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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县、盐官县二县驻扎休整了三天,萧铣便开始把渡过浙江、平定浙南的战略目标提上日程了。
……
大军在钱塘县休整的时候,萧铣自然还是驻节在当初在钱塘做官时的府邸里头。眼看着就要渡江,这一天萧铣私下把武士彟召来,让他去办一件事情。
“主公。不知今日召见下官前来,却是又有什么要事?”
“武先生跟着本官厮混,也有快十年了吧——如今幕下文武僚属。官位比你高的不少,但跟随本官这么久的,却是罕有。只是你商人出身,又要你帮着干些不入流的事儿,一直不舍得提拔你的官身让你从政——武先生不会觉得屈才吧。”
武士彟职业化地陪着笑脸,对眼前地位已经越来越高的主子回话道:“哪里能如此!属下深知自己才能,只是那些营商的事情上有些才干。真要治军理民,还没那个本事。而且主公这些年也颇给了属下一些武职虚衔,既有了品级体面。可以光宗耀祖;又不用做实事儿,可以落得自在经营,已经很好了。”
“你能这么想,那便很好。这些日子。找你走门路的人不少吧——别怕,没有追究的意思,这事儿交给别人,本官还更加不放心呢,因为他们没见识过大钱,本官还怕他们经不住诱惑。武先生是见过大钱的,为本官打理公主封地,各种营生。一年数百万贯进出的钱财都见过了,还会觊觎那几个乡下土豪的好处么?不过。不知武先生有没有想过更进一步……”
“请主公明示,属下但要做得到的,自然无不从命——自己做不到的,想办法托人也好,总归也要做到了。”
萧铣赞许地点了下头,抽出一卷早就准备好的文书:“很好,这儿有一封密函,你想办法派人渡江送到朱爕手中。内中的内容咱也不瞒你,无非是朱爕这厮不过担任伪官,却好歹没有自己僭号,所以只要他杀了刘元进来投,某便保他隐姓埋名好好富贵下半生。刘元进是僭了帝号的,那就没办法了,只有拿着首级到东都去向陛下奏功。让朱爕好好想清楚,不要自误。”
武士彟吃了一惊,往后退了数步,诧异地说:“主公是想用离间计让朱爕直接和刘元进自相残杀?这个只怕不易做到。根据属下所知,朱爕如今人马还是不如刘元进的,而且他是吴郡人,在会稽根基不如本乡本土的刘元进……”
“本官没有指望这个计策就能成功——不过纵然不成功,也要想办法让刘元进知道咱送书给朱爕过,也就够了。朱爕肯干掉刘元进那是最好,不肯干掉刘元进,也要让刘元进知道他若是落入咱的手里,是断无幸理的,那样他才会断了投降的念头,打不过也得想办法逃跑。”
“主公是想把刘元进继续往南方逼?重新去东阳郡、永嘉郡那些地方逃亡?”
萧铣暗暗点头,有些话,他是不好对秦琼周法明魏征这些如今还忠于朝廷的官员多说的,也不好在他们面前露出野心。但是武士彟不一样:别人还在喊萧铣“大使”的时候,武士彟早就喊萧铣“主公”了,显然对萧铣的期待是不同的,也已经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干好了这件事儿,本官保举你一个朝请大夫的衔,另外,许你协理督办数郡的内外侯官监察事务——这种活儿,让门路众多交游广阔的豪商去兼任,却是最合适不过了,真让文武僚属做,还不一定做得好。”
看着萧铣拿出来的一块晦暗奇怪的令牌,武士彟一开始不认识,但是看清了上头的字样后,心中简直狂喜。他是一个立志做富甲天下大豪商的人,对于做官本来没**,只是希望通过政治手段,获取一些不用管实事儿的虚衔爵位、免得做商人钱再多也没政治地位,还被人欺负。
但是,内外侯官的凶名武士彟还是听过的,作为商人,本来就是需要刺探商机情报的,消息快门路广那是家常便饭。要是再得了这个官方的秘密身份好处,那在打击竞争对手、刺探商机的时候可不要太爽,而且也不会有人敢觊觎他的庞大产业了。
“属下定然竭尽所能,让刘、朱二贼自相残害,仅余其一,并且逼迫他们继续南走大山。”
武士彟领命,拿着密信走了,自去想办法找门路关系送信挑拨不提。萧铣并没有打算在这件事情上管得太深,因为他相信武士彟经过十年经营,成为江南第一豪商,肯定有自己的门路和想法,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而已。
……
武士彟已经去安排了,而大军还没有渡江,萧铣就先自说自话地修好了给杨广报捷的表章,让杜如晦做个跑腿觐见的差事,送去东都洛阳。
当然了,如果报捷的表章上仅仅要写的只是已经平定了吴郡、并且在无锡之战中斩杀了江南三大贼头之一的管崇的话,这道表章还能提前个七八天就发了,之所以拖到了现在,显然萧铣还是要额外往里头加料的。
在表章里头,萧铣还额外写了大军已然渡过浙江、杀入会稽郡,会稽郡全境平定指日可待,但有贼军首脑兵败后继续南窜,进入东阳郡、永嘉郡境内,疑似建安郡边界都有贼情。自己身为江东六郡讨捕大使,不敢擅自越境作战,还请圣裁云云。
这个态度,谦恭得和张须陀差不多了。张须陀如今领了齐鲁十二郡讨捕大使,从山东到淮北到处剿匪,但是遇到贼军逃出他的辖区了,就不敢再追,唯恐被杨广猜忌有割据之心,这也是张须陀虽然能战,但山东贼乱总是没法整股根除的原因之一。
萧铣身在江东,虽然现在地盘不如张须陀大,但是为了长久割据的打算,还是应该让杨广看到自己的谦卑谨慎,毕竟杨广的统治权威再维持两三年还是没问题的,没必要在这个当口做出头鸟。
杜如晦带着萧铣的表章上路之后两天,休整完毕的隋军就在萧铣带领下,重新集结战船渡过浙江、在会稽登陆了。萧铣留下了一万人马驻守后方,自领三万大军分两路进击,两万人马由周法明实际统领,在山阴县直接登陆后围攻会稽郡治,另外一万人马则在上虞县一带直接切入浙东运河——
要说在原本的时空,朝廷大军要想进入浙东运河,还是颇为不便的,因为大运河修到钱塘县后,因为钱塘潮的问题,并没有敢打通最后几十里路连通浙江。而因为萧铣的原因,本时空内,仁寿初年江南河就通过三堡船闸直接挖通钱塘江了,所以运河船只从江南河直接开进浙东运河也就方便的多。浙东运河连接上虞县的曹娥江以及明州入东海的甬江,所以只要派遣一军从这里切割,甬江以北、后世的宁波地区就没必要再费事儿打一仗了,应该可以兵不血刃圈地而下。
第三十三章恢复元气
“萧大使!你不能言而无信,朱某以会稽来降,如何不得朝廷招安?你给的招降密函咱还收着呢,你要让天下人耻笑不成!”
会稽城内,被五花大绑的贼头朱爕大声叫屈,拼死挣扎,外头一路上尸首寥寥,破城的时候也不过乱战一场,死伤千余而已。因为武士彟给朱爕送信招安的消息,还是被巧妙地捅到了刘元进那儿。刘元进虽然不全信,终究起了一些疑心。
萧铣大军渡过浙江、斜插浙东运河分割时,刘元进只是在渡江时做出了一番阻击,结果又是大败,折损近万人马。刘元进自忖在平原地区再难和萧铣决一死战,留在会稽城里也不过是被团团围困后等死的命,唯一的生机就是继续往南逃,逃进浙南闽北的山区,占山为王,茫茫大山中,萧铣不熟地形,想来不一定能追得上。
所以,朱爕就被刘元进安排了继续留守会稽——你丫的当初爷和管崇去无锡县和萧铣决战的时候,你不就是在守家的么?如今你继续守好了。这属于典型的舍不得自己根据地,又不愿意亲身滞留在此承受被围困而死的风险,所以丢个炮灰在这里断后——
如果朱爕命好,靠着会稽孤城撑过了两三个月,一直到萧铣被杨广重新调走参加来年的高句丽之战,那么他刘元进自然可以“俺胡汉三又回来了”重新回来接收地盘。如果朱爕命不好,没挺过去。那也无非是死了一个有和萧铣勾结嫌疑的头目而已,加上一些朱爕的嫡系部队,刘元进也没什么心疼的。何况朱爕如果能在会稽多坚守一阵子。也能为刘元进朝南行军跑路多争取一些时间差,有什么不好的。
朱爕当时就想反抗,但是他的嫡系兵力已然不如刘元进,又不敢真的火并,首鼠两端犹豫之下,想着万不得已还能献城投降萧铣,便暂且按捺着留下了。
坏就坏在朱爕这人实在没眼色。萧铣的大军到了之后,还想试试对方火候,看看自己有没有能耐守住。所以死撑着和萧铣的攻城大军对抗了两天,一交手,朱爕就明白靠自己手头的人马,最多撑个十天半个月。然后他就只好在城里头砍了几个军官的脑袋。给萧铣送去请降,说砍了的是刘元进留下的监军,他朱爕本无意再战,只是急切图刘元进不能得手,只能以会稽城归降。
萧铣大军进城,守住各处要害,就把朱爕拿下了,才有了本章开头那一幕。
“不敌而降。还敢窃辞狡辩求首义之功——若是真有心来降,为何不在大军渡江时便起事。拖住刘元进?四面合围城池后,犹然拒战数日,某却是不能承担此前的许诺了,来人呐,将朱爕囚车押解,送上东都,请陛下发落。若是朝廷也以为此降可以免罪,某自然无有不可。”
朱爕如同杀猪嚎叫一样被捆走了,跟在萧铣身侧的房玄龄面有忧色,谏道:“大使,乱贼多有摇摆不定,今日若是如此处置朱爕,将来如何劝降呢。”
“话不能这么说,某也只是严惩首恶而已,从此便是要在江东立下一个威:扯旗造反之人,除非他诛杀了另一名贼首,否则只是以本身而降,则降而亦斩,正所谓‘当今之计、海内一统,唯流贼造反,若容其降,无以劝善’。如此,才能逼得群贼自相猜忌,不敌时相互图谋。而且若是贼首真个因此死战不降,他们手下便没有求生邀功之人么?”
萧铣的态度很是坚定,因为他知道江东不是山东河北,山东河北群贼太多,从大业六年就开始乱了,至今已经有三年,糜烂不堪;若是一味不饶恕贼首,那乱贼只会狗急跳墙。而江东至今发生民变不过才半年功夫,此前因为富庶,都是很安定的;而且江东民变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怕收税,而是怕服役,也就是说,不是因为穷,而是因为怕死,对于这种原因的民变,一定要下狠手干掉贼首,让百姓知道谁当贼首,那朝廷就必杀之,天涯海角都不放过,才能彻底震慑住。
……
朱爕被送到东都去听从圣命发落,结果虽然还没下来,但是萧铣这边的人随便想想,都知道以杨广的脾气肯定是要把朱爕给剐了的。萧铣拿下会稽城后,依然是分兵平定诸县,把诸暨、上虞各处尚且不算深山的县城扫清了,走浙东运河一线的来整则把明州地界直到临海的贼军都扫清了。
刘元进估摸着只剩下两三万人,一路南逃,人马越来越少,直到东阳郡和永嘉郡的山区躲避,连永嘉郡都有临海这些沿海县城被放弃——总的来说,也就是逃到了后世金华、丽水一带的浙南山区里头,而台州这些沿海地区虽然如今从行政区划上也属于永嘉郡,但刘元进惧怕萧铣水师迂回来袭,根本不敢呆。
有鉴于此,萧铣带过江的三万人马,再次留下了大约万人,分守会稽郡各处,并把住诸暨、临海等浙南山区出山道路的隘口,防止刘元进继续北窜。剩下的,便给来整、秦琼二人留了一万人马继续追杀剿贼,往南扩张势力范围,他自己则北返回到吴郡,开始处置一些战后的领地重建工作。
如今也不过才十一月上旬,他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扩大地盘,刘元进这种丧家之犬,给来整、秦琼个把月,绝对可以搞定了,已然没有资格再浪费萧铣自己的时间处置。预计到时候萧铣的势力范围可以扩张到建安郡(福州)边界。
回程的途中,萧铣先到钱塘县安心住下巡视了五六天,找来如今已经是钱塘县令的沈法兴,好生询问了此前贼乱时自己在钱塘、余杭、富阳等县的封地情况,是否有被战乱破坏。沈法兴也事无巨细都汇报了。
因为萧铣提前让沈法兴帮忙、动用徭役修了坞堡,还有私兵固守,当初乱贼过境的时候并没有能攻破,最多只是损失了一些桑树,被贼军砍走拿去制造弓箭,以及把当年田间的收获粮食劫掠了不少、把桑基鱼塘的养鱼都捞走打了牙祭,仅此而已。萧铣评估了一下,最多也就是相当于损失一年的收成而已,但是可持续生产力并没有遭到破坏。当初他只是吴郡郡守,手头只有一万户上下的食邑封户名额,只能在这几个县营建封地庄园;
而如今再次回来,已经是鸟枪换炮了,足足四万户的封邑名额,加上自己的官身也变成了丹阳留守和江东六郡讨捕大使,正好把封地往北扩建,圈到吴兴地界内——毕竟,他的封邑户口额度,如今已经相当于四分之一个吴郡了,两三个县怎么塞得下?真要做到几个县就塞下,那可就全县都是他家的,别的地主乡绅都没活路了。
萧铣略微考察了一番,又和沈法兴、武士彟合计了一下,便决定把未来封地庄园的范围往北面的吴兴县西部、长兴县全境发展,最远可以进入义兴县、溧阳县南部。这几个地方大致上是太湖西南岸一带,自古太湖最繁荣的都是太湖与长江之间的东面和北面——后世的苏锡常三个富庶之地,都是在太湖与长江之间,因为那些地方都是鱼米之乡的平原。而西南两个方向,只要是从吴兴县(湖州)再往西,就进入了天目山山区,一直到宋朝为止开发都是挺落后的。
现在萧铣手头有的是流民,有从皮岛迁回来不适合再当兵的,也有征讨刘元进时抓获的俘虏中无家可归的,凑三四万人还是很轻松的,虽然按照“一户五口”的平均来说,这些人也就组成不到一万户民户,可架不住那里头男丁比例很高,都是壮劳力,按照萧铣的规划有的是办法把后世湖州西部、常州南部的太湖东岸丘陵地带开发出价值来。
尤其是,萧铣对于两浙的地理环境还是很熟悉的,长兴县境内后世有浙江境内唯一规模以上的煤矿——长兴煤矿,对于想要自建根据地打造兵器的萧铣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发展区位了。而且长兴县西边的顾渚山与天目山之间的西苕溪,也是河水普遍平缓的两浙地区难得的水能资源相对丰富的河流了,稍加休整堤防水坝,搞个类似于都江堰的古代水利工程,就可以获得平稳、均匀的水能冲力资源,搞搞各种手工业原动机不在话下。除了这个地方,整个太湖周遭其余地方都是死气沉沉,流速贼慢的平缓河流。
沈法兴身为钱塘县令,实则还是以经营萧铣的封地为主要任务,萧铣一旦有命,马上抛下自己本职的政务,和武士彟两个忙碌起来,安顿流民,组织人手起屋垦荒、分发农具、调拨物资,不在话下。
萧铣安排好了这一切,继续缓缓北归,途径姑苏的时候,少不得再逗留两日回去看看城中各处是否有严重破坏——毕竟相较于钱塘来说,姑苏的城池可是沦陷于贼手两三个月之久。细细查问,果然是有不少富户遭了劫掠或是灭门,市井凋敝,没个一两年恢复不了战乱前的元气。萧铣自己当初在姑苏的园林沧浪亭,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好在沧浪亭本来就是古雅恬淡的所在,没什么富丽装饰,不入俗人流贼的眼,所以除了拿走些值钱的东西外,别的流贼也懒得破坏。
安抚好了各处,萧铣正要回丹阳处理些积压的公务,顺便给高士廉送行,让他去岭南上任。然而还没离开姑苏,就遇到了高士廉一行自己走水路顺运河而下,到姑苏来找萧铣辞行了,这货居然如此等不及,一听说道路贼情被萧大使扫清了,就忙着去赴任。
第三十四章高士廉赴任
萧铣也没想到高士廉如此急着上任,还不等自己回到丹阳,他就寻了官船眼巴巴走运河南下了,仓促之间,只好在姑苏就地给对方设宴送行。
高士廉今年其实也才不过四十岁光景年纪,比萧铣也就老了十二三岁而已。跟着高士廉同行的一家老小中,长孙无忌今年十七,比萧铣小十一岁。萧铣和这一老一少的年龄差距,居然也差不多。
原本高士廉一直坚持要他自己和萧铣平辈论交,然后让长孙无忌喊萧铣一声世叔,亏得萧铣死活不肯,拼命解释他还是和长孙无忌年纪比较相近、所以摁着让长孙无忌喊他一声兄长就行了,他本人则称呼高士廉一声世叔。
笑话,这种辈分怎么能错呢?要是长孙无忌喊了他萧铣一声叔,这个下场可就太可悲了。
草草收拾出来的沧浪亭中,一切装饰都还没有恢复——因为都被此前乱贼破城时抢光了——但是胜在古朴,主客皆雅,倒也不觉得无趣。一众精致的江南美食小点陈列周遭,两壶会稽花雕,便可以陪客畅谈了。
萧铣敬了高士廉一杯,长孙无忌在一旁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