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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念-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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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双成取下遮眼布,在一地的雅音里转身离去,比她更快的,还有一道微温的身影,紫袍光泽熹微,正负手走进门来。

    冷双成止步:“公子有何见教?”

    秋叶回道:“我来完成‘知礼’之举。”

    冷双成想了想,才记起刚才怒斥他的话,不正是说了他不知礼,需束缚言行的么。秋叶径直执起她的手腕,牵着她朝外走。

    她急避,没挣开,腕部更是受了一层重力。

    他在夜色里说:“持手相送,有来有去,你再挣扎,便是恬不知礼。”

    她暗叹一口气,果然不再挣扎了。

    走到光亮处,他没有再为难她,放开了手腕。

    院外有小僮候着,见着他们两人出来,施礼说道:“馆主雅慕公子才艺,决意将第四场舞乐推送到会宾楼去,一来邀请世子、使臣共赏,二来恭迎公子指正。”

    小僮离开后,会宾楼上下灯火齐明,绵长金钟敲击之音层层回传,众多的美人、侍从如同走马灯一样忙活了起来。

    小院里,冷双成看着秋叶说道:“鱼小姐想见公子?”

    秋叶冷颜:“因你才得而见到。”

    冷双成暗哂,面色如常退向秋叶一旁:“公子先请。”又记起玉璧在袖中,取出来,双手呈送到秋叶面前。

    秋叶垂手越过她:“连过三关,赏赐与你,焉有再取回之理。”

    冷双成由衷说道:“重宝希贵,诚不敢受,公子不可勉强我收下。”

    秋叶冷声回道:“我怀里的书束,你摸走时,怎不说‘勉强’二字?”

    冷双成抬手摸了摸脸,觉得面皮有些烧人,没再接话。玉璧既然还不回去,她暂且先收下,就怕他随后又讨要什么回礼。

    她孑然一身,无任何傍依,以他所言,都是他赏赐的。

    秋叶很能揣度她的想法,顿步转身看向她:“作为回报,我只需知道你的名字。”

    冷双成利索回道:“初一。”

    “本名是——?”

    “公子唤我初一即可。”

    夜色中的秋叶突然朝冷双成迈进一步,冷冷道:“再推脱不说,必不轻饶。”

    冷双成默然一下,回道:“其实像我这种人,有无名字叫唤,已是无关紧要之事。”来秋叶庄院那天,正好是初一,所以院里的人依照惯例给她取了个名,作为编号记录进奴籍。

    “于我而言,十分重要。”

    冷双成看着夜色里的秋叶,他的眼眸明亮如水,不曾蒙尘过。她不再坚持,如实说了:“冷双成。”

    “可有小字?”

    “初一。”

    秋叶突然转身就走,冷双成跟在后,温声说道:“公子赐予的这个名字,我可是十分欢喜的,就唤我初一罢了。”

    “冷双成。”秋叶突又停止前行,险些让她一头栽向他后背,他如孤傲天君一般站着,冷冰冰砸来几个字,“谨慎些。”

    冷双成躬身:“敬诺。”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感谢楼下的MM们(*^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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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警告

    迎宾厅内,华灯高照,暖香阵阵。舞池四周设有高台,诸位贵宾在台案后端坐。首座是秋叶,辽使桌案稍稍靠前,烘托出了他独一无二的地位。

    他抿唇不语,稍稍敛起长眉时,冷双成就会意了过来,悄行而去,替他开了一扇木窗,又将金丝帷帘卷起,送进一阵涤荡暖香的晚风。风过衣襟,拂散了胭脂气味,他那抿紧的唇角,才松落下来。

    舞池里美色喧妍,贵宾席间争奇斗艳,最引人瞩目的,必定是秋叶、灵慧、鱼鸣北三位。若说灵慧胜在衣装秀丽,言谈举止得当,将她衬得蕙心纨质玉貌绛唇,那么鱼鸣北就用满袖兰馨点染出了她的高雅气韵,甚至一身鲜丽的桃红宫装,都只成了美人的附庸。

    辽使满场追逐舞姬纤瘦的腰肢而转,乐得抚须大笑。灵慧从不看向鱼鸣北一眼,就像知道鱼鸣北未曾正眼瞧过她一样。她的一双妙目流连全场,多数会停留在冷双成面上,细细揣摩着,一介清雅书生,又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冷双成乌冠白衣,坐在最下处,萧玲珑扮作婢女,仔细侍候客人进食,依照馆规退出了垂帘之后,站在廊柱之前。她透过帘子缝隙,朝着冷双成一张一合嘴唇:“我饿。”

    冷双成不禁扶额,偷偷向她递目示意:长进些,这儿顾不了你。她不敢传音,也是缘于厅里有内力强健者,会半道劫听。

    萧玲珑撇了下嘴,又冲她送唇语:“我一饿,面皮就会塌下来,脸泥就要掉了。”

    冷双成确实拿大肚萧玲珑没法,想当初,她还被她吵得心烦,被迫无奈深夜走去陋巷,给她买夜宵。

    不待萧玲珑叫唤,冷双成就先抬头看了看主座。秋叶闲适坐着,目光并未落在某一处,心神显然也不在舞乐之上。发觉他没注意到萧玲珑,她就佯装钦点一名司食婢女过来,将萧玲珑唤到了身边。

    冷双成持礼跽坐在案后,萧玲珑却盘膝坐在她身旁,眼睛只看着膳食。她取过一块桂花糕,悄悄放在萧玲珑掌心,萧玲珑还凝目瞧了一下,尔后翻手掀落了糕点,低声说:“不好吃,我要吃丸子。”

    冷双成侧头看她:“公子眼皮底下,收敛些。”

    萧玲珑猛然想起这茬儿事,抬头去看时,不期然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瞳海深处隐隐带了风暴,快要将她这根不起眼的草芥溺毙。

    她低下头,侧了侧身子,对着冷双成嘀咕道:“公子的样子很可怕,难道他认出我来了,初一替我遮掩下。”

    冷双成目视左右,发觉场地如此空旷,兼有美人回旋往来,又该怎样替萧玲珑遮掩窘态。她看到秋叶的目光迫得急,索性对上他的眼眸,对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犹如清风入怀,化解了他脸上的寒冰。他顿了顿,转过眼睛看向窗外,长手搭在座椅上,意态甚是淡然。

    冷双成都未料到一笑竟能奏得奇效,抓紧时机问:“你为何那样怕公子?”她已有几次亲眼目睹,萧玲珑忌惮秋叶到无以复加的境地,细思之后只得出一个结论:不至于。

    萧玲珑愤懑答道:“公子与我遇见的人极不一样!我犯了错,前任主顾只会折磨我,不至于要我命!但公子不屑这样曲折,无声无息捏死我,死后还得戮尸羞辱我们萧家!”

    冷双成听得耳熟,惊异问道:“玲珑的死法,不是我的卖身契上所写的么。”

    萧玲珑不置可否,只愤愤砸了下手心:“总之他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说不准我的秘密早就被他捏住了,还故意不声张,就等着我露短。”

    冷双成追问:“除了易装到处厮混,玲珑还有什么秘密?”

    萧玲珑嘿嘿一笑,抓了一把糕点塞进嘴里,撩起冷双成的衣袍角擦了擦嘴,再也不透露什么。

    冷双成将疑虑记在心上,伸手轻轻一拾,撩回了袍角。萧玲珑没了压顶目光的威逼,变得自在多了,还不断捣鼓冷双成的袖口、衣角,追着问:“什么时候回去,我困了。”

    “恐怕还得撑一个时辰。”

    萧玲珑不满:“我熬不了那样久,如果我睡了,你背我回床上去。”

    冷双成不理她,她就径自说道:“我又饿了,脸泥会掉的。”

    “闭嘴。”

    话音落地,两人都闭上了嘴巴。

    一道灼亮的紫衣身影穿过人流,在满场的□□翠裾中信步走来,双眼仿似瞧不见他物,只落在冷双成嗔薄的眉眼上。冷双成察觉到了异样,秋叶已袖手一弹,刺出一股尖锐的指风,呼啸奔至萧玲珑的额心。

    冷双成急挥左袖,袖口鼓风,将萧玲珑掀落一旁,嘴里轻轻训斥道:“瞧你坐得没个庄重模样,还不快退下去?”

    萧玲珑回头瞥见廊柱上一个深深的指洞,摸了摸额头,忙不迭地退出坐席,站在了垂帘之后。

    厅上不明就里的人,只当是一场意外,鲜少知道刚才落进歌舞声乐中的杀伐。

    秋叶走到桌前,冷双成忙起身行礼,他却抬袖压在她的左肩之上,将她按回了位置。待她坐好,他却没收手,虚虚扣住她的肩,还站在了她身后。他岿然不动,就是一种宣示,既能胁迫到她,又能在众人面前展露他的决意——独重属从,亲身督促,不惜屈尊陪侍。

    冷双成额上冷汗微渗,出声唤道:“烦请给公子添置座椅。”

    锦缎座椅搬来了,秋叶却看都不看,继续贴近冷双成站着,满袖清淡的熏香就搁置在她耳下,稍有不慎,手上就会有动作。

    好在舞乐未停,事外之人皆被牵制了心神,只留几个瞧得目不转睛的玲珑人。

    冷双成低声道:“公子怎能弃使臣、公主不顾,过来拿住我这不相干之人。”

    “草芥而已。”秋叶答得简短有力。

    冷双成一怔,顺口应道:“似我这草芥之人,更是不值得公子置气。”

    “身怀重宝,就应长个记性。”

    冷双成语噎,过后才醒悟到,他在形容谁是重宝谁又是草芥,更何况,她的怀中确实持有他相赠的玉璧。

    就是不知道需得的“记性”是什么,听他出言不善,想必又少不了一顿折磨。

    冷双成正屏声静气地等着,垂帘之后的萧玲珑却发出一句细碎的惨叫,叫声夹杂在靡靡之音中,不明显,却让近处的冷双成听得见。

    冷双成惊然一动,紫袍袖口却扶正了她的头,袖口有似冰绡雪雾,遮住了她的一边眉眼,也遮住了她探望过去的视线。她听见萧玲珑痛苦地抽气,还得苦苦压抑住颤音,内心十分不忍,不由得低声说道:“小姑娘贪嘴与我多说几句,公子何必下重手?”

    秋叶冷淡道:“萧玲珑既然瞒不过你的眼睛,也必然不能糊弄住我,你再与他嬉笑,我取他一命易如反掌。”

    冷双成眉眼索然,这才明白,秋叶定下的规矩里,不得与他人嬉笑喧闹,指的是谁。她暗想,出得府来,还是这般境地,有他在身旁,果然是不好相与的。

    秋叶见冷双成的双肩松了下去,终于撤走了手掌,密语传令,唤停了暗夜的夜袭行为,萧玲珑由此得以舒缓一口气。她四处打量廊柱,就是不知割向她脖喉的小刀出自哪里,将她的锦带划破了,还拉出一道锋刃,惹得她生疼。

    她摸了摸脖子,见了血,声喉也无法变音,呼吸时,只呲呲发出嘶声,像是破败的风箱。她叫苦连天,想到,这下好了,小姑娘装不成,只能换回男装行走于世了。

    冷双成敛神捕捉萧玲珑的动静,于细微处,听到了他的转气声。她怕听错,极想转目去打量他,又忌惮秋叶的发难,半晌就皱着眉,颇有些投鼠忌器之忧。

    秋叶抬手,用袖口遮住她面目,伸指将她的眉峰捺平了,只淡淡说道:“驽钝至此,鲜少瞻顾,没了我的照拂,你又能怎样快活。”

    冷双成紧声问:“玲珑当真是——男人?”

    秋叶伸出两指,虚贴在她后颈□□肌肤处,送过去一点凉意。“玲珑两字,也叫不得。”他十分不乐意听到,她将别人的名字唤得如此自然而亲切。

    冷双成凝神细思,想起萧玲珑从不在她面前宽衣洗脸,蓦地明白了一切。不管玲珑如何变装,她都能凭着他脖颈上缠绕的锦带辨认出来,彼时未曾多想,他为什么从不取下这道标识。

    原来他是要遮掩住男人的喉结,就像她总穿白领中衣一般,牢牢护住颌下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眼睛痛得厉害,鞠躬先退了,谢谢楼下的MM们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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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解难

    冷双成向前侧了侧身子,避开颈后手指所带来的清冷气息,问道:“玲珑到底是什么来历?”她替萧玲珑扎针疗治毒手伤势时,有意加重了力道,引得他酥颤,他自称是“三姓家奴”,闭口不提第一任主顾萧家的情况,且在方才又表示过了,他不怕被秋叶处死,只怕死后被戮丢了萧家的颜面。

    这个萧家真的值得她咂摸。

    北方萧姓颇多,名字多有重合,能让玲珑记挂的必不简单。

    秋叶再听“玲珑”两字,手上就有了动作。他压住冷双成的右肩,使了一些力,痛得她眉头一抖,随后答道:“萧政之弟。”

    冷双成的身子稍稍屈曲。“请公子明示,那萧政又是谁?”

    秋叶撤了手,坐在她身旁的雕花椅中。“肃青候萧政。”

    肃青候萧政,如雷贯耳的名字,即便如浑噩撞进今世的冷双成,也不得不听到一两句有关他的传闻。

    若说中原大陆有秋叶平定江山,那么燕云以北就有萧政兴风作浪。

    在心性狠绝、处事果决、铁腕行军三点上,他是可以和秋叶相比肩的人物。

    辽使进京议和,宫里已欣然同意,正在修缮诏令。据商议,宋军需向后撤退,让出两州地盘来,作为合约地界,而辽方也会相应地补偿钱银绢丝给宋军。

    当今天子及省台里附议的官员,想法自然是好,可是推行诏令时,却遭遇了困难。

    秋叶所统辖的雪影营并不想退,偏偏萧政新接管的铁狮团又决意冒进,两方军队在合约地带已摆开了严整声威,局势眼看就要一触即发。

    因而此时萧家的一举一动就显得十分微妙。

    “萧玲珑来京城做什么?”冷双成将桌案上一盏温热的茶移到了秋叶所坐的那侧,见他不动,醒悟过来,拾起茶盏亲自递到他手边,他就顺意接过去了,还饮上了一口。

    “据探子回报,他从萧家私逃出来,假借身份辗转多处讨生计。”

    秋叶答得清淡,冷双成却听得心异。

    恐怕他与她都不会相信,萧玲珑来京目的竟是这么简单。

    萧玲珑为了生计,确实掮下了许多事,包括答应了灵慧的委派,混进叶府密传秋叶的行踪。秋叶察觉萧玲珑身份有异,不杀他,只撵他出府,随后派哨羽、髭犬追踪他,查探他的进一步所为。秋叶并未向冷双成透露过一丝内情,所耐冷双成心细,察觉到洗衣侍女单一被驱的情况有些反常,也就尾随而去,刚好遇见了萧玲珑的异状。

    在盐池馆里,萧玲珑有意结交鱼府婢女,套明鱼府动静,想伺机混进府去。

    只是他的计划被突然出现的冷双成打断。

    如今,他又装扮成杂仆,混进最为紧要的会宾楼里,看似散漫无心机,实则却是能与鱼鸣北同处一室中。

    “萧玲珑恐怕是冲着鱼小姐来的。”冷双成看向鱼鸣北,发觉她面色冷冷,凝了一层霜雪似的看着自己,试探着对秋叶说道。

    在叶府,秋叶从未提及过萧玲珑、鱼鸣北、萧政三人任何隐秘,冷双成不知缘由,也未料到是秋叶有意隐瞒,不想过早将她推入到权力、局势的纷争之中。

    直到这次她已经看出了端倪。

    秋叶回道:“鱼家行商发迹,与辽素无来往,矫饰面目多年,仅有一次,被我查探出装箱材质出自辽,才露出了马脚。”

    除此外,鱼家上下按兵不动,甚至还主动求亲于世子府,在都城掀起一场风波。

    秋叶在未查清鱼家与辽国的确切关系下,亦然不动作。

    冷双成猜测道:“鱼家一年多来不显通敌迹象,或许是真的没有与辽国联系过——”

    “即便如此,也难以改变先前暗通款曲之实。”

    冷双成听秋叶说得冷心彻骨,不由得暗自嗟叹。暗通款曲一词双义,可见他对鱼鸣北的厌弃。

    冷双成细细回想与萧玲珑所处的琐事点滴,未曾搜刮到他的一丝恶意,心里稍稍安定。

    秋叶坐在冷双成身旁,恰巧是一个遥相对应辽使与鱼鸣北的位置。

    他用一人之力牵制了多方动向,连冷双成都无法轻举妄动。

    她极想回头去看看萧玲珑,看他的喉伤是否有大碍,无论如何,只要他不存着很大的暗毒心思,他依然是她逃离京城的法宝。

    秋叶先一步制止了她:“想保他一命,就离他远些。”

    冷双成微讷一下,擦去额上汗后,才说道:“公子留在私席不去,弃使臣、公主不顾,始终于礼法不合。”

    秋叶淡淡道:“不急。”

    她却是急的,台上两对妙目从头到尾就没有撇开过视线,一直流连在她与秋叶身上,似乎在探究着什么。

    她在颜面上保持沉静,暗思对策。

    秋叶看了她一眼:“急着撵我走,随后的舞乐又该如何应对?”

    冷双成脸色有些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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