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庄翰很不甘心,难道他想叛变吗?他本是十六卫军的千总,没有多大背景的他在遍地王侯子弟的十六卫军中熬到这个位置,用了整整二十年。名义上一千个人都归他管束,却常常一个新来的什么大员的子侄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十六卫军被称为少爷兵,这类有背景的人又实在太多,他不但摆不得长官的谱,还要时时小心不能得罪了人。他这口闷气整整憋了二十年。
直到政变也没有他们的事,朝中的大员选择服从的立即就能升官;脾气激烈的去怒斥,也能青史留名;或者你两样都不愿意,辞官在家,大半也能保得性命。
可是像他们这样的武官就不同,无论是杨予筹还是宁晏,动手之前都已经和军中大将通过消息,到他们手中就只是一纸军令了。服从是军人的天职,盖着玉玺的旨意下来,主将都没说话,他有权质问一下是哪个皇帝下的旨意吗?他一个小小千总,只怕一出声就先没命了吧。
天知道,他也曾患得患失,夜不能寐,内心挣扎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去巴结宁晏亲信的。反正是投靠了,何不借此混个出头?
他这一步走得不够早,当时胜利的天平已经明显倾斜向宁晏的一边。宁晏对这些看到形势明朗才投靠的人不很在乎,他百般巴结只落了个禁军副将的官职。如果早一些,像李玄良,就远不止这样的前程。许多人和他的选择相同,于是曾经一度稀落的朝堂又热闹起来。
然而世事为何这般无常?本来应该再也无力压下天平的那边竟然逐渐增加了分量,就那么一点点地和他们接近了,再加上那么一点儿,就要倾向另一边了。而这京都,大概就是那最后的一点儿分量了吧。所以,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咬住牙死死守住京都,一定要撑住!
对,就是硬撑,因为他已经选择一次了,和其他很多选择投靠宁晏的官员一样,无论是为了追逐名利也好,还是为了保全性命也好,这些理由都已经不重要了。若让打着勤王旗号的平逆军得胜,后果都一样。叛臣就是叛臣,他们不会管你当初的形势不投降还能不能活命。一刀过去,众生平等。
所以越是有些官职的人越是只能硬撑,越是和宁晏亲近的人越是只能硬撑,期望扭转局面。很多事情没到最后关头,还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就像一年前景帝被逼逃亡到了渝州,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完了,可现在竟然还是死灰复燃。他们也只能期望也有奇迹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这就是所谓的成王败寇。庄翰从被动地接受命令到主动去巴结禁军中宁晏的亲信那天开始,就已经赌上了自己的前程乃至生命,怨不得别人,所以他只能硬撑。今天司徒德妃明确地说出“三天后要给国公爷陪葬”,庄翰才突然发现,自己很怕死,怕得要命。
他眼见车子一动,即将毫不犹豫地离去,便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站住!”
司徒德妃瞟了他一眼:“怎么?还要抓了我这个奸细?好,你尽管去叫人来。”
庄翰脸色青红不定,司徒德妃静静地等了许久,见他还是不开口,于是脸色突然沉了下来道:“走!”
马车又动,“哎……哎,”庄翰终于忍不住,期期艾艾地道,“你是说三……三天?可靠吗?”
司徒德妃悬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落回腹中,瞬间全身出了一层细汗,看对面的庄翰都有点儿花眼了。
她微微闭一下眼睛,才轻笑起来:“那当然,我说三日还是往宽里打算的呢。庄大人果然是识时务者。”她用眼角看着立即紧张起来的庄翰,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本来城中的官员已经联系了许多,也不差你一个。不过呢,毕竟是越多越好不是?庄大人你说呢?”
庄翰干咳了一声道:“我,我……”
司徒德妃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这京中,比你官职大得多、受了宁晏恩惠更多的人比你投诚还早呢,要不那边的仗能打那么顺?你一个堂堂副将,不过犯了一点儿小失误,李玄良就狗仗人势,当着那么多弟兄让你失了面子,去守城门,以后你可怎么驭下?”
她冷冷一笑道:“也别废话了,离非给我,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干不干?”
“就这样?”
“当然!”
庄翰气极反笑道:“岂有此理,你随便叫个人问问,这样杀头的事情,哪个会干?”
他话音未落,眼前白光一闪,一个东西对着他当头抛了过来。庄翰侧过身伸手接过,眼睛一扫脸色就变了,道:“晋城令?”
“你认得就好,离非给我,你拿着晋城令走路,官职我保不了,命却无碍。我送你出城,你爱跑到什么地方随你,现在说干不干?”
庄翰看看手中玉版,又看看司徒德妃,胸口急速地起伏着。
这东西虽不是官府印信,但是在大苑,知道这东西的人恐怕比知道皇帝玉玺的都多,这是大苑最大商家白家商号的信物。白家商号的历史比大苑的存在时间还长,买卖已经不只局限于本土,西瞻、北褐、南昭、东林都有他们的分号。
白家商号从前朝中期就已经显赫,后来又因为资助过高祖出兵,而享有一些别的商号没有的特权,于是白家更加繁盛起来。大苑建国初期,京官的俸禄都是皇帝从白家商号借的银子,官员拿着凭据可自行去商号领取。于是白家就针对官员专门制作了这种类似大面额银票的令符。后来没有这么窘迫了,高祖让白家拿着凭据来领银子的时候,白家商号却说凭据都没有了,这笔银子最后不了了之。白家得到了贡品专属商行的好处,至此被称为“皇商”。
拿着这个小玩意儿的人可以自由在白家任何商号支取银子,绝不会有人询问一句,因为白家商号根基在晋阳,所以这个信物便被私下称为“晋城令”。
每种不同材质的晋城令可以支取的银子数目不等,而司徒德妃扔出来的这个白玉版可以支取的数目是——十万两。也就是说,自己官职虽然没有了,却可以拿到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恐怕现在李玄良的脑袋也不值这个数吧。
小明湖边的禁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在窃窃私语。过了一阵庄翰骑着马回到湖边,对手下说:“离非交给我,你们回营中去吧。”
一个禁军迟疑道:“这……大人,国公爷不是说让大人……”
正文 第57章 谋国尽书生(12)
庄翰眼睛一瞪道:“国公密旨,你也敢问?”那士兵连忙低下头,其余人看着他将昏迷的离非拦腰抱起,放在马背上绝尘而去,片刻就没了踪影。
十四、城破
司徒德妃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示意彩屏给她换衣服。她本来就是一身素白,彩屏将一条白布系在她头上,又在腰上缠了麻绳。她自己拿出铜镜,在脸上点了许多红色小点来。马车一刻不停赶到城东一个大宅的门前,门中迅速出来一队穿着孝衣孝袍的男男女女,又有许多吹鼓手抬着一个黢黑的上好棺材出门来。司徒德妃看着仍旧昏迷的离非,不放心,又在他口中塞进一丸药丸,然后示意手下将离非放进棺材中,一行人立即哭哭啼啼地往城门走去。
这一队人走得并不快,一路撒着纸钱来到城门边。司徒德妃仍旧坐在车中,听到守门的士兵中气十足地喊一声:“站住!干什么的?”
她在车中不动,听手下在和城兵交涉着:“我家主人去世,赶着要出城去安葬。”
靴子铿铿锵锵地响,一个人来到马车前,命令道:“车里装的什么?有没有夹带江州的奸细?打开门来检查一下。”
手下赔着笑道:“车里坐的是夫人,军爷别说笑。”
“夫人?呵呵,那要看看是不是真的了。”
司徒德妃眼前一亮,车门已经被打开了。她迅速低头用袖子遮住半边脸,却露出半边全是红点的脸颊给人看。手下赶过来道:“军爷!军爷!我家夫人有病见不得光……”他递过一块银子,然后小声道:“家主是病死的,瘟疫!”
那城兵碰着火炭一样赶紧缩回拉着车门的手,连着啐了好几口,呵斥着他们:“快走快走!”
车门关上,又开始慢慢走起来。司徒德妃微微放下心,一队人走出没有多远,却不知为什么又停了下来。外面竟然一片安静,司徒德妃在车中好生心焦,半天过去,才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冷冷响起:“瘟疫死的,不如直接送去义庄化掉,不用埋了!娘娘你说好不好?”
司徒德妃遍体皆寒,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打开车门。宁晏就站在车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眼光在司徒德妃脸上转了一圈,冷冷道:“你也染上瘟疫了?那可真就对不起,不如一起烧了吧。江州还有几天的路,你们这么一路过去,传染给别人多不好?”
他眼睛里全是血丝,表情阴森可怖,全不似最初冷静雍容的重臣形象。司徒德妃一看便知,此刻他什么都做得出来,要说活活烧死自己,也不是在开玩笑。
她脸色惨白,挣扎着叫道:“国公爷,你别误会,我不是要背叛你,我……我,是……是……”她展颜一笑道,“我其实是为了你打算!”
她忽然眼前一黑,身子砰地倒回车中,左边脸颊先一阵麻木,又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剧痛。司徒德妃挨了这狠狠的一个耳光,却立即爬了起来,又回到宁晏伸手可及的位置,再也不装模作样了。她叫道:“你别生气,宁国公,不管什么人背叛你,我都不会,我和你息息相关,让十七公主进城,我的下场不会比你好!”
宁晏停顿一下,眼睛里的狂怒退去一点儿。他冷冷地盯着棺材问:“那你为什么胆敢违抗我的意思,我要杀他你敢拦阻?”
司徒德妃的情绪也失控了,她急急地道:“离非不能杀,离非是我们唯一的筹码了。不能杀!他还有用的,十七公主很喜欢他,王贤妃死了,离非也有用的。十七公主也不会忍心让他死,我们还可以试试,我还可以试试……不能让她进城,我还要试试……”
她已经从“我们”还可以试试,变成了“我”还可以试试。
宁晏道:“你是说离非可以像王贤妃一样,能让叛军退兵?”
司徒德妃哆嗦着:“这恐怕不行,但是换下我们的命应该能行,让十七公主偷偷放我们活命。她那么喜欢离非,怎么舍得离非死?和她换几条命,总是可以的!总是可以的。”
话音未落,突然右边脸颊挨了更狠的一巴掌,打得她脑袋嗡嗡直响,一时脑子也麻木了。
“我们?”宁晏冷笑道,“你是要换你自己的命吧!还有你儿子的,真要是我们,你干吗带着他偷偷溜走?离非不够,加上一点儿京都现在的军情和城防图,应该就够了!是不是,德妃娘娘?”说罢,他手中寒光一闪,腰间佩剑已经出鞘,刷的一声将车轴劈开,藏在里面的牛皮跟着一分两半。
“德妃娘娘,你的手伸得倒是长,不过京都的白家商铺那个车马行暗桩,一个月前就已经到了我手中。我接的第一桩生意,就是你这个加料的车轴!”
司徒德妃面如死灰。宁晏狞笑着道:“你一个女人,算计来算计去多累?不如我当着你的面把九皇子杀了,以后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司徒德妃撕心裂肺地大叫:“不!”她一把抓住宁晏的衣袖,叫道:“不!别杀我的皇儿,你杀了我好了,我是没有办法啊,我不是要换自己的命啊!我害死她的母亲,还怎么可能活着?我只是想拿离非换我孩子的命,只是想让十七公主派人救他出来。她手下有一个武艺那般高强的都统,我只想让她拿着皇儿和我换离非!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说的,城破了第一个要杀了我皇儿,我真是没有办法了。我只是想救我的儿啊,马上就要城破了,我只是想救我的儿子啊!”
宁晏脸色一下子变得血红,一脚将她踢翻在地,咆哮道:“你闭嘴!谁说城破了!谁说城要破了?谁敢说,我杀了他!”回头见四周带来的人个个面上变色,他冲过去抓住李玄良的脖子,喝道:“你说!城要破了吗?”
李玄良大惊,拼命摇头,宁晏用力推开他。
“来人!”他狂叫,“来人!现在就给我回去把苑宁瀣斩首!砍头!立即处死!咱们说好的了,别反悔,就一起死吧!”
司徒德妃拼命地尖叫,忽然她也露出疯狂之色,叫道:“你自己也相信的,要不然就不会说什么一起死的话,你也知道你守不住!宁晏,你不要骗自己了,你骗不过去,你也知道守不住!”
元修站在京都城下,他身后是连绵不绝的军队,没有遇到青瞳之前,元修是很狂妄的人,可若有人说要他三天攻下京都这样的全国第一要塞,他也会立即说不可能。可是现在,他背靠着士气如此高昂的士兵,却实实在在感觉到,京都,已经是掌中之物!
作为主将,此刻他要做的已经不是布战,而是理智引导士兵的锐气。
“立即进攻,攻破城墙后,不遇抵抗不许杀戮,平民一律驱赶进房舍,官员一律拿下等待发落。”
“是!”地动山摇的一声大吼,京都中人已经为之神夺。
元修又喝道:“汪幕函!”
已经封为神威将军的汪幕函喝道:“末将在!”
“城破后,你领三万人马,负责整顿城内秩序,派兵驻守在大户和大臣们的府邸外,严禁有人趁乱抢夺财物。你的责任重大,三万够不够?”
“够!有人劫财,无论是谁,一律杀之!”
“元毅!”
“在!”
“城破后,你领一万人马,在城外围驻守,不许让城中任何人逃出!”
“是!”
“神武将军,你率轻骑快马直冲皇宫,尽力要快。蓝威带几百快马,别的不用管,一心找宁晏、司徒德妃这两人,剩下的攻城!”
他部署的全是城破之后怎样怎样,至于怎么去攻城,已经不必说了。半年以来,他们打的都是攻城战!每一个士兵将军都熟悉至极,不会有错。
皇宫中闲杂人等都关了起来,宁晏一个人来到空阔的太和殿中,自以为是宫殿的主人的人都该趁着没有人的时候来看看,你可曾真的拥有这默默无言的雕梁画柱、金砖玉阶?
宁静的宫殿和会呼吸的你根本是两回事,它永远承载和吞噬着所有进入的人,不管是谁,对于宫殿都是一样的。晨光自太和殿的窗棂中爬进屋内,细细碎碎地打在宁晏脸上,让他的五官在阳光下仍是阴晴不定。一个副将冲进来,叫道:“国公!西门破了!”
宁晏慢慢转头,皱起了眉头,淡淡道:“李玄良拍着胸脯对我保证,我才让他守西门,给他兵士也最多,这也未免太快!”
那副将哭道:“就是李玄良开城投降,才让叛军轻易破门!”
宁晏点点头:“那就难怪了!”
副将见他如此镇定,心中又升起一点儿希望,他问:“国公爷,现在怎么办?”
宁晏道:“你也投降吧。”
副将使劲摇头道:“我不能像李玄良那么没有良心!当初杨予筹兵变杀了我父亲,是国公爷给我报的仇,我死也要跟着您!”
他轻声叫着那个副将的名字:“崔耀平,我昨晚想了一夜也想不通,你说什么样的人算英雄?”没有等着崔耀平回答,宁晏就自己接口道:“我出身富贵,却总是觉得自己有力气使不出。皇帝耳朵根软,什么人的他都听一点儿。杨予筹靠自己的女儿巴结,那样的小人,他竟然也宠信得不得了!我宁家五代人都是国家重臣,说一不二,难道到了我这辈子,要叫一个牵着女人裙带爬上来的人骑在我头上吗?我策划了很久很久,所以我反了!我自己心中有计较,给我点儿时间,等我坐稳了江山,大苑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离非怨我设暗哨监视群臣,王贤妃说我不能仁慈待民……他们都是站在平地说话,让他们站在高处试试,一定要采用一些手段才行!那个十七公主,打仗真是一把好手,我承认我比不过她,她每一场战术我都好好研究过了,我承认我比不过她,可是她就以为她能治国了吗?打下大半江山,我也不觉得有多困难。让她来试试吧,国家积弊难除,政治法制民生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我只是想用严令镇住臣民,让他们怕,哪怕要杀了半个国家的人,剩下的还是很多,我只是想让人怕!然后我说的话才没有人敢不听,这个国家才有活过来的可能!既然那些满口仁义的人都觉得我不仁,那就让他们回来试试吧。不仁……呵呵,我看你真的就能仁吗?”
他疲惫地靠在墙上,喃喃道:“你回来试试吧……”
崔耀平这才知道,宁晏已经灰心。他流出眼泪道:“国公,我信你,我相信你是想让这个国家好的。我……我说不出什么道理,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