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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听说乐昌公主的正牌老公找上门了,郑夫人当然更加逮住了发作的机会——乐昌公主在气质美貌、年龄气质上都要完爆郑夫人几条街,郑夫人早就寻思着怎么撵走这个比她更受宠的对手了,现在对方主动想走,岂不是快事一件!原本杨素还在犹豫要不要放走乐昌公主,结果被郑夫人扯着耳朵厮闹了一顿后,只能是乖乖放乐昌公主与驸马徐德言团聚。
然后郑夫人还送了乐昌公主一大笔钱作为安家费,名义上是“帮助乐昌公主重回江东安家”。实际上潜台词么谁都知道:滚得距离京师越远越好,不要再让那个老东西找到你。
世人不明就里,这几日听说了杨素的这桩事迹,纷纷称颂杨素盛德雅量,成人之美。殊不知,背地里的杨素真是拍桌子的心都有了,完全是家中悍妇所迫啊。
萧铣听杨洁颖把这其中前因后果条分缕析地说完了,自觉也是瞠目结舌。
他前世读史,确实也觉得发生在杨素身上的很多奇闻轶事匪夷所思。比如说在“破镜重圆”、“成人之美”这些典故中,无论是徐德言还是李百药找上门来,勾搭走了他杨素的小妾,杨素都是“雅量非常”,见对方着实真心相爱,便居然把自己的小老婆送人。而杨素晚年的典故如“红拂夜奔”中,杨素往往被描绘成好色纵欲无度,嚣张跋扈占有欲极强的人。前后反差之剧烈,令旁观者莫衷一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采信。
如今,萧铣才算是知道:其实这些典故的描述都是对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人是会变得。早年的杨素和晚年的杨素完全不是同一种性情——而分歧,就出在他正妻郑夫人的生死上。郑夫人是仁寿元年病故的,比杨素早死了五六年。那些表现杨素“雅量非常”的典故,恰好都发生在郑夫人死前,而“红拂夜奔”则发生在郑夫人死后。
一个被老婆压抑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在终于完成了“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个走向人生巅峰的事业链之后,突然变得放纵无度、觉得前面半辈子都白活了,这丝毫不奇怪。
念及于此,萧铣暗自庆幸他早了数年发现了张芸。否则的话,按照她自己的计划,数年之后再想办法出走,到时候郑夫人一旦死了,杨素肯定不会松口,那就只有作为逃奴这一条路子了。而且现在张芸年纪还小,虽然清秀,姿色却没有完全长开,想来杨素还不至于hentai到对这种年纪的小萝莉有什么直接的**,要离开也容易一些。
萧铣是深知那种见不得光的黑户口的苦楚的,能够不做逃奴当然还是不做的好。尤其是当他了解到张芸的身世并不是如那些传奇话本上所说的红拂身世那么不堪,正常净身出户的话还是可以有个好人家的身份的。
……
和萧铣约定了等到乐昌公主事件的余波过去,再帮忙办张芸的事情。随后杨洁颖便利用自己可以轻松出入后宅的条件,前去和张芸接头,好把这个消息告诉对方,让对方稍安勿躁——萧铣毕竟是男人,被杨素的婢女送出后宅,可就没理由随随便便再进去的道理。
“怎得这几日突然之间又冒出了个亲戚,还都是年纪相若仿佛的妙龄少女……该死,我为什么要加个又字?”杨洁颖穿过后宅的园子,一边走着一边拿眼睛扫着两旁的假山,试图找出萧铣口中说的那个会拿着一个鲜红绦云帚和她故作邂逅的婢女,可是找了一会儿都没看见,便先找了一处石桌石凳坐下。
“我明白了,定然是小姑姑的事情,让我不经意加了个又字。小姑姑和他差着辈分呢,怎么可能有事?不要多心,不要多心,要镇静……不过一会儿要见到的那个‘芸妹妹’可是真个辈分年纪都相若的。哼,不过侍婢出身,能有多少气度教养,有什么好怕的。”
杨洁颖心中想着,目光的搜索不由得迟钝了下来,等到一个如同一抹红云一样飘逸的纤细少女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才回过神来。那少女婢子打扮,果然拖着红绫丝绦的云帚,拂拭了一下杨洁颖面前的石桌,然后把一盘洗净的果子放在杨洁颖面前。
“这位小姐是来参加主公寿宴的吧,怎得游玩至此,且用个果子吧。”张芸压了一下自己头上的骨钗,把脸凑近杨洁颖,略带促狭地细声说道,“定是南阳郡主了吧。婢子本来就没什么好怕的。”
“嘎吱——啊,这杨梅怎得这般酸?果然要五月天的杨梅才是熟透了的,哎呀不吃了不吃了。”杨洁颖捂着腮帮子,一边心中暗恼定然是自己刚才心中思忖,不小心自言自语说出声来了,倒被对方看了笑话,当下借故收敛心神,想着在气场上找回场子。
所幸场子不用找,自己就会上门。杨洁颖定神细看了一番张芸的姿色容貌,心中马上放心了不少——对面这少女,起码比自己低个两三分,就算考虑到对方如今条件差,素颜没得打扮,那至少也是低一两分的。而且那气质仪态,哪有自己这般贞静娴淑?这么一想,杨洁颖便满面和煦地摆出了要罩远房表妹的姿态。
“听说你是张主簿的孙女?果真是……爽利得紧,让姐姐看了着实喜欢。救你出去的事情,萧大哥已经和我说了,姐姐自会帮你。不过你也是在府上混得久了的人,乐昌公主前阵子刚刚走脱,这种事儿上杨仆射只怕性子不好,总得等平复一些。不然马上提出你的事儿,岂不是活脱脱打了杨仆射的脸;教人以为杨仆射因为惧内,是个人都能从他府上捞出女人来?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以姐姐的手段,两个月也就把你捞出去了。”
说着说着,台词也不用编,便越来越顺溜,最后还真有一番款款之态,很是自信。
张芸虽然豪爽,不以身居奴婢为卑,可被杨素安排在左近伺候,待人接物也是经过见过的,这一点上反而比之不能抛头露面的大家闺秀有优势。故而她一听,也就知道杨洁颖救她出去却是诚心,但是总归有两分酸意在里头。当下莞尔一笑,也不拿捏,直言道:
“杨姐姐,我虽然喊你表哥一声‘萧大哥’,不过你可千万别误会什么。要是有什么忌讳的话,救我出去之后,你就别让我跟着服侍你了,赏我个白身任我自去,岂不是就不会碍眼到你的好表哥了——唉,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四月杨梅酸不假,枇杷可是正当时令啊。”
第四十九章塞翁得马
杨素寿辰那日的诸般风波,便这么在诸般风波中揭过了。萧铣收获了敬献宝物的声望,也收获了更糟宇文化及兄弟忌恨的仇恨值,以及多了一些搭救故人的牵挂。
转眼又是十余日倏忽而过,晋王杨广终于带着他的心腹幕僚进京了。虽然错过了年节时候,但是杨坚和独孤皇后接见杨广的排场丝毫不逊,显然是随着年迈,他们在这个如今最看好的儿子身上,已经寄托了越来越多的期望,有私德上的,有朝政上的,千丝万缕,萦绕难解。当然,这其中萧铣借着杨广“英明领导”发明自鸣琴这种不需要声伎的奇物,也为二圣的印象分加了不少附加分。
借着这一切的东风,杨广这一次重返京师后的初始布局很顺利。此前萧铣的八叔萧瑀一直没有入朝为官,这一次也被带到京城,举荐到了内史舍人的位置上,算是成为了老萧家在朝堂上目前实权最高的官员——这一消息萧铣在听说时,也少不得为八叔高兴,至于嫉妒,那是完全没有的。毕竟八叔的年纪资历辈分都比自己高一个档次,即使此前没有明显的功劳,做到内史舍人也是应该的。
而这一位置上另外一个空缺,则由杨广给了杨素的党羽封德彝,算是让统一战线内部一团和气。
至于那些杨广进京之前就已经坐在内史舍人位置上的官员们,若是还未识时务投靠过来,自然少不得给别人腾位子。不过很显然,中国历史从来都不缺识时务者,比如原内史舍人虞世基便是其中的典范——虞世基此前并非晋王一党,但是他弟弟虞世南在晋王府担任教习,指点杨广的儿子读书,所以要投靠自然也是近水楼台。当虞世基自己的位置腾给封德彝之后,虞世基也顺势高升一阶,到了内史侍郎的位置上,成了中书省内前三的重要人物。
尚书省中,**的势力随着高颎及其嫡系的崩溃,已经陷入了全面收缩,只有柳述顶着兵部尚书衔死撑。如今中书省又随着一系列内史侍郎、内史舍人级别官位的洗牌,让晋王一系实力大涨,也俨然碾碎了原本的微妙平衡。最后,太子一党在三省中只剩下门下省还有一搏之力,可惜杨广和杨素显然不会坐视这种情况的继续。
这一次,出手的居然是独孤皇后。开皇十九年五月底,独孤皇后召见了女儿兰陵公主和女婿柳述。详细关心了一下女儿的生活状态,然后便回去对杨坚说:此前驸马柳述仅为黄门侍郎,如今既然加了兵部尚书,如何还让继续兼着黄门侍郎这个辛苦差事,害得驸马忙不过来,还耽误了女儿青春。
于是,柳述的黄门侍郎一职终于被撤去,只剩下兵部尚书衔。这个封驳政令上通下达的重要位置,显然很快被晋王系的人接收了。
时机,终于完全成熟了,朝堂之上,开始出现大臣奏请杨坚改立太子。虽然还有不知死的人会慢慢跳出来,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杨广本来就还有“三辞而后再受”的把戏要玩,在“三辞”的过程中,足够把这些鼻涕虫一群群地扫除掉了。
……
朝中大事斗转星移之间,一些儿女之事,也在随波逐流中滚滚向前,令得几家欢喜,几家哀怨。
六月初的一日,杨洁颖在和母妃提前打过招呼之后,终于借着一次去杨素府上拜访的机会,设法把“贵府上侍婢张芸与晋王妃有远亲”的消息婉转地透露给了郑夫人。郑夫人也果然很给力,没过三天就把那个十二岁的小婢女放了出来,杨素虽然有些惋惜,但是毕竟张芸还小,他也没有上手过,短暂地不甘之后,也就放人了。
许是赌气一般,又许是为了体现自己的大度,以及做姐姐的仗义,杨洁颖并没有选择给张芸一些小钱然后放她自去浪迹江湖,而是选择了把她留在身边,做个亦妹亦友的侍女养在府上。事实上,张芸这般年纪,要想真的自己出去混迹显然也是不可能的,纯粹是不知江湖险恶少女的胡言乱语而已。
张芸被救出来一事,对于杨洁颖来说终究不算什么喜事,毕竟谁也不会因为自己心仪的男人旁边又多了一个时时可以晃悠来晃悠去的危险者而开心,虽然张芸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不可能威胁到杨洁颖。不过,这些亦喜亦忧的心思,终究被另一桩接踵而至的变故打乱了。
两日后,朝廷颁下了敕令,册封河间郡王杨弘第六女杨雪艾为义成公主。
虽然,为了朝廷的面子问题,让义成公主远嫁**突利可汗的旨意并没有一起下——皇帝终究还是要脸的,虽然人人都知道册封义成公主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亲,但是这种心照不宣的事情却不能直接说出来。朝廷也不可能把一个按照礼法本没有资格册封公主的宗室女册封之后,马上就宣布和亲,而是要等待几个月的时间,冷却一下,然后再拿出第二道敕命,显得册封公主这件事情和和亲之间没有直接联系。
听说了这个小姑要远嫁到突厥的信号后,杨洁颖情绪很是低迷,或许,那是一种曾经同病相怜的戚戚之感:就在一年以前,她杨洁颖不是同样做好了牺牲自己姻缘的准备,来成全父王的联姻大计么?虽然义成公主的排场和动机都比她杨洁颖的要大得多。
……
自从杨广进京,萧铣当然是不可能再住在王府了,那样不合礼法。所以他便在自己在京师的宅子里安稳地过了两个月,做好自己本分,静观朝局变化。与表妹之间的见面,也重新拉长到了半个月才能见一次的程度。
杨雪艾受封义成公主这一天,萧铣也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不过这件事情怎么看都是和自己无关的,也就没有在意。午后看着衙门中没什么事,上官们也都出去公差,萧铣也就乐得回府歇着,毕竟大兴城里的六月天,还是炎热的紧,将作监这样的衙门又是干实事做苦差的,避暑条件并不好。
才回到自己府邸,萧铣却看到有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侧门,正是独孤盛经常护送的那辆没有徽号的车,萧铣心中一亮,就知道是表妹私下来找自己了。这种情况,自从杨广到京师之后还没有发生过,可见今日也是寻了由头的。
“我想去看一下小姑姑,她被册封后,想来留在中土的时日无多了。这些安息国香水还是上次表哥买了剩下的,没拆过,与这几缎缭绫一并送去,也算是晚辈的一点心意。”
“那你自去便是了……找我同去,怕是不好吧。”萧铣看了看表妹,又看了眼一旁保护的独孤凤,怎么想都不觉得有什么让自己也去的必要,“虽然当初你与义成公主有同病相怜之谊,可是你如今已经解脱,只剩她一人还要往火坑里跳,你还带着我一起,便不怕刺激到了她么。”
“这是什么话来!小姑姑如此爽利的人,怎么会嫉妒晚辈!她定然是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表哥你也太小看人了。何况你那天毕竟也在,纵然是点头之交,若是不去辞别,岂不是太失礼了。”
萧铣心中暗自叹息,却没办法说服表妹,表妹虽然聪明灵透、心志坚忍,可是终究对于女人的嫉妒心理缺乏代入感,导致她总是把女人往好的方面想。
一行人就这么被拖上车,行到了长乐坊的杨雪艾新宅,车轮碾着青石板道的咕咕碌碌声响,配合着燥热的天气,令诸人心中烦闷。
册封为公主之后,杨雪艾按理便要单独建府,不可以再和其父河间郡王住在一起了。可是朝廷事出仓促,加上这个义成公主在京师没住多久就会送走,所以这个公主府邸也不复杂,只是从河间王府隔了一处临街的院落,又由朝廷赏下五百贯钱财略微修葺、另开门户而已。只供杨雪艾一人独居,仅七八个婢女服侍,连宦官都没有配。
杨洁颖到了门头,递了帖子,很快就被迎了进去。独孤盛自然是只能留在门房里,只让女儿独孤凤陪着萧铣和杨洁颖入内。
两个月没见杨雪艾,却是又比此前出落有致了些许,又或许是因为盛夏人们穿得更通透,所以才令人产生了一种狎昵的错觉。婢女们烹上茶后,便都被杨雪艾赶下堂去,只有那个从安息国胡商那里买来的胡姬阿米娜依然留着服侍,杨洁颖见状也让独孤凤出去候着。
“小颖,前番的事情,还是要再谢过你,姑姑家贫,自己又是庶出,比不得旁的宗室。前日若不是有那些西域的妆奁打扮,只怕御览选人时还不入陛下的眼,那样这送去和亲的公主封号可就落了旁人了。”
杨洁颖听了心中酸楚,隐约有一种怎么是自己害了小姑姑一般的错觉:若是那日不帮小姑姑的话,让小姑姑素颜和别的宗室女子争妍,是不是就可以免了对方被送去突厥的命运呢?可是小姑姑心中满是忍辱负重给安义公主报仇的念头,又怎么阻止得了。
“谢便不必了,姑姑若是不说,侄女儿心中原本还愧疚的很呢。不管怎么说,时至今日,总归先恭喜姑姑得了公主封号。”
说着,萧铣与杨洁颖端起煎茶,以茶代酒祝贺了一番,杨雪艾也不扭捏,坦然喝下受了他们一礼。
“二哥谋大事,只怕就在眼前。到时候再过几年,小颖你的公主封号定然也是不远了,姑姑不过是先受你一礼而已——不过你这表哥倒是惫赖,才学倒是不差,怎得如此暮气,旁人多少抢着立从龙拥立之功,他却躲懒退让,难道真心不愿意为朝廷尽力么。”
第五十章是个男人就行
萧铣无可奈何,他没办法解释:大隋朝这条船,虽然现在看着还巍峨无比,但是还有十几年就要日薄西山了。他不想在船沉的时候,依然在朝廷中枢身居高位,被绑得喘不过气,最后被隋炀帝这个晚年坑队友巨神拖死。
而正是这种考虑,是萧铣如今在官场上暮气沉沉的重要原因,拉拢杨约之后,他再也没有主动介入到那些肮脏的事情里。这些轨迹只要有人用心观察,都是不难看出来的,而义成公主此刻这么流利地说出口了,可见她自从上次告别之后,是留心查询了萧铣的经历的。
“看你从雕版印刷,到结好杨少卿,再到将作监主簿任上助宇文恺厘清多年积弊,再到弄出自鸣琴为二哥邀买名声,这些本事,学跨数门,都不是数年之功苦学可以得到的才能。可是你为什么每一个方面的功业,都如同惊鸿一瞥一般,随后便将此才能弃如敝屣,不再寻求这方面的功业?难道大隋便不值得你效忠么?还是说你心中依然心怀故梁?圣上当年在清平干济科举业中,赦你出身,看来还真是赦错了。”
一连串的追问,萧铣大感招架不住,连杨洁颖都开始用狐疑地目光看着表哥,她的心思聪颖不在杨雪艾之下,此前不过是被爱慕蒙蔽了眼睛,所以没注意到萧铣的明哲保身罢了。
萧铣深深后悔今天真的是来错了,怎得会遇到一个如此难缠的女人呢?而且两人此前明明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