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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被逼不过,实在尴尬,只得开口相询:“此事却不要急躁!大家都是为君父分忧,这样如何使得!不如萧郎君且说,太子殿下为何力求工期要再加快这么多呢?”
“唉,事到如今,咱也不满李少监了——太子妃是萧某姑母,李少监是知道的,萧某因此少不得也常能得到些京中变故。有些事情,本不是咱该打听的,但是上头交代下来,听听也无妨。前日,京中有太子的秘使前来,询问工期进度,随后便颇为不满,希望咱能够加快数月。萧某当时也不明所以,再三相询,却是说京中皇后娘娘身子不大好,陛下也是因此寝食难安,朝政无心。
后来,听得陛下已经召见过越国公,似有极尽荣宠、治修陵寝之意,以安皇后娘娘后事……太子殿下仁孝非凡,也知道陛下虽素来节俭,然于皇后伉俪情深之甚,古今罕有,若治陵寝,恐怕开销更在仁寿宫之上,天下各处其余工政,必受影响。太子得知之后,不愿咱修邗沟的事儿受此影响,便想让咱争先早办,免得半途而废,将来再续上也多费一番手脚。”
萧铣这番话,当然是半真半假,也是他昨晚想了一夜后拟出来的说辞,逻辑上基本没有问题,李敏一听也没啥疑点。最后,萧铣又补充了一句:“按说,萧某怎敢在李少监面前自夸家世。李少监的夫人,是皇后娘娘的亲外孙女。想来李少监数日之内,也能得到京中一些消息,本不必萧某告知。延长徭役一事,还请李少监多多帮衬。某也想过了,扬、楚皆是人烟稠密、地少人多的州府,纵然男丁大多征发,靠妇人、少年,只要勤苦一些,也未必不能赶上农活。至于壮丁继续超期服役,口粮自然是官府出资,无论支用多少,超支部分萧某定然有办法补上,另外还可额外给钱粮补贴,以安民心,只要李少监首肯。”
听说萧铣肯大包大揽给补偿方案,李敏心中担忧倒是少了一些,不过旋即又被越权的嫌疑弄得很不自在。
“萧郎君,这数万民夫钱粮补贴,数目只怕不小,你可算过么?让你想办法,朝廷体例上也是不妥啊……”
“超期两三个月,靡费不过二十万贯,某自有办法。这些钱粮也不是某自己的,有些是太子殿下秘密特许的,李少监便不必担心来源了。”
“既如此,且从长计议……反正如今到遣散徭役,也还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容某细细思量……”
自个儿再是大包大揽,却遇到一个胆小怕事的上官,萧铣也无可奈何,唯有让对方好好思考一阵了。
……
第二天,第三天,萧铣少不得每天再上门一趟求见李敏,李敏依然是那一套搪塞拖延的回复,最后李敏都被烦得有些招架不住,从来不巡视河工的他,居然转了性子,学萧铣那般跑去邗沟工地上视察了,让来访的萧铣扑了个空。
萧铣心中苦笑,知道自己是把这个名义上的上司逼得太急了。要是事情真不可为,说不得只有到时候自己独断专行留下这些民夫,给他们多许钱粮,平抑民愤。大不了事成之后,自己功过相抵,没得升官发财,也就是了。他还年轻,来日方长,并不在乎官位爵禄。念及于此,他便打算告辞离开。
“萧郎中请留步。”
一个女声把萧铣劝住,回头看时,却是此前见过的李府上一名婢女,是李夫人的贴身使唤丫头,显然是得悉了外头通报之后出来的。
“萧郎君勤于国事,屡次来访,今日却正是不巧。然而若是叫萧郎君匆匆来去,却多是失礼,夫人今日有暇,恰才已经交待了下面备宴,要代替咱家大人宽待萧郎君呢,还请萧郎君入内宽心稍坐。”
萧铣自忖虽然是见过李夫人宇文娥英的,但是上次和今日情境颇有不同,他至今还不太习惯隋唐民风之开放,便略显局促地推辞说:“此事……只怕不妥吧,前番承蒙夫人招待,却是因李少监当日便回,萧某稍待片刻而已。今日姐姐却是说了,李少监怕是要到楚州公干,数日方茴,萧某等着也是无益,反而礼法上多有不便。”
那婢女却是巧舌如簧,也不知是不是宇文娥英交代的:“夫人听大人说,萧郎君知道颇多京师近闻。夫人家中亲人俱在京师,想念得紧,趁机向萧郎君打探一些消息,莫非还要吝惜么?”
这话说出来,萧铣便不好再推辞了,当下应承着跟了进去。到了正堂,那婢女犹然不停步,一直引到后堂,推开格子纱门,才看到一张方案、两块软榻席地而放。案上酒肴布列,其中一块软榻上,自然是款款端坐着宇文娥英了。那一副标志性的桃花媚眼、柳叶挑眉,以及风骚标致地摇曳身段,依然是那么地招牌化,显露得放肆异常。
“萧贤弟,来坐,不要拘束。听说你这儿可是颇通京师近闻呢,妾身如今出京两年,对母亲与皇后娘娘可是想念得紧,若蒙不弃,便与妾身说说话儿吧。”
兰花指一勾,宇文娥英便引着萧铣相对坐下;柔荑一摆,婢女立刻悄无声息地退到廊下,顺便一下子把纱门带上。萧铣知道宇文娥英对李敏的影响力极大,几乎可以代替李敏做一些决定,当下也不敢托大,唯有陪着小心,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一些。皇后的近况他是知道得比较详细的,至于乐平公主,只能是泛泛而言,再加上一些臆断了。
宇文娥英虽然骄纵轻浮,但是女人的敏感却是很充足。事实上,很多正事儿上智商不咋地的女人,在女性独到的八卦关注点方面,往往天赋异禀。听完萧铣的言语之后,她便娇笑嫣然地戏谑道:“皇后娘娘的病情,倒怕是真的。不过让你赶工的,却不一定是太子殿下吧?莫不是妾身那表妹小姑独处、云英待嫁,怕误了韶华?”
萧铣的姑母,是南阳郡主杨洁颖的母亲;同样,杨洁颖的姑母,是宇文娥英的母亲。所以宇文娥英平素随口称杨洁颖表妹,也是常事。尤其是杨广当上太子之后,杨广一脉的近况,宇文娥英也是比较熟悉的,自然知道一些萧铣和杨洁颖那尚未挑明的不清不楚关系。
萧铣听了宇文娥英试探时的第一反应,自然是立刻否认这件事情。但是冷静了一下之后,他知道如今面子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赢得宇文娥英的信任,让对方愿意帮助自己说话。既然如此,不如修饰性地坦白好了。
女人,不总是很容易被感动的么。萧铣努力挤出一副纯良少年的表情,试图让宇文娥英能够对远在京师的表妹杨洁颖动几分恻隐之心。
“姐姐真是明察秋毫,事到如今,小弟也不敢欺瞒。太子派来的使者人选,实际上是太子妃具体安排的,也是劝诫小弟要抓紧把扬州这边的事儿做完,赶着回京复命,免得皇后娘娘万一如何之后,小弟与颖妹的好事会……唉。”
果然,宇文娥英的眉目更显得意,笑语之态,嫣然明媚。
“倒是个实诚人,姐姐便喜欢你这般坦白之人。虽然开始手段不光彩,不过既然是个多情种子,姐姐总归会提携你一把——只是,若能把上次信手拈来的‘云想衣裳花想容’,再作几首过来,讨得姐姐欢心,说不定便……”
一边说着,宇文娥英一边把一个酒盏递到萧铣面前,萧铣正要求人,不好推却,唯有饮尽再想办法。
第九十章忍辱负重
李太白的《清平调》何其有名,萧铣当然不会只记得一首。只是除了“云想衣裳花想容”之外,另外两首都颇有宫词气息,用来描述后宫女子倒还不算穿帮,但是对于外人,便有些别扭了,这也是此前萧铣硬着头皮来讨好宇文娥英时,只拿出第一首的原因。
然而,情急之下,要想找赞美女人的好话,还真是颇为不易;闺阁艳词虽多,却多有**意味,显然不适合拿来用。所以两杯酒下肚,萧铣只好一咬牙把“一枝红艳露凝香”拿来用一用了,虽然此诗中有“汉宫”,却至少没有君王与妃子互动的描写,而且宇文娥英也算是前周公主,勉强可以套的上。
“弟弟真是好才学,难得是这般能哄女人开心。姐姐倒是欢喜得紧呢。来,再喝一些,再说些好听的来。”宇文娥英也是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听着男人恭维,面色逐渐酡红,星眼微饧起来。
北周宇文氏,那是纯种的鲜卑血统,当然,宇文娥英的母系来源于乐平公主杨丽华,为她注入了一些汉人的习气风貌,但是骨子里终究是放荡不羁的胡人性情。加上又是二十三四岁年纪,嫁人都**年了,是熟透了的少妇,在男人面前,自然没有丝毫羞涩可言。
“姐姐,小弟委实不能再喝了,脑子糊涂得很,却是啥也写不出了,还请恕罪。”萧铣保持着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不失礼。
“小气~作不出来,那便依了你,却会弹琴唱曲么?把刚才那些谱上曲子,亲口唱给姐姐听,姐姐便应承了你这件大事。”
《清平调》本来是该有曲的,可是萧铣又哪里会这些附格的古曲?见宇文娥英起身拿了琴来,唯有以即兴推脱了。
“小弟不通格律,只会信手胡弹,要说谱曲,那却是格格不入的。姐姐若不嫌弃,小弟便即景来一些。”告了罪后,萧铣在脑中思索起他仅有几首会的东西。
现代人作的曲子,能够附会到古琴上的,最简单的当然是《沧海一声笑》了,整首曲子就是四个往复连拨动作,一首曲就完了,简单到令人发指,可惜的是,情境明显不合。再下去,萧铣会的无非是《青花瓷》、《菊花台》、《兰亭序》这些慢歌;《烟花易冷》也会,但是《烟花易冷》严格来说不能算是中国风的仿古曲,变徵之音太多(“徵”是现代音乐的6,“变徵”是7。)
不过从情感上来看,《青花瓷》和《兰亭序》太过淡然,《菊花台》又太悲太虐,似乎演奏者深陷其中一般;要想体现站在第三方的角度远观美人之心境,似乎还是只有《烟花易冷》。虽然萧铣的古琴路数是当年看教学视频自学的“单手飞梭”路数,左手按弦变出4、7的技法不太熟练,少不得只有献丑了。
……
宇文娥英听完,兴致却是有些索然,“弟弟,你今年却是多少岁数了。怎得少年人的曲调,这般往哀怨凄婉上走,当真令人不快呢。”
“小弟今年一十八岁,少年懵懂,让姐姐见笑了。纵然有些哀怨凄婉,也是少年时提心吊胆落下的根子,怕是改不了了。”
“姐姐二十有四了,却是大你六岁。不过看你年纪……你也是四岁时,故国便被大隋吞并了吧。姐姐却是比你还惨一些,三岁时故国便没了,也不至于和你这般自怨自艾,提心吊胆。”
宇文娥英比萧铣大六岁,但是北周比西梁早七年亡国,时间确实对得上。
“罢了,不说这些了。将来咱这一辈人里面,只怕只得小颖一人是公主了,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呐,啧啧,也亏得二舅如此在女色上谨小慎微,以至于子嗣艰难,仅此一女,倒是便宜了她。”一边感慨,宇文娥英一边顺势往边上一倒,伸手在萧铣面颊上摸了两把,“最好的男人,总归要便宜了小颖,还真是不公,天下都已经是他们家的了,连男人都抢。”
萧铣也不知道宇文娥英是真喝多了还是如何,见对方如此举止,心中大急,赶紧拉开对方的手,正色说道:“姐姐休要如此!李少监人中俊杰,定然是比小弟优秀。”
“哼,光俊有什么用,还不是不中用像个娘们儿。要咱说,那就是原先在京师呆的太久,什么都不会,还整个病秧子一样柔弱的身子。哪像弟弟你,一看就是伟岸雄峻之人。”
萧铣身材高大健壮,那是因为他从小吃过苦,后来发育期又注重锻炼和现代营养搭配,故而纵然单单论面相他并不超过李敏——李敏毕竟当年也是乐平公主杨丽华亲自把关帮女儿选婿选上来的,如果脸蛋还不帅的话,肯定没机会——但是在身材气质方面,李敏自然被萧铣完爆好几条街了。
宇文娥英没羞没臊把柔荑顺势向下一搭,眼中却是射出春光,浑身身子都酥软了半边。
“想不到真是天赋异禀之人,啧啧啧,给小颖的男人,真是内外俱佳,且让姐姐帮她试试看。”
“不要!”
“你不想让李敏帮你把徭役延长了么?这等好事,别人盼还盼不来,你这班忤我颜面,莫非真是本宫姿色逊于小颖这么多不成?”
宇文娥英很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样子,一收手,便能恢复到貌似端庄地样子,虽然眼神表情还有破绽,但是语调已经变冷了些。萧铣没想到她居然以此相威胁,震惊得目瞪口呆。
“姐姐这是何苦,姐姐容色如天人,又有何疑。小弟并非娱色之人,推拒也不过是自惭形秽……求姐姐可怜见小弟和颖妹是两情相悦,小弟如今还是童子之身,不好对不起她的……何况以姐姐身份之尊贵,纵然要……也不缺这些吧。”
“那你的意思便是鄙夷姐姐的品行了?哈哈哈,姐姐却是无所谓。今日非得先帮小颖把你小子给调教了,学会怎么伺候女人才得罢休。”
宇文娥英扑了上来,把萧铣摁倒在地。如果萧铣要反抗,靠体力当然是可以轻松反抗的,可是他却不敢惹怒宇文娥英,刚才的辩解之言,纯粹是往枪口上撞,反而激发了宇文娥英的征服欲。当下萧铣只能是定定地看着她,叹息道:“姐姐是不甘心什么好东西都被颖妹抢走了,想要截胡找补回来么?若是如此,某也无话可说。只是……只是……”
萧铣只是了两次,面色渐红,却没有说下去。倒是宇文娥英一边扯开绢带,露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勾着萧铣的下巴,娇声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倒是尽管说啊,姐姐能帮你的,又怎会吝惜呢。”
“今日的事儿,姐姐休要对外说知。”萧铣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看上去很白痴。
“哈哈哈,姐姐可疯了么,往虎口里探头去了。”
宇文娥英娇笑不止,最后一丝顾忌也被抹去,心说这小弟弟当真是纯良童子,连这些都不明白。他要怕遮丑,自己便不怕丑不成?如此看来,果然是毫无调教女人的经验,白纸一张正好让自己摆布。
萧铣向右扭过脸去,任由宇文娥英施为,靠在榻席上的右嘴角,却是忍不住勾动了一番。脑中犹然回忆着曹雪芹老先生的绝妙掩饰。
“香菱复转身回来,叫住宝玉。宝玉不知有何话要说,扎煞着两只泥手,笑嘻嘻的转来,问作什么。香菱红了脸,只管笑,嘴上却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来。香菱脸色一红,方向宝玉道:‘裙子的事,你可别和你哥哥说就完了。’说毕,转身走了。宝玉自笑:‘我可不疯了,往虎口里探头去了’。”
在红楼万千纯良少女之中,香菱本是已经被男子蹂躏过的浊物,然经此一言,毫无阅历如同白纸的形象,便拉回了分差。萧铣借用一句,竟也实现了神过关。
可笑宇文娥英还自以为得计,骑在上头弄得丝绢衣裙纷飞。随后粉光致致之下,滑腻酥香之间,轻扶玉笋,微晃明月,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入港去也。萧铣十指掐入软榻,不敢有丝毫主动,让宇文娥英尽情享受那种主动征服的快感。
对比之下,只怕某个娘炮地小牙签,将来就更不入人眼了,唉,但愿不会被纠缠就好。
……
两个时辰后,萧铣离开了李府,此后数日再也没敢上门。不过李敏从楚州躲避回来之后,仅仅两三日,却是又受到了一次内外夹攻的逼迫。
听说,李夫人是打着听说外祖母病重,想要尽快完了在扬州的事儿,好趁着丈夫回京述职的机会给外祖母探病,还夹枪带棒拿“没孝心”的大帽子往李敏头上扣。李敏原本在担任将作少监之前,还做过两三个外州的刺史,可是都只是挂名却不用去地方上任的,在地方上经验着实等于零,如今听了老婆以尽快干完回京、许他将来再也不用出京任职的好处,威逼利诱之下,妻管严的李敏只好听从。
萧铣恰到好处地让武士彟把筹备好的银钱与存粮先补上,应付民夫超期服役的口粮缺口,在萧铣钱粮配合之下,李敏再也不好多言,最多只能是把黑锅稍微分摊出去一些,将来出了事儿让萧铣和他一起背,萧铣另有目的,对于这一点也就没有计较。
扬、楚两州,这一年的收成固然会因为缺乏壮劳力、全靠妇人少年收获补种,而下跌那么两三成,但是在仁寿年间公私仓廪俱丰实的大背景下,也还不至于激起民乱。如此想想,萧铣心中的负罪感也轻了一些。
第九十一章验收回京
两个月后。楚州,邗沟北段。
邗沟与淮河之间的限流围堰,刚刚被数千民夫合力挖开、彻底荡平,滔滔淮河水加速涌入原本较浅的运河,一下子让水位暴涨了数尺。
几艘临时客串勘测船的链斗船,拖着百斤重的铅垂,等到水面平稳之后,才解开岸边紧固船只的缆绳,缓缓往河心驶去,一边行驶,一边把铅垂后的麻绳放入水中,直到麻绳没入水面的部位显示“一丈五尺”的刻度时,才停下。
“河监大人,您看,河口从东到西,顶宽四十丈,底宽三十二丈。深过一丈五尺——几个指标都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