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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明月夜-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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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莲过去替她梳头,边梳边回:“我去打听了下项家的事,他们项家在七郡很有地位,七郡郡守就姓项,应该是项副将的叔伯。项姑娘名叫项云岚,从小就习武,在七郡有几分名望。因她路见不平,收拾过几个地痞流氓,大家都笑称她一句‘女英雄’。”
  阿沅奇道:“女英雄?他们家既然在七郡有些底蕴,为何又来了八郡?我听管家说起,似乎项家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在这,过年也不回去。”
  “这说法就多了,有说项家叔伯亏待他们兄妹俩的,他们便离开了七郡;也有说项副将在七郡位列守城官,想再往上升一级便来了八郡历练,只等着何时成为一郡郡尉,光耀门楣呢。”她今日去打听的时候,发现项家之事在民众间流传得还挺广的,因项家出了个锄强扶弱的“女英雄”,有好些人家都说要让自己女儿去学武。
  小莲原本不是本地人,是跟着兄长从天河城过来的,她家里穷,兄长就从军了,每月也有些食粮。八郡回归,兄长所在的那只小队都被抽调过来守城,她便也跟了过来。因此她对民间流传的项家之事不甚清楚,今日去打听了下,才听说了这许多内情。
  “我看他们家门楣已经够光耀了吧。”阿沅咋舌,原来那一脸自傲的项副将梦想是要做郡尉,“算了,我与项姑娘也没什么交集,其他的就不用打听了。”
  她原以为项副将在将军府也如此颐气指使,必定是有什么大后台,或者抓住了程让的什么把柄。现在看来他应该只是习惯看菜下碟以及不会看人眼色,以为她只是个丫环,所以使唤起人来理所当然。人上人做久了,在他心里,程让这个少年小将军怕也是虚有其名。
  小莲放下梳子,看看阿沅柔顺的长发,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姑娘您是不知道,都流传项家祖上是楚霸王呢,如今不过是郡守副将而已,哪里算是光耀门楣。”
  姓项就说楚霸王是祖宗?是不是还要效仿先祖起义?
  阿沅呵呵一笑,没在说什么,收拾收拾沐浴之后,躺上床后一夜无梦。
  军中演练持续了一整日,林潮看了之后也觉得,这是目前为止看过的最精彩的一场军事演练,排局严谨,气势十足,阵法精妙。
  他在高台上夸赞道:“程小将军名不虚传,有乃父之风。”
  程让板着脸淡定道:“林大人谬赞,程某愧不敢当。”
  跟着林潮一起来的巡视官们也纷纷夸了几句,不外乎“少年英雄”“长江后浪”等词,几十岁的男人对着十几岁的少年郎,深感自己老了。
  “不过,”等他们都夸完了,林潮忽然一转折,指了指下面道,“我看第三方阵右翼有些瑕疵,看来程小将军还需再训练训练。评级就写负甲,如何?”
  评级最好的是正甲,次一等是平甲,再次一等才是负甲。其他几人一下子愣了,依他们的意见,自然是正甲,一则是实力不凡,再则也能给天河城的守将领军大将军程亭卖个好。他们还以为按照程家和林家的关系,就算八郡军演不够好,也必是平甲。怎么要写负甲呢?
  现在看来,林大人这是与程小将军有私仇?
  程让面色不变,眼神轻飘飘瞥了旁边的项副将一眼。
  项副将额间冷汗涔涔,林潮点名的第三方阵就是由他负责训练的,昨日与李副将在阵法排演上有些意见不合,他坚持己见,没和李副将一块训练。如今却是因为他的原因,惹得晋王派来的大人不满,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林潮嘴角噙着一抹捉摸不定的笑意,在其他巡视官们商量探讨之时,眼睛对上程让古井无波的视线。程让稍颔首,无声地说了一句“多谢”。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59章 
  离奇藏宝图,闭门除夕宴。
  林潮走得十分干脆,评完级后,在将军府又宿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带着几个巡视官轻车从简出了城。八郡郡守还想再摆个宴巴结巴结呢,去将军府就找不见人了。
  郡守半弓着腰,愁眉苦脸的,揪揪本来就不多的胡须,又抬起眼来看了看坐在主位不动如松的少年,“程将军,您看能不能替我与林大人搭个梯子,说几句话?”
  他都一把年纪了才爬上郡守这位置,哪能料到晋王突然派人来巡视啊。听说那位大人挑刺给军演评了个负甲,也不知晋王会不会说他治理不力,再将他给贬了。昨日听说评级一事之后,他就吃不好睡不着,今日一早就上将军府来堵人了,没想到林大人比他还早。
  他现在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程让却是心情颇好,林潮走得这么干脆,也没说要把阿沅带走。他前日的纠结瞬间消失,连带着看眼前一脸苦相皱巴巴的老头都觉得顺眼不少。
  他用杯盖拂开茶叶,悠闲地喝了口茶水才道:“郡守大人不必着急,林大人只是过来巡视军中情况的。大人您的治理功绩,我们都看在眼里,想必晋王心中也有数。”
  诶呦,我就是怕他心里没数啊!郡守苦哈哈地讪笑,谁像您似的,有个在天河城担任守将的爹啊,未来大舅子还是晋王身边的红人。要不怎么都说同人不同命呢。
  在郡守看来,林大人虽然只给军演评级定了负甲,但那必定只是为了避嫌,免得授人以柄,等到了晋王跟前,那好话就是一箩筐地往外倒了。
  “行了,大人该回去处理公事了,年关将近,大人该抓紧些才好。”再怎么心情好,听老郡守唠叨一通,程让也不免有些不满,他能提点的已经提点了,只希望郡守大人不要再来将军府了。
  阿沅起来时发现程让还在府中,有些不可思议:“你今日不去军营?”她知道阿兄今日一早就要悄悄地走,便也没起床送他。慢条斯理地起床洗漱之后,叫人端早膳时都快辰时末了,程让却在这时候坐在了她屋子里,有些奇异。
  程让看她还掩着嘴打哈欠,替她把粥盛了放在跟前,“我也是有旬休的。军演劳累得很,也正好让将士们歇息一日。”
  阿沅揉着脸坐下,冬日被窝太过暖和,若不是看时辰实在迟了,她现在还不想起呢。因此对那些能早起的人,她打心眼里敬佩,比如程让。
  “旬休可以多睡会儿嘛。”她边喝粥边囫囵道。
  程让没说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阿沅你以后须早些起身,晨间要多锻炼,这样身子骨才康健。”
  阿沅捧着粥碗的双手一顿,木着脸抬起头来直视他。
  程让坚定地迎着她的视线,没一会儿败北,转过了头。小姑娘的眼睛会说话,那满满的控诉委屈似乎就要溢出来,他的心还是承受不住。
  不过,不看着她的眼睛说话,他心肠还是能继续硬下去的,咳了声,他手下意识虚掩自己嘴唇,声音像在沙子里滚了一遍,“往后我让那两个丫头到卯时末就叫你,起来后就去园子里走两圈。”
  阿沅不情不愿地“哦”了声,撅着嘴将粥喝完了。想当年她也是能早起的,唉,可惜人就是有惰性。她也知道程让说的是对的,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就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等用完早膳,阿沅看程让似乎挺闲,想了想问他:“上次洪思源那伙海盗怎么样了?”上次程让杀进了海盗窝,她还以为肯定会把洪思源他们给抓住的,结果后来并没听他提起。
  程让拉过她手腕,领着人往园子里走,边走边道:“之前在姜国不熟悉地形,洪思源他们又还有底牌,我不好和他们弄得两败俱伤,所以将你救出来以后就离开了。不过他们也伤了元气,短时间成不了气候,现在应该正躲在哪里吧。”
  洪思源上次不知不觉将信件混进了他要批示的公文里,还能从千里之外绑来阿沅,势力可见一斑。他上次斩杀的不过只是些小喽啰而已,若不是洪思源自己大意,饮了阿沅屋内下了毒的茶,他觉得能不能顺利救出阿沅还不好说呢。
  想到这儿,程让心内有些感叹,阿沅真是她自己的福星,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那他到底想要拿我跟你换什么啊?”阿沅有些不解,按理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洪思源却没报仇,反而还想交换东西,那夜她好像听程让说了一句话来着。“还想要什么宝藏”?
  程让嗤笑,“藏宝图。据说洪飞将历年劫掠的财宝都埋在一处,然后绘制了一份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懂的藏宝图带在身上。他被抓处死之后,藏宝图不翼而飞,洪思源以为是我阿父拿走了,就想拿你跟我交换。”
  阿沅感觉就像听故事,这世上还真有藏宝图这种东西?
  程让继续道:“且不说是不是真有藏宝图,就说这东西,洪飞这个做父亲的都没传给他儿子,我阿父又怎么会给我。”收缴到了那也应该给陛下啊。
  “好神奇。”阿沅抿了抿唇,决心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我觉得八郡之内肯定有海盗潜伏。”
  程让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阿沅你是不是在街上看见什么了?管家说你昨日又去西市了。”他自然不想管着阿沅的自由,可连着两日去西市都只搬回了两个小盆栽,护卫还说她又在西市边上那个又脏又窄的小巷子里来回走了两遍,到底是在找什么?
  阿沅揪着手指踌躇,她能跟自己阿兄毫无芥蒂地讨论程诩,那是因为程诩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熟悉的外人。可对程让来说,那是他的亲兄长。在世人眼里,程诩都已经死去,现在说起他不过是在揭伤疤又徒增伤悲;她觉得他可能没死,但找不到人,不过就是在燃起希望又将它浇灭。
  “阿沅?”程让又叫了她一遍。
  “嗯?”她回过神来,“我觉得西市那边鱼龙混杂的,说不定就有海盗混在那里。而且……我似乎看见了两个形迹可疑之人,他们穿得挺好的,却也住那破巷子里……”
  “阿沅。”程让微微笑起来打断她,“你若不想说我就不问你了,但是,以后不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也知道那地方鱼龙混杂,万一护卫失职,让你陷入危险该怎么办?”
  阿沅有些丧气,她就知道程让不信,她若说自己好像看见了活着但残废了的程诩,程让必定还以为她眼睛出毛病了。
  阿沅被拉着在园子里走了两圈,从九曲回廊上穿过,又踏上假山间的小路。这还是程让搬进将军府以后第一次逛这园林,往常觉得这整个园子都占地方得很,如今和阿沅一起走,却又觉得地方太小了,不过一会工夫就绕了一大圈。
  绕了两圈之后程让就被下属叫去了书房,阿沅便也回了自己房间,原本她还打算今日再去一趟西市的,现在看来还是打消了这想法吧。
  书房里,程让听长风禀报完,看着呈上来的密报,有些惊讶,看来这藏宝图还是真的?
  “你带几个人去西市,将西市侧门外的两条小巷子里的住户都打探一下,查清楚宅子里都住了些什么人,做隐蔽点。”他将密报折好,放入一个带锁的木盒里,“除此之外,将那个卖花摊贩家里的盆栽都买来,挑好看些的。”
  长风有些为难:“全买?”
  “挑好看的,听不懂?”
  小将军一用那种反问又嘲讽的语气就说明他开始不耐烦了,长风神色一凛,赶紧去寻跟着阿沅出过门的护卫,好歹打听一下林姑娘的喜好。叫他一个大男人挑好看的盆栽,怕是回头会被小将军给嫌弃死。
  长风走后,管家又上门来禀报内务杂事,程让边听边处理一些急需的公文。
  “将军,那项副将军今日托人送了厚礼来,老奴不知该怎么回?”常叔说完杂事,有些为难道。将军一向不耐烦这些人情往来,往常送礼回礼之事都由他一手操办,可今日项副将送的这礼当真是烫手得很。
  城里百姓都在传因项副将的缘故,小将军原本能得正甲的,却偏偏降成了负甲。项副将因此被责罚,这时候却往将军府送礼,这是求情来了?
  程让皱眉:“送回去,叫他少打那些心思。”
  管家应了声又想起来除夕设宴细节一直没和他说,又道:“项副将除夕夜要带幼妹项姑娘前来赴宴,老奴和林姑娘商量后,将项姑娘的座席安排在了林姑娘一处,您看妥当吗?”
  “等等,项周阳要带他妹妹来?”程让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他当将军府是什么地方?酒楼吗?还要阿沅陪客?”
  一连四个问句,一句比一句高,常叔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只能凭本能回答:“项副将说除夕夜家中只有项姑娘孤身一人,他担心自己妹妹太过孤单。”
  “既然担心他妹妹一个人在家,那他就回去陪她好了,正好兄妹二人一起在家里过年,也省得来将军府碍我的眼。”程让半垂眼睑,面色无波,语气森寒,“你让人把礼送回去,再传我的话,让他直接在家闭门思过,除夕宴不用来了。”


第60章 
  怒火突高涨,人世见兄长。
  阿沅闲下来就去侍弄刚买来的那几盆盆栽,虽然一两一盆的价格有点小贵,但是她意外地发现这些盆栽的品种都很好,修剪的技艺更是绝佳。黑松铮铮傲骨、挺立不屈;青竹清雅脱俗、宁折不弯。
  她看那小摊贩的外貌还真看不出他竟有如此之内涵,难怪古人有言,人不可貌相呢。
  她去了两日,一共买了四盆盆栽,准备将两盆黑松和金丝竹摆程让院子里去。他的院子空旷又荒芜,最显眼的便是武器架上的刀枪棍棒,那煞气都要劈出来了,就该植些草木冲冲。
  “姑娘,您听说了吗?”小莲刚从外边进来就一脸喜色,兴冲冲地几步跑过来,“项副将被责罚了!”
  阿沅没怎么在意:“他不是昨日就被罚了吗?”昨日听说由项副将训练的方阵出了问题,她阿兄铁面无私地评了个负甲,然后项副将负荆请罪,程让就依军法降责了呀。难道今日还有后续?
  小莲道:“今天又罚了!听门房说项府一早就有人上门送厚礼,但也没说清楚是给姑娘您兄长的,还是给将军的。您兄长一早就走了,管家就放在一旁,刚刚才去禀报了将军,结果将军一生气,就让项副将闭门思过去了!”
  小莲说着忍不住幸灾乐祸笑起来,谁叫项副将拖后腿,拖累了将军的评级。她虽然对军务这些大事不懂,但兄长入了伍,平日里总能听他谈到些事,她心里对将士们的感情不同于一般人。昨日听说因项副将的缘故,将军被评了负甲,她差点没气炸。
  看她是由衷的开心,阿沅也笑了笑,心里却庆幸这些十分有集体荣誉感的人没有去怨她阿兄。
  说实话,她一开始还以为阿兄是看不惯程让才挑刺,但后来细细一想,阿兄绝非那种公私不分之人,避嫌是一部分原因,项副将出差错是主要原因,但还有一层,却是因为这评级还是要给晋王看的。
  也是因为评级这事,她才明白阿兄在晋王身边大概也是如履薄冰,凡事都要小心谨慎,不留把柄。
  小莲还没说完:“不仅如此,项副将除夕也不能来赴宴了!”
  “嗯?”这倒是个好消息,阿沅眼睛一亮,项周阳不来,项云岚就更没理由来了吧?“你跟我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看姑娘有兴趣,小莲兴致更高了,“我听门房说的,项府早上送来的礼已经全部被退回去了,将军还让人传话,原话就是要让项副将闭门思过,除夕宴不用来了。肯定是因为项副将送礼,将军就恼了!”
  阿沅紧抿着唇,才让自己不会笑出声来。虽然幸灾乐祸有些不厚道,但谁让项家这兄妹俩眼高于顶还妄图钻营取巧呢。若是人人都学他送礼,这八郡的风气就该被带坏了。
  “要我说,这责罚还不够,就该扣俸禄才好!”小莲还有些忿忿不平,在她眼里,破财才是最重的责罚,其他的,像是闭门思过、不让赴宴什么的,不过就是挠痒痒而已,还能在家中白得假期。
  听了这个好消息,阿沅的嘴角一上午都没放下来,情敌在除夕夜应该出不了门,她就不用烦恼除夕还要跟项云岚一道吃年夜饭啦。
  眼看着快到午膳时分,程让却还没从书房出来。她先将两个盆栽摆到了他院子里去,想了想,又捧着剩下的风知草向书房走去。
  平日里程让不在的时候,她是绝不会靠近书房的,总觉得里面都是军事机密,必须避嫌。今日程让就在书房里,她没了顾忌,在院门外也没见人拦她,便径直进去了。
  离书房门还有几步距离时,房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阿沅吓得差点将盆栽给扔了。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桌上的东西被扫落在地。
  程让这是在发脾气?她迅速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果断选择悄悄遁走,结果刚转身,就听见后面的木门啪的一声被打开,她迟疑着回过头去,正好看见程让脸上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怒气。
  开门的人愣住,“阿沅?”
  “呃……”阿沅下意识左顾右盼,“我就是路过,这就走。”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若不是手里还抱着个盆栽,怕是当场就要开始揪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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