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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记-第2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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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姑娘谢了赏,告退出宫。
    胡太后横插一杠,让何姑娘从一些帝王的粉红流言中解脱了出来。胡太后宣召何姑娘进宫,也不会如穆元帝一般借着养花的名义,她老人家直接大大方方的宣召。然后,何姑娘就能把胡太后哄的一整天呵呵笑。
    连永福公主都觉着太不可思议了,这村姑简直要逆天了啊!
    其实,何姑娘虽然出身是村姑,但人家长得一点儿不村姑。那春水一般的眼眸,那雪白如玉的皮肤,纵使穿戴不比宫中贵人华丽,但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既纯真又通透的灵性。
    哪怕她在太后面前说太子妃的好话,太后竟然也没恼。
    何姑娘说的是,“太子妃娘娘很好呀,我去给太子妃娘娘送东西时,太子妃娘娘还赏了我一块璎珞,漂亮的了不得。”说着还给太后看自己颈间宝光璀璨的璎珞。
    “璎珞有什么稀奇的。”胡太后瞅一眼,不以为然。
    何姑娘笑,“太后娘娘什么宝贝没见过,我却是头一回见那样好的东西。”
    胡太后立刻赏她一块更大更好更华丽的,何姑娘还不要,“看,好像我跟太后娘娘要东西一般,我就话赶话的一说,太后娘娘收起来吧,我不要。”
    “给你的,拿着吧。”胡太后誓要把太子妃比下去的。
    “我不要。”
    “快收着,明儿你再过来就戴上给哀家看。”
    何姑娘瞪大眼睛,正色道,“这样的宝贝,怎么敢就戴出来?我得回家密密的收起来,以后传给后人,当传家宝。”
    胡太后立刻一阵欢笑,又打量何姑娘的穿戴,道,“你这钗不好?”
    “哪里不好,可是赤金的呢。”何姑娘不承认。
    “太粗啦。”
    “那不是,您掂掂这份量,这还粗,这是我们州府最好的银楼里的上等赤金钗。”
    “不好不好,你看我这个。”
    “这样的工艺我没见过,这叫什么?”
    “这是累丝的。”
    “哦,这就是累丝啊,怪道这般精细,我没见过,不过看书时,书上有记载。真是巧夺天工,看这花蕊,似是能动一般,倘是夏天戴这么套首饰出去,说不得会引来蜂蝶。”
    胡太后又赏她一套累丝金首饰,何姑娘说什么也不肯要了,再三道,“民女得见太后,就是天大恩典,哪里有总要您东西的道理。您这样,以后我可不敢来了,我羞得慌。”
    胡太后便不勉强了,私下还同穆元帝道,“何姑娘真是个心实的好姑娘。”
    穆元帝感叹,“是啊,给她些东西,她总是不好意思。”
    “一看就实诚。”胡太后道。
    对于这样实诚的姑娘,胡太后更喜欢召她进宫说话了。用胡太后的话说,“多少人想从哀家这里得些好处,就这姑娘,给个璎珞就感激的跟什么似的,再给硬是不肯要了。”
    这样的实诚人,胡太后也放心。
    就何姑娘本身,胡太后也认为这是个正派人。何姑娘好几次提及她的亲事,她已经定亲了,胡太后还问小伙子如何,何姑娘笑,“我跟阿念是自小一道长大的,不图别的,知根知底。”
    胡太后笑,“唉哟,这是青梅竹马呀。”
    何姑娘就笑的一派欢喜。
    然后,就饮食、穿衣什么的,胡太后与何姑娘都颇有共同语言。尤其,胡太后老了,颇爱忆苦思甜,在这件事情上,何姑娘更是难以取代的存在。其实宫里也有出身寻常的妃嫔,只是,倘能讨喜胡太后,估计也等不到现在,胡太后就喜欢跟何姑娘说话。
    就连太子,也时不时收到胡太后的关怀,什么荠菜包子,野菜饼之类的,都是胡太后忆苦思甜的产物。相对于大皇子等都不知这是什么东东,太子倒不能就这些说上两句,譬如,“荠菜包馄饨也好吃。”
    穆元帝都觉着稀奇,“怎么,你以前还吃过这个?”
    太子道,“开春时,太子妃都会让厨下做些来吃,新鲜的荠菜,刚从园子里出来就和了肉包馄饨,再用鸡汤一滚,鲜香满口。”
    穆元帝倒没想到太子妃连野菜都知晓一二。
    胡太后嘴角一撇,一句话都不说。太子妃就是知道,她也不乐意同姓谢的说话,她就爱与何姑娘聊天。
    胡太后说,“哀家年轻时,家里日子不好过,就盼着一开春,满山遍野都是吃的。有一回,哀家在河里钓了两条鱼,才巴掌大,带回家打算喝鱼汤。河鱼有股子土腥味儿,得在水里养上一养才好。结果,头一天放水盆里养着了,结果,晚上就给不知谁家的猫偷吃了,把哀家心疼的够呛。”
    何姑娘笑,“猫最可恶了,不要说养在水盆里的鱼了,就是挂房梁上的腊肉,也得把门关好,厨房门稍微忘一会儿,就有猫偷溜进去,偷腊肉吃。”
    “对对!可恨的了不得!”俩人对猫发出了一轮声讨,何姑娘又道,“说可恨吧,家里还不能少了它。不然,老鼠又要闹腾。”
    “哎,闹饥荒时,连老鼠都能饿死。”
    “可不是么,听我祖母说,人连树皮都能啃光了。”
    “你祖母可见也是过过苦日子的。”
    “苦,我家以前可穷了。我祖母说,她小时候世道不太平,又是兵乱又是饥荒,亏得我们老家离着山近,百姓们就躲山里去,靠山吃山,好歹没饿死。后来天下太平了,才有了好日子。近来日子就愈发好了,我弟弟们都能念上书了。”
    “这是皇帝几十年的仁政啊!”
    “可不是么。我祖母都说,以前都不敢想能有现下的日子。做梦也梦不到哪。”
    连江行云都得说,“真是不可思议。”胡太后这等糊涂人,近年昏馈的,连文康长公主都不大哄得住了,如今,竟能叫何姑娘给哄住。
    不过,何姑娘恰到好处的出现,委实是神来之笔。
    关键是,何姑娘竟能讨得穆元帝胡太后这对母子的双重欢喜。且,只要何姑娘进宫,穆元帝必定去慈恩宫用膳的,而且,这一餐饭必定吃的宾主尽欢。
    太子妃也觉着何姑娘颇有些本领,起码在讨人喜欢上面,确有过人之处。在太子妃这些年见过的女眷中,何姑娘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嘴巴最灵巧的,就是出身,也寻常的很,但不得不说,这位姑娘的确很特别。这种特别,并不是性格与众不同,而是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这不是开在宫苑里的名花,而是一株在旷野自由自在生长的劲草。
    能得两宫喜欢的人,起码不会是个傻瓜。
    太子妃稍稍有些放心。
    李九江的调查也颇见进展,青松明月图本就是当世名本,针对青松明月图的研究是多方面的,譬如,整幅丹青的运笔,色调的搭配,以及画中景物的布置,包括人物的形态仪容色色,各方面。
    李九江此次调查,并非以上所述。他所在调查的是,明月公主在画中所有穿戴首饰,还有,画中的景物,这些都需要细致的考据。李九江再次将青松明月图徐徐展开,禀与太子妃道,“这件披帛,是前朝蜀锦中颇为有名的贡品花样,名为飞云流彩。披帛内的长裙款式为前朝宫廷中最长见的高腰襦群,至于料子,观其轻盈若飞的姿态,再细究其纹饰,应是当时有名的鸳鸯锦。鸳鸯锦在前朝颇具盛名,因这名字吉利,但凡娶妻嫁女的人家,多有用鸳鸯锦的。襦裙外的长裙,则是葡萄锦,腰间悬的玉佩为同心佩,同心佩上打的络子为蝴蝶双飞结。明月公主发间这簪,查不出出处,观其形状,是一支石榴凤鸟钗。至于明月公主身后的长栏,听说是万梅宫流芳园的景致。”
    万梅宫现下是谢莫如的私产,谢莫如指着画中长杆上的凤鸟雕刻道,“的确是流芳园,但,流芳园没有茶花。”
    “茶花应该是薛东篱自己添上去,薛东篱老家在蜀中,蜀中盛产山茶花。”
    谢莫如微微点头,轻声道,“都在这张画里了。”
    李九江道,“怪道前朝就有传明月公主与薛东篱有私情,只看这画中鸳鸯蝴蝶的,想来十之八九是真的。”
    二人正在说话,太子恰好回府。
    太子也跟着听了一回,深觉李九江说的在理,谢莫如却是道,“不只如此,薛东篱画此图时,明月公主应当已有身孕。”
    两个男人皆目瞪口呆,这并不是两人就比谢莫如笨还是怎地,会有此反差的原因在于,彼此性别上的差异。谢莫如道,“葡萄石榴都有多子之意,所以,女眷的衣裳纹饰所用颇多。薛东篱为什么会画这样一幅画,不会没有原由。尤其这支石榴凤鸟钗,钗为双股,历来为文人用来象征成双成对之意。凤鸟钗,一般都是凤鸟灵芝钗,凤鸟流云钗,少见有凤鸟石榴钗的。这钗,怕就是薛东篱对于心中喜事的隐喻。也许就是在这种激动欢喜的情绪下,薛东篱做此画卷。”
    太子、李九江一时都说不出话。
    李九江送回画卷,便退下了。
    太子“哎哟哎哟”喟叹了两声,也不知要说什么好了。他最终道,“那,舅舅送此图过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先查一查薛东篱的后人。”
    “也好。”太子道,“薛东篱乃前朝旧人,过逝已久,纵有后人,怕也是其孙辈重孙辈了。此事倒不急,眼下就是你的册封礼了。”
    册封礼的吉日虽近,谢莫如却是不大乐观,道,“今年正是春闱的年份,朝中忙的过来么?”
    “这怎么忙不过来,正是喜上添喜。”太子道,“册封礼前,咱们还是搬回东宫吧?你得在东宫接受诸诰命请安。”年前他媳妇接回了东宫,过年就又搬出来了。太子就是要就此事同媳妇商量。
    谢莫如倒没什么意见。
    她是太子妃,理所当然要住东宫。
    对于太子妃的册封,胡太后还是与儿子单独说了回话,至于说的什么,没人知道,就母子俩悄悄说的,殿中一人未留。
    但很明显,慈恩宫对于太子妃的册封明显不大热情是真的。
    倒是穆元帝突然对册封太子妃热心起来,先是过问了太子妃宝册的制作情况,内务司打去年开始准备,现下在内务司当差的是二郎,自然不可能没有准备好。又问了太子妃一应的大礼服可有备好,内务司也都备好了。
    眼下却是还有春闱之事,得有个主考啊,穆元帝自去岁年底就有放权历练太子的意思。此次也不例外,特意召了太子到昭德殿说话,道,“你先时虽掌礼部数年,却是没做过主考。好在,你有在礼部当差的经验,春闱一应要注意的事,你都晓得。朕思量许久,趁朕还清明着,你放手去做,也历练一二。”把春闱主考的差使交给了太子。
    太子道,“父皇正当盛年,儿臣还需父皇指点,父皇切莫说些叫儿子担心的话。”
    穆元帝笑,“也只是一说罢了。我是你爹,今年也是六十的人了,早晚走你前头。难道死抓着权柄不放,到时我哪天一闭眼,反是不放心。倒不若还明白的时候,让你把要紧的事务历练到了,也还放心。”
    太子更听不得这话,不由心生伤感。
    倒叫穆元帝笑了,“朕不过一时感慨罢了。倒是你,春闱的事你去与内阁商议,此乃国家抡才大典,定要周全稳妥。还有,太子妃册封礼,你也盯着内务司一些,让礼部也务预备下册封礼的章程。再者,册封的正使,我想着,就你姑妈可好?”
    太子连忙道,“这是极好的。得文康姑妈为正使,也是太子妃的体面。”
    穆元帝一笑,显然也很中意自己妹妹。穆元帝又道,“副使的话,让承恩公夫人和靖南公夫人来吧。你与靖南公有袍泽之情,一向亲近。承恩公府就远了些,朕知道这不怪你。承恩公府,哎,总得看太后的面子。再说,毕竟是朕的舅家,能缓和就缓和些。近年来,承恩公府也明白了,给他此恩典,太后面子上好看。”
    太子道,“儿子明白,承恩公府,说来不过是些旧事,其实也没什么。俗话说,就是上牙也有磕着下牙的时候,亲戚间的一些小事,儿子并未放在心上。”
    穆元帝看着这个儿子道,“你素来心软,凡事总会看个情面,朕也不是说你。以后要有什么,你劝着你媳妇些,她是个暴脾气。”
    太子应了,又为媳妇说话,道,“其实暴脾气的人,心中不容易存事,有脾气当时就发出来了,反倒不会记心里。”
    穆元帝哼一声,问他,“在家可能直起腰来?”
    太子给他爹问的,闷声闷气道,“儿子腰可直了!”
    “凡事不要太听妇道人家的。”穆元帝叹,对五儿子,穆元帝是极喜欢也极满意的,就一样,五儿子事事爱跟媳妇商量,这事儿就不大好。不过,到如今了,怕也难改。穆元帝道,“朕就是对此不放心。可有时想想,你是个心软的,有个心硬的在一边也好。你媳妇的事,朕思量许久,别嫌朕对她苛刻,她毕竟是辅圣之后,朕不能不多想。”
    穆元帝絮絮叨叨的同太子说了许多私房话,太子听的,心下各种滋味。
    之后,太子兢兢业业的做为主考官安排春闱的事去了,穆元帝开始对太子妃各种赏赐,连带慈恩宫也对太子妃赏赐颇厚。当然,胡太后是这样对文康长公主说的,“那些东西,不过应哀家个名儿,都是你皇兄叫内务司预备的。要是依哀家的意思,哀家一个子都不会给她。哀家的私房,都是留给你的。”
    文康长公主叹口气,都懒得再劝她娘了。
    文康长公主挺乐意做太子妃的册封正使,连带着承恩公夫人,对于副使的差使很有些惊喜加感激。要知道,太子妃与承恩公府可是很有些宿怨的,今能得此差使,可不是难得的本面么。四皇子妃也乐见此事,承恩公府怎么说都是胡家长房,只要不是昏头没边儿,四皇子妃也不会盼着自家长房倒霉。
    倒是谢莫如与太子道,“原想让行云做副使的。”
    太子道,“都是父皇指定的人,算了,父皇对承恩公府还是极有情分的。何况,太子妃册封副使,必得是公爵夫人的诰命。江伯爵虽与咱们府上亲近,身份上到底不大相宜。”
    谢莫如也便不再多说。
    江行云对于册封使的差使从未想过,她与谢莫如道,“知道陛下为何突然态度大为改观么?”
    谢莫如笑,“有话不妨直说。”
    江行云道,“也只是我的猜测,陛下先时对你的册封礼并不大热络。陛下之所以会改观,原因我不知道,但,陛下改变主意,是在私下宣召何姑娘之后。”
    谢莫如有些惊讶,却又觉在情理之中。何姑娘来帝都日子浅,却是深受两宫喜欢,如果说她劝动了穆元帝,这事不算稀奇,但也够令谢莫如诧异的。穆元帝并不是个好相劝的人,亲近如太子,信任如苏相,都未能令穆元帝有所改变,但,这件事却发生在何姑娘身上。
    江行云感叹,“这怕是方先生给你的最大的助力了。”
    谢莫如心中陡然一阵热辣辣的酸楚袭来,竟让她一时喉间哽咽,难以言语。
        
    ☆、第354章 东宫之十七

  谢莫如很快将方舅舅的事压在了心里,这世间,除了她的母亲,谢莫如从未遇到过不图回报的帮助。方舅舅给她一些助力,当然很好,起码,解了谢莫如现下的困境。
    谢莫如终会登顶,但她格外享受在穆元帝与胡太后的见证下,走上太子妃的宝座。
    除了第一次见过后,谢莫如未与何姑娘再有半分联系,她当然有些好奇何姑娘如何替她说话,不过,这在眼下不是最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她的册封礼,还有……
    谢莫如未想到江行云的调查来得这般迅速,江北岭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谢莫如让江行云调查薛东篱的后人,江行云自然不会去查薛东篱的家谱,江北岭便是薛东篱的高徒,其亲密程度,不亚于父子。
    所以,江行云不会放过江北岭这么个大活人不问,反舍近求远的跑薛东篱老家调查。江行云武将门第出身,自身武功也是一流,故而,与文人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少。当然,她府里也养了几个清客,帮着写写帖子做些文书之类啥的。
    不过,江北岭身份地位,自然非清客能比。
    但,江行云也不发怵见他。
    江北岭认真说起来不过白身,因其在文坛地位卓著,故而颇具令名。但从身份论,江北岭无官无爵,江行云却是实打实的伯爵之位。
    江行云过去闻道堂,并未采取那种文人拜访圣贤的姿态,她直接递上名帖,淡淡道,“请北岭先生出面一见,本伯爵有事相询。”
    下人先请江行云屋内用茶,另有人进去回禀。
    江行云在江北岭的书斋见到了江北岭,江北岭九十有余,面貌自然十分苍老,不过,从江北岭通透一双眼睛里,江行云明白,这老家伙离糊涂还远着呢。
    江行云在江北岭面前坐下,将手一挥,室内人自发退了出去。
    江行云道,“此次过来,是想问北岭先生一句,当年薛东离与明月公主的后代在哪儿?”
    江北岭露出一个错愕的神色,然后,他凝视着江行云,久久未曾言语。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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