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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裕现在还没从刚才的郁闷中抽离出来，如今瞧着昔日的好兄弟，罕见的，不含一丝逗弄之心的坦诚道，“昊哥，你说我这次是不是。。。。。。”
但李裕到底是那个惯常抽风整人的李裕，话还未说完，瞧着对面裴昊那样懵懵懂懂的样子，他自己就深感别扭的不得了，眼锋一转，匆匆忙忙改口，“昊哥，你可跟裴爷爷和裴奶奶说好了，什么时候去苏家提亲去啊？”
裴昊虽然行事略显粗鄙，但心思缜密，这次乡试之事，自家老爷子都气了这么多天了，他怎能不知道？但是兄弟嘛，他不想谈，他也不勉强他，毕竟，在他面前，在这方面，他更没有什么立场。。。。。。
“祖父、祖母都答应了，也去信通知了远在知州的父亲和母亲，说是等到中秋过后，他们回来再向苏家正式提亲。”
苏父早年外派，任知州太守，如今新朝在建，朝堂人才空虚，夏景帝急需要忠于自己的得力朝臣，而远在知州的苏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苏父被上调这事，这几家也都心知肚明。
“那我就先恭喜昊哥了，只是伯父伯母。。。。。。”见不得裴昊那口得意的大白牙，李裕忍不住出口打击道。
自古市农工商，苏家为商户，虽然家产万贯，但却最受世人不耻，这其中，又以满口礼义廉耻的文人尤甚，即便裴老爷子和裴老夫人都松了口，可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假若裴大人和裴夫人不喜，这婚事，就有的磨了。
果然，李裕话音一落，裴昊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一双滴溜溜明亮纯净的黑葡萄眼中，也顷刻间布满乌云，“人，我裴昊娶定了！”
但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裴昊眼锋一扫，“听祖母前些日子提起，你家老三都开始说亲了，找个日子，我会跟干爷爷和干奶奶提提建议，这等好事，让他们别忘了你。”
不知怎么了，李裕眼前忽然闪现一张冷冰冰的小脸，出奇的，他嘴角一撇，笑的春光灿烂，“好啊。”
反正到时候再拖过去不就行了？他人又不像眼前这位，天南海北疯跑着不着家，这种事他早就拒绝的得心应手，也不打听打听他李二少夜夜笙歌的名声，哪户正经人家愿意将自家精心呵护的小娘子嫁给他？再说，真有那样上杆子卖女儿的父母，也根本到不了他的面前。
所以，总而言之，逼婚对于年仅十六岁的李裕，根本就不是个事，他又不是金疙瘩裴昊，担负着裴府祖祖辈辈传递香火的使命，他家兄弟八个呢，随随便便生个小子，香火忘得不得了。
第008章 姜府
这日，姜庆泽刚从外面回来，他身边的小厮就慌里慌张的说道，“少爷，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七月底，暑热难消，姜庆泽本来还准备沐浴更衣一番，听闻小厮之话，只得匆匆摸了把脸，换了身月白杭绸直裰，抬腿就往外走，“母亲可说是为何事？”
明路打小就被指派在大少爷身边伺候，大少爷人好，有才华，明路这个下人都感觉与有荣焉，但是不知怎么了，这大半年来，明路总觉得大少爷人有些不一样了，明明还是那个温和儒雅的大少爷，可明路有些时候对着他，却无端由感觉心里发毛。
而根据明路这半年观察所得的经验，他接下来所说之话，势必会讨不了好，可又不得不说。
“候府的五小姐早上过来陪夫人说话，大小姐和二小姐，以及二少爷都在，夫人说就差你这个表哥了，让您回来就去严禧居一趟。”
果不其然，明路话音还未落，就看到姜庆泽脸上的柔和瞬间被乌云取代，说不上来为什么，明路条件反射一般，赶紧将头埋了下去。
而姜庆泽听完明路所说之话后，脚下一顿，嘴角扬起一抹甚为讥讽的笑容，一如既往，他的母亲还是这般想方设法为他着想啊……
闭上眼睛，姜庆泽深吸一口气，继而毫不犹豫的转身回房，“告诉母亲，我今儿个跟同窗相谈甚欢，这会儿思绪翻涌，就先不过去了。”
明路惊慌之间，赶紧抬头看向渐行渐远的少爷，脸皱成梅干菜模样。
明眼人都知道夫人的娘家侄女——武阳候府的嫡五小姐喜欢他们少爷，夫人对此更是可见其成，偏偏少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这段时间对这候府的五小姐是避之唯恐不急，可不就苦了他这个传声筒了，就跟那风箱里的老鼠一般，里外不是人。
果然，等到明路颤颤巍巍将话禀告上去之后，王蔷一双明亮的双眸登时就气红了，小姑娘哪里受过这个委屈？上杆子凑到人家跟前都被撅了回去，她就是再喜欢他，但她们武阳候府的嫡小姐岂能容人这般侮辱？
“姑母，蔷儿忽然想起来，来之前娘亲叮嘱过我，家里还有些事，我就不陪您说话了。”
说着，稍稍给王氏行个礼，张蔷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蔷儿，你听姑母给你解释，你大表哥就是那样的性子……”见此，王氏也坐不住了，慌忙起身去追。
王蔷实不想多呆，她一个武阳候府的嫡小姐，若不是姜庆泽那个皮相和才华，她又怎能屈尊降贵来讨好王氏？一个玩意生下的人，叫她一声姑母，还真拿自己是武阳候府的姑奶奶了？可笑！
王氏最终还是没能留下去意已决的王蔷，回头看着吓得仍旧跪在地上的明路，气都不打一处来，“给我掌嘴！”
王氏对自己的几个孩子向来温言软语的，是以在座的姜怡、姜瑶和姜庆恩三人一时之间，都被这般愤怒的王氏吓得怔住了，即便是姜瑶这个小机灵鬼因为心仪苏若雪给她做大嫂，之前还在时不时拿话刺王蔷，这会儿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姜怡到底年长几岁，眼瞅着弟弟妹妹惊慌失措的神色，缓了缓情绪，就上前柔声劝道，“娘亲，您这又是何苦来哉？”
大哥这大半年来明显对雪儿存了了不得的心思，娘亲这样做，为难的不仅是这些小辈，也为难她自己啊。
长女聪慧稳重，王氏有什么事这两年看她渐已长大，也都没瞒着她，明明她是为了长子好，可他怎么就不知她这个娘亲的苦心呢？
“怡儿，你说说，蔷儿贵为侯府的嫡小姐，貌美贤淑，到底有哪点不好？你大哥怎么就。。。。。。”
“娘亲！”不让娘亲不顾场合，再说下去，姜怡高声打断，然后看向身旁的弟弟妹妹，柔声说道，“瑶儿，你带着阿恩先去园子里玩去吧，我和娘亲有些话要说。”
“大姐。。。。。。”姜瑶面上仍有一丝犹豫不决。
姜怡揉了揉小妹的脑袋，含笑抚慰道，“乖，你是姐姐，待会别忘了不要欺负阿恩。”
姜瑶还是未起身离开，别以为她人小心就傻，她喜欢雪儿表姐当她的大嫂，才不要蔷儿表姐呢，再说，大哥喜欢的也是雪儿表姐，娘亲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二姐，咱们走吧。”这时，一旁年仅七岁的姜庆恩开了口，只见他稚气十足的小脸上，倒是有着早智的成熟，说完，他就抬腿先离开了。
“阿恩，”看着先走一步的弟弟，姜瑶面上更是为难，“我。。。。。。”
“乖，”姜怡继续哄着不轻易“屈服”的小妹，“大姐都懂得，你先去吧。”
等到姜瑶好不容易追着姜庆恩离开，姜瑶又柔声屏退了屋里的下人，尔后方才将视线重新挪回到王氏的身上。
“娘亲，雪儿妹妹，真的不行吗？即便是大哥心里喜欢，也不行吗？”一张口，姜怡满是郑重。
闻言，王氏心中早已认准的心思，也有了几分动摇。
其实正如之前张蔷所想，王氏的姨娘——杜氏，本是小家之女，因姿色出众，被当年的武阳候相中抬回家做了姨娘。起初，武阳候看她年轻貌美，性情柔顺，也着实宠了一阵，可好景不长，待杜氏生下女儿王氏后，武阳候的宠爱就早已不在了，后来反而是年幼的王氏不知怎么入了武阳候的眼，她们娘俩在侯府的日子才不至于太难过。
等王氏嫁给姜父，起初，姜父的官职并不高，一个出嫁的女儿，跟如今的武阳侯更是没几分亲情，不说王氏回娘家不受待见，就连王氏的姨娘杜氏，在武阳侯府也几乎就是一个透明人。
这几年，眼见姜父日益受朝堂重用，官职也稳步提升，相对应的，武阳侯府才算承认她这个姑奶奶，连带着，姨娘杜氏的日子才又好过一些。
王氏自幼长在武阳侯府的后宅之中，人生也称得上是起起落落好几回，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权势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它关乎着一个人的尊严与生存。
雪儿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好不好她难道不知道吗？
但是这又怎么样？她一个商户女，即便苏家钱再多有什么用？若不是有夫君在，有她娘家武阳侯府在，单凭苏父那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能不能在京城立稳脚跟都不一定呢，何谈能将苏家的铺子做到如今的规模？
说白了，她这个庶出的姑娘，若不是沾了武阳侯府的名头，又岂会挑得姜父这样的如意郎君？
她的儿子这么优秀，值得更好的！
那王蔷乃是武阳侯夫人的幺女，在武阳侯府，她的受宠程度不用言说，便可见一斑，再加上武阳侯夫人又是宣国公府嫡出的小姐，那宣国公府背后可是同时站着辅政王爷和广亲王，这其中的厉害他们怎么就不懂呢？
想到这里，王氏的眼中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坚决，“不行，即便是之后你们会怨恨我这个当娘的心狠，没有人情味，我也不能拿你大哥的前途开玩笑。”
姜怡很想告诉王氏，大哥有着属于他自己的骄傲，这么多年爹爹都不去武阳侯府，一方面是因为当年武阳侯夫妻对娘亲的慢待，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不想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说是靠妻子的裙带关系才走上来的？她相信她的爹爹，也相信她的大哥。。。。。。
但是这些话说了又能怎样？眼下娘亲根本都听不进去吧。。。。。。
罢了罢了，反正大哥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至于最后的结果。。。。。。她只希望，她的家人谁都不要受伤。
“娘亲，您喝口茶缓缓，我之后会找大哥谈谈的。”
第009章 相看
姜庆泽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的书本却一个字都进不了他的眼。
两世了，他的母亲还是这般……
可是偏偏他这个当儿子的却不能反驳半分儿，因为她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他好……上一世他便在这种两难境地，一步错，步步错，这一世老天厚爱他，让他赶在所有的事情发生之前重新来过，明白母亲所有的顾虑，姜庆泽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暗暗告诫自己，不能着急，千万不能着急，假若他现在对着雪儿表现出他满腔的关心和喜爱，只会让母亲对雪儿更加不喜。
他不急，不能着急，再过不久，幽儿表妹与裴府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继而是蕊儿表妹，她的婚事更是关键，到了那时，母亲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而这边厢，全无半点儿遭人惦记觉悟的苏家二小姐苏若雪心中却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小姐，您今儿个可还出去？要不要我让人去套马车？”
这几日自家小姐用完早膳都要去铺子里巡视一番，是以紫烟习惯性的问了一句。
苏家三姐妹虽是女儿身，但个个都继承了苏父优良的经商天分，苏父本就是泥腿子出身，凡事也没那么多规矩，更不愿这俗世的条条框框束缚住她们，因此，打从前两年苏家三姐妹便都接收了苏家的部分生意商铺。
其中大姐苏若幽接管了粮铺，二姐苏若雪接管了布庄，小妹苏若蕊最是爱娇，一心经营她本身最爱的如意坊，其中一楼卖胭脂水粉，二楼卖珠宝首饰，物尽其用。而且考虑到三个女儿毕竟待字闺中，传出去对她们的名声有污，是以苏父铺子虽由三个女儿经营，但每间铺子苏父都给配了一位经验丰富的管事，三个女儿不必抛头露面。
说不上来怎么一回事，苏若雪从小练武，可女红这一块，却也是极好，她心细，且静，当初的女红先生都忍不住称赞苏家的二小姐天赋甚高，实乃她平生所未见。如今接管了苏家的布庄，还增添了绣坊，制作成衣。因为苏若雪绣技高超，所以，隔些日子，她也会到外面铺子上巡查指点铺子里的绣娘。
苏若雪算了算日子，淡淡道，“不用了。”
裴府的夫人和两位小姐都已经回了府，想来今日大姐就要收到帖子了……
果然，没过多久，苏若幽身边的大丫鬟青雁就过来请她去幽兰院一趟。
前些日子苏家三姐妹陪舅母王氏去慈恩寺祈福，恰巧偶遇也去上香的裴老夫人，裴老夫人更是对大姐苏若幽一见如故，因着这个缘故，当苏若幽微红着脸，说裴老夫人给她们姐妹三人递了帖子，邀请她们去裴府两位小姐的接风宴会，也就不那么难以置信了。
“大姐、二姐，你们俩这次就瞧好吧，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让你们艳压群芳的！”
留下这句豪言壮语，苏若蕊兴高采烈的离开了。她本就爱美，也爱打扮美人，可偏偏自家的两个姐姐，一个幽然，一个高冷，白白可惜她们娇美可人的容颜。
这次去参加裴府的宴会，她说什么也不会任由她们随心所欲的，她如意楼能不能在这些世家夫人小姐的眼中再创新高，可就全指着她们三个活生生的招牌呢！
苏若雪微微摇头，简直被如此兴奋的小妹打败，可是瞧了瞧身旁一身白底青莲长衫打扮，脂粉未施的大姐，苏若雪心中也不仅感叹，还好有小妹在，毕竟大姐那天，可是身负重任啊……
想到上一世裴府的夫人与两位小姐对大姐的态度，苏若雪眼中的光亮刹那之间又暗了几分。
“大姐，假若，我说的是假若，明日那刚回来的裴夫人以及裴家小姐，不喜欢……我们，你……”
害怕大姐误会，苏若雪又慌忙接了一句，“听说裴夫人早年便跟随裴太守到外地上任，一去就是十多年，这裴府的大小姐也就只比咱们小一岁，二小姐再晚两年，如今裴太守被当今圣上重用，擢升为尚书令，裴府现在为她们举办接风宴，其用意自是不言而喻的。等到那日，所去之人定都是非富即贵，到时候。。。。。。”
苏若雪从不妄自菲薄，出生在商户，她亦为爹爹感到自豪，但是人生在世，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和看法，与其明日大姐满心欢喜的被人泼了冷水，她宁愿自己先做这个恶人。
打从苏若幽收到帖子以来，一直处于羞怯中的她确实还未思考过，假若他的家人不喜欢她，她又该如何。。。。。。
其实也不是一点都没想过，只是他就似老天专门为她准备的“克星”，从第一次见面起，他便地痞流氓般的轻薄了她，还大喇喇宣告要娶她，之后她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一切，就被他弄得方寸大乱，再加上裴奶奶的喜欢，更是无形之中卸下了她的心房。
她一向不打无准备之仗，没成想今儿个若不是二妹的提醒，她还真没想过这一层。
是她太过盲目乐观了吗？还是，他让她变得如此。。。。。。
脸上的羞意不见，苏若幽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缓缓说道，“人与人相处，也各有各的缘法，合得来就合，合不来咱们自然也不强求。”
苏若雪不知道怎样开口安慰大姐，只是瞧着她这个样子，她就是心疼，有些生疏的，苏若雪抬起胳膊抱住苏若幽，“我家大姐这般好，除非是那人眼睛出了毛病，否则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二妹难得的撒娇，苏若幽含笑回抱了过去，“既然二妹都这么说了，我也姑且这么认为吧。”
而这边厢，裴府和永定侯府因为两位老爷子以及裴昊和李裕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什么鬼？），已是通家之好，这次裴府两位小姐的接风宴，永定侯府自然也接到了邀请的帖子。
为了给这两位跟在裴夫人身边长大、常年不在京城的裴府小姐做脸，李老侯爷和昭仪大长公主一早就吩咐了下去，侯府里所有的人，只要不是那天当差实在走不掉的，都得去。
李裕作为一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责无旁贷那天早早便陪着祖父祖母一起去了裴府，都是自家兄弟，裴昊的妹子，也就是他的妹子，反正他家老爷子整日眼馋人家娇滴滴的小孙女，既然裴昊那个金疙瘩他都能掺上一教，没道理这两个如宝似珠的小姑娘，他看着能不心动啊？
站在一众兄弟之间，李裕含着笑，先恭恭敬敬给裴老爷子和裴老夫人行礼，然后又向一旁的裴大人和裴夫人行礼，继而是裴府的大小姐裴娴和二小姐裴宁给他们见礼。
前面就提到过，李裕长相肖像祖母昭仪大长公主，俗话说得好，男生女相，贵不可言，李裕本就面如冠玉，朗目星眉，此刻更是敛了一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