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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非轻轻一笑,缓缓跪下道:“陛下保重,臣,告退!”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别哭,再见了。”
“别哭?”青瞳想,“我哪里有哭?真是开玩笑。”
她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摸下一手的水。“奇怪,这是什么东西?我的脸怎么这么湿?”
她擦了几次还是擦不干净:“算了,今天净是些奇怪的事。”
她慢慢地坐回椅子上,椅子上还留着离非的温度。她把两个酒杯都斟满,自己一手拿着一个碰了一下,举起左手,笑道:“好朋友!”随即喝干,又举起右手,笑道:“再见了!”又是一口喝下。
等方行舟见事不好,把花笺找来的时候,青瞳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她不停地哧哧笑着,但是还能认得花笺。她把酒气喷人的脑袋靠过去道:“花笺,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嘻嘻……他不爱我,我早就知道了,从那一天晚上他不肯和我走我就知道了。”
她敲着桌子用喊一般大的声音说出来:“因为我见过啊,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你看远征,还有阿苏勒,还有还有,你对萧瑟……我早知道他不爱我啦!所以我那么伤心,只要他爱我,我怎么着也不会去西瞻,我一定会想办法,我哪里会要死不活?可是我看出来他不爱我,那我可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花笺……呜……我可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我已经放下了,真的,要不我也不会答应阿苏勒,其实我已经放下了。他不爱我,可是我们曾经那么好过,我想着,他怎么样我都原谅他了,我曾经那么爱他;他怎么样我都原谅他了,他还是我最亲的亲人。只要他能过得好,怎么样都算了。”
“我就是看他自己苦着自己,他放不下,他说不出,所以就一直忍着啊忍着啊,一天快活的日子也没有。他觉得话一出口就会伤害我,这个人,你说他是太好心还是太懦弱啊?所以我就逼着他把心里话说出来啦。花笺,你说,好玩不好玩?还得我逼着他才能说出来……”
“我给你学一下他怎么说的……”她整个人滚到花笺怀里,大笑着道:“他说啊……我不爱你,青瞳,我其实……从来没有爱过你!”
她歪着头道:“可是……他说他不爱我就行了,为什么要说从来没有爱过呢?为什么从来没有呢?”青瞳执拗地问花笺,好像这是全世界最重要的问题,好像爱过没爱过会有什么不一样一般。
离非走进寒冷的夜里,空气一下子清爽了许多。他觉得好轻松,曾经有一件事,山一样压在他的心中,让他几乎想不了别的事情,让他几乎干不了别的事情。现在一下子就轻松了,他早就该知道了,温文如水的自己,不但担不起青瞳的生活,也担不起她炽烈的感情。
她真是一个天生的太阳、天生的王者,她自作主张地爱他,自作主张地安排要和他一起走,她决定的事情没想过要别人同意,她骨子里就是个王者。
她不需要把身躯落下来让他承担,只要把炽烈的感情都投下来,他就已经不堪重负。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吗?不,其实是爱的,但是不是那种男女之爱,他其实愿意为她做一切,愿意为她献出一切,就像愿意为国家做一切一样,除却根本献不出的情爱。
夜风凉爽清新,离非轻快地走着。前面凉亭中一个汉子将一条腿吊儿郎当地搭在凉亭扶手上,斜靠着柱子拿着一大坛酒喝个不停。
他斜眼看了看离非道:“小白脸,你还挺高兴?”
离非忍不住上前道:“任平生,你又何必自苦,我们这种人是配不上她的,不如放下胸怀,对她更好。”
任平生腾地跳起来,叫道:“少拿老子和你说事,你小子是配不上没错,老子要配谁都配得上,配王母娘娘都有富余!人活一点儿精气神,居然还有人自己瞧不起自己的?”
他转身就走:“你倒是提醒了老子,今晚不冷不热,正好叫大眼睛出来喝酒。”他再也不理会瞠目结舌的离非,大笑而去。
纤手翠袖,慢楫轻舟,满目烟波,一朝泛海流,难放难收。
闲词小令,更添新瘦,问春何处,又惹风流,抛掷相思枉凝眸,凝眸处,笙歌逐水流,落红满香丘。
且摘青梅下酒,醉里分花拂柳,笑柳不识愁,飞絮点点,染了眉头,误了豆蔻。
别梦惊起,玉枕生寒,依稀旧颜酬知己,卿无语,看江南明月,照我悠悠。
正文 第68章 番外:杨冰纨
我从晾衣竿上收回衣服,好好地直直腰。毕竟以前手帕都没洗过,干一点点活就觉得累了,其实这些活计我可以雇人做,但是我更愿意自己干,这才像个活生生的家。
隔壁的刘嫂探过头来打招呼:“你家那口子又出去了?”
我笑着点点头道:“他去河边走走,没事的。”
“你家那口子”,真是新奇的称呼,不过我喜欢死了。他现在就是我家那口子,我一个人的,不是大苑的君主,更不是上百人的夫君。
刘嫂啧啧连声道:“哎,别说,你家那口子脾气可真叫个好,从来没听见他大声说话。人也长得精神,这十里八村的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要不是脑子有点儿问题,那你可就有福喽……”
“刘嫂!”我打断她,“他要什么都好,也不能娶我啊!他家里好歹有点儿钱,衣食无忧的,人又长得好,什么样的媳妇找不着。你看我干活又不利落,又没什么本事,长得又这么难看,不好找人家呢。”
“那也是,其实你眉眼也齐整,就是脸色太不好了,有没有找大夫看看?”
“不是病,从小就这样,好不了了。”我又和刘嫂唠叨两句,走出家门,要去把他接回来。要是没人去找,他会一直坐着发呆,地上潮,容易落病!
说我长得难看,你吃惊吗?
我现在确实很难看,村子里所有的女人都比我耐看些。我的脸是脏泥的褐黄色,上面布满斑点,皮肤干巴巴的,看上去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头发干枯,连牙齿也不是洁白如玉的样子了。连我自己揽镜自照,都不相信自己曾经是令一国君王宠了十几年的淑妃娘娘。不过没关系,我整整吃下五粒晦容丹的时候,就已经下了这个决心,有了这个准备,能和他在一起,我变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当我收起所有的骄傲和刁蛮,去求那个公主时,我就已经下了决心,死都不怕,这算什么?
虽然我生于丞相之家,享尽富贵荣华,但是除了他,没有一个人真心对我好。我的父亲从我很小时就打算着将来送我进宫,他只把我当通天的棋子。家里和宫里的下人都战战兢兢地服侍我,没事不会靠近。在他们眼里,我是脾气暴躁的野兽,可没有人试图了解,我为什么脾气那么坏!甚至我的母亲也不爱我,她只关心能为她争气的弟弟。
没有人关心我的寂寞,除了他,没有人真正地爱我!这么多年来,我看得清清楚楚,我闯了什么祸他都包容我,我做了什么事他都向着我。他的爱,对于他也许只是一部分,却是我在这个世上得到最多的了,我是那么珍惜!
大家都奇怪为什么我可以长宠不衰十几年,甚至我父亲谋反也没有牵连我。这宫中有那么多美人,我肯定不是最美的一个,然而以当年王充容的美貌、德妃的智慧、宁后的家世都不能固宠,为什么皇上单单中意什么也比不上别人的我?
我知道背地里每个人都研究过我好在哪里,结论是我什么也不好,于是她们就更奇怪。然而这些不得宠的嫔妃却没有仔细想过,她们中间哪一个人试过什么也不顾、全心全意地爱皇上?在她们千方百计希望皇上爱她们的时候,是否也付出过同样的感情?不掺杂一丝目的,不带一点儿功利,就只是单纯的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有过吗?如果没有,凭什么要求皇上爱你?只因为你美丽,那么有人比你更美了,他也必然不再喜欢你。
那位公主和别人一样对我没有好感,直到我像这样问她:“你的母亲像我一样爱过皇上吗?你像我一样全心全意地爱过你父亲吗?如果没有,为什么你要在他身上得到那么多爱?”于是她愣住了,许久才说:“她和你没有可比性,如果父亲一直在身边,让她有机会去爱,那结果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她的母亲,的的确确没有爱上皇上,我说得没错。我的勇气为自己和他争取到了自由。是的,我们必须抛弃以前的姓名、身份、家世……一切一切,包括我的容貌,不给别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机。
我相信公主的话,美貌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麻烦,于是她要求我吃下晦容丹,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只要能和他走,我什么也不在乎,他现在认识我,不靠外表。
要说以前我能获得长宠,大家觉得奇怪,现在我的选择大家就更奇怪了,毕竟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已经一无是处。
在他被拘禁的这一年中,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遭遇才算得上一个君王的终极灾难?国破家亡?权臣篡位?后继无人?祖宗的基业断送在自己手里?
似乎就是这些了?我记忆中有最悲惨下场的君王是勾践,国破之后,自己也要给敌人为奴,个中的羞辱为难自然也不用说了。我想就是被赐下牵机药、受尽痛苦而死的南唐后主也比当时的勾践快活。
不用去管勾践后来传诵千古的忍辱胜利,我知道我的他根本不可能做到。更何况,我认为的终极灾难没有一样出现在他身上。他只是禅位了,国家还在,权臣倒是死了,后继不但有人,还应该能将祖宗的基业发扬光大。他只是失去了皇位,面子上还过得去,是像尧舜一样禅位,是只有圣人才会去做的事,为此礼部还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礼为他彰显圣明。
这真是讽刺,其实谁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圣人,每个圣人都是被迫的。基本上,禅位的圣人会在一年之内死去,化身为真正的圣人。极少数还能活着的圣人都是对新皇再没有威胁的人,或者说,不值得去对付的人。比如,他。
当日他没有能想起那个要命的名字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清醒过来。我知道,在那一炷香的时间之内,他一定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去想,一定暗中祈求了无数神佛,希望能灵光一现。可惜,他并没有如愿。从此以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苦苦思索,思索的又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
他就那么呆呆地、乖乖地想着,日复一日,他待在他不喜欢的阴冷的翠微宫里,除了一心思索的问题,对任何事情也不感兴趣。只有两个老丑的宫女名义上在照顾他。一天之内,在她们高兴的时候端来一点儿饭食,然后不管他吃不吃,不高兴的时候再端走。要是夏天一连十几天忘记端走,翠微宫就会弥漫着腐烂的气息。我一直觉得,他也在绝望地腐烂。
当我终于说动了那么决绝的公主,以我能付出的一切为代价,再看到他时,他就像一具没有任何生机的玩偶,漂亮的玩偶。他没有思虑得发白如雪,没有煎熬得骨瘦如柴,失去的只是目的,活着的目的。
于是我清楚地意识到了什么才是一个君王的终极耻辱,不是国破家亡,不是敌人的刁难,而是你再也没有人重视,再也没有人当你是回事。你的敌人侮辱你或者杀死你,都说明他们还重视你。你寂寞无比,没有人会和你说一句话,不是不敢,不是不屑,不是不愿,而是完完全全,再不重视你的存在。
好,没关系,你这人,本来就不适合做一个君王,别人再不记得你,那又怎样?我永远不愿放开你,你曾为我挡过几多风雨,如今我便要还你一个晴天。
在为先帝举行了隆重的大丧后,我和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丈夫悄悄来到这里住下来。临行时,公主给了我足够后半生衣食无忧的钱财,不是很多,但是足够。我认真地感谢她,她的决绝曾让我那么绝望,我拼死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冷笑着问谁是她父亲。血脉不能决定一切,他连她的名字也叫不出,那一刻,恩断义绝。
我知道,这不怪她,我没有生存的能力,也没有自己挣扎求存的志气,这些钱财无异于意外之喜。于是我用自己一生中最谦卑的姿态感谢她,她已经习惯于高高在上,接受得十分坦然。她的脸和所有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一样不喜不怒,或者叫天威难测。
很可惜,我还记得她幼时生动的脸,笑也生动怒也生动的鲜活的脸。我一直没能怀有身孕,是被哪个嫔妃陷害了还是天生有疾病,我至今也不知道。
第一次看着红梅花映衬下的笑脸就已经打动了我,王贤妃有这么鲜活的女儿,我是那么嫉妒。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他的孩子,即便是个女孩——像她,也好啊!
我抬起头,却发现她突然冲我笑了。不是记忆中的跳脱,而是很宁静、很透彻的笑。她慢慢地说:“我也应该谢谢你,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逼死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是愉快的事。”
我骤然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在她心中,毕竟不能释怀,有一个理所应当给她爱的人没有给,所以她原本打算逼死他,或者是慢慢地看着他死。
我回头见她悠长疲惫地叹息,我知道,她一定有一点儿羡慕我。我让她感悟到真情的可贵,她虽贵为君王,却没有办法得到。而我,先后扔掉了家世、地位、财富,甚至容貌,轻轻快快地奔向我的幸福。
我已经走到河边了,他……我家那口子果然坐在潮湿的河滩地上看流水,脸上全是笑。以前没有见他这么开心过,一会儿他歪过头想了想,喃喃道:“是流波吗?”
“是青瞳!”
“哦!”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笑,笑得极其开心。虽然他已经不知道想起这个有什么用,但是还是忍不住要想。
不过片刻工夫,他的笑容突然停顿,疑惑地问:“是潋滟吗?”
“是青瞳。”我赶快凑过去告诉他,我不能不回答,得不到答案他就会立即充满恐惧,长久的思索已经让他没有一点儿安全感,而他所有的快乐平和只是建立在这虚浮的安全感之上的。我不愿去想象这一年没有我时时告诉他的日子,他是多么害怕。
他开心地看着我,把嘴凑过来使劲亲了我一下,问:“媳妇,我饿了,有饭吃吗?”
“有啊,做了你最爱吃的炒蛋,快点儿回家洗手!”
他欢呼起来,吃了一个月炒蛋还没腻歪。真不该骗他的,我偷偷伸伸舌头,其实是别的我还不会做,没关系,一点点就会了,等学会了一样样做给他吃!
“是明眸吗?”走着走着,他突然又问了一句,毫无心机的。
“是青瞳!”我回答他第一万次。
“噢!”他恍然大悟地笑了,笑得很开心。
正文 第69章 番外:萧瑟
夫人去世的时候,我已经十九岁了。
十九岁,是一个成年人的年龄,那使我有足够的智慧可以肯定夫人就是我的亲娘,虽然她在有生之年从不让我这样称呼她。
我不怪夫人。我可以想象到当我睁开黑蓝两色眼睛的时候,她有多么惊慌。
因为父亲看我的时候,我侥幸没有睁眼,所以我还是曾经有那么半天时间是有父母的,不能算彻底的孤儿。只可惜那种有父母的感觉,我一点儿也不记得。长大以后我拼命地去回忆,可还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所以我只能想象,我想象着自己刚刚在皇宫里出生时的样子。既然能让已经看过我一眼的父亲没有看出破绽,那么新生儿应该都长得差不多吧。于是我根据自己看到过的幼婴联想当时自己的样子,那时候的我应该和这些小东西一样,红通通皱巴巴,闭着眼睛只会啼哭和睡觉。也许睡梦中会抿着没牙的嘴笑一笑,或者皱着小鼻子打个大哈欠,让人为拳头大的小脸上能张开那么大一个洞惊奇。夫人一定在我身边温柔地看着我,她当时一定很累,可是她总舍不得睡着,还想多看一眼那个蠕动着的生命奇迹。在外人眼里这个幼婴应该很丑很丑,只有夫人觉得我好看。可奶娘总是说,我一出生就比别的婴孩漂亮,五官精致得超过她见过的所有女婴。是吗?可是我没见过很好看的婴孩,所以总是想象不出刚生下的孩子什么样算漂亮。
应该还是有一点儿区别的吧,要不然当我晚上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夫人就不用那么费力,只能去找一个同样貌如女子的男婴来把我换掉。成年之后再遇到那个顶替我身份的男婴,我发现他远远不如我漂亮,尽管大家都一致认定他也是个美男子。
夫人一年只能抽出时间看我一次,我知道这已经是她的极限,天知道这要冒多大的风险!可是她请最好的师傅教我读书,给我最好的生活环境。在我年少无知、随意表露自己的异能、身边的人都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