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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然后自己一个纵越,大鸟一般上了胡久利的战马。
胡久利只觉得这匹黑马猛地一蹿,赶紧拉住马缰,接着就飞一般地冲了出去,瞬间就看不见身后的任平生了。
十五、据守
“什么?你说公主让我守这渝州七日?”王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啊,她说七日之后她来接应。”
王敢脸若死灰,只觉得胸口一阵冰凉。这渝州城只是个首府商贸之地,不是重要的关防。城墙不但不高,还有多处是土制的。城池占地极广,为了通商方便,城门就设有四个。它不似呼林关那样专门用来防敌的关卡,城墙又高又坚固,主城门只有一处,内外城之间还有凶猛的护城河渍水。
渝州虽然也有一条对于守城极其重要的护城河,但是这条河只围了半个城,从东和北两个城门环绕而过,偏偏把离元修最近的南门让开了。况且这河水势平缓,也不算太深,对付小股攻城的敌人尚可,对上五万大军,一人扔进去一把土也能让水断流了。
总之,渝州是一座压根就不适合防守的城池。大苑开国前最乱的时候,许多队伍打到这里都是一掠而过,将战场设在离此不远的天凌城。
王敢的埋怨不无道理,让一条河围城一圈本来就不太现实,河水又不是线团,想怎么弯就怎么弯。为了不生水患危害城里,只能顺着水往低处流的道理,略略改动河道,能护住两个门的已经是不错的护城河了。南门外有五里沟地利,本不太需要护城河。
现在怎么办?王敢灰心极了。他手中只有五千多个没上过战场的民勇,公主出城一趟,就借来一千人,她自己还没回来,那有什么用处?而且胡久利那一千人里只有两百是原来的军人,其余全是武本善后来收编训练的山匪,军人、山匪、民勇,这支队伍真够五花八门,不内乱就不错,还想守住七天?王敢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看来天亡大苑,没话可说了。
任平生见王敢忽然间痴痴呆呆,面若死灰,问道:“王大人,你怎么了?”便在这时,有哨兵回报,元修已经在城下列队骂阵,叫着快快出来受死。
王敢有气无力地说:“敌人已到,我还没有部署好,怎能守得住啊!”
任平生皱起眉头道:“没有部署好?这样,我想办法拖他一拖,王大人,你赶紧部署。”
元修正命人骂阵,无非是“投降则生,顽抗则死”之类的套话。攻城之前的这类骂阵本是平常,这样实力悬殊,要换了元修自己也只能坚守,他并没有指望能把敌人骂出来。
谁知话音未落,一声炮响,渝州城城门大开,一个小队列紧张地走出城来,好些人腰间鼓鼓囊囊揣着不知什么大兵器。他们来到元修大军阵前顺次排开,看来是准备迎敌了。在他们身后,渝州城城门虚掩,城楼上穿梭不绝,一群守兵不知在做什么。
队伍最前面的马上之人身材高大魁梧,元修一见顿觉牙齿痒痒,很想上去咬他一口,正是骗他在五里沟杀猪的改花。他打马上前,任平生老远就招呼他:“猴哥来啦!弟兄们欢迎!”回手一招,他身后之人把手伸向腰间,元修身边副将蓝威叫了声:“侯爷,小心暗器。”元修退后一步,立即有亲兵拿着盾牌拦在他面前。
但是那些人从腰间拿出来的不是什么兵器,而是喇叭、唢呐、腰鼓、短笛之类的乐器,在任平生的指挥下演奏起来。这些人演奏的腔调怪异,却又十分耳熟。元修觉得自己听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不是战场上一般能听到的破阵乐、凯旋乐之类。他皱眉思索,突见演奏的人大多脸上习惯性地露出哭丧的表情,一下想了起来,这就是死人送丧时所奏的哀乐。
他不由勃然大怒,任平生的举动接近调戏。其实这也不是任平生的本意,他只是出城时看见一个店铺的伙计个个穿着一模一样的崭新衣衫,腰里都带着乐器,看上去整齐顺眼,于是就令这些人和他一起出城。他自己也是问了才知道自己挑的是个棺材铺。
元修喝道:“休得猖狂,我已经问过俘虏,你们只有区区六千民勇,还装模作样逞什么威风?元某片刻之间,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任平生哈哈一笑道:“猴哥,你问的是谁啊?”
元修冷笑一声道:“我问了十几个人,不但你们的人数,就是训练、部署,就是你们昨天吃的什么饭我都一清二楚。”
正文 第41章 莫言三冬无春色(12)
任平生装作十分认真地道:“你不知道,这些都是乡下人,不识数啊!你可别轻易叫他们骗了,咱俩可是老交情了,不如你等会儿,我进去给你一个一个数清楚。”
“放屁!等你一个一个数,天明也数不完!”元修懒得再和他废话,挥手命令部下列出攻城阵势,对着前军一个千总道,“颜彬,领一个大队杀了这些人;前军准备,跟着颜彬冲开城门。”
颜彬得令,带着手下的千人队一声吆喝,向任平生带着的送丧乐队发起冲锋。任平生紧紧瞪着他们,大声道:“别急,先等等……再等等……等他们再靠近一点儿……”他的声音十分大,颜彬听了不由有点儿心虚。他等什么呢?为什么要等他靠近?兵书上有记载在城门前设下成排一头削尖的长木桩,先用绳子拉着压到地上,等骑兵靠得足够近就把绳子一砍,木桩猛地弹起,能将来不及收住冲劲的人马一串串地串在桩子上。
他吩咐:“大家小心,慢慢靠近!”他的队伍一放慢,任平生就叫:“奏乐,接着吹!”
就是慢慢靠近也终于靠近,令颜彬不安的是对面的敌人毫无抵抗的架势,人人都赤手空拳,连把短刀也没有。这烦心无比的哀乐声倒是吹得调子正过来了,越来越悲哀。这样的仗他可没遇上过,他吩咐:“再慢些,小心戒备!”
任平生瞪着他们不断靠近,嘴里仍叫:“别急……等等……等……”颜彬骑马踏进离城门五十丈那一瞬,任平生突然大叫:“就是现在,快!”
颜彬吓了一跳,猛地勒住战马同时喝令部下停住,看敌人要做什么。
他不看还不要紧,一看简直把他肚子也气破了。对面的棺材铺吹鼓手们终于得到同意,手中喇叭一扔,连滚带爬地跑回城内。原来所谓的“等等”,等的是他们一靠近就逃回去啊!颜彬大喝:“给我冲进去!”
眼见他就要来到城下,忽听身后铮响,鸣金收兵,军令如山,只好率部转头回去。
“侯爷,这些人的战斗力稀松平常,就是有十万人也不是咱的对手,您怎么不让末将攻城了?”
元修指着城门:“颜彬你看!”颜彬放眼望去,这些人进城后,城门仍然是虚掩的,并没有关上,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儿逃走应有的混乱。
他们一停下,城门后伸出任平生的脑袋,一探就缩回去了,好似奇怪这些人为什么没有跟上来。他缩回头去,城门依然半开半掩,并没有关上。
“我们并没有跟上去,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为什么不关城门?”
“侯爷,您是说……”
“等等再看!城中有个厉害的对手,他能骗我们出渝州,就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儿本事。这些人越是示弱麻痹,我们越应该小心!”
太阳渐渐向西,元修等了许久许久也不见城中有一点儿动静,一滴汗水从他额头滑落,直落到眼睛里他也不敢擦拭。另一边任平生也不好过,此刻离城门最近的十几个士兵都躲在门后哆嗦。棺材铺的人冲进去后谁能想起来关城门啊?就是老任自己,因为完全没有守城的经验,也没想起要赶快关门。
等经过守门士兵的提醒,要关门时突然见到本来叫嚣着追来的敌军竟然撤了。任平生略想想,就笑了起来:“这猴哥大概以为我唱空城计呢。咦,那咱等会儿再关门,看看他们怎么应付?”
又等了一会儿,元修的副将蓝威急了,道:“侯爷,渝州城我们驻扎了两个多月了,他们进城才几个时辰,怎么也不会比我们熟悉吧?何况他们才六千人,就是玩什么花样我们也不用怕。好歹试一试,就这么干等着怎么是办法?”
元修点点头道:“全军成长蛇阵,拉开距离,攻城!若有不对,后军变前军,马上回退。”
五万大军拉开长长的距离慢慢靠近城门,这样的阵势最安全,城头就是有强弓劲弩也没办法造成大伤亡,只是不利于集中兵力攻城。王敢一见十分高兴,他现在最喜欢元修求稳,拖得越久才越好。
任平生拖延的时间比王敢预期的还长。城头之上,王敢已经详细部署了几队人持弓箭,几队人用礌石,还有多少人手持长枪贴着城墙制敌。这样的守城方法已经由上千年的战争经历证明最是安全有效。
眼见敌军进入弓箭远程射击范围,王敢即刻命令弓箭手准备,因为手中的只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王敢又把守城武器出动的顺序反复讲了很多遍,尤其是对这些要首先动作的弓箭手,他更是不厌其烦地提示:“你们远程杀死敌人越多,近城的压力越小。从来守城战中都是大半敌人死于弓箭之下,你们是非常重要的,一会儿看我指令,红旗起你们就瞄准,绿旗下第一组就发射,第二队瞄准了。”
他实在太啰唆,设下的阵势也过于复杂,他的紧张情绪感染了周围。这些民勇眼见敌人列着整齐的队伍靠近,再听着他不停地说话,明显也是十分紧张的样子,哪能镇定得下来?
终于王敢喊了一声:“弓箭!”他是要弓箭准备,结果随着他的叫声,有一个弓箭手羽箭脱手而出,歪歪斜斜地射在城下,准头力道都一塌糊涂,半根人毛也没伤着。
随着这弓弦嘣地一响,其余民勇找到了宣泄口,手中的箭纷纷射下去,还伴随着嘴里连连大喊。
这些人训练弓箭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本来能射得准的就没几个,紧张之下更没用。元修的大军先听到城头杂乱无章的一片喊声,随即歪歪斜斜的一阵箭雨,箭支一起射出来,密集了一下就没有下文了,全没有一般城头守军分成三组轮番攒射的威力。再看城头诸人也呆住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才好,分明一副笨头笨脑的样子。
元修这一下气得七窍生烟,先是任平生,后是这些破箭,将他吓得一身冷汗的就是这些玩意儿?他咬牙切齿地道:“出击!城上不过是些熊包软蛋,你们一天之内必须给我拿下渝州!”
任平生见势不好,连忙吩咐关上城门。门闩落下不久,外面就传来喊杀叫骂声。任平生登上城头,见王敢满头汗水,正不断喊叫着:“弓箭,弓箭!长枪队小心!”
他问:“王大人,情况怎么样?”王敢道:“这,本来五千人守城也勉强可以了……只是我们的准备不够充分,弓箭队失手,要是给我几个月的时间训练准备,还能有些把握,现在,现在……”
王敢长叹一声道:“王敢无能,渝州要守不住了。”
任平生听得烦躁无比,喝道:“你死了没有?”他对王敢一直很客气,从没有用这种语气说话,王敢闻言不由一惊。
“能守一天是一天,能战一刻是一刻,你没死,就不要说渝州丢了。”
说罢,他伸手拿起一块礌石狠狠砸到城下,城下顿时爆出一片惨叫声。任平生踹了一脚旁边拿着石头看着他发呆的士兵,骂道:“没听见底下叫你们什么呢?熊包软蛋,还不狠揍这群小子!”
那士兵发出一声吼叫,手中石块也狠狠砸了下去。一时间城头守军连声大吼,这场大战从此才开始动了起来。
王敢从胸腔里突然传出一阵血气,他以前驰骋疆场,什么时候畏惧过?只因为带着皇上逃亡,他这一路只顾求稳,数次将部下抛下,这在他心中造成重大打击,自己的勇气不知不觉都被消磨了。以前的王敢深受手下爱戴,上下一心,他几时怕过敌人?
原来是自己心虚了。元修虽然素有战名,可他王敢也不逊于元修啊!他大喝:“五千对五万,以一当十,王敢,你怕不怕?”
“不怕!”这声音竟是无数士兵和他一起喊出来的,声音大得震动城墙。王敢哈哈大笑,指着城下:“元修叛贼,你来吧!”他观察形势,大声布置起来。
十六、鏖战
“开水!滚油!滚木!快!”王敢站在城头大声呼喝着,他脸上蹭了一大块黑灰也顾不上擦拭,汗水早把全身打湿,花白的头发胡子纠结在一起,成了胡乱的一团。
他早取代了任平生的前沿位置,任平生被他派回城中保护皇上。说起指挥作战,当然还是厮杀半生的老国公更有经验。一天喊下来,嗓音嘶哑得变了一个腔调。随着他的声音从城垛的射击孔里喷射出了大量箭矢。
元修出城是为了伏击,没有大型的攻城武器,就是现做也要时间,所以他们进攻完全是靠着最简单的盾牌,攻到城下,再通过人梯向上爬。这种形势下,守城的占了很大的便宜。距离近了,坚固的木盾也被这箭雨撕裂,血肉之躯更是无法承受。滚油开水如下雨一样,倒油的地方往往还会加上一把火,登时烟火升腾,阻住了一大片敌人。滚石重重砸在盾牌之上,经常一块石头能砸倒一片人。
但是在元修军中不住擂鼓助威下,敌军不要命一般涌上来,踏着鲜血,踩着死尸继续往上爬。第一天的守城就战成了白热化。
新招募的民勇难免畏惧,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眼看着城下一个敌人终于冲破拦截,满脸鲜血地爬上城来,距离近得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人狰狞地瞪着自己。他手里的刀举得高高的,就是劈不下去。这和远远射箭扔石头又不同,要动手砍一个人那是需要极大的决心的,不但要不怕,还要够狠。他只经过了半个月的训练,砍的又都是草人,此刻看见满目鲜血,听着满耳惨号,竟然下不了手。
一般新兵立即用上前线的话,即便打胜,首战就会减员少半,总要三战过后,才敢称劲旅。他第一次上前线砍不下去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转眼那个敌人就蹬着人梯上来了,对着那少年一声大喝,那少年手一软,刀掉在地上。敌人一只手攀上城头,随即跳了上来。他还没有稳住身子,一支长箭飞来深深插进他的胸口,发出噗的一声大响。血花溅了少年一脸,少年在满眼红光中看着他号叫着摔下城去。
少年被人向后一扯,身后的一个民勇号叫着挥刀挡住又一个攀上来的敌人。他也不是不怕,但是比这少年年纪大些,更沉得住气。
他冲那少年叫:“要做大少爷就不要当兵!滚回你娘裤裆底下!”富阳地近云中,民风承袭了西北的剽悍,人人都受不了被瞧不起。
那少年吼叫起来,捡起单刀向城下攻来的敌人劈头盖脸猛砍,片刻衣衫就被鲜血浸润得看不出颜色了。少年特有的尖叫声响亮得很,在城头一片喊杀声中十分突出。
最初的畏惧去了之后,富阳新招募的民勇也发挥了尚可的战斗力,从下午一直打到午夜三更,元修军中才响起收兵的铮声。他本来认定能一鼓作气冲破渝州的计划搁浅了,必要整顿另想办法。这渝州算是守住一天了。
这第一日的战斗以元修轻敌冒进,军中伤亡三千多人结束。守兵随后清点人数,守城的民勇死伤千余。守军有城池可以依靠,这样的伤亡算惨重的了;况且攻城军人数是他们的十倍,继续这样消耗肯定不行。
第二日元修清早就又开始进攻,这次他出其不意突袭西门,好在城中调动远比城外方便,西门留守的士兵发现不对,连忙发信号招来主力支援。这边正战至如火如荼,南门又传来求援信号,元修兵多,他分兵同时进攻两个门也不太吃力,城中抵抗者就也分成两队。好在城门附近就是那么一点儿地方,任你有多少人马,能发挥最大力量的只有阵前的几组,所以尚可应付。
今日的民勇不同昨天,尽管元修的进攻一样凶猛,但是守军经过昨天第一次开刀见血,活下来的基本已经适应了战场,有了一点儿战斗经验,加上王敢昨夜给他们恶补了一番守城的知识,他们心里有了一点儿底。守城本就比攻城容易,伤亡也要小很多。今天同时守两个城门,伤亡比昨天竟然还小不少。
斗至中午,守城的民勇有些抵挡不住了,因为几个时辰激战下来,大家都饿了。元修命后军换下疲惫的前军,分批吃饭,其余的人加紧攻城,一刻也不放松。
王敢也命城中守军只留三组交相接应,换下来的也不能放松,暂充北、东二门的守军,在那两处城头边戒备边吃饭,将留在该处的几十人换下来战斗。但是守城军人数所限,至少要五六次才能全数换完,等人人都吃上饭,天已经快黑了。
元修大概是下了决心,连夜晚也不放过,打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