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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莲闲来无事,便想出来找她帐外的守卫兵聊聊天。这个守卫兵叫小宋,就是昨日来提醒她军帐被搜查的那个,她觉得他人还挺不错的,自己一个人呆着也闷,便出来跟他说说话。
“雪莲姑娘。”小宋见她出来便打了声招呼。虽然雪莲现在被“软禁”,但谁都能看出将军和军师都是很在乎这位雪莲姑娘的,所以每个人也都对雪莲很客气。
“宋大哥不必这么客气哦。”雪莲甜甜一笑,看着天色已渐暗,一轮明月已悄悄升起,虽还只有淡淡的清辉,但依稀可见那皎洁的神韵。
“今晚是中秋,可以看见圆圆的月亮呢。”雪莲望着夜幕道。
“嗯,中秋了。”小宋也抬起了头,看见了这若隐若现的圆月。不谙世事的雪莲,还不能懂得在世人眼中中秋意味着什么,以为节日总是开心的,却不知此时军营中不知多少士兵,他们看上去比钢铁还要坚不可摧,却在这一天,摸着一封念过无数遍的皱巴巴的家书,或是一缕结发,或是一支玉簪,偷偷留下了泪水。
小宋也一样,中秋的圆月,让他思念起了家中的母亲和妹妹。妹妹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当初他参军离家时,她还只是个孩子,现在也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罢,只可惜他这个做哥哥的不能亲眼看着她成长,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看见她了。
“你们出来当兵,你们的家人难道不会想你们吗?”雪莲突然问。
小宋苦笑,“他们也想我们,我们也思念着他们。”
“那你们为什么还出来呢?”雪莲很疑惑,“你们应该在家里好好陪着他们呀,干嘛要出来当兵呢,而且又苦又危险。”
小宋又笑了,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笑容,充满着骄傲与尊严,却又掺杂了苍凉与悲壮。这个笑容,这个眼神,和她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很久很久以后,她经历了,看见了更多以后才终于明白。
虽是中秋之夜,但军营中的所有将士和哨兵却并无心赏月,而是都在警惕戒备着。
今晚任务艰巨,而且十分紧迫。这是萧子墨的原话,所以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夜色凝重,有几分寒意,元霜在平时的蓝衫外面披了一件外衣,而萧子墨则身穿战袍,铮铮铁甲衬得他他身形更加高大,也比平时的日常军服多了几分威严。这是元霜第一次看见他身穿战袍的样子,可是那身形气质却又让他无比熟悉。他一直沉默,最后只说了一句:“亥时,快要到了。”
“嗯。”萧子墨低声道,“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今晚中秋之夜,将注定迎接一场腥风血雨……”
☆、第二十七章 初次交锋
月圆之夜,寂静山林,一大批人正在夜色中悄然行动……
出营区前,元霜问萧子墨:“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往西走?”
萧子墨点头,“对。”
元霜看着他的眼睛,眼中有几分担忧和关切:“多加小心。”
萧子墨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黑暗前方。在他身后,是一支由千余名士兵组成的精锐部队,都是从军队中万里挑一的精英,他们中的一些甚至兵龄比萧子墨还要长,多年作战经验丰富。
这一次,他带领的主要兵力向西行进,而另一支由正都统龙勰带领北上。这龙勰也是军界赫赫有名的人物,正都统级别,只比萧子墨低半级,足以见其身份地位。但之前来到营地元霜和雪莲一直没有见过他,据说也是有任务在身,今天傍晚才回到营地,入夜便直接执行了今晚的任务。
萧子墨带着一众人一路向西,但即使身后有几千人,这脚步声也并不杂乱,而是很有节奏和规律,甚至整齐划一,几乎听不出这是一队人,可见这支军队平时是多么训练有素。
“停!”突然,萧子墨抬起手,示意身后的部队先停下。“这一带已经进入了碎叶水河谷地带,大家小心。”
他们继续行走,但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河谷两岸树木杂草丛生,是极适宜隐蔽的作战环境。此时,距离亥时尚有一段时间,他们提前出发,就是为了埋伏于此地。
皎皎月光,照耀在急速流淌的碎叶水上,河流表面反射着明月的清辉,宛如一地碎银闪烁。
在银子般明亮的河面上,流水逐渐加急,远远的,透过微微朦胧的山间雾气,顺流而来的一队密密麻麻的人群,乘在几百条木筏之上,已逐渐逼近!
来了!
萧子墨的目光锐利,宛如隐藏在黑暗中的刀锋,他举起手,按照之前的暗号下令:
“弓箭手准备!”
隐蔽在林中的弓箭手接到命令,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人一起搭箭、引弓,动作协调一致,而且声响极小。
数千支弓箭隐藏在黑暗中,正等待着他们的来临!
箭在弦上,只待他们下船登岸!
“咚——”
为首的木筏已最先靠了岸,隐约可以听见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自岸边传来。从声音来看,这次敌方登陆的部队也至少有上千人,而且脚步声也协调一致,没有丝毫慌乱,恐怕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但弓箭手没有接到放箭的命令。所有的箭还搭在弦上,只待破弓而出!
先登岸的人会在岸上等着,后面所有人登陆完毕才会统一行动。萧子墨带兵多年,对战斗中敌我双方的出兵行动了如指掌。所以他沉得住气,懂得让最后一批登岸完毕再一网打尽。
偷袭就要一次做得干净,绝不给他们丝毫撤退和回转的余地!
脚步声渐渐开始小了,最后,他可以判断出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已在岸口站定,他们今晚的行动即将开始!
就是现在!
萧子墨出手下令:
“放箭!”
“嗖——”
玄弓深夜长鸣,利箭破弓而出!!!
几千支箭同时射出,那边的人猝不及防,欲拿起盾牌挡箭但已为时过晚,很多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中箭倒下!
“呲——”
利箭刺入血肉的声音,在深夜中听来尤为令人颤抖和胆寒,但这一刻,碎叶河畔的人们,胸腔中的热血却在这寒凉肃杀的秋夜燃烧和沸腾!
“杀!”
萧子墨直接下达杀令,一瞬间,隐藏在丛林中的精兵冲了出来,他们身穿铠甲手握兵器,而两侧的弓箭手已开始了第二轮的搭弓引箭!
“放箭!”
“嗖——”
第二轮放箭过后,几乎没有给对方一丝喘息的间隙,所有人正式出动,直攻河畔!
“叮!!!”
兵器碰撞的声音,双方军队已短兵相接!
这一边,赫巴军由于惨遭冷箭暗算,死伤无数,然而却使得剩下的人更加哀愤,凭着一股怒火,加上游牧民族生来具有的刚烈血性,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那边的首领库尔巴是一个和萧子墨年纪相仿的年轻将领,皮肤相对较白,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典型的西域人长相,望向萧子墨的目光及其阴狠。
寒夜中,相隔着两军战士的激烈厮杀,双方统帅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陌生的脸庞,却是熟悉的感觉!
萧子墨勾起唇角,拔出腰间长剑,直接进攻库尔巴!
库尔巴拔出腰刀,极短的腰刀,在黑夜中寒光一闪!
他们曾经更加近距离地感受过彼此的气息,虽然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的脸,可是那股气息,那股凌厉肃杀的气息,让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彼此!
“叮!!!”
长剑和短刀再一次碰撞!这声音清亮干脆,甚至带着短暂而颤抖的回音,铮鸣好似天籁。
然而这却是致命的天籁!
在两人周围,夜风呼呼吹起,掺杂着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被卷入了一场洪流,一场咆哮在萧子墨和库尔巴交锋中的洪流!
库尔巴的杀招,比上一次在地宫中更加猛烈,他上一次已经败在他手里,这一次又中了他的埋伏,叫他损失了诸多精兵,他眼中怒火燃烧,对萧子墨下的每一招都是杀招!
“叮叮叮叮!!!”
二者刀剑相撞,萧子墨这次不再是在黑暗中被动的劣势一方,而是占据了主动权,他步步紧逼,库尔巴节节后退,最后一直退到了岸边,依然只能防守,无法伤到萧子墨毫发。
而双方的士兵展开了激战。赫巴军队由于一开始中了埋伏,几千精兵只剩下了区区几百人,即使情绪高涨血气奋勇,但毕竟双方人力差距悬殊,萧子墨带领的几千精兵也是很难对付的,而且这一次他们有备而来,从弓箭手到步兵都在萧子墨详细规划好的作战方案中,所以占据了战场的主动权。
用兵者皆知,在战争中,掌握战场主动权对战局的影响是如何之大!
而此时的赫巴军队,可以说是被截杀了个措手不及,即使再训练有素的军队,遇到如此紧急的情况也不免有几分慌乱,因为萧子墨今夜率兵出现在碎叶水一带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库尔巴也是有丰富作战经验的人,见形势对己方极度不利,深知寡不敌众,再继续纠缠下去怕是要全军覆没,立即命号手吹退兵哨:
“紧急撤退!”
此时岸上还剩下的赫巴军只有几百人,而且大多数人已身负重伤,听见撤退的命令立刻奔往岸口,登上木筏准备撤退。萧子墨这边带人上前追赶,但只能截杀数十人,最靠近河岸动作最快的一批人还是乘上了木筏。他们撤退得极有秩序,一百来条木筏,来时每条木筏上乘十人左右,撤退时由于伤亡惨重,人数减少,他们却没有舍弃木筏,而是在每一条木筏上只乘两三人,保证将所有木筏划走,丝毫不给萧子墨军队乘筏追击的余地。
“弓箭手!”
萧子墨的声音低沉雄浑,在黑暗中宛如雄狮的咆哮:“放箭!”
“嗖——”
数千支箭射过去,但木筏上的人这次有了防备,盾牌立刻举过头顶,为他们抵挡了这一次的进攻。他们平时驻军地毗邻碎叶水,大部分人熟悉水性,深谙水上作战本领,所以木筏划起之后便迅速远离了河岸,这边再追怕是困难了。
萧子墨薄唇轻抿。黑夜中,他一双幽深的凤眸亮如曜石,散发着凌厉的锋芒。
“撤退!”
军队开始回撤,所有士兵井然有序地列成和之前来时一样排列的队伍,从头到尾只用了短短片刻的时间。
“跑步行进!”
所有人步履一致整齐划一,奔向营区的方向。在他们身后,河岸周围遍布赫巴军的尸体,清冷的碎叶水为之变赤。
萧子墨回营之后,元霜见他率领的军队已归来,便问道:“怎样?是否真如我们预料,今晚亥时在碎叶水登岸?”
“没错。”萧子墨解下战袍,换上一身稍微宽松舒适的军服,“表面上声东击西,实则瞒天过海。那锦囊果然有问题。”
昨日二人帐中密谈一夜,主要就是分析这锦囊中透露的信息究竟是无意泄露还是刻意为之。
昨夜,烛光黯淡,帐中的两个人深夜无眠。
“雪莲被控制,小兵中暗算,最终只为了能让你得到这个锦囊。”元霜道。
“没错。”萧子墨点头,“很显然都是做给我们看的,谁若是信了,谁就是傻瓜。”
“那你认为赫巴会在这一天亥时,放弃走水路而是走陆路偷袭军营?”
“若按照锦囊所言,假如想刻意误导,那必是要走陆路。但是……”萧子墨凤眸一挑,“如果所谓的‘误导’本身,就是一种误导,又该如何?”
元霜眉头一皱,“你是说,他越是误导,我们越是多疑,他想利用的,反而是我们的疑虑?”
“没错!”萧子墨道,“走陆路要走至少一天半,从碎叶水顺流而东却只要一个晚上时间。假如没有这个锦囊,我们丝毫不会怀疑他们会走水路,但此时锦囊被发现,我们倒觉得他们要从陆路南下。”
元霜点头,“我们若是深信锦囊的目的是为了误导,必然会在十五这日亥时重兵把守陆路,营区势必守卫薄弱,那这样的话……”
“这样,他们就会趁我们将主要兵力把守在陆路的空当,直接在另一侧,走水路自西而来,直接攻入我们后方营区!”
☆、第二十八章 赫巴王城
这座在风沙中伫立的宫殿,虽并不奢华,却有一股磅礴的气势从中透出,土石的砖瓦在日日夜夜的风沙打磨下虽也有了几分平整,却还是难掩其粗犷的纹路本质,深褐色的表面宛如野兽的皮肤。
这里是赫巴王城。
库尔巴双眼通红,目光中的愤恨几乎要将人吞噬。在通往大殿的一段路上,猩红刺眼的一道血迹整整淌了一路。
这是战士们的鲜血,也是他自己的鲜血!
“可汗!”
库尔巴见到王座上的男人,他们的首领,下跪行礼,声音洪亮却分明在颤抖!
赫巴可汗只是摆摆手让他起来,苍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们在碎叶水中炎军埋伏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库尔巴却没有起来,而是继续跪在地上,愤恨的声音仿佛要吐出火焰:“可汗!这一战我们兵将折损严重,一千多精兵只剩下了三百余人,而且这些人当中又有近一半的人重伤,有的弟兄虽然撤退时随着我们撤退回来,但现在也已快撑不住了!”
可汗长叹一口气,脸上的皱纹仿佛又深了一层:“你说的这些,我已都知道了。”
库尔巴握紧拳头,几乎将指甲嵌进了掌心,咬牙说道:“是我办事不利,我愿接受可汗治罪!是我的计划失误,他们没有中计,我们夜半偷袭反而中了他们的埋伏,导致了弟兄们的牺牲!”说到这里,库尔巴的声音又开始因愤怒而颤抖!
可汗皱眉:“想不到他们这么难对付。看来这一次,炎国也是出动了精兵。”
库尔巴从小就跟着他父亲上过战场,也是有多年打仗经验的人,赫巴周围也有几个小的氏族部落,近几年皆被赫巴吞并,赫巴领土的壮大库尔巴功不可没。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战将,这一战却吃了败仗,而且被敌军打得如此狼狈,这确实是头一回。
“这次炎军的首领,我曾与他交过一次手。”库尔巴道,“他的身手很敏捷,武艺高强,而且善于指挥作战,恐怕也是有多年作战经验的人。”
可汗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脸。一张轮廓分明五官立体的脸,这个人曾让他几天几夜不能安稳入眠。
“难道是……萧家的人?”可汗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
炎国萧氏,世代为将,把持朝中军政大权。那一年他刚刚继承汗位,野心勃勃,妄图向东扩张,寻求与北方鄂戎联合入侵炎国。然而那个人却粉碎了他的计划,击退了他的数次进军,导致他不但一直没有办法向东推进,甚至前后一共葬送了上万的兵马在他手里。他知道那人姓萧,这个姓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甚至曾让他夜不能寐。
现在,听了库尔巴的此番形容,他觉得此次指挥这场夜战的将领与那人竟有几分相似……难道……?!
库尔巴神色一紧:“听说十几年前,炎国与赫巴的一场战争中,双方伤亡都极为惨重,而炎国军队最后虽击退了赫巴,但据说在这一战中却有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牺牲于此地……”
“萧靖安。”可汗闭上双目,说出了这个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西域的风声,在深秋的夜晚,掺杂着风中飞沙,宛如一场前世的梦境,穿过如银子般闪烁流淌的碎叶水,最终沉睡在寂静的河底。
而光阴,却不过只是瞬间的事罢!
炎军帐内,烛影摇曳。
“之前预料得没错,他们果然从碎叶水这边登岸。”元霜道,“龙都统怕是一场空等了,这会儿应该正在率兵归来的路上。”
萧子墨勾起唇角,“是要空等了。”
就在这时,守卫兵进来通报:“报告将军!”
“说。”萧子墨声音低沉却有力。
“回禀将军,萧宇护卫回来了!”
“萧宇回来了?!”萧子墨闻言立即起身,“他现在在哪儿?”
“回禀将军,就在帐外!”
“快让他进来!”萧子墨听见萧宇回来,顿时凤眸一亮。
“是,将军!”
守卫兵出去以后,萧宇便撩起帘子走了进来。这几日在外执行任务让他身心都有些疲惫,但他见了萧子墨却还是立刻毕恭毕敬地行礼:“参见将军!”
“快起来!”萧子墨扶起萧宇,“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多礼。我交代给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元霜也正好奇这几天萧宇一直不在究竟是去干什么,因此便也走了过去,见萧宇风尘仆仆,面色有几分疲惫,不禁挪揄道:“萧宇护卫可是被将军派去挖地雷了?看萧护卫这一身行头不知是在地里打了多少滚。”
萧子墨和萧宇听元霜这么说也都忍俊不禁,但正事归正事,萧宇还是很严肃地汇报了任务情况。
“回禀将军,您让我这几天到山下河谷一带的居民村落打听这附近的情况,我已经基本把所有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