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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放弃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愿望,我会做到底。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你让我试试吧!”
十九、死守
另一边,小小的渝州城,王敢已经守了五天了。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个奇迹,他已经不愿意回想这五天来元修一刻不停地进攻,他们是怎么支持下来的。公主让他守住七日,显然是没有料到元修竟然会和他拼命。是啊,元修这不是打仗,是在拼命。
昨天他们又遇到了吊桥被夺后最大的危险——护城河断流了。淤塞河流的东西很可笑,是元修命人将五里沟的死猪运回来扔进河里,两三百斤的猪一只只扔进去,河水一时间冲不走,慢慢就搭起一条通路来,眼看着元修的人就可以来到城下了。
因为有护城河围着,东门和北门的城墙更低,日前战斗又打塌了多处土墙,要让他们靠近了简直就可以直接跑上来。
危急时刻还是任平生想到办法,泼些火油在猪身上,一支火箭射过去,这些肥猪就燃烧起来,真是好香啊!烤猪的味道到今天还没散,两边的士兵都是一边打仗,一边咽口水。猪油那么多,这把火一直烧一直烧,一个晚上才熄灭。
两边的人各抢了些半焦的猪肉回去吃了,今早上一个敌军攀上城头,就是被一个猪头打下去的。
礌石已经用完了,这个还可以拆了城内居民的房子先用,但箭支也快要用完了,哪里是急切可以赶制的?还有士兵手中的刀枪大多已经损坏,砍过去也砍不死人了。
更可怕的是每个人精力都消耗得厉害,由于人少,实在无法保证轮流休息,人人都是困倦欲死。睡眠严重不足,有些战士守着守着就一头栽下城墙,摔死在地却也没有发出一声。有的人还站着,却已打起了呼噜。
更多的人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眼看着敌人的刀枪,却不知躲闪,直直地向上碰。高度的疲劳使守军死伤比例急剧上升。在第五天接近黎明的半个时辰里,伤亡比例竟超过了原来几天的总和。
在打退几十次冲锋之后,王敢也精力衰减得厉害,有一次他差点儿掉下城头,幸得身边兵士一把拽了回来。他觉得自己脑筋早成了木木的,眼神呆滞,连说话也变得词不达意。城头横着密密麻麻的尸体,有敌人的,有自己人的,已经没人去清理,既没力气,也清理不过来。
王敢曾经想让皇上到城头督战,激励士气,但是景帝脸色一片煞白,无论如何也不肯。王敢一看也算了,他这样上了城头也只能消磨士气。他斜看一眼身边,好在还有这个精力旺盛的大个子。
任平生也挂了几处彩,但是都是没什么关系的小伤。他模样虽然狼狈,但是手中长弓却拉得满满的,每一声弦响,必有一个敌人倒地。他每射一箭,城头上便欢呼一声。
其实弓箭这玩意儿任平生以前从来没玩过,他更擅长的是近身缠斗,然而兵器全有相通之处,眼下城上城下对决,还是弓箭更能见效。他不拘泥于兵刃,什么管用就来什么,几次之后就摸清了弓弦的弹性,百发百中,无一落空。有几次还使出神弩先机营攻击他用的阴阳箭来,好几个偏将都伤在他手上。
任平生双臂较力,拽动弓弦,这一次竟未将那张硬弓拉满。他连射几百箭,已经是强弩之末。青瞳说得对,在这千军万马之中,他逞英雄的结果只能是死。
任平生一向把自己的命看得很重要,他一生遇到的危险已经很多了,若不珍惜性命,他根本活不到现在。他只做值得做又有希望做成的事情,如同在五里沟,他有机会可以刺杀元修,但是如果当时杀了元修,他绝对无法从几万大军中逃脱,所以他选择逃出去报信,而留下自己或许还有用的小命。
然而有这么一天,有这么一件事情,明明没有希望,明明不去做才能平安,坚持做下去只有死的时候,老任却突然发觉自己并不畏惧死亡,反而有很痛快的感觉。
他吸一口气打起精神,终于弓开箭响,又有一名敌人落马,守城军士松了一口气,又欢呼起来。任平生伸手向后,接了个空,这一次身后士兵没有像前几次一样递上箭支,原来羽箭经过这几日消耗,已经接济不上了。
弩箭已完全用尽,武器上的压制性优势完全丧失,想要组织一次反冲锋都无法实现,这守城的优势一下变得微乎其微。
任平生突然大吼一声,在众人的惊呼中跃下城头,手持长戟疯狂地砍杀敌人。从蓝威手中抢来的兵刃老任这些天越用越趁手,削铁如泥的宝剑也不要了。许多民勇发出怒吼,跟着冲出城门,激起漫天血雨。
这是一场野蛮人的大战,至此,计谋再也无用,拼的是坚韧,是勇气,是决心,是执著,是疯狂,拼的是谁更能拼!
这次出城的队伍几乎没有人活着回去,然而一样疲惫不堪的元修军却被又一次打退了。在这场战斗里,第一次上战场的民勇挺起胸膛,一次又一次击败了十倍于己的精锐部队。这场守城之战不但记入大苑历史,在其他各国,也被作为后世可以借鉴的战斗经验口口相传。
任平生杀得天昏地暗,王敢在城头急得大叫:“任壮士,快快回城!”
任平生回身四顾,见到处都是敌人,心知再这样下去,任自己如何本领通天也是一个死。既然这一次进攻暂时击退了,还是应该回城再作打算。
就在他几乎杀到城下之时,突然一句十分熟悉的尖厉呼叫在震耳的厮杀声中响起:“任平生!接应我。”
他吃惊地猛回头,见远处一匹满身黑泥的脏马上,同样满身灰土的脏人身子立起一半,正冲他尽力呼喊。
且说青瞳日夜不休地赶回来,在山坡上远远看渝州,只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急速翻滚的旋涡,鲜血一层层洗刷着城墙,又间杂着红色、白色、暗灰色、酱紫色以及说不上什么颜色的斑块。
“好样的!渝州没有丢!”青瞳只觉热血上涌,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如此惨烈的近身战斗,第一次便是周远征呼林关外率兵拒敌。
她紧紧咬着牙,眼前的民勇和呼林守军身影交叠一处,任平生和周远征虽然身形、兵刃都不相同,但此刻他们看上去那么相像。青瞳将锦匣塞进胡久利的手中道:“你去交给武本善!要快!”自己一催马,飞快向战场中插了进去。
她弯腰死死抱住胭脂的脖子,叫道:“胭脂!冲进去!”
胭脂一声长嘶,带着她飞奔而下,很快追上元修后军。因为她前进的方向和进攻方向一致,前面的敌人没有回头之前只当后面来的快马是自己人。胭脂的速度又太快,发现不对时青瞳已经老早越过他们,只留下一个背影来。等前面的人终于听懂后面人喊的话,结下阵势要拦住她时,青瞳已经冲进战场的中心地带了。
几个拦在路上的士兵高叫:“干什么的?”他们没有得到回答,那匹快马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箭一般射到他们几个面前,前蹄一用力就带着马上人从他们头上越过去了。他们只好和后面的人一样大喊,让前面的士兵继续拦阻。
青瞳半空中已经认准任平生的方向,连番纵越,指挥胭脂向他冲过去。她嘴里厉声大叫:“任平生!接应我!”
正文 第45章 莫言三冬无春色(16)
任平生在打得眼睛发红的时候突然听见这声熟悉的叫声,心里直接就是一阵怒气。她回来送死不成?回头惊见她已然冲进军队中间,不接应她更危险。
他只得快快料理了身边的几个敌人,向她杀去。胭脂一个耽搁,已经被许多士兵围住。一个步兵挺起长枪正要往青瞳身上刺下去。任平生怪叫一声,一跃而起。
他半空一个空心跟头,已飞掠过众兵头顶,紧接着落身在那个士卒头上。咔的一声,那人被他踩断颈骨,头斜斜地仰了开去,口中鲜血狂喷,眼见是活不了。
任平生落在青瞳身后,伸臂紧紧揽住她,吼道:“你趴下,我带你冲出去!”
青瞳使劲从他的胳膊里挣扎出来道:“不,你带着我进城!”
“进城?你个疯婆子!好好,我对不起你,没看着花笺。你先出去,我自己再回来找她成不成?”
青瞳尖叫起来:“你没看着花笺?你明明答应过我……算了!”她立即稳定情绪:“带着我冲进去,我要也在城中,武本善来救援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冲进去?你说得轻松!没看见元修五万大军都没冲进去吗?老子本来差点儿就能进去,现在带上一个累赘,我说啊,赵子龙能带着个小阿斗在百万军中七进七出那是曹操说了要活的,你问问猴哥要我吗?”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对着他迎面飞来,正是元修咬牙切齿地射过来的,答案显而易见。
青瞳抽出他腰间宝剑将箭支挡落道:“我有手有脚,又不是小婴儿,试试吧!”
任平生也只是说说,他什么时候认输过?一手圈住青瞳,一手挥开长戟纵马向城头扑过去。青瞳在他怀中只把手中长剑胡乱划拉,这宝剑当真削铁如泥,诸般兵刃碰上去都只是发出哧的一声就断了,没一点儿金属相交的声音传来。
王敢在城头见了,忙射出仅剩的弓箭接应,眼看离城不远,这处城墙已经坍塌了一半。要按照以往胭脂的能力,应该可以一跃而上。任平生相准了地方,使劲一磕马镫,胭脂悲嘶一声跃起一半就跌落在地,将背上两人甩落下来,自己也重重摔在城下,口角喷出夹杂着血花的白沫。
它被青瞳骑着日夜不休地奔波下来,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眼看着敌军挥出套索,胭脂极力挣扎还是成了俘虏。敌军一起呼啸着向地上的两人扑来,瞬间有三十几种兵刃一起刺下去,四面八方都被利刃填满,没一点儿空隙。王敢几乎要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二十、退敌
在这危急时刻,任平生双眼瞪得老大,发出夺目的光华,他深吸一口气,身子立即游鱼一般贴着地面滑了出去,就如同有线牵着他们两人急扯一般。青瞳大声惊叫,眼看一个马蹄对着自己小腹踩下来,任平生丝毫不躲。她想这番真倒霉,被一匹马踩死!
然而她小腹突然一热,任平生的手臂伸出来挡在她身前,掌心按住她的丹田。硕大的马蹄踏在他手上滑向一边,同时似有一股流水般的热流从任平生手上传出来,瞬间就充盈青瞳全身,让她一下子着了火一般发烫。接下来那马另一蹄也向她踩来,这一次任平生却不管了,在青瞳的惊叫声中,马蹄正正踏在她腿上。青瞳本道这一下怕是立即断了腿,谁知马蹄踩上去又是一滑,皮也没破,疼是有点儿疼,但是腿是保住了。
那马儿连着两次失蹄,站立不稳,砰地摔在地上,场面一时大乱。任平生趁机窜出不少距离。他们贴地飞速滑行,目标一下子矮到极点。敌人阵前的都是骑兵,一时只能弯腰俯身去刺,那速度自然慢了。人马相互挤挨碰撞,更是找不准准头,被马蹄踩几下又破不去任平生的护体内功,颇有些手足无措。
任平生看出便宜,索性不起来了,带着青瞳一路磨近城垣。两个人等到了城下,都如同加入了丐帮,衣衫破烂,尘灰满面。
城墙近前围了更多敌军,任平生一声大喝瞄准一个骑着黑马的偏将一纵身,半空中双脚齐出将他踹了下去,自己落在黑马上将身一立,用脚在马鞍上一点,竟然带着青瞳直扑向高高的城头。几名士兵冲上前去,手中各种兵刃一起往他身上招呼,想趁他未抓住城头之时,将他逼下去。
任平生身在半空,左手一转将青瞳翻出去,青瞳手中宝剑挥出,被它碰上,刀剑皆断。两个人配合得倒还默契。
“我要放手,你自己抱着我!”耳边传来任平生的大喝。青瞳赶紧使劲搂住他,任平生松了揽住青瞳的手,顺势抓住一杆长枪的枪头,借势上翻,竟然一跃两丈。眼看力竭,在城上城下的一片惊呼中,右手手中长戟向下一点,戟尖正碰上长枪枪尖,叮的一声长枪枪杆受力弯了过来,两人就借着一弹之力大鸟一般落上城头。
好家伙,虽不如赵子龙百万军中七进七出的威风,但是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青瞳,竟然被他闯回来了!城下敌军呆呆仰望着他,一片静谧,谁也说不出话来。
大军气势被一个人所挫,元修整顿心神,命士兵整队,片刻之后便擂鼓再战。
就在这时,青瞳身后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士兵快步跑上城头,老远就喊:“北门送来的快报!”
青瞳一惊,城北正是莽虞山方向!如果不是时间上无论如何不可能赶得及,青瞳就要想着是武本善的援军到了,但是胡久利就是飞,现在也顶多刚刚绕到山下。等他和武本善说明情况再整兵,最好的打算也要三个时辰以后,青瞳摇摇头,不应该是援军。
不是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她不由一阵心慌,难道城北也告急?元修的全部兵力已经用来攻打这南门,城北会有什么消息?宁晏带兵来攻?天凌城守将造反?还是哪个有势力的趁机来捡便宜?无论什么情况都是雪上加霜。这一刻,青瞳第一次祈祷上天给她点儿运气。
元修也停住手,仰望城头。大军紧张地盯着那个奔跑而来的哨兵,现在任何变故都会造成莫大影响。
“急……急报,急……”那哨兵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死死盯住,紧张得话也说不出来了。任平生抢过信函,打开只略看一眼,马上放声大笑,笑声极其得意。
青瞳心中大喜,几乎虚脱,忙问:“什么消息?”
任平生笑脸不改,把头歪过来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知道!”
“什么?!”
“第一行就有三个字我不认识,没看懂。”
“那你笑什么!”青瞳气急败坏,真想上去咬他一口。任平生举起信纸遮住脸,又是哈哈大笑一阵,才道:“管他什么消息,现在还能坏到哪里去,先笑怕他们再说!”
青瞳一想有理,接过信纸,也是放声一笑,眼睛快速扫过,见上面写道:“臣林逸凡禀,我已劝武携部至外城,人数六万余,大部在南,小部在西,部署已毕。武却迟迟不能下定决心。踌躇之间,途遇胡久利,道出元帅之心,悲悯众生莫过于此。对主尚且苛求,何论自身,元帅之事固悲,参军之身亦重,武自言已失其一,不愿再受,愿效全力!如需,请以烟火为号!”
原来武本善已经带人马下来,半路遇上的胡久利,怪不得来得如此之快!信纸上有一个对穿的窟窿,可见这封信是用箭射到城头的。看了这个窟窿,青瞳就像看到神弩先机营的士兵一样激动,有了他们何惧元修?
这一下她喜出望外,真的开心起来。任平生不明就里,然而也跟着她一起大笑,两个人并排站在城头,面对望不到边际的敌军,笑声远远传开。元修大军顿时一片骚乱,元修自己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当真被他们笑毛了。
青瞳笑声一停,喝道:“点火!”城头片刻就升起狼烟。
突然一支长箭如同天外飞来,挟着刺耳的厉啸,笃的一声狠狠落在元修的大纛上。
那大纛被冲得一摇,坚硬的柳木制成的粗壮旗杆从中间咔嚓一声,裂开一条大缝,却没有立即折断。元修大军正在心惊,厉风又起,第二箭、第三箭接踵而至,齐齐射中那开裂的地方。碗口粗细的大纛终于顶不住,轰然一声巨响,从中折断。
那巨大的帅旗如同笨重的巨人,摇晃一下就重重扑在地上,卷起满地黄土硝烟,高达一人。
城头上齐齐一声欢叫,而城下却是一片惊呼。大纛乃一军之胆,预示着上天的保护,它被折断,极是不祥。元修也是大惊,四下寻找射箭的人,然而在这万军之中,却不知箭从何来?
要说是从军阵外面射过来的,元修却无论如何不能相信,普天之下,绝不可能有人能把箭射得如此之远!
他料得不差,此箭不是人力射出,而是神弩先机营中的扬威弩。此弩笨重,需要依着地势架起,不能随便移动,拉弓也需三个人手扶弓背,脚蹬弓弦才能将它张开。然而这箭飞出却可以穿透重甲,最初的神弩先机营就是因它而得名。
扬威弩一出便是宣战的信号,紧接着天上就像下起了乌溜溜的暴雨,耳朵里满是刷刷的箭支割裂空气之声。一时间,竟然连敌人中箭发出的惨叫声都听不见了。
如果一方战斗力绝对压倒一方,那么就不应该叫战斗,而是叫杀戮了。
武本善凭借着充足的装备、精锐的弩兵,在还没有和敌人面对面的时候就展开了杀戮。昔日他率领的前锋军就是这样永远站在战斗的最前沿,他们的任务就是在和敌人军队正面交锋之前,最大限度地让对方减员。在这方面来讲,每一个神弩先机营的弩手都是冷血的,他们已经习惯了在他们如雨的、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