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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他们费尽心力搜查,却什么线索都没有。如今,刺客一灭口,却仿佛一下子所有的证物都摆在了眼前。
他不由看向苏流萤,后者同样拧紧了眉头看向他。
去宫里的路上,苏流萤忍不住开口问道:“世子爷也觉得陈昭仪是幕后真凶吗?”
楼樾眸光平平的看着前方,冷冷道:“此事皇上自有公断,你无需再理会。”
不管幕后的真凶是谁,也不管这件事最后会是一个怎么样的走向,于楼樾而言,他都不想她再牵扯进宫闱后妃的残酷斗争中,从而受到伤害。
陈昭仪一直不认罪,但最后她身边的大宫女绿沫经不住酷刑拷打,承认是陈昭仪买通了安国寺的知殿清慧,在殿内的香料里加入麝香,害了宁贵妃小产滑胎。事发后又买凶杀人灭口……
至此,宁贵妃小产一案终于定案。慧成帝念在陈昭仪育有五公主铃岚公主的份上,饶了她的死罪,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却处死了陈昭仪近侍的宫人,全部活活打死……
大雪下了整整一晚,也没能遮住满地的鲜红,连空气里都飘荡着血腥的气息……
苏流萤提了小半篓黑炭跟着大家后面进了冷宫。
冷宫添了新人,司设局按例给陈庶人送来了最简单的用具,无非一床薄被,半篓黑炭,让她挨过寒冬。
进到陈庶人的房间,陈庶人已没有再哭着喊冤了。她挺着脊背坐在满是灰尘的陈旧桌椅前,锋利阴沉的眸光冷冷的看着搬东西进来的众人,苍白的面色阴沉如霜。
虽然被削位分,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可陈庶人的面上形容却是庄严肃穆,带着不容轻贱的威严,仿佛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昭仪娘娘。
当陈庶人的眸光从苏流萤脸上划过时,四目相接的那一瞬,苏流萤心里猛然一震。
直到走出冷宫,苏流萤的心还是颤抖着,全身一片冰凉!
从得知陈庶人就是真凶时,苏流萤心里除了放下一块大石,更是迫不及待的想来冷宫见一见陈庶人,亲口问她那串紫檀佛珠的由来!
据她了解,陈庶人是京城人,她的闺名里也没有带着‘琼’字,为何她的佛珠会跟阿娘一模一样,还刻着阿娘的姓氏?
直觉让她觉得这不会是巧合。
所以,趁着来冷宫送东西,她特意带着佛珠来见陈庶人,想找机会问她佛珠之事。
可是,当陈庶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的那一瞬,苏流萤却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或许,幕后真凶根本不是陈庶人!
这些天里,苏流萤的脑子里一直浮现着那名刺客头领临死前对她说的话。
他说,佛珠的主子,就是要她性命的人。
而且,那名刺客一眼就认出了她,想必,之前看过她的画像。
也就是说,有人特意下令,让刺客要她性命。
而方才在冷宫与陈庶人匆匆的一个照面,苏流萤震惊的发现,她的眼神除了锋利阴沉,却是完全不认识她的形容。
看她与看其他送东西进屋的宫人完全一样,并无其他深意,更没有恨之要她性命的仇恨!
如果陈庶人真是幕后真凶,是买凶要她性命之人,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她?!
所以,真凶一定是另有他人!
苏流萤被自己的这个发现震惊住,冷汗一层层的往外冒——
如果真如她猜测般,陈庶人是冤枉的,真凶另有他人,那么,这个真凶确是太可怕了!
浑浑噩噩的回到司设局,正在她思索着要不要将这个发现告诉给楼樾或宁贵妃时,长信宫来人,说宁贵妃要见她。
苏流萤去长信宫时,见到菲儿一身崭新的衣裙站在宫门口指挥着宫人们干活,见她过来,下巴一扬,拿鼻孔朝着她冷冷哼了哼。
苏流萤压下心头的杂乱,冲她淡然一笑道:“恭喜姐姐此番立了大功,帮娘娘揪出了幕后真凶。”
菲儿不光一身衣裳是宁贵妃新赏下的,头上的团翠珠花也是宁贵妃赏给她的,还有赤金的耳坠子,衬得她一身光彩照人,站在一众宫人里面,分外的打眼,不像奴婢,倒像足了宫里的主子。
听到苏流萤的恭贺,菲儿心里越发的得意,睥了她一眼不屑道:“你倒是有些小聪明,可论到真正为娘娘排忧解惑的,还得是我们跟在娘娘身边的老人。”
说罢,扬手冷冷道:“进去吧,娘娘还等着你呢。”
苏流萤心里不免惴惴——
刺客一事她办砸了。虽然如今有菲儿帮宁贵妃揪出了‘真凶’,她心里还是担心宁贵妃会处罚她。
另外,她心里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将自己在冷宫的发现告诉宁贵妃。告诉她,陈庶人并不是幕后真凶,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然而,这次宁贵妃却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处罚她,反而赏了一堆东西给她,有衣物首饰,看样式,竟是比赏给菲儿的还要好。
见此,苏流萤心里越发的惶然起来。
果然,下一刻听到宁贵妃的话,她的心都要惊得跳出来了。
☆、第60章 刻骨相思
看着一脸惶然不安的苏流萤,宁贵妃色勾唇淡淡一笑,缓缓道:“从安国寺开始,我就发现你比一般的宫女却是要聪明细致太多,连本宫,都有不及你的地方。”
闻言苏流萤一惊,吓得跪倒在地惶恐道:“娘娘谬赞,此番全是娘娘与菲儿姐姐的聪慧才揪出真凶,与奴婢才是半点干系都没有……”
“若没有你揪出清慧,没有你提点她手中的那串紫檀佛珠的不同,本宫与菲儿又如何能找出真凶为我孩子报仇!?”
宁贵妃不以为然的轻轻笑道:“所以,此番,你确是功不可没。而本宫却是一个知恩图报、知人善用之人。之前与你之间的种种不愉快,本宫会悉数忘记。更要与你再做一个交易!”
含德殿内明明温暖如春,可苏流萤全身却仿佛拢在了雪地里,一片冰凉!
她震惊的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近的宁贵妃,看着她脸上志在心得的神情,忍不住想往外逃——
上次答应帮宁贵妃找出谋害她小产的真凶,一是因为走投无路之下与她之间的妥协。还有一点却是当初她将这个罪名嫁祸到于福身上,害了他的性命,心里一直良心不安,想借此找出真凶,还他清白,也算是为自己赎罪……
可不诚想,一步错,步步错。
从与宁贵妃做下第一个交易起,她就踏足宫闱中的斗争当中,再想收足,却是再不可能了……
艰难开口,她嘶哑着嗓子小心道:“娘娘要与奴婢做何交易?”
宁贵妃拿着绢帕亲昵的帮她拭去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冷冷道:“你可知道,这深宫里的女人,最可依傍的两样东西是什么?”
宁贵妃所用丝帕,是江南上贡的最好的云锦所制,触肌柔软丝滑,可苏流萤却感觉如一条冰凉的毒蛇从她的脸上缓缓爬过……
她垂眸低声道:“奴婢愚钝,还请娘娘示下!”
宁贵妃亲自拉她起身,眸光穿过她,平静的看着外面飞扬的大雪,凉凉道:“在这后宫,只有皇嗣与权势才是最好最永久的依靠。什么帝王之爱,什么后宫之宠,都是过眼云烟,风一吹,就散了……”
“害我儿的那个贱人,若不是她育有五公主让皇上饶过她一条贱命,你以为她还有命活着吗?而恰恰也是因为她只生了一位公主,没有皇子傍身,才会被贬为庶人,连个最低下的更衣皇上都未曾留给她……”
宁贵妃是个聪明人,她从陈昭仪落败如此之惨中发现,在这后宫只有育有皇子,才能给自己多添一份保障。
而权势——
她眸光一寒,回头定定的看着苏流萤,沉声道:“你‘死’而复生,还不顾危险进宫,如果本宫没猜错,你是为了四年前你父亲一案才进宫的。”
苏流萤心口一紧,脸色白了几分,却是无法出言辩驳。
“如果你能帮本宫夺回后宫掌宫大权,本宫答应你,会尽一切力量帮你重查你父亲旧案,而且不会再阻拦你与楼世子在一起。等中宫大权到手,本宫不但护你周全,还赐你出宫还你自由——这个交易,你觉得可还划算!?”
不得说,宁贵妃给的条件很诱人,只要自己帮她重握中宫大权,就可以达成她心中诸多愿想。可是——
如今后宫之权在楼皇后的手中,若是她答应宁贵妃,却就是要与楼皇后为敌,而与楼皇后为敌,也是与楼樾为敌!
且不论楼皇后性情温和,她主执中宫,整个后宫也平静祥和,恩惠众人。楼樾对她也有数次相救之恩,她不应该恩将仇报。最主要的却是,中宫之权,哪里又是那么容易易主。更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可干涉改变的!
苏流萤眸光里露出疑惑,她不敢相信宁贵妃竟是如斯的信任她,竟将这样的事都托给了自己。
她惊恐的看着一脸淡然的宁贵妃,惶然道:“娘娘太抬举奴婢了……可是奴婢只是司设局一个小小的扫地宫女,那来的力量去撼动中宫之权?所以,还请娘娘收回成命,奴婢实在是……”
“本宫相信你!”
拦下她的话头,宁贵妃定定的看着她,眸光坚定且不容置疑回绝,一字一句道:“连向来不给后宫妃嫔脸面的兰嬷嬷都对你青睐有加,亲手给你熬糖水,一听到你进了大牢冒雪去看你,你还能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司设局的宫女吗?”
闻言一惊,苏流萤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宁贵妃的掌握中,她看中自己,不光是因为自己的机智,更是想借此拉拢兰嬷嬷。
可是,自己同兰嬷嬷拢共也才打过两次交道,宁贵妃又是如何笃定兰嬷嬷会帮她而站到她这边来?
但无论是因为如何,这个交易,苏流萤都不会答应。
她郑重道:“谢谢娘娘抬爱,可奴婢只想安安静静的当个扫地宫女,恐怕要让娘娘失望了!”
说罢,她向宁贵妃行礼告退,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早日查出你父亲一案的真相?”
宁贵妃凉凉的话语让苏流萤脚步一滞,而她接下的话更是让苏流萤全身坠入了冰窖——
“事到如今,你真以为本宫不知道于福之事是你设的局么?”
回头,她一脸苍白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宁贵妃,全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嘴唇翕动半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看着她的形容,宁贵妃勾唇得意一笑,冷冷道:“若你同意帮本宫,别说于福一条性命,就是十个于福死于你手本宫都愿意为你担待。但若是你不能为本宫所用,那么,你谋害于福的事,还有欺瞒皇上犯下的的欺君大罪,本宫自然要秉公办理了。”
闻言,苏流萤心里一片冰凉绝望——
她就知道,从她拿麝香设局害于福的那刻起,她就陷入了这深深的宫闱中,越陷越深……
抑住心头的寒意,再抬头时,她的脸上的神情已恢复成以往的清冷,一双秋水明眸泠泠的看着上首的宁贵妃,咬牙挤出笑颜道:“既然娘娘抬举,奴婢自然不敢不遵。只是奴婢向往龙图阁已久,不知娘娘可有办法让奴婢进去一窥真容?”
见她应下,宁贵妃芳心大悦,展颜笑道:“再过七日就是新年,届时皇上会领后宫众妃还有王公大臣去龙图阁旁边的太庙祭祀,到时,你就随本宫一起去吧。”
新年马上就到了,宫里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样子,宫人们也分到了新的宫衣,一个个穿着新衣过年好不欢喜。
苏流萤还是日复一日的扫着宫道,想着大年初一的祀庙,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进宫一年有余,她曾无数次想进龙图阁找到阿爹当年一案的宗卷,可都没办法接近戒备森严的龙图阁,如今宁贵妃答应带她进去,她心里既激动又紧张。
当年刑部捉拿阿爹时,曾说阿爹通敌卖国一事证据确凿,可后来她去到北鲜,冒着生命危险见了北鲜王。北鲜王亲口告诉她,阿爹视北鲜为仇人,从未与北鲜合作过……
所以,她很好奇阿爹通敌叛国的证据是什么?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的宫宴,苏流萤与司设局的宫人寅时头就开始布置承乾宫晚上的宫宴,一直忙到申时头才结束。
回司设局的路上,路边突然有人叫道:“小满!”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苏流萤脚下步子微微一滞。下一瞬她回身看去,正是好久不见的林炎撑着一把油伞站在雪地里等她。
看他伞沿上的积雪,他应该在此等了很久。
自从云岭一别后,林炎借口身体不适请辞回家休养了好长一段时间,其实是在躲着苏流萤,他没脸再见她。
虽然暂时不在宫里当差,也特意避免去想她见她,但关于她的消息还是不断的进了他的耳朵,像她安国寺遇刺,与李修闹得沸沸扬扬的退婚风波,还有关进大牢的消息,都一丝不漏的传进了林炎的耳朵里。
越是不见,越是想念!
所以趁着新年,林炎终是鼓起勇气来见苏流萤。
走近两步,苏流萤看着他消瘦利害的脸庞,心里也诸般不是滋味。
她浅浅一笑:“好久不见你了,听闻你前些日子身体不舒服,现在可好全了?”
林炎沉寂数月的心,在见到她脸上那抹淡然的浅笑时,却是刹那间又活了过来。
他不敢直视她莹亮的眼睛,低下头红着脸嗫嚅道:“好了……你最近可好?”
“我挺好的。”
苏流萤知道他是随他父亲进宫参加宫宴的,时辰也不早,于是道:“宫宴快开始了,你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小满……”林炎抬头看向她,艰难开口道:“你心里可还怪我?”
林炎一直对云岭的事耿耿于怀,所以也一直以为苏流萤还怪着她。
虽然他那时的所做所为有失偏颇,也很让苏流萤失望,但她早就不怪他。
她笑道:“时间过去这么久,我早就忘记了,那里又会怪你?”
听她这样说,林炎窒闷太久的心终于得到了喘息,脸上重新露出爽朗的笑意来,将身后藏着的一个食盒拿给她,道:“今天过节,我特意给你带来了汴州的菜品……你打开看看,可是你喜欢吃的?”
听说是汴州菜,苏流萤很是吃惊,却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盖子。
食盒上层放着一碗糖醋软熘鲤鱼和一碗燕菜,下层却是放着一整只她在汴州时最喜欢吃的桶子鸡,还有红焖羊肉,外加一碟晶莹剔透的红豆糕。
看着食盒里满满当当的熟悉菜品,苏流萤心里很是感动,更是不可抑止的想起了在汴州同阿爹阿娘一共过节的团圆时光,想着如今的孤身一人,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低头哽着喉咙道:“谢谢你!”
林炎的目光一直紧张的看着那碟红豆糕,心里惶然不安——
在买这碟红豆糕时,他心里无比的纠结,明知它会勾起她不好的回忆,可是,想着这是她最喜欢吃的糕点,他还是一迸买来……
苏流萤心思细微,见他的目光停留在那碟红豆糕上,那里会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当着他的面拿手掂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收起心里的伤感,边吃边笑道:“好吃!”
见此,林炎的心终于完全放下。
他欢喜的将食盒交给苏流萤,笑道:“年后我就回太医院当差了,以后得空就给你带好吃的进来。”
说罢,与苏流萤告别,还不忘记将手中的伞塞给她。
苏流萤提着满满一食盒吃的回去,想着能与林炎打开心结重拾友情,再想到有这些好菜,自己同穗儿也算能过一个好年了,不由心情难得的愉悦起来。
她提着食盒回去,刚进院子,却见南山手里提着两个大大的食盒跺着脚站在门口等她。
一见到她,南山欢喜的将食盒帮她提进屋里,不顾苏流萤与穗儿诧异的目光,将里面丰盛的菜品一样样的端出来摆好,笑道:“这是爷特意给你备下的年夜饭。这汴州菜是爷年前从汴州招来的厨子特意做的。还有这个——”
南山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道:“这是爷送你的新年礼物。好好收着吧。”
想着那日姐姐对自己的误会,苏流萤本能的不想再要楼樾的东西。
她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南山手中的小盒子,怔忡道:“苏妃今晚可有与世子爷一起进宫?”
南山点点头,道:“宫中大宴,苏妃自然是要陪爷一起进宫的。”
苏流萤还想问他姐姐那日在刑部回去后可有生气,但话到嘴边终是无声的咽下,转身去柜子里拿出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来,面色羞囊道:“这是我送与姐姐的一点小小礼物,烦你看到姐姐,帮我交给她。”
南山接过了她的荷包,顺势将手中的盒子往她手里一塞,一本正经的问她:“那爷的礼物呢?”
听着南山这么直白的替他主子要礼物,苏流萤脸蓦然就红了,双手蹰蹰不安的捏着衣下摆。
见她这个样子,南山心里已是了然,默默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好好吃饭吧,我回去交差去了。”
满满一大桌饭菜,再加上林炎送给她的,竟是四方桌都摆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