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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楼樾呢?!”
陆菁一说完,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摸手边的刀,却摸了个空。
脸一白,陆菁终是想起昨晚之事来,神情间涌起羞愧,更多的却是恨意。
她再次让小暖将马车停下,悲声道:“小姐,我要走了……我一定要杀了楼樾。等我杀了他,再回汴州找小姐……你多保重!”
“陆菁,若是你还当我是小姐,能听我一句劝吗?”
闻言,陆菁微微一怔,却是听话的停下来,静静的看着苏流萤。
苏流萤眸光淡淡的看着窗外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红日,眸光却失去了光亮,呐呐道:“当年,陆伯是为了什么成为乱党?”
陆菁眼眶一红,咬牙道:“父亲觉得朝廷政策对百姓太过苛刻,税收压榨,官吏勾结,鱼肉百姓,让百姓苦不堪言……所以父亲与同道的叔伯们要一起反了这个朝廷……”
“说到底,陆伯也是一条血性的好汉,一心想为百姓做好事,只可惜,他选错了路罢了。”虽然苏流萤是大庸的公主,但她并不介意陆菁当面同她说这些朝廷的坏话,而是幽然道:“那你说,若是陆伯上天有灵,知道大庸就要亡了,知道大庸的百姓要被胡狄的铁骑活活践踏而死,他是会让你继续为了家仇去找楼樾复仇,还是让你帮助我,一起去坚守家园,保护大庸的百姓?”
陆菁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苏流萤,震惊道:“小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真的。”苏流萤回头定定的看着她,眸光悲恸,一字一句道:“如今大庸遭遇罕见的雪灾,不光冬季的作物没有收成,春季的耕种也播不了种,百姓已是饿得连谷种都吃光了。而去年为了北征北鲜,国库已然空虚,根本补给不了百姓,若是长期以往,大庸必起内乱。”
“内乱一起,胡狄就会趁火打劫,到时,内忧外患,大庸必灭。”
“而大庸一灭,成千上万的百姓也就没了国,没了家……陆菁,到时沦为亡国奴,你还能找楼樾报复吗?”
陆菁全身一震,脸色发白的看着苏流萤,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跟我回去吧,和我一起想办法镇守住汴州,胡狄的铁骑晚一天踏入大庸,朝廷就能多争取一点时间,胜算也就会多了一分!”
陆菁咬牙向苏流萤点头,坚定道:“好,一切都听小姐的。”
于是,主仆三人不做一刻今停歇的朝着汴州而去。
而苏流萤在决绝离开楼樾的那一刻,也下定决定将他忘却,因为,她知道她肩负的责任,知道已没有时间再让她去愁苦儿女私情,甚至不想再见到楼樾。
因为她知道,下一次的相见,就是沙场上的兵刃相见了……
当第一抹艳阳照进胡狄皇宫高高的宫墙时,整个胡狄皇宫早已一片喜庆热闹。
虽然胡狄的风俗是晚上成亲,但整个重华宫从早上开始,已是热闹非凡。
大殿里已坐满了宾客,胡狄王高高坐在上首,楼樾一身喜服,与萧墨一左一右的坐在胡狄王的下首。
胡狄的汉子粗犷狂野,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整个大殿里气氛异样的欢愉。
惟剩楼樾与萧墨两兄弟除外。
楼樾一直紧紧攥紧手中的玉牌,敛眸屏除心中一切杂念与四周的喧哗,默默想将之前在脑海里出现的画面再次勾挤出来,希望从一星半点中,想起之前所有的记忆。
而坐他对面的萧墨一直不露声色的默默打量着他,一口一口慢条斯理的喝着酒,好看的桃花眼带着三份醉意。
下一刻,他端起酒杯朝楼樾走去,将手中的酒递到楼樾面前,道:“今日是皇兄大婚。本太子没什么好送与皇兄。听闻皇兄与侧妃娘娘是因胡旋舞结缘,本太子就精挑了一个善胡旋舞的歌姬为皇兄跳上一曲,以助雅兴!”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下首众人的欢呼,连胡狄王都微微颔首,兴致很高。
楼樾神情淡淡,并无多少欢愉的样子,但也接过萧墨手中的酒一口喝完,沉声道:“多谢太子厚礼!”
酒一入口,楼樾就发觉萧墨给他喝了这杯酒与他酒宴上的酒味道不太相同,淡淡的,带着点酸涩的味道,但喝下后,他全身却瞬间热了起来,甚至连脑袋都烧了起来。
太子身边的人立刻下去布置安排,不一会进殿来向太子禀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太子再次起身对胡狄王和楼樾道:“请父皇与皇兄和众卿移步小桃林!”
楼樾初初被胡狄王接进皇宫住进重华宫时,这里就有一片桃林,也是宫里惟一的一片桃林。
而当时,在为楼樾选宫室时,正是萧墨提议让他住进这里。
住进重华宫数月,楼樾还从没来过这片桃林,如今随着萧墨踏步进这里,头脑尚在昏沉中的楼樾,看着一树树灼灼其华的娇美桃枝,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另一片桃林。
那是一片似乎种在很高很辽阔地方的桃林,抬头可以看到湛蓝的天空,大风从高台上刮过,吹落了一地的粉红,更是让红衣女子的衣裙翩跹如九天玄女下凡。
桃林很美,她更美,他的心境也很……愉悦!
楼樾睁大眼睛想从脑海里涌现的零星片断中看清红衣女子的样子,可是,她脸上好像蒙了一层白雾,怎么也看不清楚……
尚不及从桃林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耳畔却是响起了欢快急促的鼓跋声,楼樾回神看去,桃林里不知何时搭起了一座高台,一个身着火红裙装的妙龄女子,面覆薄纱,随着鼓点在桃林间翩翩起舞,舞姿曼妙,随着鼓点的密集,身子旋转如飞,如飞天的玄女……
底下的看客,都鼓掌为红衣女子喝彩叫好,一时间,整个桃林里掌声雷动,鼓乐升天,将侧殿里的女宾以及今日的新娘子都惊动了。
然而,不论耳边如何的喧嚣,楼樾的内心却异常的镇定下来,脑子里同样有一个红衣少女踩着欢快的节拍旋转飞舞着,在他的心里为他独自跳着美妙的胡旋舞……
掌心紧紧的握着那对玉牌,随着脑子里那道红色身影的旋转加快,楼樾脑子里越来越痛,仿佛有太多积存下来的东西要从脑海深处暴裂出来,有太多人和事从脑子里崩出来。可此时,他什么都不顾,也什么都不想,只想追寻着那道红色身影,他一定要抓住她,看清她的样子……
萧墨就坐在了楼樾的身边,他也无心桃林里歌姬的舞蹈,只希望方才给楼梯喝下的解药能解了焚情香对楼樾的记忆的禁锢,让他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重拾记忆,想起苏流萤来——
原来,萧墨曾私下问过亲信太医,知道楼樾是脑袋受到撞击,脑子里留下淤血没有消除才让他暂时失去了记忆,只要淤血消除,他自然会想起以前的人和事。
可是,后来他脑子里的淤血消除了,萧墨特意安排他与苏流萤在宫道上见上一面,却还是没能唤醒楼樾的记忆,萧墨不由怀疑,是不是红袖私下给他服了什么药物,让他忘却前尘往事的药物。
经他秘密调查,却是发现了楼樾每日床头焚的香竟是胡狄的禁香焚情香……
给楼樾喝下解焚情香的解药,再精心为他布置了桃林的一切后,萧墨不比楼樾轻松,他密切的关注着楼樾的一举一动,看着他敛目痛苦的样子,萧墨的掌心不觉都沁出汗来,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成功帮他恢复记忆……
‘咚!’
随着最后一声鼓点落下,楼樾赫然间重新睁开了眼睛,迷蒙的眼睛里闪现清明,薄唇紧抿,深邃的眸光里荡漾着汹涌的暗波,冷冷的看着眼睛的一切,神情间却是涌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与悲痛。
看着他的样子,萧墨心口松下半分,正要上前试探他,看他是否想起了之前的人和事,楼樾却是突然身子直直往后倒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突兀的倒在了地上,再次昏厥了过去……
眼看大婚就要开始,新郎却晕厥不省人事,顿时,好好的婚礼乱成一团,也无法再进行。
当红袖穿着美丽的凤冠霞帔赶到桃林时,看着昏倒在地的楼樾,再看到桃林里的高台和红衣舞姬,以及方才隔得那么远都听得清楚的鼓乐之声,红袖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眸光不由迟疑的看向一旁的太子萧墨。
萧墨冷冷的回视她,当着众人的面冷冷道:“红袖侧妃,看来要请天师重新帮你与皇兄看一看生辰八字——看你的合格是不是与皇兄相克!”
红袖没想到楼樾刚刚晕倒,萧墨就说出了这样的话,不由震在当场,惨白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
众人散了后,楼樾被抬进了寝宫,胡狄王心急如焚,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招进重华宫为楼樾诊治,下严令务必让楼樾尽快醒过来——
因为,胡狄王刚刚接到密报,大庸境内因着雪灾已起内乱,而手执兵符大军的南滇王顾校已在大庸南部密谋起兵叛乱……
胡狄王预料不用多久,南滇王就会攻上京城,与景铭帝决一死战。
届时,他再出兵,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大庸江山!
所以,这个时候楼樾一定要早点醒过来,带着胡狄大军扫荡大庸!
可是,这一次不论太医用何办法,楼樾却是迟迟没有醒过来……
整个重华宫一改先前的喜气洋洋,变得一片死寂,连那四处悬挂的大红灯笼和囍字都格外的刺目。
而萧墨说到做到,真的找天师去算楼樾与红袖的生辰八字,得出的结论却是红袖克夫!
胡狄王见楼樾迟迟未醒,终是相信了天师的话。
一怒之下,胡狄王本是想直接将红袖赐死,但看在她曾救过楼樾性命的份上,最后赐哑药毒哑了红袖的喉咙,让她不能再开口说话,撵出宫外……
☆、第153章 恢复记忆
日夜不停的赶路,半个月后,苏流萤终于跨过胡狄边境,回到了汴州。
她离开的这段日子,汴州在陈太守的治理下一片安宁,可派去北境的南山却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传回消息,不由让苏流萤心里生出了担心。
她担心南山一行的安全,更是着急兵符的下落——
明知胡狄即将来袭,若是自己不尽早拿回兵符,调动大军镇守住汴州重塞,届时胡狄大军要入侵中原,就如秋风扫黄叶那般简单了……
苏流萤片刻都不得停歇,一边亲笔手书,将胡狄王的野心告诉景铭帝,让他即刻集结兵马粮草北上,做好边关御敌的准备。
一边却是再派影卫去北境给南山带信,打听他那边的情况。
而她自己,召令陈太守召集她手下封地三十城所有的兵力,开始日夜驻守汴州城,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
忙碌起来的苏流萤,却是没有时间再想起远在胡狄皇都的楼樾,更不知道他再次陷入昏迷……
做好一切部署后,苏流萤一如当年苏津那般,每日骑马早中晚三次巡防汴州城防,更是从苏家老宅中找出阿爹当年镇定汴州,与胡狄北鲜交战的心得战术,细细捉摸领会,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每日巡防边关,她就会想起阿爹当年巡防时的情景来,看着这座千百来屹立风沙中的古城,感觉是冥冥中阿爹又将它交到了自己手中,所以她一定要接替阿爹守护好它。
而每当她回到长公主府,看着父皇赐给她的玉印和封地,还有那不知所踪的兵符,她同样明白,这是父皇对她的期望,她更加不可以辜负……
她找到了当年追随阿爹的四名副将,亲自上门拜访,请求四位叔伯重新出山,帮助她一起镇守边关,抵御外敌。
这四位副将,曾跟随苏津一起镇定汴州十几年,与苏津的关系,不但是上下属,更是如亲兄弟般亲近信任。所以当年苏津在京城出事,四位副将也一起辞出了副将的职务,誓死不再为朝廷卖命……
所以,那怕是苏流萤亲自上门去请,四员老将还是不愿意出马,一致表示,这样的不辩忠奸的朝廷不值得他们再为它卖命。
最后,苏流萤给四人跪下,道:“四位叔伯,如今跪在你们面前的,不是大庸的长公主,只是你们的侄女苏流萤——我如今是接替阿爹镇守汴州。如今胡狄即将来袭,汴州兵力薄弱,若是四位叔伯再不出面帮我,侄女与这边关数千上万的百姓只有一死了……求四位叔伯看在我阿爹的份上,出面帮侄女一把!”
苏流萤从小不仅人长得漂亮好看,性子也是聪明伶俐,不光是女儿家的细心,更是天天骑马跟着苏津与这些叔伯呆在一起,除了不会功夫,性子也是养得和男儿一般,行事沉稳大气,没有女儿家的娇柔做作,很是得这些叔伯的喜欢。
所以如今听她这样的说,更是不顾公主之尊跪下相求,四位副将终是不忍心再开口相拒,都点头应了下来。
如此,有了四位御敌经验老道的叔伯帮她带兵掌局,苏流萤心头压紧的大石终是松下半分。
但刚刚放下半分的心却因京城传来的消息又彻底凉透了——
原来,景铭帝接到她的书信后,非但不愿意派遣大军北上镇守望边关,反而让苏流萤执兵符带三十万大军回京护驾。
景铭帝在信中告诉苏流萤,自去年冬月开始的大雪,一直到开春都没有停歇,各地雪灾泛滥,京城一带尤其严重,已有暴民暴乱,京城治安凌乱,急需她带兵回去镇压……
看着景铭帝的来信,苏流萤全身一片冰寒,心里更是涌起深深的失望——
她如何不明白景铭信里的意思,镇压暴民是假,推脱不信任她倒是真。
暴民再乱,京城有驻守的守兵,还有京兆尹的官差,再不济还有皇家羽林军,何时需要三十万铁甲军进京护驾?
说到底,就是景铭帝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不相信她所说的胡狄要南下灭庸的消息,更是耿耿于怀她手中的兵权,至今还想方设法的要将她的兵权拿回去……
苏流萤早已打探到了胡狄的兵力,而且胡狄王此次的野心是灭了整个大庸,所以可想而知,一定会倾尽全胡狄的兵力攻打大庸。
三十万的铁甲军只怕不是胡狄的敌手,只能倾尽大庸的所有兵力,早做防备,在边关拦截下胡狄铁骑,才能相抗衡,若是让胡狄个个攻破,大庸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是多疑的景铭帝到了这个时候,非但不相信她,还在觊觎她手中的兵权。
苏流萤头痛不已,只能私下悄悄与四个叔伯商议调兵一事,却不敢张扬出去扰乱军心。
她写信向手握重兵的南滇王顾校借兵,还有临近汴州的各州府,只要有兵力的,苏流萤都开口向他们借。
信连夜送出去后,苏流萤日夜期盼着顾校等人的回信,同时也盼南山从北境带回来好消息。
而在此时,南山终于从北境回来,带回来的消息更加让苏流萤震惊!
南山消瘦了许多,跪在苏流萤面前抬不起头来,羞愧道:“公主,兵符确实是被李修拿走了!是属下无能,没能从李修手里拿回兵符……”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南山证实这个消息,苏流萤心里还是生出震惊。
她万万没想到,堂堂大庸朝最年轻有为的大司马、世人口中儒雅谦恭的真君子李修,竟是会做出这种偷鸡摸狗之事来!
气愤的同时,苏流萤暗想,知道了兵符的下落,总比之前一无所知的好。
既然知道是李修拿走兵符,苏流萤拧紧眉头,潜意识里,她知道李修拿了她的兵符一定有他的目的。
她问南山,李修可给她带回什么话来?
南山本想将李修说的话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告诉给苏流萤,但他一回来就听说了胡狄要南下侵庸之事,所以知道兵符的重要,不敢做隐瞒,愤恨道:“那个无耻之徒不知道从何处听说,说是当初先帝将兵符交给公主时说过的,说这兵符是留给公主以后的驸马,所以……所以……”
下面的话,南山气恨得说不出来,苏流萤却已明白了李修的意思——
正如李修那日在未央宫大殿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既入魔障,他走不出来,也不愿意走出来。
所以,李修的意思,就是以兵符相胁,让苏流萤嫁给他!
苏流萤全身一阵冰寒,更是感觉到一阵恐惧慌乱——难道,这就是李修拿走她兵符的原因吗?
她看着急白了脸的南山,咬牙颤声道:“他可是说,让我嫁给他,他就还我兵符?”
南山抬头看着苏流萤同样苍白的脸,着急道:“公主,他是计谋好的,设了陷阱让公主跳,公主万不可以答应他……”
“何况,如今世子爷安然在世,公主与世子爷两情相悦,怎么能再嫁给他?属下这就起身去胡狄,去找世子爷,告诉他失忆前的一切,让他回来帮助公主对抗胡狄和李修……”
闻言,苏流萤全身一颤,不敢置信的看着说漏嘴的南山,颤声道:“对抗李修?是不是我不答应,他就带兵……攻打汴州?!”
想起李修疯狂的话,南山不止白了脸,更是心肝发颤,咬牙道:“不,他不止要攻打汴州,还要攻回京城,逼景铭帝退位,自立为王……他说了,只有这样,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