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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兵十万-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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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容,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感到井桃在城内会如何翻云覆雨,而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分雷不尽惹起三间井时的回忆,井桃若是松克部的阴狠杀手,为何在那时不杀了自己呢?为何她会说那一句“我很怕”呢……
    “我想……井桃是要接近车鼻可汗,然后……杀了他……”
    梭伦接接巴巴地说出这席话后,不大的厢内静的诡异深沉,分雷和索阿同时间望向对方,均在对方的眼内看到了最不愿也最无奈的表情。
    分雷痛苦地抬起双手捧住脸庞,其实他早就这么想过了,只是一想起井桃那秀美且憔悴的脸庞,心中不忍承认也根本不想去揭破这个事实。
    可其他的,还有解释得了的吗?
    “昨晚火事未起之时,我遣孔果洛前去狼窑附近寻找我部兵骑,一方面扰其薛延陀的粮道,一方面给玳轲岩城捎去口信,唯独没有提到井桃的事……我……”分雷缩卷成一团再也无法说下去了……
    索阿愕道:“你怎会知道薛延陀的粮道在何处?”
    分雷低着头道:“我曾说过卢乃海这个人,他临死前托付给我一把长剑,让我凭此剑去找魏大人,昨夜醒来后,把玩这柄长剑时无意间发现了内中暗藏的兵图,也正是因为这幅兵团,才免去了我和孔果洛被害之险。”
    索阿和梭伦暗道原来如此,前者望了望分雷痛苦的神色,忽然间对梭伦道:“你先下去吧,阿爹要和分雷头人谈些他处。”
    梭伦也是明眼人,“嗯”了一声便转身起开房门去了。
    索阿见梭伦关好房门,片刻后抚上分雷的肩头道:“苦雅拉虽比我索阿小之八年,却有着过命的交情,唐军征我草原时,我二人正值青年,各在先头人的带领下护在颉利左右,那年是李靖破袭颉利之战,我们溃败碛石,却逢李勣自云中杀来,只好弃碛石奔铁山,呵……”索阿负手于房中,望着窗外幽幽续道:“买天和环刀子两部浴血狙击唐军四天四夜死伤千骑!也就是那四天四夜,苦雅拉于乱军中抢出了我,救了我一条命呵!”
    分雷见索阿越说越激动,不由倾心而闻,听索阿话锋一抖,竟哽噎起来道:“谁知铁山未破,颉力转身一变投书向唐帝称臣,却不知正中了唐人之计,我们还在帐中设宴款待唐使,可唐大军已掩至不足十里之遥了!可怜颉利还问询那唐使为何兴兵而来的呢,哼……到唐军杀至营中,他早悔之已晚,唐军浩浩荡荡地破袭而入,所到处如入无人之境,见人便杀,逢人便砍,你母亲也就是在那一役遭劫身死的。”
    分雷蓦地一惊愕然道:“这不可能!我自幼父母双亡!这何处出来一个母亲!”
    索阿转头喝道:“你还不明白吗!你本就是苦雅拉的独子!只是苦雅拉心系买天的未来,怕你长大成人后是以头人之子的名誉为非作歹、不学无术!这才弃你于襁褓中,以干爹的身份培养你成为今天的买天头人!”
    分雷听罢犹如五雷轰顶!虽即像堆软泥般瘫坐在床上,索阿这一席话破出了他深埋心间十几年的疑惑,可最令他痛苦的却不是身世的问题,而是他,竟然吃了生父的心脏……
    索阿深邃的目光透过窗棱,遥望浩瀚的长空,感叹道:“草原上的头人是一个部落的精神,他们做出的判断影响部落的兴衰,若没有坚强过人的意志与洞悉乾坤的决策能力实难想象这支部落会否有价值存在与草原之上,苦雅拉着眼于买天的未来,毅然断绝与你的血脉联系,这种勇气正是一个头人应该具备的,而你因为一个素面数日的女人逃避战争的残酷现实,你觉得这种优柔寡断是苦雅拉想看到的吗!”
    分雷默言无语,索阿所说不假,说的也是用心良苦,他是在拿苦雅拉的坚强意志来训斥自己的优柔寡断,他已完全陷入对井桃矛盾的困惑中了。
    索阿搭上他的肩头道:“你是一个能够左右战争的买天头人,记住自己的身份,万不能再犯此等错误了。”
    分雷感受着索阿掌心传来的温热,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抖擞着精神起身道:“索爷可有法子通知车鼻可汗?我想还为时不晚。”
    索阿颌首道:“这个自然可以做到,只是……”
    分雷知道他老谋深算,应声道:“索爷毋须担心,强奇里是我们买天最有经验的勇士,他自会向车鼻可汗有所交代,凭着买天的声誉,车鼻不会不相信他的。”
    索阿笑道:“那就好办多了,此际正是多事之秋,我只是怕井桃会连累他们,毕竟是你们带她进城的。”
    分雷恢复慎密的心神,问道:“索爷能否使人找到藏珠的所在?我想见她一面。”
    索阿刚要答话,却听房外响起梭伦的声音,二人咽下话头,索阿唤他进来后,梭伦一脸阴罹,看得两人心直往下沉。
    梭伦叹了口气,道:“我刚一下去,就迎上了元解礼派来的使者。”
    分雷和索阿微微一怔,暗忖来的真是时候。
    梭伦道:“来使说,今晚酉时末,元大人于狼窑浅滩设宴,请阿爹和……”说完望着分雷续道:“和买天头人到此一聚,同赏突厥可敦带给大家的精彩歌舞。”
    索阿听后勃然大怒!颤声道:“欺人太甚!这真是草原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姓元的该是活到头了!”
    分雷沉声道:“看来元解礼知道我还活着,借着酒宴要给我来个下马威了。”
    索阿怒火难消道:“什么狗屁歌舞,分明是场鸿门宴,他必会想方设法置你于死地,这畜牲手里攥着可敦,偏偏不怕你不来!”
    分雷苦笑道:“我看昨晚那场大火还未散尽,他也是想一窥索爷的态度,我们万不能让他失望了。”
    索阿和梭伦面面相觑,后者愕然道:“分雷头人的意思是?”
    分雷笑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兵来将挡水来土囤,万不能让他小看了,况且能接近可敦,何乐不为呢。”
    索阿长呼了口气,抚须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方才还费尽心机的开解于你,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分雷咯咯笑道:“索爷千万别这么说,能得苦心良言相诤,是我分雷走运,现在我只想看看元解礼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如果魏大人也在场,那就有好戏看了!”
    第二十话唐骑有局
    
     
   
第二十一话 藏珠施号


    
    分雷与索阿父子详谈环刀子部撤兵之事后,便准备在夜宴之前再探狼窑商会,因为此刻他的身份已然暴露,不论是任何一方,均想杀之后快,只是因为索阿的缘故,这刻才得享片刻安逸,况且元解礼有请在先,个中情由变化莫测。他隔窗俯视狼窑,心知这片刻的安逸将在酉时结束,若想揭穿元解礼的图谋,须在黄昏前接触魏尚客,这也是他最后、也是唯一能做到的了。
    索阿离开厢房后,自去疏通狼窑的各处帮众,分雷和梭伦则留在环刀子帮的总坛,思虑接近魏尚客的事,后者感叹道:“自从豹旗翊卫进驻狼窑商会后,不仅限制各地商侣于商会办理官凭文书,还强制收取一定的税额,虽然阿爹与魏大人几经努力压下税金的数目,但面对日益强横的元解礼势力,还是无济于事,如果要见魏大人,第一关就要通过豹旗翊卫。”
    分雷问道:“做官的哪有不贪的呢,给几个银子该没问题吧?”
    梭伦摇头道:“换了其他唐军还可以,但豹旗翊卫忠心不二,只听命于自家主子,连皇帝的帐都不卖,我看这招行不通。”
    分雷笑道:“你方才不是说商侣要交税的么,这交税怎地也不能在商会外面交吧?”
    梭伦苦笑道:“豹旗翊卫把事都做绝了,每天只在巳时和未时办理官凭文书,而且就在商会正门处设案审理,想进去是难上加难啊。”
    分雷听完长叹了口气,不由道:“武的不行,文的也不行,这魏老头子倒真的难见。”
    梭伦疑道:“听头人这么一说,似乎早先见过魏大人了?”
    分雷点头道:“不错,要不是昨晚那场火,我和魏大人就长谈唐军之事了。”
    梭伦眉头一挑,抬手蹭着落腮胡子,喃忖道:“既然魏大人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想来该容易一些……”
    分雷见有希望,忙问道:“这话怎么说?”
    梭伦道:“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你进不去商会,魏大人也出不来,不过小弟方才倒想起一事,每隔三天,商会的厨子就会驾车上街添购菜物,要是能收买此人使他去给魏大人递个话,说不定有办法让你二人相见呢。”
    分雷心中一动,说道:“不用那么麻烦,只要我能扮成那个厨子进入商会,我自有办法见到魏大人。”
    梭伦喜道:“那就更好了,我现在就去见那个厨子的婆娘,让她去把厨子找出来商量。”
    分雷点头道:“事不宜迟,兄弟要抓紧办妥此事。”
    梭伦起身道:“放心好了,我环刀子帮连这等事都办不好,真是羞煞人了。”说完向外走去,就在这时,二人听窗外传来一记清脆的炸响,分雷和梭伦微微一怔,齐向窗棱走去,只见狼窑以西的天空爆起一团红雾。
    分雷愕道:“那不是豹把筒子发出来的信号吗!”
    梭伦皱眉道:“那边是一爿长驻商甲的宅邸,豹把筒子只有唐军有,怎么会在这片地界的上空出现呢?”
    两人正纳闷呢,又听一记炸响,那片天空爆出第二团红雾,分雷百思不得其解,却见梭伦抬手指着西南方向说道:“那边就是狼窑浅滩,元解礼设宴的地点就在那里,与商甲宅邸的地界不超过四里,是不是元解礼派人到商甲宅邸做什么勾当哩?”
    分雷思忖片刻,猛然间恍然道:“元解礼既然驻扎在浅滩,那他根本没有在狼窑城内对吧!藏珠是突厥可敦,身份尊贵,唐军与各族之间的关系又模糊暧昧,姓元的怎么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将藏珠囚在营区内,我想这烟雾信号该是可敦发出来的!”
    梭伦一震,叫道:“头人所说不假,可敦被押至狼窑本身就是突厥的奇耻大辱,元解礼怎么也得照顾其他部落的情绪,断不能长期将可敦霸至营内,像可敦这样的身份,只能将她安置在商甲宅邸这里了!”
    分雷微微一笑,乐道:“可敦这是给我们信号呢,兄弟先去找厨子的婆娘,我则去商甲宅邸走一圈,现在是午时,我们在未时聚在这里。”
    分雷和索伦各自散去后,分雷头戴斗笠,穿着宽大的羊袍遮掩着一刀一剑,从环刀子帮总坛的后门走上大街,午时正是人们寻店啜食的时间,大街小巷过往的商侣和百姓三三五五的挤在一起行走,间中还混杂着车马牛羊,分雷虽然膀大腰圆,却也是不易被人发觉。
    他望着往来的各色人等,心头泛起别样的情怀,想起苦雅拉老爹在位时,每到秋季牛羊上膘的时候,自己就和买天的伙伴们穿过戈壁和草原,到集子里换取需要的物品,科别尔大娘讨价还价是行家里手,这在买天可是出了名的头把,而贾扎拉则换过身份,与科别尔一唱一和,哄得买主晕头转向,那情景叫人暗捧肚腹忆之有味,分雷身在狼窑繁闹的街市中,这刻娓娓想来,不觉漾起一丝微笑。
    当分雷穿过几条长街后,渐渐收起忆色,因为商甲宅邸多是经常来往狼窑的巨商富甲,一些市井小贩或普通商侣并不踏足此地,所以人丁逐渐稀疏,分雷也只有加倍小心,走过几道弯弯曲曲的书画店后,正巧遇上一队唐军,而为首的一人却让他暗吃了一惊!
    这人竟然是方季鐾。
    分雷忙压低斗笠,借着身子的移动转进一家烧酒铺中,甫一进店,四溢的酒香就绕鼻而来。分雷嗅得这香气便已入醉三分,他回头见方季鐾和那队唐军正驻足在对街一家糖糕店寻衅索食,未免打草惊蛇,只好向烧酒铺深处走去,谁知越走越是酒虫勾舌,他进得蒸气缭绕的内庭,索性摘下斗笠摸着光头望去。
    这间烧酒铺子格局独特,有自家的酿料槽,他细细数去,方方正正的酿料槽多达十座,而隔间的一个五人抱不拢的大罐子上正腾出浓浓的气雾,间中流溢出的酒香酣甜浓郁,一闻就是上等佳酿,分雷好奇地走近罐前看去,罐身硕大,上扣漏謦,漏謦的中空还竖有气柱,那雾气就是从气柱冒出来的,罐底由泥夯架设,烧着草原独有的七色草,分雷暗叫精彩,看来这名不见经传的地界,竟然会有如此作酒工夫。
    “此为黄河支流沿岸部落相传而来,后酵锻料,名曰蒸馏法。”
    一声散懒且漫不经心的女声由隔廊处传出,分雷转头望去,透过稀疏的酒雾,隐隐约约看得一位高佻纤性的女子端着一尺长铜头的烟袋锅默默看着他,分雷隔着酒雾也看不清她的面目,只是那烟锅有节奏地耀闪着一点腥红。
    “东南西北,哪个地界来的?”那女人问。
    分雷洒然道:“北边的,老板娘怎么说?”
    “居延海来的吧?”女人在酒雾中摇闪着腰枝走近分雷,他依稀看得见女人含吮烟袋杆的丰唇,当烟气和着酒雾在分雷面前荡散开来时,他看到了这个女人别致而带着淡淡庸懒的美态。
    分雷点点头,微微笑道:“来时路上嗅得酒香,禁不住几条酒虫折腾。”随后望着罐謦道:“酒气奇香,不知这蒸馏法造出的酒是何味道呢。”
    女人摆了摆束腰长裙,飘然间消失于酒雾中,分雷转头欲目无人,正好奇间,那女人在隔廊外说道:“这有成酒,不如送你几盅品味一番。”
    分雷闻声寻去,待穿过浓浓酒雾后,眼前已是一方四壁天井,天井中落着几口红漆酒缸,那女人手中已握着舀瓢向他盈盈递来,不知是女人体香还是酒香,分雷已是渐醉了。他接过舀瓢仰头一口灌下,一股清辣交织的暖流溶入肚肠,片刻后,分雷脸上一红,虽感这酒甜芳香,却是颇为烈性,他打了个酒嗝,笑道:“真是畅快,没想到草原大漠竟然会有此等好酒呢。”
    女人吸吮着烟袋杆,吐出烟雾后淡淡地哼笑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酒固然是好酒,只是品的人却非是好人了。”
    分雷转头看了看来时的廊道,又回头笑道:“姑娘火眼金睛,倒是看出来了。”
    女人耸了耸香肩,依旧那幅懒散的样子,说道:“我不管你为何避开那队唐军,本小姐只做自己的买卖,咱俩开个价,你也不能白品的。”
    分雷苦笑道:“姑娘真是精打细算,是不是我不买这酒,你就出去把那队唐狗喊进来哩?”
    女人左臂弯起,托着右臂,纤指上端着烟锅,微微摇着身子上下打量着分雷,许久才哼笑道:“看你这幅样子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不过本小姐还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我二人抛开唐人不提,单说这酒,你若喜欢,本小姐自会给你个好价钱。”
    这时烧酒铺子外传来稀疏的笑骂声,显然是那队唐军朝这里来了,分雷叹了口气,道:“我身上别无旁物,怕是没有酒钱垫付,不如出去杀人好了。”说罢便转身踏上廊道,那女人一把拉住他,这一拉倒让分雷落下心头大石。
    谁知她却说道:“杀人可别在我店里杀,本小姐还要做买卖呢。”说完便撒开了手。
    分雷听完为之气结,刚要说话,那方季鐾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沁瑭小姐可在否?昨个的单子可要改两笔喽。”
    第二十一话藏珠施号
    
     
   
第二十二话 酒介寻芳托


    
    分雷暗捏绷簧刀的刀柄,冲她坏笑道:“真是好名字,和那佳酿一般哩。”
    沁瑭白了他一眼,透过酒雾娇声道:“可是方大人来哩?大人先在前堂稍坐,我这就来。”
    分雷听过这话退出廊沿,低声笑道:“姑娘这是要保我了?”
    沁瑭磕了磕烟袋锅,面无表情地说道:“后院是清水坊,你到那里避一避吧。”
    分雷点了点头转身欲去,却觉袖子一紧,沁瑭又拽着他冷声道:“不过别想跑,你若是不订些酒出去或者回来不见你踪影,我还会把他们喊回来的。”
    分雷望着她近在咫尺的俏脸,且与她那冰冷的眼色毫不相乘,不觉失笑道:“你是上峰,我怎都要听你的。”
    沁瑭满意地别过俏脸,转身扭着腰枝走进酒雾中,分雷见她走了,哪还敢迟疑,这天井看去是品酒的地方,说不定方季鐾会到这里来,他忙转身起开廊道对面的房门向内走去,在狭窄的过道中,分雷望着左右墙壁不过半丈,几次想翻墙而走,可是想起方季鐾又打消了念头,今晚有浅滩之宴,这方季鐾是否为那宴会的用酒而来呢?想到这,他忽然泛起莫名的感觉,唯有硬着头皮走进沁瑭所说的清水坊。
    甫一入院,那溪流的段段响声便已入耳,分雷关好院栅门,细细望去,只见不足五丈见方的院子里竟是别有洞天,此时是正午,太阳高悬于院上,小溪由西侧的墙洞股股涌入,流过七道弯曲的泥夯向东墙的出口泄去,而七道弯曲的泥夯末端,有一道细小的流槽,直流向分雷来时方向的墙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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