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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嘻嘻一笑:“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嘛,叫她们多活动活动,晒晒太阳,总没有坏处,也省得再看到骑马的人便大惊小怪。”
进门的时候一问,果然十娘她们都没回来,有那么多家丁仆人跟着,也不用担心有什么意外,明月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虽是元宵佳节,高亮和梅树青没有放松警惕,依旧安排了人夜里轮值,见明月回来,侧院周围的明岗暗哨纷纷探头打招呼:“大小姐!”
明月心情甚佳,摆了摆手:“忙你们的,我叫程猴儿给你们带了些吃的。还有礼物,等明天白天再分,人人有份。”
众人哄然叫好。
明月在门口借了火把宝贝走马灯点上,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施施然迈步进了园子。
这会儿差不多是亥时末,程猴儿召集了众人在外边分吃的,相较大街上的喧闹,院子里显得格外安静。
铃铛哼着歌一蹦一跳走在前头。
半空中圆月高悬,连丝云彩都不见,素白的月光透过园中桂树的枝桠洒下来,好似在地面铺了层银霜。
这样的月色,灯笼那点儿光亮实在不算什么。
明月走到中途突然站住,往回退了几步,把灯笼移至东厢一间屋子的窗户附近。
方才经过这里,她隐约听到了呼吸声,好像是有人喘了口粗气。
果然这间屋子窗户是开的,一个人坐在窗前,走马灯微弱的光亮照在他脸上,乍一看竟然很陌生。
明月一怔,接着反应过来:“小侯爷,你怎的坐在这里?”
顺德侯世子眨了下眼,道:“欣赏一下月色。隋小姐这是逛完灯会回来了?”他的声音还有些黯哑,但说话已经不怎么吃力了。
明月很快意识到这样拿灯照人不礼貌,缩回手去,笑道:“哎呀,忘了你不能出去,没给你捎礼物。你这是好了?能坐起来了?蔡老呢?”
灯光这么一晃,她发现小侯爷下巴上的胡茬儿已经刮干净了,头发梳得很整齐,虽然看上去还有些憔悴,同前日相比,整个人精神了好多,他活过来了。
静夜里明月的声音像滚珠一样清脆,透着轻快,眨眼的工夫就问了一堆问题,显是心情颇佳。
顺德侯世子不禁失笑:“蔡老除去给人看病的时候,还是很注重养生的,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全赖他神医神术,救在下于将死,再养些日子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明月松了口气,想想刚开完刀的时候蔡九公还说要看他的体质和造化,由衷道:“看来你不光底子好,运气也很好呢。”
顺德侯世子没有回应,停了停方问:“你手里这灯笼是刚自灯市上买的?”
明月笑道:“是啊,好不好看?”
铃铛见明月停在半路,不知在同谁说话,半天没挪地方,忍不住回转,隔着几丈远探头叫道:“小姐?”
明月正在给顺德侯世子隔窗展示那走马灯,闻言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
铃铛应了一声,先回房去了。
明月向前走了两步,把那灯笼挂到窗前一株桂树的树枝上,退到窗户旁,同顺德侯世子一起看蜡烛燃烧产生的气流推动轮轴,灯屏上那一人一马不停地向前飞奔。
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最终顺德侯世子轻咳两声,打破沉寂:“呃,说实话,这灯其实挺一般的,能叫你如此看重,想必是有旁的原因。”
瞧瞧,这便是说话的水平跟涵养,他这话中之意和八娘、十娘她们其实也差不多,但听在耳朵里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明月回过神来,莞尔一笑:“刚才在街上,我那几个表姐妹也是这么说的。”
“哦?那你当时怎么回答她们?”
明月其实对自己今晚的处置颇有几分得意,这得意闷在心里,和铃铛、高亮他们都没法说,不免颇有锦衣夜行、明珠暗投之感,大约亦因为此时的月色太迷人,走马灯上的身影又一直在撩动她的思绪,她便笑盈盈答道:“我嘛,我给她们讲了个故事。”
跟着她就把那魍魉的故事跟还不熟悉的顺德侯世子讲了讲。
顺德侯世子听罢失笑:“所以你那三个表姐妹就被你诓去走百病,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明月站在窗外银色的月光里,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她们起初是不相信的,说这是乡下用来诓骗无知妇孺的说法,我就只好从书上找着依据来吓唬她们。”
顺德侯世子略一沉吟,说道:“《庄子·齐物论》?”
明月意外了一下,随即释然:是了,眼前这人是侯府嫡子,生下来身后就不知跟了多少老师,更不用说他还是文魁星吕飞白的小舅子,若是想不起来才该奇怪吧。
顺德侯世子将身体后倚靠在椅背上,手搭扶手,望着明月道:“庄子在《齐物论》中讲了两个很有名的故事,庄周梦蝶和罔两问景,其中的虚和实,真与幻,这命题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想不明白。”
明月听他说话,下意识地望过去,突觉月夜中,这位小侯爷的眼睛竟是异常得明亮。
顺德侯世子笑了笑:“已经挺晚了,不过你若是还不困,我这里也有个差不多的故事。”
“说来听听。”明月可是很喜欢听故事的。
“待我想想,嗯……京城有座广佛寺,里面有个老和尚,法号叫慧明……”
明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心道:“这一听就是杜撰的吧,话本里一说到和尚,十个差不多有八个是叫慧明的。”
虽然如此,她还是听得很认真,就听顺德侯世子接着道:“慧明和尚每日打坐参禅,诚心礼佛,盼着能够得到佛祖的点化。有一日,他在睡梦中梦见佛祖对他言道,以后每到傍晚,你便避开其他人,到最僻静的那间禅室去打坐诵经,如此一个月,我便度你成佛。且记且记,不论出现任何异状都不要抬头去看,更不可叫旁人知道。”
咦,竟有这等好事?明月好奇:“后来呢?”
“慧明醒来,佛祖的话犹在耳边,他便把这个秘密放在心里谁也不说,每天黄昏便避开其他和尚,到那间禅室里去打坐。果然就觉着打坐时似有风吹过,如此不过几天,他的身体竟能短暂离开蒲团,由几寸渐渐升高到离地尺许。”
“……到了二十几天之后,他已经能升到半空足有五六尺高,距离房顶不远了。”
“慧明这段时间的神秘举动引起了师弟慧清的注意,这天傍晚,他悄悄跟着慧明来到禅室外头,扒着门缝往里看,竟见慧明的头顶上盘踞了一条大蟒蛇,蟒蛇一吸气,慧明的身体便离开了蒲团,浮到半空,蟒蛇一呼气,他便落回到蒲团上,慧明闭目诵经,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距离蛇腹已近在咫尺。”
明月听得入神,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她最是害怕蛇、毛虫这些东西了。
圆月不知不觉滑过中天,似乎是已经到了后半夜,走马灯的烛火快要燃尽,风也有些凉了。
明月紧了紧斗篷,抬头看看天色,这才注意到讲故事的人已经停了下来。
“咦,怎么不讲了?”
顺德侯世子轻轻笑了一声:“已经讲完了。”
“就这么完了?这……真是的,还当你要且听下回分解呢。”
明月大为失落,仰头望天想了片刻,猜度道:“慧清看到蟒蛇,肯定会喊起来,慧明没有做到佛祖的交待,被慧清尾随而至发现秘密,这佛是肯定成不了了。我只想不明白,慧明梦到的是真佛祖还是假佛祖,那条巨蟒,是起始就有呢,还是因慧清偷窥,注定成不了佛,事情才发生了变化……”
说到这里,她心下一动,才意识到这位小侯爷讲故事之前那话说的不错,这个故事确实同《齐物论》中的两个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处,同样是讲虚实真幻,不过是更加浅显跟直白。
这叫她不由得愈加刮目相看,心道:“别的不说,就冲你这个故事,也不枉冒这么大的风险救你。”
顺德侯世子避而不答,道:“你大可慢慢地想,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明月“切”了一声,上前自树丫上取了那盏走马灯,转身离去,像阵风一般刮过东厢窗前,只留顺德侯世子一人窗前独坐,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月的住处铃铛已经把洗漱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哪知道小姐迟迟不归,洗澡水都等凉了,只好重新放回炉子上温着。
过了好一阵儿,明月推门进来,把已经熄了的灯笼放在进门的桌子上,一脸的若有所思。
“小姐,夜里园子里霜重,小心着凉啊,快洗洗吧。”
明月回过神来,可不是嘛,都下半夜了。
她把灯笼重新移到合适的位置,转身解了斗篷,递给迎上前的铃铛,准备洗漱就寝。
打算的挺好,直到她躺下,熄灯盖好被子,脑袋里盘旋的依旧是那两个老和尚。
一晚上翻来覆去,非要将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唯恐哪里还有遗漏。
明月也知道这是个坏习惯,可就是改不掉。
第二天她带着一脸憔悴加两个黑眼圈出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彻夜走百病的人是她呢。
吃过早饭看看时间还早,明月先去了顺德侯世子那里,结果那位小侯爷昨晚不知几时睡下的,到现在还没醒。
蔡九公到是起了,老神医对赏灯不感兴趣,今晨一切如常,先给另一位伤者诊治过,又在院子里慢慢打了趟拳,高亮两手抱胸一旁看着,时不时点评几句。
明月看看没自己什么事,叫来众人,把昨晚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胡乱分下去,给大伙图个乐儿,照旧去后院照看外祖母。
一整天都没有什么可说的,一日三餐,日升日落,既没有长辈来探看外祖母曹氏,也不见十娘她们跑来同她算账,至于外祖父江宏豫大约在陪伴美妾娇儿,更是不见人影儿,总而言之,无聊得很。
在那边吃过晚饭,明月带着铃铛溜溜达达回来,果见顺德侯世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又坐于窗前。
原来是个夜猫子。
明月叫铃铛先走,凑过去打量了一下他,关心道:“你还不能多活动么?”
顺德侯世子见是她,咳嗽两声,小声答道:“蔡老要我这两天少动,但我躺不住。”
明月会意,同情地点了点头,四下望望,没见到蔡九公。
这时候天还没全黑,月亮也没有升起来,但既是正月十六,又是个大晴天,今晚的月色肯定也会很好,明月问他:“小侯爷,你这样老是盯着月亮看,是不是在望月思乡,想念京城的亲人啊?”
顺德侯世子怔了怔,向她望来,很快笑道:“你说错了,我现在身受重伤,加上强敌环饲前途未卜,哪有那闲工夫伤春悲秋。”
明月并不同他争辩,突道:“昨晚你讲的那个故事,我已经想明白了。”
“哦?”顺德侯世子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明月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屋子里还有干净椅子么,方不方便我去搬一把出来坐?”
顺德侯世子挑了下眉,抬手示意:“你随意。”
明月点头,左右看看,推门进屋搬了把椅子出来,关了门,把椅子放在窗户底下,掏出帕子来擦了擦,这才放心地坐下来。
两人之间不过一墙之隔,中间窗户又开着,距离之近让顺德侯世子忍不住问:“大可进屋来坐,何必如此麻烦?”
明月目光闪动:“孤男寡女,怎好共处一室?”
顺德侯世子不由纵声而笑,跟着便因扯到了伤处,手按胸口露出了吃痛的神色。
明月亦“哈哈”笑起来,那小侯爷这才确定,对方适才不过是随口开了个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 入v了,感觉像是出了新手村。请大家多多支持正版吧,毕竟对作者而言没成绩就没有信心。
感谢!
第33章 谢平澜
两人笑罢; 明月方道:“慧清是救了慧明老和尚一命吧?若是我; 被人当头喝醒,发现险些葬身蛇腹; 只怕要惊出一身冷汗。”
“哦?你难道不会转念又怀疑,若不是慧清好奇偷窥,破了佛祖的交待; 说不定蛇不是蛇; 而你白白辛苦了二十几日,错失了成佛的大好机缘?佛家不是有言,一切无有真; 不以见于真。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顺德侯世子淡淡地道。
“可我见佛书上说,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觉即是佛。像慧明这般也能成佛; 到是闻所未闻。”明月见江氏老是拿着《六祖坛经》看,怕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也跟着稍稍涉猎了一些。
她嘻嘻一笑:“再说我是个市侩的俗人; 宁可被人这样唤醒,起码不赔不赚; 不曾吃亏。何必冒着被蛇生吞的危险,去试验一个妄想。”
顺德侯世子微微侧头; 向她打量过来,似乎在心中估量,看明月到底是不是她所说的那个“市侩的俗人”。
明月身体前倾; 手肘撑在大腿上,两手托着腮,凝望园中桂树不停摇动的影子,长吁了口气。
顺德侯世子轻轻咳嗽两声,笑道:“怎么了,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长吁短叹?”
明月也不知道为什么感怀,大约因为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格外容易触动人的愁绪,要不自古到今哪来那么多咏月的诗篇?
她不想同顺德侯世子交浅言深,道:“谢谢你讲了个这么好的故事给我听,我原以为白策舍命救你,因为你是吕飞白的小……呃,内弟,原来不是这样。”
顺德侯世子听这话大约有些无语,停了停方笑道:“多谢你对我的褒奖。隋小姐你也不错,我给不少人讲过这个故事,凡是犹豫不绝的或是一心想要成佛的,都不足深交。”
“为什么?”明月回首望向他。
“世道已经如此崩坏,连读书人都被逼得放下手中的笔,拿起刀剑来求一个公道,我不想与那些只会整日作梦,明明被点醒了也执迷不悟的人为伍。”
他活动了一下,伸个懒腰,想要抬起双手放到脑后,牵扯到伤口,动作做到一半便中途放弃了,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却显得格外严肃郑重。
明月觉着当不起他这样的夸奖,收回目光,说道:“其实我昨晚也想了很久。”
“你不过是更喜欢深思熟虑一些罢了。”顺德侯世子不以为意。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二人除了刚开始那几句玩笑,聊的话题一直很沉重,明月觉着大概是因为对方说的那句“连读书人都被逼得放下手中的笔,拿起刀剑来求一个公道”。
她心想这说的难道是吕飞白?
吕飞白行刺皇帝事败而死,朝野为之震动,连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杜昭都受到牵连,吕飞白的亲朋好友肯定会有一大批人跟着遭殃。
不过小侯爷的姐姐已经过世,活着的时候也没有为吕飞白生下一儿半女,先前听陈信芝那意思,别说谢家还有位正得宠的贵妃在,就算没有,冲着谢老太傅的功劳和谢家的地位名声,也不会轻易受株连。
而眼前这位无疑是同情姐夫吕飞白的,否则也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给杜昭通风报信。
明月虽然很好奇其中的秘辛,却知道分寸,不欲打听人家的隐私。
经过这两回的相处,她觉着顺德侯世子这人真的挺不错,就不为了追查救命恩人,也挺值得出手相助的,所以她开口问道:“还不知道世子你尊姓大名,怎么称呼?”
顺德侯世子大约觉着直到这会儿才被明月赏脸问及名字有些好笑,莞尔道:“劳隋小姐动问,在下姓谢,名平澜,风平浪静的平,波澜壮阔的澜。”
哦,明月认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反问:“到底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澜壮阔?”
谢平澜听她问得有趣,道:“大约是先波澜壮阔,再风平浪静吧。”
祖父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长大之后有力挽狂澜之能,保扶乾坤清明,天下太平,实在是寄托了极大的期许。
明月同他打哑谜:“难道不是先风平浪静,再波澜壮阔?”
谢平澜一滞,不确定明月是不是暗指他策动支持杜昭造反,搅得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毕竟对面的可是土匪头子隋凤的女儿。
不等他再解释什么,明月突然站起身。
十余丈外,蔡九公打开房门自里面出来,借着月光能清楚看到他怒气冲冲的脸。
“我说谁在外边叽叽咕咕,原来是你们两个。才刚见点儿起色,正是虚弱的时候,谁让你夜里开窗吹凉风的?不老是咳嗽吗?是不是想找死?”
明月头也不回地快步溜走,很快不见了踪影。
留下谢平澜一个人低声下气地跟蔡九公赔不是,又老老实实地关了窗户。
蔡九公犹自气哼哼地,一旁屋子里高亮听到动静,忍笑探出头来看看。
银色的月光如水般洒在院子里,一草一木都带着光辉,透着皎洁,窗户外边只剩下一把椅子还孤零零地立在原处,仿佛在无声控诉着被人抛弃的命运。
转眼五天过去,曹氏的身体经由蔡九公的妙手调理大见起色,已经能正常进食,白天靠着枕头而坐,同明月说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话。
娘亲江氏的回信也到了,信里满满全是担心和牵挂,还有对父母家人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