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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流萤脑子里一片轰鸣,好久才颤抖着手拿起胸口的玉牌,只是一眼,眼泪再次决堤……
说好的忘记他,忘记与他之间的所有过往,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却在看到玉牌的那一瞬间,坚硬的心还是不可抑止的痛了起来。
呆呆的坐了许久,最后,苏流萤抹干眼泪,终是将玉牌再次取下——
正如他说的那样,她虽然答应他不再寻楼皇后复仇,却永远不会原谅楼皇后残忍杀害阿娘的罪行。而他却是楼家人,他与她之间终是再无可能……
是以,苏流萤在驿馆住下,像以前一样,给韩钰做贴身婢女,细心的照料着他的起居生活。
在韩钰与阿奴他们面前,她从未提起过楼樾,而韩钰也从不问她,连带阿奴他们也装做从来不知道她与楼樾之间的事情。
因韩钰腿脚不便,鲜少出门走动,苏流萤更没有心思出去,所以主仆几天就安静的呆在驿馆内的院子里,关起门来过他们的日子。
可即便如此,关于楼樾纳妾的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京城,传进了他们的院子里。
寻常人家纳妾,那里会闹起这么大的惊动,可楼樾此次纳妾却是不同,闹得全城皆知,堪比他娶世子妃般令人瞩目。
一是因为他显贵的身份和刚刚得胜归来的荣耀。而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却是,他此番纳进门做姨娘的女子却是出身青楼,正上镜花水榭里的红袖!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苏流萤死寂的心里微微一滞,下一刻却是无事人般继续帮韩钰磨墨。
长风请示韩钰,可要派人送份礼去安王府?
韩钰温和的眸光带着一丝担忧看向默默无语的苏流萤,看着她日渐苍白消瘦的脸庞,知道她不过表面故做坚强,内心一定非常痛苦。
蹙眉思索片刻,韩钰道:“按着常数送一份贺礼就成!”
长风应声退下。韩钰放下手中的画笔,对默不作声的苏流萤笑道:“听闻京郊的凉山上有不少的寺庙,明日我们一起去那里走走。”
这样炎热的季节并不是外出游玩的好时机,而明日正是楼樾纳妾的日子,苏流萤如何不明白,韩钰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要触景伤情罢了!
虽然自己没有同韩钰说起自己与楼樾之间的事,但苏流萤知道,这些事韩钰一定早就知道,他不说,不过是为了不勾起她的伤心……
苏流萤一边替韩钰收拾书桌,一边轻声道:“公子来这京城也有小半个月了,是应该出去走走。我明日陪公子去凉山上乘凉。”
晚上,回到自己的屋内歇下,苏流萤卸下强忍的坚强,眸光难掩悲痛,脑子里全是那日楼樾带她去小南里喝酒时的情景……
那时,红袖得知他来楼里,为他一人倾城一舞,可那时,楼樾却说红袖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不及她万分之一的人却是被他迎进了府里成了他的枕边人,而自己却落了个被抛弃的悲惨下场……
眼泪再次无声的漫下。来驿馆的这些日子,为了不让公子为自己担心,苏流萤在人前总是装做无事的样子,可心里却是痛苦的煎熬着……
在对楼樾一次次的拒绝后,她终是拼尽一生的勇气去爱他,明知他们之间隔着深仇大恨,她还是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了他。可最后的结局却是她怎么都想不到的……
将放在枕头下面的玉牌重新拿出来,苏流萤最后一次将它紧紧握在掌心……
第二天一大早,趁着其他人都还未起身,苏流萤悄悄出了驿馆,等韩钰他们醒来,她已回到了驿馆,无事人般与阿奴他们一起,趁着街上人还少,陪着韩钰去了京郊的凉山。
在他们离开不久,整个京城因为安王府的纳妾都热闹起来。
相比外面的热闹,整个楠院却一片死气沉沉。
楼樾不顾南山与薛念的劝阻,起床来到上次苏流萤跳下荷花池的地上,久久站立,缄默不语。
南山心疼道:“爷,你身体还没好,风寒染体,高烧未退,旧伤也浸水裂开,还是回去床上躺着吧!”
薛念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也忍不住开口道:“她有心躲你,你再着急也找不着……换做我是人家苏姑娘被你这样伤着,只怕一辈子都不会见你……”
听了薛念的话,本就一脸死寂的楼樾更是心如死灰,心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而随着他的咳嗽,背上复发的伤口再次裂开,浸出鲜红来。
“薛神医,你是来劝人还是来气人的!”
见他如此,南山气得不行,连忙黑着脸让薛念别开口帮倒忙。
薛念也被楼樾的神情吓到,连忙改口道:“所以,你就算现今死了,人家姑娘还是不会出来见你,你不如听话好好上床躺着喝药,留下命来再有机会找到她……”
止住咳嗽的楼樾回头看向南山,急切道:“你们还没找到她吗?”
苏流萤自从出宫被韩钰带回驿馆后,连宁妃都不知道,只是以为她离开京城回汴州去了,所以楼樾去问宁妃时,宁妃也是这般告诉他。楼樾就让南山派人沿路一直往汴州方向追去,可追了数天,却一直没有找到苏流萤的身影。
楼樾急了,天大地大,他不知道苏流萤独身一人去了哪里,他必须要找到她知道她在那里才能安心。
然而就在此时,前院下人来报,新纳进府的姨娘从侧门进府了……
☆、第105章 主仆情深
夏日的凉山,绿树成荫,山道清幽,偶尔一阵山风袭来,却是让人心旷神怡、倍感清凉。
苏流萤推着韩钰沿着山道一路行去,不觉间竟是走到了安王妃的勿忘堂。
上次来勿忘堂接绿沫是坐着南山驾的马车,苏流萤并不知道这条路是通向勿忘堂,所以此时走到这里,她不觉愣住了。
上次来这里,安王妃就同苏流萤说起过她与楼樾之间的感情之事。
不同于楼家其他人,安王妃的心意却是希望她不要顾及楼樾的身份,单单看在他这个人的份上,与楼樾走到一起。
可如今,她与楼樾闹到这般决裂的田地,让她如何去跟安王妃说?!
所以,这个时候苏流萤却是不想见到安王妃。
正要推着韩钰快步离开,阿奴却建议,让大家一起去庵堂歇息一下再走。
韩钰与长风也赞同。
苏流萤脸色一白,不等她反应过来,长风已接过她的手,帮着韩钰将四轮椅推进了庵堂里。
阿奴挽着她的手一进去。
庵堂的院子里长着一棵茂盛的凤凰木,茂密的树枝将整个院落都拢在阴凉里,人走进去,竟是感觉到格外的清凉舒适。
院子里安安静静,看不到人影,韩钰道:“这个时辰估计庵堂的师太们都在后院打禅。阿奴,你去向人家说一声,说我们在此歇息片刻,打扰了!”
阿奴应下,苏流萤道:“公子,还是我去吧!”
韩钰点头应下,苏流萤独身往庵堂后院的禅院去。
庵堂的后院与前院一样的安静,苏流萤看到一个姑子端着茶水从厨房出来,连忙迎上前去,向那姑子说了歇脚之事,那姑子温和笑着点头,并让厨房里的另一位姑子备下凉茶送到前院给韩钰他们。
苏流萤感激不已,犹豫片刻后终是向那姑子问起安王妃在哪里?
那姑子听她要见安王妃,抬眸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番,道:“我家王妃此番在茶房见客,姑娘要见她,烦请先等一等。”
苏流萤这才想起,她们方才进来时,发现庵堂门口系着两匹高头大马,看着那马鞍的配置,不像是普通的跑腿下人所乘,原来竟是来见安王妃的客人。
在等候的时候,她心里暗忖,安王妃深居在庵堂里,除了楼樾,还会有谁来拜见她?
正在思索间,茶房门打开,走出一位紫衣玉冠的俊美公子,竟是好久未见的胡狄太子萧墨。
距离上次见萧墨已过去三个多月,苏流萤还以为他回胡狄去了,没想到竟是在安王妃的庵堂里见到他。
见到他,苏流萤一脸惊诧,而萧墨同样很吃惊的看着她。
怔愣片刻,不等苏流萤开口,萧墨已上前走到她面前,好看的桃花眼定定的看着她,眸光里闪过狐疑,面上却是勾唇邪魅笑道:“小傻瓜怎么在这里?今日不是你的情郎纳妾的好日子么,是不是心里难过来找本太子倾诉?”
苏流萤心口一窒,退开一步沉声道:“不过恰巧路过此处,进来向师太讨杯水喝。萧太子来此又是做甚?”
萧墨笑道:“真巧,本太子方才打马路过此处,也是口渴问师太要了茶水。”
说罢,他又笑道:“听闻你出宫了,如今在哪里?本太子身边正差一个像你这么心灵手巧的婢子,要不要跟了本太子……”
“流萤,你来了!”
不等苏流萤推辞萧墨,安王妃从茶房出来了。
借机苏流萤匆匆向萧墨行过一礼,朝安王妃走去。
身后,萧墨好看的桃花眼微睇,一瞬不瞬的看着苏流萤的身影,待看到她与安王妃熟稔的样子,眸光微微一沉。
做男子打扮的修罗悄无声息的从外面进来,悄悄附在萧墨耳边说了什么,萧墨神色暗下半分。
他负手跨步来到前院,眸光淡淡的从院子树荫下喝茶的韩钰身上划过,尔后头也不回的抬步离开。
一出勿忘堂,修罗问道:“殿下可有问清楚了?”
萧墨翻身上了马背,冷冷笑道:“还用问吗?一听到本太子报出父王名讳,那安王妃连茶杯都握不稳。一切——了然于心!”
修罗骑马落后他半步,蹙眉冷声道:“既然如此,殿下不要再犹豫,早日斩草除根才是要紧。”
萧墨拉马停步,回身眸光凉凉的看向身后的小小庵堂,神情深沉,冷冷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走漏半点消息。而在玉牌全部出现之前,不许轻举枉动。也不要让我母后知道……以免她心里难过!”
修罗恭敬应下,又担心道:“殿下,那苏流萤与安王妃看似关系匪浅。奴婢担心,那安王妃会不会将楼世子的真正身份告诉她……”
萧墨冷冷道:“不会。楼家势力在大庸朝不可小觑,而安王与楼皇后更是心狠手辣之人。为了楼樾的安危,安王妃只会将这个秘密永远隐瞒下去,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说罢,他想起方才在院子里遇到的韩钰,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冷笑,道:“既然北鲜的大皇子都住在驿馆,本太子也搬去驿馆住——这样才热闹好玩!”
另一边,安王妃将苏流萤迎进茶房坐下。
安王妃神情异常的憔悴,眉头轻蹙,虽然她极力掩饰,面带笑容的同苏流萤说着话,可苏流萤还是感觉到她内心的愁苦。
而苏流萤同样心事重重,她怕安王妃问起她与楼樾之间的事,所以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就借机离开。
若换做平日,安王妃一定会挽留她,可今日在见过萧墨后,安王妃心里愁苦慌乱不已,所以也不多做挽留,送她出门。
她送苏流萤走到前院,直到看到苏流萤站到清俊出尘的韩钰身边时,才惊醒过来,迟疑的看向苏流萤,道:“上次樾儿说要带你一起来看我,估计是他刚刚班师回京事情多,下次,你再与他一起来吧……”
安王妃并不知道楼樾纳妾的事情,只是看到苏流萤与韩钰在一起后,心里担心楼樾与苏流萤之间出现了问题,所以试探着问她。
闻言,苏流萤脸色一白,神情尴尬无措的看向韩钰与阿奴他们。
之前她就是怕韩钰他们知道这勿忘堂是楼樾母亲的庵堂,才会主动去后院见安王妃,想向她解释清楚自己与楼樾再无关系。
但后来见安王妃愁眉苦脸的样子,她默默将这些话咽下,提出告辞。
如今安王妃突然提到楼樾,却是让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了。
阿奴性子耿直藏不住话。她见到苏流萤苍白无措的脸,顿时冷下脸对安王妃道:“师太说的可是定国大将军楼樾?他可不得空,正忙着纳妾呢,怎么会有时间再和流萤来这里……”
阿奴没认出眼前一身简朴尼姑服饰的师太是楼樾的母妃安王妃,可韩钰玲珑心思,之前就听说了楼樾母亲安王妃早年就出家离开了安王府。如今看着眼前气度雍容、贵气天成的师太,再想到苏流萤方才进到后院许久,出来时师太亲自相送,再听到她方才对苏流萤说的话,却是猜到了她就是楼樾的母妃。于是抬手止住阿奴的话,面带疚意的拱手道:“安王妃见谅,婢子言语冒失,冲撞王妃,在下替她向王妃道歉!”
闻言,阿奴与长风吃惊不已,没有想到面前这位隐居小庵的师太竟会是堂堂安王府的王妃!
苏流萤听到韩钰的话也是面露惊诧,她明明没有同他说过安王妃的身份,怎么韩钰一眼就认出来了?
然而最惊讶的当属安王妃。
听到楼樾纳妾的消息,安王妃不敢相信的看向脸色苍白的苏流萤。
看着安王妃疑惑吃惊的形容,苏流萤心里酸涩,却不想当着韩钰等人的面说楼樾纳妾之事,于是再次向安王妃告辞,趁着她怔愣之际,推着韩钰逃也似的离开了勿忘堂……
离开勿忘堂回到城内,一路上大家都没有再提起方才庵堂之事,也没有说起楼樾。
阿奴拍拍苏流萤的手义气万丈道:“小满,不要想太多,以后跟着殿下一起好好过日子,等三年时间一过,我们再一起回北鲜,回大皇子府。”
苏流萤感激他们的体谅,悲苦的心里涌起暖流。看到韩钰一脸担忧的看向自己,她苦涩笑道:“公子,我没事的。”
韩钰回了她一个温暖和煦的笑脸,不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回到驿馆,却见到隔壁院子院门大开,下人来来往往的往里面搬东西,好像住进了新邻居。
苏流萤与韩钰他们并不奇怪,驿馆专门接待他国来宾,有其他人住进并不奇怪。
然而,当苏流萤堪堪推着韩钰要进门时,一身紫色锦袍的萧墨却是摇着一把玉骨折扇,风流倜傥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在勿忘堂时,萧墨与韩钰已是心照不宣的认出了对方,所以,再次在这次见面,两人并不惊讶。
萧墨‘叭’的一声收拢手中的折扇,拿扇子指着站在韩钰身后的苏流萤,嗔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傻瓜,让你做本太子的婢女你不愿意,却愿意做别人的婢女,真是让本太子伤心难过啊!”
萧墨性格乖张,行事也是惯常的轻浮不正经,苏流萤本已习惯,并不会放在心上。可想着眼下还有韩钰他们在,不由红了脸冷声道:“萧太子身份尊贵,奴婢手脚笨拙,伺候不了……”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伺候不了本太子?”
勾魂的桃花眼笑得邪魅,当着韩钰等人的面,萧墨却是频频向苏流萤暗递秋波,笑得越发的勾魂摄魄,连男子一般性子的阿奴都被他的样子看得羞红了脸。
一向温和淡雅的韩钰难得的黑了脸,眸光冷冷的看向萧墨,冷声道:“太子殿下来晚了,小满如今是在下身边的人,太子殿下还是另寻他人伺候!”
说罢,示意阿奴开门,不再去理会萧墨,主仆几人进门将萧墨关了院门外。
门一关,萧墨的脸色就黑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想到苏流萤陪在韩钰身边的样子,心里竟是堵着什么东西般难受起来……
而就在萧墨心里难受之时,今日本是纳妾之喜的楼樾更是剜心般的痛苦着。
说是纳妾,可从头至尾,楼樾半步都没踏足前院,一整日都站在楠院的荷花池边。红袖按着规矩给苏诗语敬了一杯茶后,就默默的独自进了榆院……
望着一池幽幽的池水,楼樾脑子里全是那日苏流萤绝望痛苦的当着他的面前跳下荷花池的情景。
而这些天里,他夜夜不能寐,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全是苏流萤沉在幽深的水底、如无根的浮萍被水卷入深渊的样子,心里就会撕心裂肺的痛着,痛得透不过气来……
南山与薛念劝了半天无果,只得默默放弃。
而整理礼单的管家却在众多贺礼间发现了楼樾的玉牌,心下一惊,连忙将装着玉牌的礼盒送到了楠院,递到了南山手里。
南山听管事的禀告后,心里一跳,连忙抱着礼盒去找楼樾。
礼盒打开的那一瞬间,楼樾看着盒子里的玉牌,心里剜心般的痛了起来——
她终究是不愿意原谅他,将他送给她的玉牌再一次还了回来,并且是当成了他纳妾的贺礼,多么的讽刺!
看着楼樾痛苦的形容,南山连忙劝道:“爷先别伤心。苏姑娘虽然送回了玉牌,但至少我们知道她还在京城内,没有离开……如此,却是可以很快找到她了……”
听南山一说,楼樾死寂的眸光里亮起了神彩,伤心欲绝的他竟是差点将这点都忽略掉了。
想着苏流萤还在京城,想着很快就可见到她,楼樾顷刻间就来了精神,顾不得身上的病痛,吩咐南山召集楼家所有的影卫在京城内展开寻找。
不到两个时辰,楼家影卫就找到了苏流萤租在离安王府不远的安仁里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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