪,面容严肃,腰间有的还配着刀,黑压压挡住了大片阳光,好似来者不善。
  中间的胡魁文穿着青色官服,上面绣着七品鸂鶒,乌纱帽也还没摘,看起来颇为慑人。
  冯氏忙忙站起来,“官爷……你们这是,来店里吃饭?”
  胡魁文道,“听说你们这里有肠粉?我本是广东人,想念这口味,就带着同僚来品尝一番。”
  冯氏不认识他,但识得那身官服,猜出这是胡安和的爹,心中隐隐有些推断。
  她没多问什么,只笑着道,“哎!却是有这菜,您们先稍等,我们这就做,是在这吃还是带走?”
  胡魁文中气十足,回身指了指门口遮阳棚子下的桌椅道,“就在那罢!”
  冯氏连声应着好,她转身,用唇形和手势与阿梨解释了番,见她懂了,便就忙着去给那些官爷倒茶。
  阿梨把阿黄放到旁边的窝里,起身去做菜,她眼神扫过门口端正坐着的一片官员,心中惊疑不定。知县老爷带着一众下属来外头吃饭的,这事实在是太少见,虽然这都不是什么大官,但平头百姓还是觉得惶恐,本吃着饭的也都抱着碗躲远了,滴溜着眼睛往那边看。
  付六的爹付主簿也在其中,他似是对胡魁文的举动有所不满,有些不冷不热道,“大人还真是节俭得很,大中午的带着我们跑来这里吃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衙门破了产。”
  胡魁文朗声大笑,拍了拍付主簿的肩膀,“我是昨日听我儿提起,说这店的味道实在是不错,现又推出了新菜式,便就带着大家都来尝尝。我以前在老家也吃过这肠粉,价钱算不得便宜,这店里卖两文一段,实在是实惠得很啊!咱们虽是做官之人,但到底还是为百姓做事,要与民同乐,切不可端架子啊!”
  他这一席话说得声音不算小,圆滑又漂亮,周边的百姓一个个都听得清楚,传来窃窃私语之声。付主簿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青着一张脸坐在那,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句,“大人说得极是。”
  十二份肠粉很快做好,冯氏还送了一壶茉莉花茶,笑脸道了声“慢用”。
  阿梨洗了手坐屋里歇着,透过门口看着那群人,直到大家纷纷点头赞叹好吃,她才松了口气。
  薛延回来时候,胡魁文已经吃完,付了钱后正准备带着人离开。付主簿满面郁色,带着自己的同党走在前头,胡魁文看见薛延,步子稍顿,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了句,“你小子,是块好料子。”
  薛延微微欠了身,谦敬道,“大人过奖。”
  胡魁文笑了,又说了句,“以后便就要安和跟着你了,若再有什么要我出面的,知会一声便可。”
  薛延也笑着拱拱手道,“多谢大人。”
  胡魁文拿手点了点他,温和道,“你是不是还记恨那次我派人羁押你,还关了你大半日的事情?”
  那次胡安和喝多了到摊子上闹事,给了侯才良寻衅砸摊子的机会,薛延生气,去府衙逮了胡安和,套着麻袋揍了他一顿,后来被胡魁文遣捕快给带到了衙门,投进了大牢里,这事薛延没忘。胡安和总骂他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但薛延还没小心眼到那地步,他明事理,知道胡魁文那事做的没错,听见这话,便就笑笑说,“大人多心了。”
  胡魁文摆摆手,“唉,不要总是大人大人的,你帮我胡家那样大忙,我还要谢谢你,如此称呼实在生分,私下里唤声伯父便好。”
  薛延便就应和着道,“伯父。”
  胡魁文爽朗笑着,又拍拍他肩膀,留下句“若有机会,可到我家用顿饭”,而后便领人回了府衙。
  阿梨把他们二人交谈都看在眼里,她惊讶又好奇,跑过去拽着薛延的袖子将他拉进店里,小声问,“刚刚那个穿着青色官服的,是谁呐?”
  薛延也学着她的样子,偷偷摸摸地答,“胡安和的爹。”
  阿梨“呀”了声,“这是怎么回事?”
  薛延说,“我让胡安和把那些官儿给找来的。”
  他腰靠在桌沿上,反手撑着桌面,笑得有些奸诈,“这样一来,全陇县便就都知道了咱们这个店,而在百姓眼里,能让县令带着同僚来吃的东西,味道必然不错。一顿饭就能解决的事情,也省得我忙前忙后去造势了。”
  正如胡安和昨晚听到他这个主意后所评价的,“刚劲老辣,心机深沉。”
  阿梨低低惊呼,她眨眨眼,欢欣地拽着他手指道,“薛延,你怎么这么聪明!”


第41章 章四十一
  薛延算计得分毫不错; 本来惨淡淡的生意; 到下午时候便就好了起来,而到了第二日,店里的利润几乎就翻了倍。吸引第一波人来; 靠的是技巧; 而要留住这些客人,凭借的就得是口碑。
  肠粉确实新奇又好吃; 阿梨不投机取巧; 给的料足,买得多还会送些小零食; 有时是碟盐渍花生,有时是酸萝卜条。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薛家肠粉店的名气就大了起来,没过半个月; 连外县人都打听到,跑了几十里路过来; 就为了吃一碗肠粉。
  若赶上集市时候生意好,店里一天的纯利甚至能达到一两左右。
  但钱赚得越多就越忙碌,天不亮就要起来,天全黑才能回家,一日里脚不沾地; 连口水都要急急忙忙地喝,阿梨身子本来就稍差些,这样半个月下来; 脸色又有些白。
  薛延舍不得她这样累,去寻了个伙计,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说话时候有点磕磕巴巴的,但是勤快肯干,脑子也挺灵。
  总算来了个打不过他的,胡安和仗势欺人,一脸坏笑地叫人家小结巴,小结巴脾气好,也不恼,还恭恭敬敬唤他胡二掌柜的。这一声二掌柜的把胡安和乐得开了花,天天早上给他带两块花生糖,没事还教他念念三字经。
  肠粉的酱汁仍是由阿梨调,而剩下的都交给小结巴去做。肠粉最重要的就是酱汁,汁儿做的不好,粉儿再嫩也失了味道,这样的话,也不怕伙计会偷师。
  工钱一个月给五钱银子,在别的店里算是极多的了,薛延倒觉着这钱花得值,因着阿梨总算能轻松些,又能像往常一样,没事的时候看看书,绣绣花,抱着阿黄到门口去晒太阳。
  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转眼就到了九月中旬,白露时节,少了几分夏日的焦躁,更添了些秋日的爽利静谧,是一年中最宜人的时候。用过晚饭后,若搬一张凉椅到院里,扇把蒲扇,吃些瓜果,实在是享受。
  十五那天的月亮极好,大若银盘,润润的亮。
  阿梨和冯氏煮了一锅五香毛豆,又温了酒,薛延邀请胡安和来家中吃饭。
  胡安和过来蹭饭已是很久了,但从店中开始卖肠粉开始,便就一直都是在店里吃晚饭,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薛家。一路走回去的时候,胡安和还有点激动,一直搓着手心,眼里亮晶晶的。
  薛延骂他没出息,说他那副样子,就像是一只饿了三天的哈巴狗看见了肉骨头,口水都要滴在地上。
  胡安和抹抹嘴巴,挺不好意思地问,“真的有流出来吗?”
  薛延被气笑了。
  薛家的院子不大,门口一丛冯氏养的月季花,墙角围着篱笆墙,里头是鸡舍,隔着堵门的石板,能听见鸡舍里若有若无的咕咕声。葡萄藤架子在另一角,一人半高,半个屋子那样大,叶子绿的油亮亮,看着便觉得清爽。
  胡安和是本是贵家少爷,后来父亲被贬官,但因着家底仍在,他的衣食住行也没受太多委屈,这样的农家院子,他以往从没见过。现在走进来,他这瞧瞧那碰碰,看哪里都觉得新奇。
  薛延也不管他,去仓房里提了张桌子出来,摆到院中央,毛豆煮了满满一大盆,还是温热的,放在一旁的井水里镇着。阿梨端了盘早冰过的葡萄来,笑盈盈递给胡安和吃。
  葡萄是自家结的,不算多大,但圆润饱满,水灵灵,胡安和迫不及待尝了个,甜得眯起眼。
  薛延去厨房拎了坛酒,给自己斟一碗,给胡安和斟一碗,低笑说,“看你面子有多大,一共就结了三串葡萄,给你拿上来了一多半。”
  “那是那是。”胡安和应承着,他咽下口里东西,拍着胸脯道,“小梨花的好,我都记在心里的。”
  薛延眼一眯,抬手就要揍他,胡安和弯着腰躲,滑稽姿态反倒把薛延逗笑。
  他用脚勾了凳子坐下,拍了拍桌子道,“喝酒。”
  漫天星辰,晶亮亮映在碗中,嗅一口,淳淳的香气,胡安和捧着碗,小心翼翼嘬了口,赞叹道,“好喝。”
  薛延说,“自家酿的,年份不长,但是味道不错。今年的桂花酿才埋到树下,等明年再邀你来尝。”
  胡安和眼睛一亮,试探着说,“说好了?你可别骗我。”
  薛延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哼哼,“我骗你个大头鬼。”
  厨房里灯火明亮,油入锅中发出刺啦一声,袅袅白气腾起来,带着葱花和姜蒜的香。阿梨主厨,冯氏切菜,两人动作利索,饭菜很快就上齐。
  都是家常菜,简简单单,却极有烟火气。
  一大瓷碗的小鸡炖蘑菇,一盘小葱拌豆腐,素烧茄子,还有道骨酥鱼。
  胡安和看着一桌的丰盛菜式,又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白菜汤,小声嘀咕了句,“有钱真好。”
  薛延听见,斜他一眼,“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骨酥鱼是用砂锅焖出来的,鱼形仍旧完整,但内里的骨头已经酥香软烂,连刺都不用剔。薛延用勺子舀了粘稠的酱汁,给冯氏和阿梨浇在白饭上面,酱汁缓缓渗到米粒之间,油润醇香,连饭都带着鲜味。
  胡安和看着眼馋,也学着浇了层,埋头吃得额上浸满汗。
  过了小半个时辰,盘里的菜饭都见了底,薛延把筷子撂在一边,慢悠悠地抿着酒。胡安和意犹未尽,叼着根鸡骨头来回啃,渣子都嚼出来了也舍不得放下。阿梨瞧见,有些不忍,轻声道,“若是不够的话,厨房里还有些包好的小圆子,随时都可以煮。”
  胡安和像条饿狗似的猛点头,“行啊!”
  薛延“嘶”了声,抬腿踹了他一脚,“行什么行,你再吃积了食。”
  胡安和说,“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我还怕吃撑?”
  薛延冷笑,“我怕你把我吃穷。”说完,他也不等胡安和辩解,整了整阿梨袖子,拍拍她背道,“天头凉了,去和阿嬷回屋罢,别鼓捣绣活,做些别的,若是困了就睡,碗我来洗。”
  阿梨笑着道,“我不困。”
  薛延掐掐她耳垂,“那就去玩,给他煮什么圆子,饿死了他反倒省心,每天吃那么多。”
  阿梨又笑,而后拉拉他手腕,低声嘱咐,“别喝太多酒。”
  薛延颔首,他目光追着阿梨背影,直到她进了屋子才移开,垂眼剥了几颗毛豆塞进嘴里,又喝了口酒。
  胡安和酸溜溜道,“哟,你这生活还真是美满得很,美酒伴旁,娇妻在侧,过几年再来几个小毛孩子扒着你大腿喊爹,岂不是要美上了天。”
  薛延斜倚在凳子里,翘着二郎腿,往地上吐了口皮儿,凉凉道,“羡慕?羡慕也去娶一个。”
  “你别瞧不起我。”胡安和背一挺,挑眉道,“我前几日去寻了个瞎眼的算命先生,给我算了一卦,那先生说我一个月内命犯桃花。”
  薛延被酒辣的呲了呲牙,似笑非笑看着胡安和,“恭喜啊。”
  “同喜同喜。”胡安和美滋滋,往前探身,悄声和薛延道,“我昨晚上做梦还在想,以后娶媳妇要找个什么样子的,我觉得吧,要尽量往阿梨那样靠。身材要尽量纤细,不要太高,能让我一把就搂住的,脾性要好,要温柔,冷了给我添衣,饿了给我做菜,要爱笑一点,听我的话。最好还能和我一起写诗作画,再养只猫,夏天去湖心泛舟,冬日炉边暖酒……”
  胡安和许是独身太久了,一开始幻想就停不下来,薛延耐心听了会,最后忍不住笑出声,他食指曲起抵在下颔,低低道,“还真是应了那句话。”
  胡安和问,“什么?”
  薛延说,“梦里什么都有。”
  胡安和气结,他手一拍桌子,碗里的酒晃悠悠洒了一半,自己干瞪眼了半晌,一句话没憋出来。
  薛延正色,“江之道那件事,你准备怎么办?”
  ?
  “现在能怎么办,他留了那么烂一个摊子给我,自己跑不知哪里快活去了,我如今无权无势,怎么找得到他。”胡安和闭着眼吞了一大口酒,眼里都泛了层水雾,他抿抿唇,两指相搓冲着薛延比了个手势,晕晕乎乎道,“再过一年就是乡试,等我杀出一条血路中了举,看我怎么捏死他。”
  薛延赞同拍了拍他的肩,“不错,像个男人。”
  胡安和面色酡红,嘿嘿一乐后打了个嗝,他扇扇脸前的酒气,趴在桌上看着薛延,晃了晃脑袋道,“先不说这个,说点高兴的。咱们这段日子来,共攒了二十三两银子了,这一天天过的,和发财似的……唔,我的意思是,永安街的那个店面,咱们不出四个月,就能有钱从里到外给整修一遍,改成——薛家客栈!”
  说完,胡安和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对啊,为什么叫薛家客栈,明明是我的房子。”
  薛延一乐,“那你说怎么办?”
  胡安和一脸疲惫,“我能怎么办?胡家客栈土得不行,薛胡客栈又难听得要死,做人怎么这么难。”
  薛延夹了筷子蘑菇到嘴里,咯吱咯吱嚼,没搭理他。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胡安和不胜酒力,从椅子上滑下去睡着了。屋里的灯也调暗了,阿梨许也是睡了,薛延展展臂站起来,把卧在一边昏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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