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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衍姿看向在庐帐边堆积如山的药材,补品:“公主若再病下去,单于恐怕要把天下最珍贵的用品都堆满公主庐帐。”
突然,呼衍姿的身子一震,目光直勾勾地盯在挂在帐边的青玉箫:“公主这青玉箫可否借我一看?”
月桐向白雁点点头,白雁把青玉箫拿下呈给呼衍姿。呼衍姿手微颤地接过青玉箫,脸色冷凝地端详,过了好久依旧沉默不语。
“左夫人认得这青玉箫?”月桐探问。
呼衍姿霍然抬头看向她,眼光冷寒如剑:“公主有这青玉箫,真是好福气!”
月桐微怔:“单于硬是要给,我只好收下。左夫人若喜欢,我代单于转送给你?”
呼衍姿霍然脸色涨红,秀目怒瞪,气愤至极竟语滞难言。她怒视月桐片刻,深深地喘了口气,把青玉箫递还,冷若冰霜地道:“公主歇息,我就不打扰了。”说完急步而出。
月桐拿过青玉箫细看,箫身上刻着一个“筠”字。月桐狐疑地皱眉:“这左夫人在气什么?这青玉箫有什么来历?”
桑苗和白雁也仔细端看,桑苗双眼一亮:“筠?单于先母的名字就叫兰筠,这青玉箫难道是她的遗物?”
月桐霎时唬住:“你可别瞎猜。”
桑苗道:“单于母亲在世时是先单于最宠爱的阏氏,可惜她十年前去世了。我听说她吹奏的箫音是全草原最动听的。因为先阏氏的箫吹得好,先单于可是送过不少玉箫给她,说不定这就是其中一支。”
月桐把青玉箫放下,叫小茹拿出白玉箫,微微一念:“为我更衣,我要出去。”
天放晴了。冬日的暖阳照耀在雪地上,粼粼闪烁。月桐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上坐下,拿出白玉箫,袅袅吹奏而起。她吹的是一首月氏的送行军歌,有妻子的送别依依,思念深深,也有将士征战沙场的刀光重重,血泪累累。最后团聚时的恍如隔世,悲喜交集。
月桐的箫音细腻如丝,在一片空旷的雪地上悠远飘扬。不久,营地中传出了此起彼落的月氏歌声,伴随箫音越唱越高昂。箫歌合鸣,萦回在这一片苍茫的雪地上,震撼了个整片王庭营地。
“单于免了月氏人受鞭笞的惩罚,公主看来很开心。”刘莫寒道。
军臣嘴角扬起笑意。
“单于没有册封阏氏,恰巧也没有册封公主,众人早已在纷纷猜测单于意欲何为?”
“我会等到她心甘情愿的。”
月桐的身边渐渐聚满了月氏男女,男人边唱边向月桐单膝下跪。月桐俯视下跪的众人,赫然认出几位哲安军营的将士。四年过去,他们的面容都憔悴了许多,眼神虽也黯淡了,但此刻却燃烧了起来。
月桐缓缓地停下箫音,站起,眼眸渐渐模糊。
“都起来吧!我们要为还活着大声地嘲笑阎王爷。”月桐用月氏语朗声道。“父王母后要我勇敢地活下去。我答应他们,也努力遵守承诺。你们也要答应我,无论多苦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重回家乡。”
“活下去,回家乡。活下去,回家乡。活下去,回家乡。”四年的苦难化为高亢的叫喊,响彻云霄。
军臣眉头一扬:回家乡?他凝望满眶热泪的月桐,唇边的笑意渐深。
☆、第90章 重遇
月桐又在院子中的雪地上画起了小老鼠。
小茹拿上披风为月桐披上,看见地上欢笑的老鼠,无奈地叹息。
桑苗拉了拉小茹忍不住问:“公主为什么总爱画老鼠?逸郎总不会是一只老鼠?”
小茹沉默不语。
月桐喃喃自语:“这里没有屋顶,没有树!”她遥看营地中高耸的瞭望台,眼眸煞亮:“桑苗,去找些木杆回来,我要在这搭一座高台。”
桑苗怔住:“公主要搭什么?”
月桐指向营地中的瞭望台:“我要搭一座瞭望台。”
桑苗瞪大眼,冷吞了口气。
胡耶曾仔细叮嘱过,别说是月桐提出的任何要求,只要是她多看上几眼的东西,一定要禀告单于。那天月桐看见呼衍姿的白裘披风,感叹一句:“如此雪白的白裘披风,真是少见。”没过几日,一件雪白无瑕的白裘披风就送来了。
接下来几日,侍卫们在院子中搭起瞭望台,月桐怔怔地看着几十名侍卫的忙碌,无奈叹道:“桑苗,我叫你找木头,你就找来这么多侍卫。”
桑苗嬉笑道:“公主,靠我们几个人要搭起一座瞭望台那要多久啊?我是怕公主等不及。”
月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于是两日后,一座高耸的瞭望台出现在月桐庐帐的院子里。
月桐又在地上画上了小老鼠,蹭蹭几下爬上瞭望台,向南方眺望,极目所见,只有白茫茫的大地。月桐自嘲笑起,到底要多高的瞭望台能让自己看到千里之外的长安?她深深一叹,凝望地上的小老鼠,拿出白玉箫,吹奏而起。
“公主娘娘,你为什么要画老鼠?”瞭望台下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瞪着亮晶晶的眼望着月桐。
月桐向下看,桑苗和白雁正向小女孩和她身旁的两位贵夫人行礼:“奴婢拜见芝右贤妃,雅右妃,雪公主。”
雪公主稚声问:“公主娘娘,我可以画只猫吗?”
月桐笑道:“好!”
雪公主在小老鼠后面画了只猫后,兴奋地又问:“公主娘娘,我可以上瞭望台吗?”
月桐摇头:“不行,你太小,爬不上来。”
“那,我叫父王背我上去。”
月桐怔了怔,忙道:“别!小茹,你背小公主上来吧!”
之后每天,雪公主和两位妃子都会来到瞭望台前。雪公主一天画花猫,一天画老鼠,然后让小茹背她上瞭望台听月桐吹箫。每次雪公主在上面玩,两位妃子就静静地在台下等着。月桐下来后,向两位道:“两位娘娘若不嫌弃,请入帐喝杯马奶酒暖暖身子。”
桑苗早已告知,两位娘娘是兰氏族人,也是亲姐妹。姐姐叫兰芝,妹妹叫兰雅。雪公主是兰芝的女儿,而兰雅是几个月前才嫁到王庭的。军臣有三子五女,雪公主是最小的女儿。
“公主,我怀了身孕,不宜喝酒。”兰雅向月桐行礼道。兰雅衣着打扮很素淡,脸上几乎没有脂粉修饰,古胴色的肌肤亮泽通透,一双明眸清彻如水,一如她的名字,是位清雅丽人
“恭喜!雅娘娘。”
“公主的箫音真美。我曾有幸听先阏氏筠娘娘吹奏过一曲,公主的箫音与之相比,是各有千秋。”
“我只是吹来玩玩,不想和任何人相比。”
兰雅道:“请问公主每日吹奏的那首是什么曲子?”
“那首叫月儿谣。”
“我有学过七弦琴,如果公主不嫌弃,改日与公主合奏一曲月儿谣。”
月桐有些惊喜:“难得雅娘娘有兴致,我当然欢迎。”
………
月桐躺在榻上,轻微的脚步声又响起。她无奈地暗叹,转身向内。
军臣如常地坐在榻边。他伸手轻轻撩起盖在她脸上的发丝,淡然微笑:“你还欠我两首用青玉箫吹的曲子,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吹给我听?”他像是在和她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月桐心头一震:他今日怎么说起话来?
“青玉箫上的筠字是先母的名字。这只箫就叫‘筠箫’,是先母生前最钟爱的箫。她曾说这箫的音色天下无双,可以吹奏出天地间最美的曲子,她要我把‘筠箫’送给我最心爱的女子。那日在鸣沙山,你为我吹奏一曲后,我就知道,只有你才配得上吹奏这支箫。月桐,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也可能很恨我。我愿意等,等你相信我的心意,等你心甘情愿地用‘筠箫’为我吹奏,等你明白我会比任何男人都更疼爱你,等你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他说得极真诚,其中透出了隐隐的乞求。
军臣静静地坐着,月桐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恨他,是他硬生生地把自己与逸郎拆散,是他无情地□□自己。但此刻,她的心不知为何绞痛而起。是为自己而痛,还是痛他身为堂堂匈奴的君王却如此卑逊地乞求。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俯身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在她耳畔低语:“早点睡吧!”
………
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冬日,也是军臣娶左贤妃的日子。月桐没兴趣知道他娶的是哪个王族的妃子,却暗暗松了口气。今夜是他与新妃子的成婚夜,晚上必不会再来。
月桐错了,军臣只是比平日来得晚了些。月桐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时,听到脚步声,急忙侧身向内。军臣坐在榻边,凝视她半晌,悠悠道:“不是我想娶那么多位妃子,而是不能不娶。每位妃子背后都代表着她的部族,王国。联姻结盟,是身为单于的职责,我也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虽然我有很多位夫人妃子,但我只会有唯一的一位阏氏。这位阏氏只会是你。阏氏之位会一直悬空,直到你答应。”
他轻柔的话如最沉重的磐石,猛地砸入月桐的心海,激起滔天巨浪。纵然她极力强压,她的身子还是禁不住震动了一下。
军臣看见了月桐身子的颤动,唇角微扬:“草原有很多有趣的地方,你一定会慢慢喜欢上这里。总有一天,你会愿意永远留在这,陪在我身边。”
他俯身吻在月桐脸颊上。和平日的轻柔一触不同,今夜他泛起了激情,唇在她的腮上来回吮吸,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
月桐骤然紧绷的身子透出了深深的惧怕。军臣霎时停下了亲吻,微叹:“你还是很怕我吗?我发誓,我绝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对你。”
静默了好一阵子,军臣为她拉好被褥,缓缓地离去。
在帐外,军臣听到月桐压抑不住的喘息声,眉头紧锁地仰望天幕,乌云遮蔽了圆月。
………
月桐在榻上辗转难眠,她坐起来,披上披风,走出庐帐,漫无目的地在营地中走着,发现有一个女子站在庐帐外看月亮。月光下,一张熟悉的清丽面容跃入她的眼帘。月桐震惊至极地注视她,失声叫道:“蝶君!”
蝶君转过头,震撼地看着月桐:“月桐,你,你怎么会在这?”
月桐呆愣半晌,恍然大悟:“你就是今日与单于大婚的左贤妃?”
蝶君悲凄一笑:“是啊,今日是我大婚的日子。”
月桐凌乱不解:“为什么?龟兹王怎么会让你嫁来匈奴?”
蝶君满面痛楚:“父王在骏王会两个月后,染了急病去世了。我同父异母的哥哥继位成了楼兰王。为了讨好新登基的单于,他逼我一定要嫁来匈奴。我本是死也不从,他就用我母妃的性命来要挟。”
月桐悲凉一叹:“你被你哥哥逼来,我就被大汉皇帝逼来。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相见。”
两人深深地凝视,凄苦又无奈地笑了起来。
过了半晌,蝶君悠悠地问:“单于对你好吗?”
月桐怔怔无语。
蝶君看见她复杂的脸色,感叹道:“他对你总会比对我好吧。今晚大婚之夜,他与我欢好之后,就走了。侍女说单于极少会在妃子帐中留宿,叫我别不开心。新婚之夜他都弃我而去,以后呢?母妃对我说,既然嫁给单于已成定局,就把心收回,一心一意地对待单于。对自己宽容,也给自己的心一个机会。”她深深地看向月桐:“你呢?”
月桐点点头:“你母妃说得对,我希望你能放得开了。只是,别寄望他会用心待你。”
“你呢?”蝶君再追问“你放开了吗?”
月桐苦苦地望向天上寒月:“我的心?我的心在哪?”
蝶君怔愕半晌,重叹一声:“我曾以为你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没想到……来,我们喝一杯!”
月桐点头:“好!今夜你我一醉方休。”
☆、第91章 认命?
侍女步入帐中时,看见蝶君与月桐两人沉睡在榻上,赫然唬住了。
“左贤妃,左贤妃,该起来了。你今早要去拜见左夫人。”侍女忍不住轻摇蝶君。
两人悠悠转醒。侍女看见是月桐,急忙行礼:“公主安好!”
蝶君迷糊地看了看月桐:“她怎么还叫你公主?单于册封你什么?”
月桐拍了拍脸颊:“我不需要册封。”
蝶君糊涂了:“单于的女人怎么会没有封号?”
月桐脸色微变:“我要回去了,你快点洗漱去拜见左夫人。听说她是个心眼很小的女人,可别得罪她。”
蝶君更糊涂了:“我不是要去拜见阏氏吗?”
侍女忙道:“单于还没册封阏氏,此时最尊贵的就是左夫人。”
蝶君拉住想要离开的月桐:“我,有点怕,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月桐面有难色。看见她乞求的眼神,无奈一叹,点点头。
………
左夫人的营帐与月桐,蝶君的不同,有一大三小四个庐帐,气派不凡。侍女把两人带入大庐帐中,呼衍姿端坐帐中央,左右两旁坐着十位貌美女子。
众人看见月桐与蝶君一起步入,很是诧异。坐在两旁的女子忙不迭站起来,向两人行礼:“公主安好,左贤妃安好。”
呼衍姿看见月桐,脸色微变。月桐和蝶君想向呼衍姿行礼时,呼衍姿突然站起,避开月桐的行礼,又酸又冷地道:“公主的礼,我受之有愧。”
蝶君狐疑地看向呼衍姿和月桐。
呼衍姿走到月桐的身旁,微微垂首:“公主今日竟亲身前来,我可受不起。有什么事公主大可通传一声,我去拜见公主便是。”她说得谦恭,语气中却涌满酸意。
本是坐在右下方的云雀也站了起来,向月桐微垂首,尊敬中又带嘲讽道:“敦煌一别,没想到真的在王庭见到公主。单于果真是言出必行。不知萧少庄主此时可好?”
月桐脸色一沉,静默不语。
云雀冷寒地看向蝶君:“昨夜是左贤妃的大婚之夜,听闻单于来去匆匆,竟然没有在左贤妃帐中留宿。左贤妃可知单于离开后,去了哪?”
月桐面容一紧,冷然地瞪着云雀。
云雀嘴角扬起残酷的笑意:“单于在与左贤妃的大婚之夜,去了公主的帐中。听闻至少留了一个时辰才离去,好似比留在左贤妃帐中久得多。”
蝶君面容大变。
云雀冷笑道:“左贤妃无需生气嫉妒。无论单于召不召幸妃子,每夜必会去公主的庐帐。夜夜如此,风雪不改。在座的妃子若能得到单于对公主的一丁半点用心,已是感恩戴德了。”
月桐冷冷道:“左夫人,我身子有些不适,先告辞了。”说完,看向满脸凝重的蝶君“你,要走吗?”
云雀狡笑道:“左贤妃在敦煌想要与公主争萧少庄主,结果如何,左贤妃自己最清楚。在王庭,难道还妄想与公主争单于?也对,争不过,多多巴结公主或许还有机会可以多见上单于几面。对了,左贤妃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单于还没册封公主。如今在王庭,只有一个最尊贵的名号是悬空的,左贤妃知道是什么?”
蝶君脸色沉如石墨,她呆呆地驻立,没再理会月桐。
月桐心头一阵颤寒,暗暗一叹,转身离去。众位妃子面带笑容相送,目光却锐利如箭。
走出庐帐,月桐遇见刘莫寒。
刘莫寒诧异地看向她:“公主怎么去了左夫人的庐帐?”
月桐重重一叹:“靖侯爷,这里有可以砸的碗碟吗?”
刘莫寒微微一笑:“这里可不是大汉,碗碟可不能随意乱砸。公主若想要砸,我倒有个新法子。”
两人去到营地背后一片空旷之地,雪已在地上积得很深。刘莫寒蹲下,抓起一大把雪,用力地又压又搓,月桐一看就知道他是想弄雪人,忙蹲下帮忙。忙碌了不久,一比人还高的大雪人竖立在两人面前。刘莫寒开始做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雪球,递给月桐。
月桐双眸一亮,接过雪球往雪人身上砸去:“砸你个稀巴烂。”
月桐一边砸雪人,刘莫寒一边做雪球,因为雪人做得很扎实,月桐砸了好一阵子,已有些气喘吁吁,雪人还没被砸倒。月桐忍不住冲上去一脚把它揣倒,再踩在雪人上又蹦又跳。跳了许久,终于累得瘫倒在雪地上。
月桐躺着在雪地上,闭上双眼。天上飘下片片雪花,落在她的脸庞上,丝丝凉意把急促的喘息慢慢地抚平。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桐睁开双眼,看见刘莫寒静静地坐在她身边,面容冷峻如冰,目光却轻柔似雪。
“靖侯爷,你什么时候要走?”
刘莫寒看着她:“陛下有旨,要等你安顿下来我才能离开。”
“安顿下来?”月桐嘲讽一笑“如果我一辈子也安顿不下来,那你是不是一辈子就不走了?”
刘莫寒眼眸一颤。
月桐看见他微紧的面容,忙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可以向文帝交代,不会困你一辈子。”
刘莫寒若有所思地凝视她:“你别逼自己,我在这留个一年半载的也是常事。别忘了,我母妃是匈奴公主。”
“我是怕你的妃子记恨我在这闹腾,让你有家不能归。在这里已有很多这个那个的妃子恨我了。我真怕这么多人怒恨我,我上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