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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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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字画模仿; 有人负责印章仿制,还有人扮演前朝文人的重孙玄孙,诱人上钩。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令人咂舌。
  年节一晃而过,转眼便就过了破五; 街上商铺也都再次开张,爆竹的红纸仍旧满街都是,年味却散了很多。胡魁文听说此事后颇为重视,与邻近的几个县城都通了气,但那个卖假货骗人的小贩没再出现过; 也没见还有其余人做这样的买卖。
  正月十四的时候,韦翠娘派人来酒楼寻阿梨,邀请她和冯氏到永定小聚。
  韦家是大商户; 人脉关系错综复杂,对普通人来说,过年就是图个乐呵喜庆,但对于韦掌柜这样的精明商人,过年则成了走动关系的好时机。从除夕夜前几天开始,韦翠娘便就跟着韦掌柜到处周旋送礼,请人吃饭,半个月下来,脸都笑僵了,现在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便就想念起阿梨,念着要和她一起说说话,逛逛街。
  永定是个大县,比陇县要热闹许多,上元节那日晚上有灯会,据说还有舞龙舞狮,搭了戏班子唱戏。
  阿梨自然是欣然应允的,薛延不放心她和冯氏单独出行,便也陪着一同去了。胡安和知道此事也坐不住了,赖皮赖脸非要跟着一起,但他自己又不好意思,还生拉硬拽扯上了小结巴。
  这下好了,本来是闺中密友之间的小聚,被两个男人一瞎弄,成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
  韦翠娘见着的时候,表情无奈至极,话都说不出来了。
  韦家在永定的住处是个二进二出的大宅子,地界算不得多大,但只有父女两个主人住,显得极为宽敞。阿梨到的时候还不到午时,韦翠娘却已经将吃食都准备好了,都是些精致的小点心,桂花糕、棠梨酥、拔丝芋头,还有一小壶温好了的甜梅酒。都是好吃的。
  若这是在薛家,胡安和早就伸手了,但今个却矜持得过分,就坐在一边凳子上,老老实实的,眼都不乱瞟。
  冯氏觉着奇怪,蹙蹙眉,轻声问了句,“小胡这是生病了?”
  韦翠娘本拉着阿梨的手说悄悄话,听着这话,下意识偏头看过去。
  从进门开始就没人搭理过他,胡安和本来蔫哒哒的,被韦翠娘眼神这一扫,又活过来,中气十足道,“阿嬷,我没事,我特别好。”
  冯氏还是有些不放心,仔细看了看他脸色,又道,“刚刚在马车上不还兴高采烈的,怎么现在却不说话了?”
  胡安和有些尴尬,拳头抵着下唇,声音闷闷的,“我没有。”
  小结巴本就和韦翠娘不太熟,还被她凶过一次,这次来的不情不愿,早就对胡安和心生怨念,小声嘀咕着,“怎么没有,二掌柜的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叭叭叭可会讲了,高兴的和个什么似的。不是还特意去凤德轩买了个簪子吗,宝贝得碰都不让人碰,藏哪里去了?”
  说完,小结巴手还到他胸前摸了摸,“二掌柜你不会给弄丢了吧?”
  “丢什么丢!”胡安和恼羞成怒,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下来,“我教你说话不打结,不是让你现在到处与我作对的。”
  小结巴委屈看着他,眼睛眨了眨,闭嘴了。
  薛延乐得在一旁看戏,抱着个笸箩嗑瓜子,也没有要出声说句话的意思。
  韦翠娘一直盯着胡安和瞧,胡安和本来还神态自若的,但被这样看着,脸越来越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阿梨吃了一小块桂花糕,本来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但现在瞧着胡安和那副羞答答的样子,也愣了瞬,关切问道,“你病了吗,要不要歇一歇?”
  屋里所有人都在看他,候在一边的两个丫鬟窃窃私语,不时瞟他一眼,还偷偷笑一下。胡安和咽了口唾沫,觉得若是他现在不认下这个病,今日怕就是没法收场了,思及此,他舔舔唇,“嗯”了声,“我是有些冷,好像有些烧起来了。”
  韦翠娘忽而笑了,指着他的衣裳道,“湿了那么一大片,不冷才奇怪。”
  胡安和茫然一瞬,低头瞧了瞧,脸色一白。
  临出门前他还特意选了件颜色漂亮的袍子,月白色,极显文人气质,但现在不知怎么就沾了好大一片水渍,从手肘到袖口,还在往下滴着水,打得膝盖也湿了。鼻端散发着股淡淡的梅子酸甜,胡安和往桌上一看,原来是他碰倒了杯子。
  这种梅子酒味道淡,也不上头,韦翠娘都是当作茶水喝,用的是半个巴掌高的大茶杯。
  刚才他一直紧张兮兮的,想着该怎么和人家搭话,也没注意这个,现在瞧见,胡安和羞愤欲死,恨不得夺门而出。
  薛延若无其事窝在椅子里嗑瓜子,见胡安和眼刀扫过来,无辜耸了耸肩膀,“不是我没提醒你,我真的没看见。”
  韦翠娘倒是很给面子,也没说什么别的,只吩咐让人去买件新的送过来,便就转了别的话头,冲着阿梨和冯氏道,“永定的东边有座小山,山坡上长满了茶梅花,粉艳艳的,长在雪地里漂亮极了,还香得很,趁着时间还早,咱们去看看罢。”
  阿梨笑着答好,薛延也表示没意见,轮到胡安和,他嘴巴张了张,刚想说话,便就听韦翠娘道,“你受了寒,便就在这歇歇吧,我去差人给你备一间房,等我们回来,晚上再一起去看灯会。”
  胡安和喉头一梗,心里着急,忙解释道,“我……”没病。
  话还没说完,又被韦翠娘打断,她牵着阿梨的手站起来,又挽上冯氏的胳膊,笑眯眯道,“马车就在外头,那咱们走罢。”
  胡安和看着她背影,总觉得她是故意的,心里凉飕飕。
  薛延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他的春心萌动,他摇头拍了拍胡安和的肩膀道,“下次别扯谎了,丢脸就丢脸些,千万别骗人。”
  胡安和说,“我……”
  小结巴捧着一把咸瓜子,屁颠屁颠跟在薛延后头出去,临跨出门槛时,回头与胡安和又说了句,“大掌柜的说的对,二掌柜您多听听。”
  胡安和自己一个人站在韦翠娘的卧房里,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过一会,韦翠娘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恭恭敬敬走过来,递上一件新衣裳,笑着道,“胡公子,您换上罢。”
  胡安和伸手接过来,面如死灰,小丫鬟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出去,“胡公子您这边请。”
  胡安和又累又难过,换了衣裳后便就躺下了,午饭都没吃,一觉睡到了快天黑。
  连中间时候阿梨回来都不知道。
  不过一上午的功夫,永定却全城戒严了,街上到处都是巡视的官兵,城门派人把守着,只许进不许出。据说是因为那个卖假货的团伙又出现了,但这次卖的不是假石头假玉,卖的是假茶,还差点出了人命。
  起因很简单,今个天气好,街上又热闹,永定有个员外家的老夫人闲来无事,便就带着下人到街上逛逛,正碰上了卖茶的那伙人。上好的大红袍,卖三钱银子一斤,这么便宜的东西,还被夸得天花乱坠,老夫人是从穷苦日子里熬过来的,对钱财分外珍惜,听他这么说,便就动了心。
  她检查了下表面的那层茶叶,见果然都是条索紧结,叶片红绿相间,闻着还有股馥郁的兰花香气,都是好茶。
  老夫人信以为真,直接买了三十斤的分量,高高兴兴地回了家,还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马上便就沏了一壶。
  结果上吐下泻,差点晕厥过去。
  员外听说此事后大为震惊,当即便就报了官,永定县令先前听胡魁文提及过此事,也重视起来,没敢耽搁,下令戒严,又画了卖茶叶之人的画像,挨户搜查。
  动静闹得虽然挺大,但老百姓倒是没多恐慌,骗子到底不比杀人犯,只会让人恨,不会让人怕。街上仍旧熙熙攘攘的,晚上的灯会也没受影响,照常张灯结彩。
  胡安和昨个一夜没睡,韦翠娘走后他心力交瘁,睡得昏天黑地,小结巴和薛延叫了他三次都没醒过来。
  等到了最后,韦翠娘也没了那个耐心,干脆将他自己留在家里,其余五个人欢欢喜喜上了街。
  胡安和独自在黑暗中醒过来,听闻此事后,觉得天都要塌了。
  灯会是中元节自古以来的习俗,各式花灯挂满了整条街,月亮圆盘似的挂在天边,亮亮堂堂,伴随欢声笑语,极为喜庆。阿梨和韦翠娘在前头走,薛延与阿嬷跟在后头,小结巴拿着串糖葫芦,边舔边走,落在最后。
  街上人本就多,小结巴本来还能跟上他们,但后来被人撞了下,快要到嘴里的山楂掉在了地上,他低了下头,再抬眼的时候,阿梨他们便就不见了。小结巴心里一紧,糖葫芦也顾不上吃了,在人群里三挤两挤想要跟上,眼看着都瞧见薛延的背影了,忽然打南边来了一队官兵,手里拿着兵器,凶神恶煞地过来。
  小结巴一愣,还没缓过神来,就被打头的那个提着衣裳给拎到了路旁边。
  官兵一来,本就拥挤的人群更乱了,小结巴踮着脚尖四处张望,却再也找不着阿梨了。
  他嘴一瘪,舌头上还剩下的半个糖葫芦都有些发苦。
  旁边的两个妇人在聊天,一个问,“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当差的,是哪里出了什么事儿了?”
  另一个答,“听说啊,是赵员外在装茶叶的袋子里找着了一张纸条,上头写着那些骗子的落脚地,官兵接着信儿之后,急忙忙要去抓人呢。”
  前一个不解问,“这怎么回事,骗子中间还出叛徒了?”
  “谁知道呢,不过到底是好事……唉那边来了个卖糍粑的,去瞧瞧。”
  小结巴脚尖蹭着地,看着那两个妇人相携着走远,恨恨咬了口山楂,被酸的眼睛都眯起来。他叹了口气,打算不逛等会了,直接回去,但脚才刚抬起,远处又狂奔而来个人影,嘭的一声撞在他手腕上,小结巴连叫一声都没来得及,手里的糖葫芦就飞了出去,大头朝下戳在了雪地里。
  小结巴干瞪着眼,转头去找罪魁祸首,“我……”
  但等真的看见人了,后半句就憋在了嗓子眼。
  那是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少年,大冷天一件单衣,补丁摞着补丁,看起来狼狈不堪,却挡不住一张好看的脸。少年长相极为秀气,鼻子却高耸,一双眼又黑又亮,唇抿着,没什么表情。
  小结巴一肚子的火骤然就熄了,一点都生不起来气,说话又有些磕绊了,“你……”
  少年看了看他身后几个提着棍棒找来的男人,急促吸了口气,忽然抓住小结巴的手腕,急急道,“你能帮帮我吗?”


第64章 章六十四
  直到已经拉着那个少年夺命狂奔了两条街; 小结巴还是没有弄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追他。闹市就那么半里长; 出了街口后便就是条漆黑的小路,两边的墙壁只到腰那么高,上面覆着厚厚的雪; 两人携着风跑过; 雪花扑簌簌掉在地上,卷起一阵白烟。
  身后的三个男人穷追不舍; 一边追一边骂; 不知是什么深仇大恨。
  小结巴的腿本就有伤,虽然养了几个月已经好的差不多; 但这么跑了一刻钟,还是吃不消,本来的断骨处隐隐作痛,他不敢慢下来; 抹了把脸上的汗,有些绝望地偏头问; “你是偷了他们的钱吗?”
  旁边的少年显然也有些吃不消,本来白皙的脸颊也有些泛红,咬牙死撑着,道,“没有。”
  小结巴干嚎一声; “那他们为什么追你!”
  少年已经气喘吁吁,说话也断断续续的,道; “咱们先逃,等安全了,我再告诉你。”
  身后脚步越来越近,小结巴回头看了眼,有个瘦高个的男人已经快要追上来,只差三步远,他手上的棍子往前,差点戳上他的腰。小结巴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扯着少年的胳膊猛地往前蹿了几丈远。
  前面就是小路的拐角,旁边堆着一跺高高的秸秆,是周边人家攒起来,用来烧火的。小结巴心里默念着对不住对不住,等待跑过去后将少年往前一推,自己回身堆着柴跺猛踹两脚,将秸秆踹散了挡在路中间。
  秸秆只有手指粗细,但密密麻麻几百根,噼里啪啦倒下来,本来就窄窄的小路被封死,后面那几个男人骂骂咧咧地停下,追不过来了。
  行云流水一套动作后,小结巴没敢耽搁,又继续往前跑,两步之后察觉不对,他回头,见少年正呆呆愣在原地,小结巴心尖猛跳,吼了句,“愣着做什么,快跑啊!”
  少年额上满是汗,本就破烂的衣裳皱巴巴黏在身上,落魄的像是刚从乞丐堆里爬出来的。但那身气质又实在太招眼,小结巴不会像胡安和那样说那些酸话,描述不出来,在心里苦思冥想半晌,也只想出了“通透”二字。
  腹有诗书气自华,有些人就像是珍珠,再怎么往上抹泥沙,也挡不住一身光华。
  这感觉就像是他第一次见着阿梨,那时的薛家还不像现在这样宽裕有钱,阿梨只穿着普通的裙子,不施粉黛,安安静静坐在那。但只消一眼,便就能让人知道,那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定是读过许多书的,从容且平和。
  就像现在面前的那个少年,即使满面脏污,一双眼看着你,也让人觉得清爽。
  小结巴忽然就吼不出来了,他嗫嚅两声,轻轻问,“你怎么不跑了啊?”
  少年指了指身后的路,说,“前面是个死胡同。”
  小结巴回头,仔细分辨,这才瞧出来,月光朦胧下,那果真是堵高耸的墙。
  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憋出句,“这可怎么办!”
  一边是死胡同,一边是堵上的路,路的那边还有三个提着棍子的男人虎视眈眈,正想尽办法要过来,而且快要成功了。情况危急,但少年仍旧沉静,他左右瞧了瞧,忽然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墙边的一个大洞道,“从这钻过去。”
  一个狗洞。
  ……逃命要紧。
  小结巴也不顾什么面子不面子了,率先爬过去,少年紧跟其后,几乎就在两人在墙的那边站起身的一瞬间,那几个男人终于将挡路的秸秆拨开,为首的那个往四处看了圈,往地上啐道,“娘的,让那两个小子跑了。”
  有人问,“大哥,咱们怎么办?”
  那人答,“找!小兔崽子耍心眼,弄的咱们功亏一篑,不打断他的腿,难泄我心头之恨!”
  这句话骂得咬牙切齿,后槽牙都咯吱咯吱响,小结巴和少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继续拔腿狂奔。
  好在没多一会便就到了安全的地方,集市还没散,身后的人也没追上来,小结巴终于松了口气,他摸摸衣兜,将最后的一文钱拿出来,买了根糖葫芦。他咽了咽口水,将上面最大的一颗山楂递给少年,说,“你吃吧。”
  红通通山楂包裹着透亮的糖衣,瞧着极为漂亮,少年弯眼笑了笑,又看了看小结巴诚挚的脸,探头咬掉,含糊说了句,“谢谢。”
  小结巴嘿嘿一乐,也吃了粒,而后歪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说,“我叫阮言初。”
  小结巴眨眨眼,叹道,“你名字真好听。”
  少年垂着眸子,好一会才说,“我姐姐名字更好听。”
  小结巴问,“你姐姐叫什么?”
  少年正色,“阮梨初。”
  他长睫扇动,似是陷入某种回忆,慢慢道,“我姐姐生在阳春三月,梨花初绽,爹爹便为她取名叫梨初。我下生时候,姐姐正牙牙学语,会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弟弟,我娘亲说,他们姐弟感情真是好,便为我取名言初。”
  小结巴喃喃道,“有个姐姐可真好。”
  少年点头,想起什么,连眼里都带上光彩,“我姐姐待我极好,她大我两岁而已,却什么好的都要留给我,她性子温柔,总是轻言慢语的,无论我犯什么错她都不会责怪我……”说到这,他眼神又暗下去,好半晌才轻声道,“可是我没保护好她,我将她弄丢了。”
  他话音里难过太多,小结巴抿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将剩下了糖葫芦递过去,“都给你吃。”他强调,“甜的,吃了就会高兴起来了,不信你试试看。”
  少年接过,笑了下,说好。
  小结巴恍然觉得,他眼睛弯起来的弧度,像极了阿梨。
  阮梨初。阿梨。
  小结巴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声,拽起少年的袖子就跳起来,急匆匆道,“我带你回去。”
  阮言初被扯得懵了下,问,“去哪里?”
  小结巴说,“找姐姐。”
  阮言初根本没往那个方面想,扬州离这里几千里,有多小的几率才能在这里重逢。他累坏了,不知道小结巴会带他去哪里,但毕竟刚才经历过生死,虽然还是半个陌生人,却也有了信任,便就随着他走。
  但在七扭八拐绕了好多巷子后,小结巴慢慢停下了脚步。
  阮言初问,“怎么了?”
  “……”小结巴满脸绝望,“我迷路了。”
  等他们终于再次回到韦府,已经子时过了,薛延快要急疯,也快要气疯,他带着胡安和与几个韦府的下人,几乎将永定整个找了一遍,但还是一无所获。
  顶着寒风进屋子,薛延沉着脸坐到桌边,猛地灌了杯冷茶进肚,眯着眼骂,“若等他回来,我定要打断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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