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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仪无法,又去求见皇后,赵皇后却称病不出,由此李昭仪才明白:皇帝的决心已定,无法更改了。
昌平犹自吵嚷不休,李昭仪怕她激动之下惹祸,只好将她关在屋里,每日端去一日三餐,不许她出来生事。
傅瑶听到这般,也是默然,她问过元祯,元祯叹道:“我日前求过父皇,父皇的意思也还是让二妹妹和亲。北蕃王派三子过来,其意昭然若揭,就是要求娶大历公主,达成秦晋之好,偏偏父皇膝下子嗣凋敝,就只有昌平一个人选,不得不委屈她,也只好委屈她。”
傅瑶当然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只是落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嫁给北蕃王子倒也算门当户对,难就难在是远嫁,从此再也不能回归本朝,必得独自忍受北蕃的风沙之苦,纵然有什么委屈,也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样的苦况,换了哪个女子甘心承受!
元祯谆谆嘱咐她,“这事你不必掺和了,我会尽力劝说父皇,至于成不成得看天意。这些日子你安心待在宫里,无事不要出去,连柔仪殿也不必去了。”
傅瑶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还没那么不自量力,连元祯都劝不动皇帝,她更是无法——见不见得到成德帝都是一说。元祯此举,是怕她惹恼了皇帝,又不能令李昭仪母女如愿,两头不讨好。
她看着元祯的身影匆匆消失在廊前,仿佛比平常清瘦一些:妹妹要和亲,元祯心里也不好受吧?
傅瑶觉得喉咙里有些痒痒的,噎得慌,便叫过秋竹,“晨起炖的冰糖雪梨羹还有吧?”
“还有,只怕放凉了,我去热一盅来。”秋竹忙说道。
她转身出去,就看到门前一个单薄的身影缓缓向这边过来:在明丽的阳光下,看起来如同一个寂寂的鬼魂。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很多说不喜欢赫连清同女主哥哥组CP的,这个实在是没办法,大纲一早就定好了,情节是这样设计的,中途修改会很乱,所以只好请大家包涵,能忍则忍吧,不能忍的话就跳过那几章,作者菌在此说一声抱歉~
第60章 代嫁
来人是二公主昌平。
傅瑶见她头发乱乱的; 脸也没洗; 忙命秋竹将她引进来; 又让人打一盆净水。
昌平任由人安置她坐下; 又给她梳洗编发; 只默然不动; 两行眼泪却渐渐下来。
傅瑶忙用手帕为她揩去,“好好的怎么哭了; 什么事惹你不痛快?”
她自己当然心知肚明,必定是为和亲之事。
昌平忍了又忍,鼻子还是抽抽起来; 语不成声地说道:“傅姐姐,她……她们要我去和亲,我……我是真不愿意……”
傅瑶轻轻将她的头揽入怀里; 拍着她的背; 低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总在想,为什么偏偏是我落得这样下场?我再如何,也是天子的女儿; 她们就敢欺负我; 想远远地把我打发出去……”昌平的泪更加汹涌。
这女孩子一生清清白白,虽然顽皮,却心思端正,从来没害过人。这样的女孩子,本不该落得如斯下场。
傅瑶怜惜的摸着她的头发; 像哄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妹妹,“昌平,正因你是帝王之女,才不得不承担许多,北蕃此来,和亲是必然的。陛下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不舍出你,又能舍谁?”
“父皇好狠的心!”昌平泪眼朦胧说道,“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我去那种地方受苦?”
傅瑶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心中只觉无限酸楚。道理她可以说得很明白,问题在于昌平能不能听进去——话说回来,凭什么一个国家的安危要靠牺牲女子的幸福来成全?
她不理解,但这是客观存在的,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改变。
待昌平哭够了,傅瑶重新为她擦了一遍脸,又让秋竹取来妆奁,涂上薄薄的一层脂粉,至少看起来有些精神。
她这才问道:“我听说昭仪娘娘把你关起来了,你怎么跑出来的?”
“母亲也是一样狠心,连同外人一道作践我,还把我关进屋里让人看守着,我可不会让人作弄,给她们亮了亮这个,她们才不敢拦着我。”昌平袖中滑出一把明晃晃的小银剪子。
傅瑶唬了一跳,忙命秋竹将凶器收起来,“你疯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我没闹着玩,”昌平梗着脖子,“反正嫁去北蕃迟早也是一死,她们若一定要将我逼走,我还不如自裁来得痛快!”
傅瑶皱眉瞅着她,不管昌平此刻是不是赌气,她敢这样说,没准还真敢这样做。
傅瑶只好来个缓兵之计,“你别急,有什么事咱们可以慢慢想办法,动不动寻死觅活算什么呢?”
“能有什么办法?”昌平呜咽着,“能求的人都求遍了,父皇不愿见我,皇后也称病不出,其余人更说不上话,我还能找谁去?”
一个念头渐渐浮现出来。傅瑶定一定神,镇静说道:“你起来,随我去寿康宫探望太后。”
太后倒没有将她们拦在寿康宫外,但见了她们也是无话可说,“哀家知道你们为何来寻哀家,但此事哀家也无能为力,和亲乃必然之势,皇帝决心已定,哀家也没法子。”
昌平膝行上前,容色悲戚,“皇祖母,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孙女,我实在不愿和亲远嫁。这一去,以后便再见不到您,也见不到父皇和母妃了。”
傅瑶也劝道:“太后,您总归是陛下的母亲,您的话,陛下或多或少会听一些,不妨试一试吧。”
成德帝虽然不是江太后所生,但曾养在她膝下,这份恩情恐怕绕不开去。就算为了孝道,成德帝也会给江太后几分面子。
江太后为难道:“但若不让昌平嫁去北蕃,又有谁来顶替她的位置呢?”
众人都不说话了,宫里就只有昌平一位公主,就算要找宗室女代替,一时间也难以找到年纪相当、且才色俱佳的。
江诚如原本一直在旁边默默奉茶,这时候忽然起身下拜,“太后,让臣女代二公主出嫁吧。”
“你?”江太后很是骇异。
江诚如扬起白皙沉静的脸庞,“既然二公主不愿意,不如由臣女领了这桩差事,反正对臣女而言,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
“你不怕远嫁?你舍得你家里?”江太后忍不住问道。
江诚如的嘴角轻轻勾起,“太后娘娘说笑了,臣女家中哪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物事。”
江太后默然。她想起江家那些糟心烂肺的亲戚,的确是没什么好留恋的。
只不过,这亲事也不是说顶替就能顶替。
江太后幽幽说道:“怕只怕那赫连治不甘心。”
“我会说服他的。”江诚如似乎很有信心,她扭头朝着傅瑶一笑,“还请傅良娣为我设法,让我见三王子一面,我会令其改变心意。”
昌平止了泪,愣愣的望着她,简直不明白这转变是如何发生的,连傅瑶亦有些懵逼。
这位江姑娘似乎真的很想嫁。
回去后,傅瑶亲自将昌平送回柔仪殿,并向李昭仪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李昭仪听后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高兴,只忧心忡忡道:“但愿真能成事吧。”
傅瑶讲述的时候尽量用的鼓舞语气,自己其实信心也不足:莫说公主,江诚如连宗室女都算不上,不过是太后娘家一个隔了几代的亲戚,这般出身,只怕赫连治未必瞧得上她。
话虽如此,她还是尽力为这两人奔走,能帮一点忙是一点。
两人相约的地点定在御花园南角的小亭里。
赫连治姗姗来迟时,江诚如已经安然坐在亭中了,她显然精心修饰了一番,脸上擦了些粉,嘴唇也涂了口脂,鲜红润泽,看着非常的美——也非常刻意。
赫连治大步上前,笑道:“姑娘来得倒早。”
“不是我早,是王子您来迟了。”江诚如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语气,她并没有抬眸,话里也听不出怨怪的意思——尽管分明是在怨怪。
“姑娘在怪我。”赫连治笑道。
“不敢。”
“你就是在怪。”赫连治怡然说道,“但你可知道,我本不必来的,像你这样的出身,想成为王子妃,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句话很伤人,心性脆弱的姑娘听了或许会哭出来,可惜江诚如并没有被伤到。她冷冷淡淡抬眼,“是有点困难,但并非不可能。”
赫连治不禁失笑,“你哪来这样的自信,就凭你这幅尊容?你以为打扮得漂亮点,穿几件鲜明衣裳,我就会看上你吗?”
“我之所以盛装前来,是出于对您的尊重,王子您这样出口伤人,非但侮辱了我,也辱没了您自己。”江诚如沉声说道。
赫连治收敛了笑意,懒懒的敲敲桌子,“说说看,你为什么想嫁我?可别说是因为喜欢,我还没糊涂到那种地步。”
“很简单,我需要一个高贵的身份,为家族增添荣耀。若能嫁得王子,陛下会封我为郡主,甚至公主,出嫁后也是王子妃,这般尊荣,普天之下有几个女子能享有?”
她说得这样直白,连赫连治都有些害臊,他忍不住问道:“你不惧怕远嫁?”
江诚如盈盈一笑,“有所得必有所失,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总得付出点什么,何况,到了北蕃说不定又是一番天地,不见得比在这里难受。”
“你倒很想得开。”赫连治瞅着她,悠悠转着手里一个酒杯,“不过,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我又不喜欢你。”
“王子不需要喜欢我。”江诚如说道,“王子需要的只是一个身份适当的大历妻子,这一点我完全可以胜任。二公主不愿远嫁,您强求也是无用,倒不如选一个彼此甘愿的。到了北蕃,王子大可以将我抛诸脑后,反正我在北蕃势单力孤,不会成为王子您的阻碍。”
这女孩子方方面面都替他想到了,听起来的确是门好亲事——独独没有提到她自身的心意。
赫连治觑着她问道:“你真不喜欢我?若我日后对你不好,你会不会后悔今日的举动?”
江诚如轻轻笑起来,“王子何必明知故问呢?你我本是因利而来,彼此都谈不上真心喜欢。日后你对我好也罢,恶也罢,我自然也只有甘心承受,不会放在心上。”
她果真将这桩亲事变成了一项交易。
赫连治无端有些恼怒,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大大方方将感情弃若敝履。他猝然起身,“随你吧,我这就向皇帝陛下请求赐婚,但愿你日后别反悔才好。”
江诚如默然坐在亭中,眼中一片空明。
*
江诚如的毛遂自荐令各方都很满意。昌平自不必说,由李昭仪领着,亲自去寿康宫致谢。江诚如只是淡淡一笑,命侍女接过那些谢礼,并不肯多做敷衍,李昭仪母女反而有些讪讪。
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赫连治不曾反对,成德帝也就顺水推舟地同意,命赵皇后收江诚如为义女,封为平安郡主,按公主的仪仗出嫁。
北蕃王发来急诏,赫连治打算即刻携妻归往北蕃。
临行前的一夜,江诚如盛装丽服,亲自来向江太后这位姑祖母辞行。
江太后凝视着她,“你果真下定决心了,愿意在北蕃度过余生?”
第61章 中试
江诚如轻轻点头; “臣女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家中反正要臣女委身富贵; 臣女又不甘为人妾室; 如此正是两全其美。我被封为郡主; 为江家带来荣耀; 也如愿成为三王子正妃,即便是远嫁; 也好过浑浑噩噩留在家中。”
江太后不禁有些感慨,她不喜欢江家,连带着迁怒江诚如; 可这位侄孙女何尝不是为江家所累,连自己的婚事也不能主张,沦为江家谋取富贵的筹码。如今奇峰陡转; 对于江诚如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郁然叹道:“哀家只担心你这样草率的决定自己的婚事; 今后若不如意,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寻常人家还能请求和离,到了北蕃那人生地不熟的蛮邦,只怕会任人宰割。
江诚如摇头; “不会的。若有能耐; 在哪里都能顺风顺水,若无本事,即便事事都有人安排好,也会沦为鱼肉。臣女自信不会做俎上肉。”
江太后哑然,倒是她糊涂了。的确; 一个人只要肯积极面对生活,又有什么烦恼是迈不过去的?
她谆谆嘱咐道:“总之,到了北蕃,也要记得常给我这个老婆子传信,让哀家知道你的情况,免得牵挂。”
“我会的。”江诚如露出一笑。
她俯身跪倒在地,郑重三拜后离去。
江诚如走的那天分外热闹,几乎满宫的人都出来看排场。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东边一直排列到西边,烈烈北风下,旗帜飒飒作响。
这毕竟是皇帝即位来第一位和亲的宗室女——江诚如的名字已被列入玉牒——成德帝对此格外看重,不肯有半分轻待。人人都说,比起大公主昌宁出嫁那会,盛大了十倍不止,自然,两人的夫婿也不能相比就是了。
江诚如从寿康宫出来,穿着一身红衣,在阴霾的天日下如同一团灼灼的火光,险些晃瞎了在场诸人的眼。
她本就生得极美,加上这些奴仆随从的衬托,看上去真有几分公主风范。江诚如也毫不怯场,落落大方的坐上轿辇,甚至还能仪态万方的同众人招呼,似乎没有一点远嫁的忧愁。
昌平已从日前的失意中恢复过来,张德妃便趣她,“昌平,你瞧瞧,别人可比你像公主多了。”
“那都是父皇的功劳,”昌平哼哼说道,“我若有这些侍从车队跟着,照样很有气派。”
“谁让你自己推了?”元福仰着脸说道,“你没那个胆量,难怪连女婿也保不住。”
“死小鬼,谁教你说这些浑话?皮痒痒了是不是?”昌平竖起眉毛,伸手就要去打他。
元福忙躲到德妃身后,“母亲救我!”
傅瑶耳里听着她们打闹,但笑不语。她望着渐渐远去的车队,不禁思忖:换做是她,不知有没有胆量嫁去北蕃?
大约是没有的。别说山高水远,就连那边的吃食也是她受不了的。
她还是安分的待在宫里做一只米虫就好。
她手里还攥着一张小小的字条,那是江诚如临行前派人递给她的。傅瑶自认与江诚如并非知交,所以也没刻意为她饯行,倒是江诚如似乎对她很有兴趣,特意写了几行字来,感谢她牵线搭桥之恩。
元祯偷偷摸摸从背后靠近,一把抱住她的腰,“在想什么?”
傅瑶恐怕被人瞧见,忙望了望四周,好在众人都已散去。她这才板着脸一根一根掰开元祯的手指,“大庭广众之下需注意分寸,殿下切莫坏了言行。”
“你倒教训起我来了,哪回不是你先引诱的我?”元祯随手在她鼻尖拧了一下。
这人好不讲道理。
傅瑶恼道:“你怎么……”
话未说完就被元祯的嘴唇封住,剩下的音节化为断断续续的呜咽。
元祯一边霸着她的唇不放,一边伸手去碰她的手掌,想与她手指相扣。
他忽然停下来,摸索着将那条字条掏出,“这是什么?”
反正也不是什么私相授受的证据,傅瑶只平淡的望了一眼,“是平安郡主写来的,谢我安排她与三王子见面,使她得偿所愿。”
元祯不禁失笑,“她倒为这个感谢你?难道她真愿意嫁去北蕃?”
“你知道什么?”傅瑶白了他一眼,“对她而言,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出路了,你哪里晓得她的难处?”
江诚如是个很有野心的姑娘,但既然她的野心不伤害任何人,旁人也无可指摘什么。如今她如愿抬高身价成为郡主,纵然必须和亲远嫁,对她而言也算求仁得仁了。
元祯将字条交还给她,恍若无意的说道:“不过,你什么时候结识的赫连治?孤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傅瑶心下又是一紧,元祯的直觉怎么比女人还准,这可不好办哪。
她清了清喉咙,“我哪里认识他,不过是借用殿下你的名义,邀他出来罢了。”
“是这样吗?”元祯瞅了她一眼。
“当然。”傅瑶用力点头。
元祯凑到她耳畔,低低说道:“孤知道你在撒谎,我现在不拆穿你,不过,你晚上给我等着,看孤怎么收拾你。”
傅瑶傻眼了。
这一晚她自然被折腾得很惨,第二日又下不来床,仍是元祯体贴的将早膳端进房喂给她吃的。
傅瑶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元祯未见得真起疑心,或许是故意做出这副模样,引她上床而已。
这个登徒子!流氓!
赫连治走了,赫连清可仍旧留在宫里,看样子是打算永不回北蕃去了。赵皇后见管不住她,索性也懒得管她,由着她到处跑——好在赫连清现在收敛了许多,没怎么惹事。
她常常跑来东宫,和傅瑶做些家常闲谈。傅瑶对此很警惕,一旦触及傅湛,就立刻岔开话题,好在赫连清粗枝大叶,并未知觉。
这般混着也接近年关了,经过这一年多的生活,傅瑶对于宫中的热闹早已失却新鲜,可以以平常心看待。皎皎长到半岁,勉强能爬个几步了,众人都对她倾注了极大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