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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苏宓见冯宝和善地点了点头,狐疑地出了队列。
冯宝做事细致,是个有心的,步子跟着秦衍时迈的大,此时带着苏宓却迈的小,一路没停顿走到秦衍所在的内室里,苏宓喘也没喘。
内室的装饰与院子一脉相承的简单,一桌一床,只得一扇半阖着的窗,使得屋内显得有些暗。
秦衍坐在桌边,窗棱口递过来的光影将雕刻般俊美的容颜分隔成了两半,浅浅扬起嘴角的那一边暗在阴影下,时隐时现地惑人无比。
苏宓站在门口,有些微微看楞,忘了向前。
他薄唇轻启:“过来。”
“把门关上。”
苏宓反应回来,转身将门带上,才挪着往前一点。
“参见督主大人。”她福身道。
“怎么,离我这么远,是怕我了。”秦衍还带着先前的情绪,语气说不上高兴。
“民女不敢。”苏宓半侧着头,脸蛋被晒的嫩红嫩红,不自觉地抿着唇。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前了两步,离开秦衍只有约莫三尺,那距离不近不远,最挠人心痒。
也不是她过于小心翼翼,酒楼见面那次,她可以假装不知秦衍的大官身份,可是这次不行,更何况,他的传闻似乎不是很好。
然而苏宓的小心作态在秦衍眼里便成了另一种意思。
“是崔满秀教你这般勾引我的么?”秦衍看着苏宓红彤彤的俏颜,和身上因薄汗显得有些贴身的衣料,哂笑道,“宦官可不吃女子这一套。”
苏宓闻言,脸上又羞又气,她性子本来就不如表面装的柔顺,因着与秦衍也算是“坦然相对”过,此时就不再如方才那般规规矩矩:“督主,没人教我,我也没想着要。。。”勾引你。
苏宓说不出口‘勾引’二字,再说,她到底什么时候勾引他了,第一次是被人所害,第二次,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秦衍见她恢复了本性,那张牙舞爪却不能奈他何的生气样子,就像是被抓住的白毛兔,扑蹬着脚,却逃不出他的手心。
那种感觉,他很喜欢,是以连带着方才的郁气也消散了一大半。
“你否认的这样快,难道勾引本督,很丢脸么。”
“不丢脸,可我没有。”
秦衍听到不丢脸那三个字,勾起了唇角,带着笑音,“哦?”
苏宓说完才觉出她话里的不妥,可说都说了,她只能低声重复了一句:“我没有。”
秦衍却不想放过她, “既然没有,那你不妨试一试。”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床边,“去把衣衫脱了。”
什么?!苏宓闻言呆滞地看着秦衍。
秦衍闲适地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眼前手足无措的女子身上好一会儿,嘴唇终于抿开了笑意。
“你是想让我替你验身,还是他们替你验身。”
原来是这个,苏宓大大舒了一口气,他为何不直说,仿佛是故意在逗弄她一般。
她当然是宁愿秦衍验身,就算同是宦官,至少他反正也看过了。她褪去了外衣便停下了手,刚才听她们说是留着里衣的。
“继续。”
“督主,她们说只要褪到里衣的。”苏宓脱口道。
“谁验自然是谁说了算。”
“。。。。。。”
苏宓心下后悔,早知还不如让他们来验。
她慢腾腾得将手搭上襟带,虽说她比寻常女子想的开一些,秦衍也见过了她最狼狈的模样,又是个宦官,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秦衍看了她一会儿,就在苏宓解开了系带,深呼吸一口准备脱下的时候。
他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苏宓头顶笼下一片阴影,他伸过来的手纤长白皙,骨节分明,带着一股清冷的檀香。
那好看的手,径直来到她胸前,手指挑过襟带,竟然是在替她重新系上。
他垂着眼睑,细长睫羽下的眼眸深邃,从领口裸。露的锁骨一路向下滑到她的胸口。手指翻飞,指尖与鼓鼓囊囊的胸脯只隔着一寸,偶尔在她吸气时,还能堪堪擦过那抹柔软。
“那一日,已经看遍了,今日的份,允你省了。”
他的话跟着他身上的檀香气钻入了苏宓的鼻息,她觉得她是不是又中了一次媚药,不然为何身上心里都热热的。
“去把外衫穿了。”
“嗯?”苏宓有些恍惚,低头看了看胸口处已经扎好了的襟带,“哦。”
她拾起放在边上的外衫,低着头穿好。待沉敛完心思,她轻声询道:“督主,我能通过么。”
秦衍已经坐回了桌前,神色淡淡,方才的事似乎只是他的随心一举。
“这么想做秀女,那我让你过了如何?”
“真的?”
秦衍掀开眼帘,看进她的眼睛,那充满期待的神情,使得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你倒是心大的很。”送给了他的人,还妄想要进后宫做娘娘。
心大的很。。。是何意思,来选这秀女,总不能说自己不想。
苏宓不知秦衍是为何突然就不高兴了,其实她也不想做秀女,但她更不想嫁给李修源。
沉默了片刻,苏宓低着头不敢回话。
“你下去吧。”
“是。”苏宓如临大赦,赶忙应下,生怕自己不知觉又哪里惹的他生气。
秦衍看着苏宓消失在门口,眸色暗暗,隐在袖袍里的手上仿佛还带着一丝柔腻触感。
“冯宝。”
“在,督主。”冯宝从门外走近。
“跟曹公公说,苏宓不必再验,让她过了。”
“是。”
“还有,把我的披风给她,”秦衍顿了一顿,“披上。”
“。。。。。是。”
第十三章
苏宓身上裹着方才小公公拿过来的披风,愈加猜不透秦衍是何意思,心绪稍定,她还是回到了队列,已是不剩几个,她排在最末,不一会儿便到了她。
苏宓推门进去,曹公公得了冯宝的嘱咐,此时对苏宓是非常的恭敬,他双手直接递过一张花贴给她。
“劳烦苏姑娘,三日后再来此处,会有骡车一并送姑娘们入京府。”这话意味浅显,便是通过了的意思。
苏宓心里诧异,面上还是笑道:“谢谢曹公公。”
“哪里哪里,姑娘若早说认识我们督主,我定是早早让姑娘过了,何必在外晒着太阳。”
苏宓依旧是笑了笑,但心里却是存着疑惑。他又帮了她一次,难道是猜到了她想选秀女的缘由,可怜她?
苏宓手里捏着花帖,边往外走边想,直到遇上了院外撑伞等着的春梅,她也没想出个确切的来。
上马车时是黄昏,即使一路驾的快,到城南的苏宅时也已入夜,零散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显得有些寥落。
春梅见苏宓仰头看了几眼,也不知怀着什么心事,之后便将披风递给了她,吩咐了一句带回小院,自己则匆匆进了正厅。
正厅里,不止虞青娘,苏明徳,还有赵姨娘和她那个庶妹苏珍也在。
“爹,娘,女儿回来了。”
“怎么样了。”苏明徳心里多少有些紧张,钱砸的不少,要是连个上京的机会都没有,那可就太冤了。
“拿到花贴了,等三日后和珍儿一道去城中坐骡车。”
苏明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难得的对苏宓露出了笑容,“嗯,不错。”
“老爷,我就说的,凭着二姑娘的容貌,那可是比珍儿好上百分的,怎么会选不上呢。”赵姨娘贴在苏明徳身侧说道。
“珍儿哪里差了,你是她的亲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苏明德被赵姨娘说的一提醒,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也中了遴选呢。
赵姨娘掩下精光,低头柔顺称是。
苏珍则在旁笑得灿烂,她走过来一把挽过苏宓的手,“那真是太好了,能和宓姐姐一起去,我就不孤单了。”
若说苏珍的容貌,那也是不俗,鹅蛋脸柳叶眉,单看算的上是清秀佳人,但与容貌偏明艳的苏宓站在一起,便显的稍有些寡淡。
当着苏明德的面,苏珍心里有多不甘愿,脸上笑得反而更真挚,苏宓看的清楚,那不达眼底的虚假笑意,可她难道就不会么。
“是啊,我也想与珍儿有个伴呢,还能照顾照顾珍儿。”
苏明德笑道:“哈哈,说的好,你们姐妹两一同选进了才好!”
满堂人都是一脸喜色,来回了几句喜气的话,除了虞青娘。
虞青娘脸上和和善善,没什么表情。她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以宓儿的容貌,能被选上,她心里是有数的。
可是戏文怎么说的来着,一入宫门深似海,她的女儿以后吃了亏,肯定一个人咽下去,苏珍不害她都不错了,怎么会帮衬她。这么一想,她哪里高兴的起来。
要是秀女之后落选了回来,李修源也不是良配,真是左右为难,如今只希望待她落选,再来一个人说媒就好了。
苏宓看了看虞青娘的脸色,她能猜到娘的心思,心里头也是百感交集,这偌大的苏家,就只有娘会真的为她着想吧。
“好了,既然已经得了花帖,我去和修源说道说道,让他再等等。”苏明徳站起身离开正厅,准备去书房,他喊了李修源在那等他。
此事在苏宓拿到去京府选秀的花贴之前,苏明德是没准备让李修源知晓的,因此此时,李修源正心情很不错地呆在书房,他还以为苏明徳是想与他商讨婚事细节。
这种事其实不必他出面,纳个妾罢了。不过,对方是苏宓,他乐意谈上一谈。以后,有端庄温柔的苏娴,又有娇媚可人的苏宓,他算是享齐人之福了。
苏明徳跨步进书房之时,李修源还在想些邪事,欲念四起,然而听了苏明徳开口第一句,心头便凉了半截。
“修源啊,你与宓儿的亲事,我看要稍微放一放。”
“岳丈,小婿不明白。”李修源起身作揖,这快到手的肥肉,怎么就又飞了。
“哎,宓儿她得了花贴,要与珍儿一道去选秀女,再过三日便启程去京府,若是能选上,也是我苏家的福气。”
李修源正是从京府过来,朝廷选拔秀女一事,民间热闹非凡,他当然也知道,但苏宓之前恰好有了婚约,是以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明明过了期,为何还能有花帖。
李修源不问都知道其中有猫腻,但此事还未尘埃落定,总之再留在这交州是没什么意思了。
“岳丈,既如此,小婿在这里叨扰许久,也该回京府家中了。”
***
明日便是秀女去京府的日子,虞青娘陪着苏宓在她的小院里嘱咐了许久路上要注意的零碎事。
说完了要讲的,虞青娘轻声提了一句:“昨日娴儿出发之前还念叨你。”
“嗯。”苏宓淡淡回道。
那天,若不是她竭力翻窗,会遭受些什么她能想象得到。如今每每想起来,她都还是后怕,所以她没办法原谅苏娴。不提,已是她最大的宽容,可她们姐妹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虞青娘叹了口气,她明白,也不想逼自己的小女儿。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剔透的红玉镯,亮丽鲜艳,玉质细腻通透,看起来成色便是极好的。
“宓儿,这个娘给你,是你姥姥留下的。你放在身边,你姥姥若有灵,以后也能护着你。”
“娘。。。”苏宓喉咙口有些发苦。
“是怪我,若是我当初身子好一些,你弟弟他。。。。。。也不至于你爹一心放在赵姨娘呢。”宓儿的婚事,她也不会如此说不上话。
虞青娘心里难受,脱口而出之后才发现自己说漏了什么。
苏宓惊道:“娘,你说什么,我有个弟弟么?你什么时候怀的,我怎么不知道!”
虞青娘抹掉眼角的濡湿,既然都说了,便刹不住这话头。
“当初我怀上你们的时候,肚子便比旁人大,大夫说是双生子,把你爹高兴坏了。”
虞青娘想起那时候的苏明德,那真是把她宠在手心,可是后来。。。。。
“后来呢?”苏宓焦急地问道。
“后来我生了,果然如大夫说的,是双生子,一男一女,女孩儿自然是你,你活下来了,另一个却。。。。”虞青娘黯然道,“大夫说他太瘦弱,怕是在娘胎里便没得到什么营养,所以活不下了。”
虞青娘现在都记得她生完看到的苏宓是白胖可爱,另一个却是黝黑柴瘦的,也因此,苏明德才愈加不喜欢苏宓,在他心里,苏宓是抢了他儿子的命的人啊。
苏宓听完,顿时沉默了下来。
她的心里沉沉的,原来,她竟然还有个同胞的弟弟,虽从未见过,但毕竟是血亲,心里亦有所触动。
可她从未想过,苏明德对她冷言冷语这么多年是因为这个,难道,难道在他心里,她就不该活么。
“娘,在你们心里,是不是我弟弟才是该活下来的那个。”苏宓凝眸看向虞氏,声音有些低哑。
“你瞎说什么,我一直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这样瞎想。”虞青娘搂过苏宓,心疼道:“都是娘的孩子,我还能嫌你什么。”
苏宓蹭了蹭虞氏温暖的怀抱,心里一片暖意。
虞氏轻拍她的背,随即叹了口气,“只是娘那时虽然疼的厉害,但也明明记得是听到两个哭声的。”为何稳婆偏说她儿子死在了腹中呢。
“娘,你听到了两个哭声?”
“嗯,听到了,可是稳婆说生出来便是死的,大概还是娘听错了吧。”虞青娘没有告诉苏宓,每到半夜梦回,她甚至还是能记得那一声哭声,那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的儿子啊。
***
与此同时,在离开京府不远处的县城小村落里,一栋破旧的砖瓦房前,有个穿着粗糙的褐色布衣衫的男子正在屋前打水。
他长相不俗,身量纤瘦高挑,皮肤白皙,俊秀的眉眼温润如一块醇热的暖玉,哪怕是在做着打水的动作,都不显得粗俗。
他打了水便弯腰进了灶房,手段利落地煮着药汤,棉布包着壶柄倒进了一个带着缺口的白色茶碗里,捧着它走进了偏左边的一间。
“奶奶,你喝一点,喝完这最后一剂便能好了。”声音一如他的外表般温柔干净。
被唤作奶奶的老妇半躺在塌上,大概是这半年多的药起了作用,精气神也有了,头发花白,梳得整齐,身上盖着的薄薄的毯子虽破旧带着补丁,却是干干净净青草香,看得出是个要强的老太太。
“阿珏,你二月时候,是不是背着我,没去会考,将那些盘缠银子省了都给我买药了。”简阿婆人老了但还未糊涂,她这孙子当初是他们乡的解元,怎的这么久了,这次春闱一点消息都没有。
简玉珏低头吹了吹药汤,道:“嗯。”
“你!你想气死我是不是。”难怪她说怎么隔壁的婶子那么好心,那段日子还过来照顾她,感情是玉珏拿了好处给人家,“那你那些日子去哪了,是不是又去做什么生计了。”
简玉珏答非所问,脸上始终是淡淡温柔的笑意,“我下次再考。”
“下次便是三年之后!”简阿婆心里气的不打一处来,玉珏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自小便是他们村读书最厉害的。
“你,你又不是我的亲孙子,是我捡来的,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简阿婆憋着口气,有意激他。
“再不喝药便要凉了,奶奶先喝药好不好。”简玉珏说完只是安静柔顺地看着她。
简阿婆被他看的没办法,叹了口气,脾气好,长相好,自己怎么就捡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呢,到最后自己还要连累他。
“玉珏,你这名字还是当初路过的先生给取的,他还给你算了一卦,说你以后定能成大官。”简阿婆抹了抹眼睛,“要不是我这副劳什子。。。。”
简玉珏神色没变,只是温声开口道:“奶奶,只是晚个三年,我一样能得会元,可是你晚不得。”
简阿婆闻言,叹了口气抓过药碗,一口喝了下去。
“等奶奶身体好了,替你一起挣盘缠。”
“好。”
破损的砖瓦屋里,流动着的是淡淡的温馨,烛火照影下,简玉珏的侧影,与苏宓竟是有着几分肖似。
第十四章
今日苏宓与苏珍便要跟着府署派的骡车一路上京府。
苏家众人除了还在县里历练的苏琦不在,其余都起了个早,送苏宓和苏珍上马车。在虞青娘和赵姨娘几番眼泪之后,马车终于缓缓驶离了苏宅门口,往城中行去。
马车里,苏珍似乎心情很好,苏宓却还心系着虞氏昨日说的她有弟弟一事,加之又是离乡,心里一时轻松不起来。
“宓姐姐,依我看啊,这一百个女子里,你定是最美的。”苏珍笑着说道。
“怎么会,我见过的每个都是姿色非常。”苏宓放下车帘子,淡淡道。
苏珍与赵姨娘相似,惯来会说些好话。其实女子容貌各不相同,不同的人看便有不同的看法,关乎所看之人是谁罢了。苏宓懒得与她虚与委蛇,瞥过头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
苏珍看她不接自己的话头,暗哼了一声,她也只是表面奉承,苏宓的长相太过娇媚,男人固然喜欢,她身为女子,反倒觉得苏娴的端庄才是正妻的样子,像苏宓这种,合该就是作妾的嘛。
李修源求亲一事她也知道,那个男人看谁都好似带着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