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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明月夜-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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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门的人愣住,“阿沅?”
  “呃……”阿沅下意识左顾右盼,“我就是路过,这就走。”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若不是手里还抱着个盆栽,怕是当场就要开始揪手指头了。
  “没事,是饿了吗?”程让面上神情柔和了些,走出来关上了门,“我还有事,不能陪你用膳了,乖,你先去吃饭吧。”
  他的语气甚至比表情更加柔和,阿沅却觉得阴风阵阵,吹得她后颈寒毛都竖起来了。
  “没事没事,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这去吃饭。”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眼睛,抱着盆栽顺着原路几步跑出了院外,出院门后,她鬼使神差停了下来,侧耳听院子里的动静。
  初时一阵寂静,忽而,一声怒吼:“还不赶紧滚出来?”
  阿沅身子一抖,这说的是她?她一手端盆栽,也顾不得另一只手上有些泥就赶紧捂住嘴,正准备静悄悄后退,又听见里面的门吱呀一声,似是有人从书房里出来了。
  唔,还好不是在骂她,骂她她会想骂回去的。
  看样子程让现在处在盛怒边缘,她很识时务地回到自己院子,等着用午膳。心里却琢磨开了,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不到半天工夫,他就生这么大气?
  长风小心地跟在程让身后,嘴上还要尽职提醒:“林姑娘应该是看见了,将军您若不与她说清楚,说不定她又会去西市,若正面撞上可怎么办?”
  程让冷笑,“你以为我现在出门是要干什么?”
  长风在心里道:看您这样子就是要去打人啊……嗯?打人?不会真的要去打人吧?人都残废了!
  程让冷着脸继续吩咐:“多叫上些人,将巷子堵死。”
  长风点头,扬了扬手,身后迅速跟上来几名护卫。一行人刚出将军府,程让忽又停住,“早上让你买的盆栽买了吗?”
  “啊?买了买了!都搬回将军府了,包管林姑娘满意!”长风犹豫了下,到底没把那盆栽还是那男人亲自修剪的事情说出来,就怕小将军一个生气,将他好不容易挑出的盆栽给砸了。
  看见一个本以为已经死去了的人是什么感觉?惊吓还是欣喜?
  程让只觉得心里烧着一团火,火势越来越旺,“你不是死了吗?”
  程诩牵起嘴角略笑了下,“阿让你长高了。”他似乎没看见面前少年高涨的怒火,手里还拿着剪子,慢条斯理地修剪一盆兰草。边上还有一盆清水,水面上倒映着他的面容,半边如玉半边狰狞。
  “你躲在这里算什么?让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然后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抛弃亲人吗?”程让压着嗓子,努力忍着才不至于将他面前的兰草给抢过来。
  院子里围了一圈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风吹过,兰草的叶子簌簌作响,成了唯一的声音。
  良久以后,程诩才停下手长叹一声道:“阿让,有时候亲人也不一定是亲人。你现在看见的我,早已经不是你的兄长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脸,“你看,这是死亡,也是新生。”那左半边脸上各种疤痕纵横交布,还有红斑黑痂,跟右半边正常的脸对比起来,惨不忍睹。
  他从人间坠入地狱,又从地狱重获新生,他还是他,但终归不一样了。他的面容损毁,双腿残废,灵魂堕落,余生唯有苟且在这小院子里才能获得安宁。抛妻弃子又如何?人世诡谲,不如为己。
  “绑架阿沅的事是你为洪思源谋划的,对不对?”程让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势要将他身上盯出个洞来。
  程诩微微一笑,“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阿让你太重感情了,一个合格的将军怎么能把感情看得这般重呢?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该舍弃的自然要舍弃。”
  他摇了摇头:“你真的一点都不像我们的父亲,也不像我。”
  程让心里的烈火忽然像是被冰冻住了,升腾的怒气凝在原地,要落不落,“你什么意思?”嘴上这般问,身子却不自觉往后撤了半步,抗拒着从他嘴里听见答案。
  程诩低头慢悠悠地净了净手,又用布巾擦拭干净,对着满盆清水里那张脸试着勾了勾嘴角,左脸上的疤诡异地扭成一团,丑陋又邪恶。
  “是怕听见父亲的残忍吗?”他抬起头来,“放心,我不怪他,他是对的。没有什么比他自己更重要,不是吗?”
  轻飘飘一句话立刻就乱了程让的心神,在那一瞬间,他脑海里想了很多,父亲的严厉、兄长的宽和交织在一起,脑海里掠过了很多身影,有他熟悉的,也有他只见过一次的,最后,只剩了他自己。
  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
  有人在院外敲门,长风过去跟来人耳语了两句,赶紧回到程让身边小声道:“林姑娘出门了,看样子是又要来西市买盆栽!”
  他的声音挺小,但院子里很安静,程诩从前也是学武之人,因而听得清清楚楚,不禁笑道:“原来是阿沅发现我的,没想到这么久未见,她一个小姑娘还能认出我。”
  程让狠狠瞪了他一眼,扬了扬手,几个护卫上前就要将他捆在轮椅上带走。
  “等等,让我戴个面具,免得吓着了小姑娘。”
  “你放心,阿沅不会看见你的。”等他戴完面具,程让才道,看了看桌上的兰草,又吩咐,“长风,将那几盆修剪好的全带走。”


第61章 
  西市喜相逢,相约酒楼中。
  听说程让带了一队人出门,阿沅心思就活泛开了,她以为他该是去军营了。于是迅速用完午膳,又带着本地的小荷出门了。
  第三次踏入西市,她已经熟门熟路,拐了几个弯就来到卖盆栽的小摊前。
  那摊主一见她就是一喜,谁不喜欢有钱又大方的顾客啊?这两日单这位姑娘的生意就抵得上他往常一个月的了,他这摊上,说到底也就那几盆盆栽值钱。
  “姑娘您快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摊主赶紧将后头的花草都挪到前面,“您这么照顾我生意,今日就送您一盆,您只管挑!”
  阿沅看了看却是有些失望:“没有那种小盆栽了吗?”
  摊主摊手,“就知道姑娘您是识货之人,那我也就跟您透个底儿,那盆栽虽是我种的,但我就是一粗人,可不会弄那种好看的造型啥的。这些盆栽都是我一邻居帮我修剪的,今日他旧疾复发,我也不好意思再让人给我剪枝……”
  他眼睛在自己摊上那几盆花草间转来转去,想出了个主意:“要不这样,姑娘您若是真喜欢,等过几日,我再央我邻居帮忙剪了,再亲自送到您府上去?”
  阿沅却是心念一动,连忙笑道:“何必如此麻烦,店家您告诉我地址,我倒是想拜访一下您的邻居呢。”
  摊主迟疑了一会,但本着结一段善缘的念头还是同意了:“侧门过去那条小巷子中间,有户门口摆了富贵竹的就是我家,旁边一户摆了君子竹的就是我那邻居住的地方。不过,我那邻居脾气有些怪,总是戴着个面具,姑娘您看见可不要吓着。”
  “多谢。”阿沅心情一好,没看到喜欢的花草,就直接问他买了点种子,打算自己回去种。她带着小荷出了西市侧门,还没走到巷子口,就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杵在那儿。
  “欸?你怎么在这儿?”她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被抓包的事实,顿时瞪大眼睛惊讶道。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阿沅觉得那一瞬间她大概是被蛊惑了。斜靠在墙边的少年半勾起嘴角,欲笑不笑,但眼底潜藏的温柔宠溺却又在这阳光下无所遁形。
  她就在这种时候,忘却了周遭还是市集,几步小跑过去冲进了他的怀抱,双手紧紧环住他腰,头埋在他胸膛前,小声道:“我好想你!”
  这才是她的少年,午间那个发火骂人、不陪她用膳的才不是她喜欢的人!
  少年先是被她十分主动的投怀送抱弄得不知所措,刚刚准备的一堆教训她不要乱跑的话语瞬间消散在脑后。又听她软软地说了句话,再硬的心肠也溶化成了蜜水。
  他伸出手去,按着她的背将人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这么快就溜出门,午膳吃饱了没有?”
  阿沅额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他,“你吃了吗?”
  程让摇头,将人松开了点儿,想了想道:“那我们去吃烤鸭好不好?文德街有一家酒楼,你上次夸他家的烤鱼不错。”
  “好啊!”阿沅红着脸松开自己的手,但程让的手还箍在她背上,因此两个人的姿势还是显得亲密又暧昧,“你快把手放开啦,有人在看。”
  程让淡淡道:“没有人。”
  他身后不远处抱着一盆兰草的长风,以及他对面面红耳赤的小荷:……
  长风仗着自己站在他背后,不会被看见表情,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得嘞,小将军就该由林姑娘来哄。刚刚在院子里气得跟什么似的,林姑娘不过抱着说了句软话,那一脸的笑啊,真是没眼看。
  阿沅不满地挣扎了两下,心想刚刚是她一时被蛊惑了心神,现在可不能由他占便宜。程让拥着人,头歪在她肩膀上,对着她耳朵轻笑:“刚刚不还说想我吗?才一顿午膳没见,我家阿沅就这么想我,让我怎么办才好?你要是像荷包那么小,那我就天天把你带身上。”
  阿沅没挣脱开,气鼓鼓地用头撞他,“你今天中午在发脾气,都不陪我用膳!”
  “你别撞头啊。”程让失笑,他知道自己肌肉有多硬,这小脑袋瓜撞他,没过一会就该发红了。他伸手附在她额前,指腹微用力揉了揉,白皙的额头上已经微微泛红,“我错了。现在就去陪你用膳。”
  他心里豁然一松,刚刚在兄长面前的煎熬怀疑全然被抛开。他在世间还有阿沅,并不是只有自己。
  八郡人大多都认识他们的守将程小将军,小小年纪就英武不凡,多的是怀春的姑娘家在心底暗暗思慕。今日却看见他陪在一小姑娘身边,男俊女俏,就像一对璧人似的,让人看着都不自觉露出满脸笑意。
  “这姑娘是哪家的?”有路人窃窃私语,“可真是漂亮啊。”
  “嘿人家可是从京里来的,父亲在京城里做大官的,和小将军是指腹为婚、门当户对!”
  阿沅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嘴角微微抽搐,这都是些什么瞎话?她阿父早就被贬了,至于指腹为婚?他们认识时都十三四岁了。
  又听那人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回答的人洋洋得意道:“早就跟你说了,我表叔的二伯家的邻居家丫头就在将军府里当差。”
  跟掌柜的要了个雅间,他们这才隔开了外面那些人灼灼的视线。阿沅坐到屋里后却有些想笑,“我还从来没有引起过这么大的关注呢,看来你的魅力十分出众。”
  她揶揄着竖起大拇指,笑得眼睛都眯成了弯月。程让无奈抓住她手,用布巾细细地擦她手指,“又去买盆栽了?手上这么脏。”
  阿沅这才突然想起来,她今日是要偷溜出门来西市继续找人的!结果人没找见,还被当场抓包,现在已经坐到酒楼里来吃烤鸭了。想到这儿,她惆怅又微妙地叹了口气,那个修剪盆栽的到底是不是程诩啊?
  “那你去那儿干什么?”她嘟着嘴问,“还叫我别去,自己却偷偷去了,哼。”她刚说完,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是啊,程让去那儿干什么?
  他出府时还是怒气冲冲的,听门房说像是要去打人,去西市的小巷子里打人?何人能劳动他的大驾?
  她稍稍抬起眼来觑他脸色,不见丝毫怒色,这是发泄过了?
  “偷偷看我做什么?”程让擦完她手,将布巾扔在一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满足地喟叹一声,好久之前就想这么做了,阿沅的手是软的,脸蛋是软的,身子也是软软的。不知道晚上抱着睡觉时,会不会陷进去?
  “你不是怀疑那里有海盗吗?”他清咳一声,将自己从幻想里解救出来,“我让人去搜查,果然发现有可疑之人,就让人把他们抓起来了。阿沅真是观察力惊人,立了大功呢。”
  他最后的语气无疑是在哄小孩子,阿沅试着呵呵一笑,有点笑不出来,“抓起来了?海盗?”
  “是啊,一个……面貌丑恶的海盗。”程让目光微微放远,他这么说并不是在凭空污蔑。他的兄长确确实实成了海盗,甚至在洪思源那伙人里享有不低的地位。程家祖训,宁死不降。
  他刚知道时甚至想直接杀了他,待看见本人后,他虽怒火滔天却没了杀意。他的兄长为了活下来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纵然铁血无情,也有几分心软。
  “这样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海盗,你别是抓错人了……”
  “怎么会呢?他们穿得那般好,却蜗居在市井小户,行踪不定又形迹可疑,就算不是海盗,也绝非善类,反正不会抓错的。”程让扯了一通,希望阿沅不要再追究下去。
  阿沅扁嘴,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到底是不是程诩啊?若真是程诩,程让怎么会这么平静呢?若不是程诩,那还真是潜藏的海盗,不小心被她撞到了?
  虽然吃到了心念已久的烤鸭,但她嘴里的滋味依旧难言,这种感觉在听到门外有人敲门时更强烈了。
  “将军,项家云岚求见。”
  呕——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他们雅间的门并没有锁,然后阿沅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径直被推开,项云岚跟着端菜的小二一起走进来。
  店小二一半嘴角下拉,有些发苦,这姑娘什么毛病,不等将军同意就跟他一起进来了,他可是端菜的,姑娘你是干嘛的?但他另一半嘴角又要努力上扬,这可是在给程小将军和未来的将军夫人端菜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差事,怎么能一脸苦相呢!
  阿沅面上诧异的表情还没收回去,就眼睁睁看着项云岚接过店小二手里的菜盘,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人赶了出去,自己关上了门。
  “项……姑娘?”她不可思议道,“你有事?”
  项云岚不悦地瞟了她一眼,眼睛直直看向程让,“小将军,云岚为今日送礼之事特来赔罪,请将军恕罪。送礼是我的主意,请将军收回对我兄长的责罚!”
  这都有脸说得出口?
  阿沅在心里啧啧称奇,面上则是——看戏。
  程让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人,项家在七郡有些势力,他从前觉得各取所需,因而对于项周阳处在副将这个名不副实的位置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项周阳能力是有,但也不算上乘,在卧虎藏龙的军中,资质不过尔尔。
  现在看来,不如将他扔了算了。项家胃口太大,他给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某日,程让在自己院子里练剑,一不小心,将旁边小黑松盆栽给剁了。
  程让:长风!谁让你把这东西摆这儿的?不是叫你拿去给阿沅了吗?
  长风:……这是林姑娘特地拿来的……
  程让:……
  赶紧抱着已经秃了一块的黑松跑到程诩面前:限你今天之前将这盆栽剪成跟之前的一样!
  程诩:你他妈都断了一截的,拿来让我剪得跟之前的一样高???
  作者今天实习最后一天,好开心组长小姐姐给我盖了实习公章~
  然后开心地蹦上公交车,一刷卡,居然没钱了!!!
  赶紧打开支付宝,卧槽?乘车码死活刷不出来?
  站在司机旁边差点想表演一个当场跳车:)
  我发誓,一进地铁站就去充钱充钱!充100块钱!


第62章 
  客栈买珊瑚,暗室破心防。
  项云岚满心不忿,自从她小小年纪被称作“女英雄”以后,就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在七郡,谁不是上赶着巴结她?这回兄长出了差错,她也没当多大回事,以前在伯父家就看见常有人携礼拜访,伯父收了礼便会帮忙办事。
  她就依样画葫芦,叫人一早就送了厚礼上门。没想到,礼被退回来不说,兄长又受了更重的责罚。在府中听兄长埋怨一通,她只能捏着鼻子来赔罪了。
  可她没想到小将军一脸高深莫测,像是没听见她说话;那个小妾却是摆着一副看戏的嘴脸,专门看她笑话!
  “将军……”
  程让抬手示意她闭嘴,指了指她手上的托盘,“你先把托盘放下。”
  项云岚一喜,小将军这是舍不得她受累?她嘴角微勾,嘲弄地看了眼阿沅,赶紧将托盘放在桌上。
  她正想顺势坐下时,程让却道:“既然项姑娘要代令兄受罚,本将军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那这样吧,令兄的责罚就由你领了,项姑娘还是回府闭门思过去吧,为期一月。”
  阿沅被茶水呛了下,赶紧半转过身去掩嘴咳嗽,程让也顾不得旁人,伸长手去替她拍背,一边拍一边轻声道:“喝慢点,我们不急着回府。”
  项云岚僵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什么过错?
  看阿沅已经缓了过来,程让抬眼看见她还在,不悦地压了压嘴角,“项姑娘还有事?”
  她还想在争取一下,口中讷讷道:“将军……不是,我……”
  “既然无事,那就回去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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