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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将军是老将了,几位副将也都久经沙场,经验十足,你有什么不踏实的?”沈洁站在朱隶身后安慰道。
“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哎”朱隶说了一半,突然痛苦了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沈洁忙转到朱隶面前,见朱隶冷汗都出来了,“头很疼吗?我去找御医。”
沈洁抬腿要走,手却被朱隶拉住了:“别去,不那么疼了,没事。”
沈洁仔细看着朱隶,见朱隶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几分血色,眉头也皱得不是那么紧了。
“我还是叫御医来看看。”沈洁坚持道。
“没事,真的,好多了,叫御医来,不管有没有病,都会开一堆苦药汤的。”朱隶拉着沈洁的手不放,“让我抱一会就不疼了。”
沈洁叹口气,靠在朱隶的怀里说道:“你多大个人了,还怕喝药?”
朱隶嘿嘿笑着,用鼻端蹭着沈洁的自然垂下的秀发:“沈洁。”
“嗯?”
“你说是不是我在明朝住的时间太久了,变成明朝人了?”朱隶轻声问道。
“你想说什么?”沈洁轻蹙眉头,没明白朱隶的意思。
“这场仗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载入了史册,我应该知道胜负的,可我想得头都疼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朱隶将头深深地埋在沈洁的怀里,郁闷地说道。
沈洁将朱隶推开一点,双手揉着朱隶的太阳穴:“头还疼吗?”
“好多了。”朱隶闭着眼睛答道。
“别说你当年不是学历史的,就算是,在历史的长河中,这场战争只是数以千计的战争中的一场,不是你在明朝呆的时间长了,在那里呆二十年,很多东西都会忘记的。”
“也是。”
“所以别想了,你对邱福没信心吗?”
“邱福还是很会打仗的。”
“那就不要担心了,等着他们凯旋。”
然而两个月后,朱隶等来的不仅不是凯旋,而且是全军覆没。
邱福带出去的精骑十万,连同朱隶的十万护卫,只回来了不足千人。
主将淇国公丘福,副将武城侯王聪、同安侯火真,左右参将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远战死,同朱隶一起守过北京城的将领卓天佑,是此番同邱福一同出征的朱隶护卫队的领队,也在此战中阵亡。
朱隶知道这个消息后,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摔了茶杯,而是非常平静地放下茶杯,一个人缓缓地走上了北京的城墙。靖难的第一年,朱隶就在这里,与卓天佑肩并肩浴血奋战,拼死了保住了当时的北平城。
朱隶在城墙上整整坐了一夜,直到太阳升起,朝霞染红了脚下的城墙。
走下城墙,朱隶对在城墙下等了他一夜的沈洁说的第一句话是:“要打仗了。”
沈洁将自己冰冷的手放在朱隶同样冰冷的手中,翘着脚轻轻吻了一下朱隶紧绷着的面颊:“我等着你。”
朱隶没有焦距的目光忽然变得很灵动,如水地望着沈洁。
沈洁微笑,轻轻重复道:“我等你。”
朱隶的目光变得坚定,更坚定。冰冷的手心渐渐有了热气,连带着温暖了沈洁。
“小芸做了早点,等着我们呢。”沈洁将头靠在朱隶的身侧,手臂挽着朱隶精窄的腰身,带着朱隶回家。
永乐八年一月。
刚过完新年,朱隶就收到了永乐帝准备御驾亲征的消息。
燕飞还没有回来,年前的消息到了云南,但当年的事情太久太神秘,燕飞仍然没有查到有关吴祖信的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朱隶回信将邱福大败的事情说了。因为朱隶知道,这种事情燕飞不可能不知道。也会预料到,邱副兵败后,朝廷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下一位领军出征最可能的人选,就是朱隶。
朱隶信中让燕飞不必担心自己,一定要把吴祖信的事情查实。
“给我们各自一年的时间,这一年,我去收拾鞑靼,你尽量把吴祖信找出来,一年后,我们就能在北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看着孩子们打架。”
朱隶这样写的时候,绝没有想到,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燕飞收到的朱隶的最后一封信。
这封信辗转到达燕飞手中时,已经是四个月后的永乐八年三月。
没有等到燕飞的回信,朱隶已然随着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北开进。
战争固然会流血,牺牲,但战争同时也会让一些人兴奋。似乎只有战争,才能彰显出他们与众不同的人格魅力。
他们,似乎就是为战争而活着的。
美国陆军上将,乔治?巴顿将军就是这样的人。
朱隶认为,永乐帝也是这样的人,尽管他不同于巴顿,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职务—皇帝。
即使邱副失败在前,朱隶也认为,无论是朱隶自己,还是刚刚二征安南、凯旋而归的张辅,抑或朝廷中的其他大将,例如:清远侯王友,安远伯柳升等等,都足矣担当征虏大将军,完成邱副未完成的使命。
但永乐帝再次让太子朱高炽监国,坚持要亲征。
当然,像永乐帝这样听说要出征就想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人,还有曾经是朵彦三卫的首领,苏合、巴特尔、哈森。
苏合、巴特尔、哈森三人比永乐帝早半个月到达北京。
永乐元年,永乐帝就封苏合、巴特尔、哈森三人为侯,仍驻守大宁,两年前,苏合三个人不知道同时抽了什么风,一起向永乐帝请辞,放弃了对朵彦三卫的指挥权,一心一意做他们的侯爷。此番听说要出征,苏合三个人居然又将朵彦三卫的兵权要了回来,带着以当初一万名骑兵为基础发展起来的五万人,来到了北京。
“这两年都能淡出鸟来了”哈森大大咧咧地坐在朱隶的太师椅上,用朱隶上好的景德镇茶具,喝着他们特意从大宁带来的砖茶。
苏合更夸张,连靴子都没有脱,直接躺在朱隶书房中临时休息的大床上。只有巴特尔还像点样,老老实实地坐在柞木椅子上,脱了靴子,正在凉他充满汗臭味的脚丫。
朱隶仍然一贯地将两条长腿敲在桌子上,用的也是上好的景德镇茶具,喝的却是朱隶喜欢的洞庭香。
“你们怎么突然就辞去了朵彦三卫的兵权?”朱隶好奇地问道。
两年前朱隶得知这一消息时,诧异了很久。
苏合三个人,是当惯了兵,行惯了军的,怎么会突然舍得离开军队?
第264章 徒步行军
“这么些年也不打仗,在军队里闲得无聊,就辞了。”哈森满不在乎的解释道。
巴特尔看了苏合一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朱隶笑着摇摇头:“我不信。”
在军队里无聊了还可以练练兵,训训手下,辞了兵权,连兵都练不了了,不是更无聊。
“确实如此,你不信也没有办法。”哈森站起来,提起是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洞庭香,吸吸鼻子道,“巴特尔,把你的脚丫子装回去”
巴特尔不满地撇撇嘴,拿起靴子慢慢穿上。
“你的茶确实比我的好喝,只是太淡了没什么味道。”哈森喝了一口评价道。
“巴特尔,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巴特尔一向是三个人中最老实的,朱隶早就发现他有话要说,此时更是笑眯眯地望着他。
巴特尔望了哈森一样,木讷地摇摇头:“没有。”
朱隶起身倒杯洞庭香,走近巴特尔身边借着送茶低声威胁道:“不说实话不让你们跟大军出征。”
巴尔特一听,着急地立刻要说,哈森冷冷地哼了一声。巴特尔立马改口:“真没有什么事瞒着你。”
朱隶将茶递到巴特尔手上,直起腰淡淡地说道:“此番出征,皇帝已经调动了四十万大军,加上本王的十万护卫队,而根据探子回报,鞑靼的本雅失里手里的骑兵不足三十万,就算草原大不好找,比他们多出十多万人,也能撒出很大的网了,所以你们朵彦三卫的五万人,可去可不去。”
“不能不让我们去,我们就是投奔你来的。”巴特尔真急了,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哈森这次没说话,他知道朱隶不止是吓唬他们,如果朱隶真不让他们去,他们真去不了,影响永乐帝做这种决定,对朱隶来说十分容易。
“好了我说。”苏合坐了起来,“是哈森的注意,因为我老闯祸,哈森让我们三个人辞了朵彦三卫的兵权,省得真出了事,让你为难。”
朱隶端着茶杯右手陡然停住了,维持着茶杯在嘴边的姿势,半天没有说话,然后放下茶杯,快步走到门口,大声喊着:“阿德,给苏合三位侯爷准备的房间收拾好了没有?吩咐厨房准备炭火调料,晚上爷要亲自烤羊腿。”
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靖难结束后,朱隶一手带出来的最厉害的骑兵队,随着哈森三人回到了大宁。大宁当然也算是边塞,驻守骑兵队这样的重兵当然没有什么不妥,不妥的是掌握兵权的是哈森三个蒙古人。
这几年朝中大臣没少就此事给永乐帝递折子,提议收回哈森等三人的兵权,永乐帝始终没有同意,一来各藩王目前还都手握护卫,人数只比朵彦三卫多,不必朵彦三卫少,别人都没有撤,不能因为朵彦三卫是蒙古人就单独撤他们的。二来永乐帝知道朱隶与朵彦三卫的感情,如果因为撤兵权,哈森等人找到朱隶,朱隶必然会非常为难。再者朵彦三卫对大明朝非常衷心,就是看着朱隶的面子,也不会有什么异动。
没想到两年前哈森等人主动交出了兵权,朵彦三卫没有了哈森三人,靖难中一直追随着朱隶和哈森等人,从北打到南,最终打到京师的众多将领,也纷纷请辞,永乐帝略一犹豫后,同意了他们的请求,朵彦三卫这个标志性的称呼终于成了历史名词。
朱隶曾怀疑朵彦三卫解散是朝廷对他们施加了压力,没想到居然是为了不让朱隶为难,主动解散的。
三个离开军队就如同丢了魂似的人,竟然选择了请辞,朱隶感到心中热呼呼的,有股暖流直冲眼眶。
“爷,天海阁已经收拾好了,三位爷可以随时过去休息。”阿德望了望朱隶身后的哈森等三人,“爷,准备酒吗?”
“当然准备,把府里最好的酒拿出来。”朱隶说道。
“朱将军,你不能喝酒。”哈森插言。这么多年了,哈森三人还是习惯同房宽一样,称朱隶将军。
“我不喝,你们可以喝。”
“我们也不喝,免得你喝不着嘴馋,圈弄我们。”苏合心有余悸的说道。但凡让朱隶吃亏的事,朱隶总能找个机会找还来,苏合吃过不止一次亏,自朱隶伤了胃不能喝酒后,苏合曾经耀武扬威地当着朱隶的面喝过一次酒,事后被朱隶整得很惨,这么多年了,苏合每当想起来,还后背发冷。
朱隶笑了:“放心,这次我请客,不整你们。”
哈森拍拍朱隶的肩膀:“真不喝了,留着打了胜仗回来喝。”
“不喝就不喝,阿德,弄些羊奶来,煮奶茶。”
朱隶不爱喝奶茶,但煮奶茶的水平不比他烤肉的技巧差,哈森特意带了砖茶来,不能说没有一点预谋。
奶茶一般都用砖茶煮,讲究的是奶与茶的比例,奶多了味道不足,茶多了发苦发涩,口感不好,另外奶茶里还要加入适量的盐,既能提味,对身体也有好处。
烤羊腿配马酒或者奶茶,是蒙古人最习惯的吃法,吃完烤肉,喝点奶茶,能让多余的油脂排出体外。
人们常说,常喝茶的人不会胖,多少有一些道理,不过这也是因人而异,天天喝茶还是长肉的,大有人在。
“朱将军亲自烤羊腿煮奶茶,这口福可太难得了,上一次吃到,还是燕大哥娶妻时呢。”苏合对吃的问题,一向记得很清楚。
“多准备几只羊,我一个人能吃一只。”苏合对着阿德离开的背影喊道。
阿德闻言转过身,笑着大声说道:“放心吧爷,小的一定多弄几只回来。”
永乐八年三月,永乐帝再次安排太子朱高炽监国,自己亲率五十万大军,北出居庸关,拉开了永乐帝北征的序幕。
三月在北京是春天,杨柳吐绿,桃花绽放。但出了居庸关往北走,天气越走越冷,勉强跟春粘个边,也叫春寒料峭。
为了保证归程的供给,永乐帝的大军每隔十日路程,就会设一个供给站,留下一些粮食和水等,但防寒物资朱隶一样都没留,用朱隶的话说,往北走越走越冷,等凯旋的时候,天气是越走越热,这些东西当然不用留。
“朱将军,你就认定我们这次出征,绝对用不了一年的时间?”房宽听完朱隶的布置,随意地说道。若是用一年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天也会很冷。
“闭上你的乌鸦嘴,当然用不了一年的时间,三、五个月罢了。”朱隶恶狠狠地瞪了房宽一眼,一年?再怎么好的条件也是行军打仗,永乐帝毕竟是五十岁的人了,这样的生活过一年,永乐帝的身体怎么能吃得消。
沿途设立供给站,也是为了更好地掌握出征的时间,深入蒙古大草原上作战,后勤供给不可能送到最前沿,军队的粮食,只能靠自己带。
房宽识趣地把嘴闭上。其实此番出征,与二十年前还是燕王的永乐帝带兵征讨乃儿不花有很多相似之处,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不是能不能打赢,而是能不能找到敌人。
永乐帝带出来的五十万大军中,有苏合、哈森等带的,以朱隶的一万人为基础发展起来五万骑兵队;有最早房宽带的一万火器营、也叫神机营发展起来的五万神机队;还有张辅从安南带回来的,刚刚打了胜仗,能征善战的十万精兵;加上朱隶的五万护卫队,和始终在皇上身边的五万禁军营,剩下二十万大军,虽然没有什么卓然战绩,但也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可以说,此番出征,永乐帝带的是大明朝最精锐的军队,同时配备着大明朝最优秀的军事指挥:永乐帝、朱隶、张辅、房宽以及苏合、哈森、巴特尔等,以及最优良的装备,如果能找到人数不足三十万的鞑靼军队,胜负根本没有悬念。
问题就在于,上哪里找他们。
茫茫草原,找一个流动的军队,不是拥有优秀的指挥官就能做到的,很大程度上,还要靠运气。
运气不是凭空来的。
方出居庸关,朱隶就派出了十支侦查队,每支侦察队五十人,分成十路寻找鞑靼军队的踪迹。
大草原同戈壁滩和沙漠一样,哪里都没有路,哪里都是路,在大草原上走,只能认方向,不能认道路,因为人烟稀少,不管什么路,长时间没有人走,也会被杂草淹没。
五十万大军的行军速度并不快,在没有鞑靼军队准确位置之前,他们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斡难河,(现代称鄂嫩河,蒙古共和国境内)。
斡难河为成吉思汗的发迹之地,古称黑水,为黑龙江上游之一,是蒙古部族的发祥地。1206年成吉思汗即位于此。
永乐帝将大概目的地定在斡难河,有三个理由,第一是因为那里是蒙古族的圣地,本雅失里既然自称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很有可能带着部族居住在斡难河附近。第二斡难河是条淡水河,军队长距离行军,就算找不到鞑靼的军队,也是要补充淡水的。第三是因为斡难河属于奴儿干都司管辖,奴儿干都司可能会有鞑靼部队的情况。
奴儿干都司是永乐帝在一年前,即永乐七年,设立一个军事统治机构,辖区东至海,东北包有库页岛,西至斡难河,南接图们江,北抵外兴安岭。下辖卫、所四百余人,以康旺为都指择同知,王肇舟为指挥佥事。
其实以上这三个理由,并不是永乐帝带领大军到斡难河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甚至此次北征的初衷,只有永乐帝自己心里明白,但知道将北征的目的地定为斡难河后,朱隶也猜到了大概。
斡难河距离奇瓦台不足百里。
行军是枯燥且辛苦的。
靖难结束快十年了,这些年永乐帝虽然操劳,但劳的是心,长期缺乏运动,永乐帝的体力已远不如靖难时期,这样长途跋涉,永乐帝坐在马车里,身体已渐渐吃不消了,一天行军下来,越来越感到腰酸背痛,朱隶发现永乐帝第二天早起,腰板都挺不直。
“皇上,是不是觉得很累?”朱隶站在永乐帝的身后,双手轻重适度地为永乐帝按摩着双肩。
“朕真是老了,若是十年前,这点行军算什么呀。”永乐帝有些悲凉的感慨道。
朱隶嘿嘿笑了:“皇上,您正当年,说什么老,这跟年龄没关系,是您这些年总不运动造成的。您看那些内侍,一天行军下来,也都哭爹喊娘的。”
永乐帝身份不比十年前,这次出征,带了几十名内侍随身服侍,这些内侍没有经过军事训练,这样的行军确实让他们吃不消。
不过朱隶说的还是谎话,那些内侍一天行军下来哭爹喊娘,第二天早起又生龙活虎,还是因为年轻,一夜的睡眠就能恢复。
永乐帝微微一笑,知道朱隶说谎是为了安慰他,也没说破。
“皇上,我倒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