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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白苏则趁着这半天的工夫,赶紧溜了出去,她打算去衙门打听打听白敛的事情。
戊庸虽然是个边关小县,衙门也是五脏俱全,各类衙役官员冗杂不已。白苏花了好多银子,打点了好多人,才被领到了关押白敛的地方。
牢房里昏暗潮湿,一直响着吧嗒吧嗒的滴水声,地上也黏腻腻的,都是鞋底带进来的雪水。白敛就靠在紧锁的牢门边,他刚吃过牢饭,正眯着眼睛休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进耳朵,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自家妹妹蹙起的眉尖。
“苏儿?”白敛一怔,连忙整理起已经肮脏不堪的衣衫,复又强撑着站了起来。他坐久了,腿也压麻了,突然一站起来还有些晕眩。白苏看着他落魄的样子,忍不住红了眼眶,“大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敛连忙从牢门的缝隙中伸出双手,想去握住妹妹的手,却被一旁的衙役瞧见了。衙役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抽出木条,猛力地照着白敛的手连抽了两下,“缩回去!有话说话!”
白敛不得已收了手,他有些愧疚地望着白苏,“妹妹,我这么落魄,叫你担心了。”
“哥,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放你?有没有消息?你不是说三天内准会放人吗?”
这时候,一只老鼠吱吱地从白苏的脚底下蹭了过去,吓了白苏一跳。
“这不还有一天呢吗?”白敛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妹妹放心,明儿哥就回家了。”
白苏不信他了,这个牢房条件这么差,想必关押着的都是罪责不小的人。直觉告诉她,白敛越是表现出无所谓的神情,他的危险就越大。
“哥,我不能听你的了。我回家后会立刻把这件事告诉爹,我不能再瞒着爹。”
“别!苏儿,不要让爹知道!我弃医从商,已经够不孝了,现在又闹出了事情,这不是要气死爹吗?你听哥的,哥不会有事,大不了多关些天。”
白苏摇了摇头,她退后了一步,道,“哥,这件事关系你的安危,我不能瞒。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你怕爹在知道你因为经商被抓后责备你,瞧不起你,甚至不管你。”
被说中心思,白敛沉默了下来,他缓缓坐回干草席子上,和白苏拉开了一段距离。白苏看着他缩在角落里的身姿,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哥,你比谁都清楚,爹不是那样的人。”
白苏见白敛不再说话,只得先回家去和家人们商量办法。她从牢房里走了出来,又忽然转身塞给衙役几枚碎银,求情道,“衙役大哥,拜托您给我大哥换一间牢房,拜托了。”
衙役看到银子自然心花怒放,他想伸手接,却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姑娘,我瞧你一个人来看兄长也不容易,实话跟你说吧,你大哥犯的事儿不小,因为他背后还藏着别人。你想换牢房,没那么容易,这银子就算给我了,我也只能试试看。”
白苏还是执意把银子递到了衙役的手里,“您说他犯的事不小,那他是会判刑吗?”白苏问的犹犹豫豫,她的一颗心已经七上八下地吊个不停了,她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
“具体会判什么刑我不知道,但私卖官盐是大事,朝廷那边一直明令禁止。姑娘你自己掂量掂量,你大哥这不是跟朝廷作对吗?”
白苏不知所措地从衙门中走了出来,她一直反复咀嚼着衙役的话。私卖官盐,她没想到她的兄长竟然胆大包天到会去私卖官盐!自大慕国高祖时代以来,盐巴就是只能通过官府经手的东西,任何私卖官盐的行为都会遭受不同程度的惩处。如果那个衙役说的是真的,如果白敛的背后真的还藏着别人,那这就是一个私卖官盐的组织了。一个与朝廷对着干的组织,只能被剿杀干净……
白苏极力平复着呼吸,她不禁加快了步子,必须得赶快回到家里让爹知道。然而,她才刚走出来没一会儿,前面路口处就被一堆看热闹的人给堵了住。
这个路口向来都是贴告示的地方,平时就有会有路人停下脚步张望,可是却从没有今天这般多。白苏不得不在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
“你瞧瞧,他们慕家虽然家大业大,还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有钱也留不住哟。”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他们家的大公子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了,我看八成也是……”
就算白苏一心只想着白敛的事情,这些三三两两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慕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不由得驻下脚步,抬眉望去,只远远地看到墙上贴着的黄纸上,大大地书写着“讣告”二字。
刹那间,一阵寒意淹没了她,她拼命地挤上前去,想看清底下的小字。
“喂,挤什么!”
“又不是什么好事,还有心思急着看。”有好些人已经对她的行为不满了起来。
白苏已经挤到了最前面,她屏着呼吸,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在她读到次子云华四个字的时候,一切其他的内容都苍白了,她僵在当场,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不可能,不可能,她又从上至下地读了一遍,却又在云华的名字那里停了下来。她读不下去了,她已经喘不上气了,谁来救救她,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晕死过去。
慕云华,慕云华,不可能,前天他还——不,白苏突然笑了出来,他才廿岁不到的年纪,怎么可能会死?然而笑着笑着,她的泪就顺着脸颊汹涌地流了下来。
她失魂落魄地从人群中挣扎出来,周遭的一切都仿佛遁去了形骸,她反复听着自己胸腔中万箭穿心的声音,渐渐僵住了脚步。他不是说他会继续帮她渡过难关的吗,现在就是她遇到的难关了,他人在哪里?
慕云华,你在哪里……
天旋地转之间,她只觉得眼前一黑,瘦削的身子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就让她也死了吧,就让她跟着他死了吧,娘不在了,现在连他也不在了……
……
再醒来的时候,不知过去了多久,白苏甫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白璟,孙兰芝还有青之都围在她的床边。半夏在这三人的后面站着,不住地擦眼泪。
“苏儿。”白璟沙哑地开口道,“别伤心了。”
白苏看着他们个个面带悲伤,心中也梗着,她勉强挤出微笑,安慰白璟道,“好端端地,你们这是怎么了?”
孙兰芝握住白苏冰凉的手,低声道,“苏儿,你和慕二公子的事情,半夏已经告诉我们了。别委屈自己了,想哭就哭出来。”
白苏木讷地摇了摇头,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两只小脚胡乱地在地上找鞋。
“你想去哪?”白璟蹲□,为她套上了绣鞋。
“我就是去看看他,我去向他告个别。”白苏也忘了外面天冷,就穿着单薄的中衣向房门口走了过去。半夏连忙上去扶住了她,“小姐,别去了,别去了……”
白苏看着哭成泪人的半夏,伸出手替她擦了擦泪,“我都没哭成这样,你哭什么呢。”继而她又失声笑了,“你说他这人也真是的,要走也不打声招呼,还得要我主动去找他。不暖心的人,偏叫我搁在心上了。”
说毕,白苏就拉开了房门,一股寒气倒灌进屋子,她只哆嗦了一下,就继续向前走着。半夏和青之两个人拦住了她,青之也忍着泪水,他大喊了一声,“别去了!人已经殓了!”
殓了……
白苏愣了一下,又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半夏哭的更厉害了,她揪着青之的衣襟,哭道,“你怎么就忍心告诉她这个,你怎么忍心啊!”
“她迟早要知道,也必须要知道,长痛不如短痛!”青之也惶惶然地,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白苏失魂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她拽住半夏的手腕,“怎么就殓了?这么快——就——殓了?”
半夏实在不忍心再看着她这样,她宁愿看到她家小姐痛哭,也不想看到她现在一滴泪都没有的痛苦。她推开了白苏的手腕,抹着泪跑开了。
青之揽住了白苏,将她强行抱回了屋子。
白璟紧紧握着拳,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和慕云华之间的感情如此之深。而讽刺的是,他恰恰就是唯一知晓慕云华根本没有死的人。女儿这么痛苦,他却不能将事实告诉她。而且他更加担心,日后白苏知道了真相后,会不会恨他这个父亲。
“就在今儿早上,大殓。”青之死死按住了白苏,阻止她再向门外走去。
“你胡说,他才——多久,怎么会殓了——”白苏还想挣脱开,她一门心思地要去见他最后一面,这个念头让她虚弱的身子浑身充满了力气。青之想拦着她,也得花好大的劲儿。
“已经过去三天了,苏儿,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白苏不敢相信地望着他,怔怔了一会儿后,瞬间泪崩。她瘫倒在青之的怀里,哭喊着,“青之!青之!我见不到他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青之见她撑不住了,连忙将她抱回了床上。白璟心力交瘁地望着挣扎在深渊的女儿,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95章 不再见面
京城;白府。
自打白瑄辞去太医院的职位后,白府较从前清净了许多。虽然数度徘徊于梦中,白瑄还是会回到他高居要职的岁月;回到白家煊赫一时的过去。他这几日一直在训练白決,就如白璟所说的那样;白決是白家重塑辉煌的希望,是万点余烬中唯一的火光。
卯时,天才刚亮,白決便依照和父亲的约定;准时来到了他的住处。
万字纹木窗上已经换了厚的棉纸,窗框被一根木条硌着;露出了细缝。白決一进屋;就觉得屋内和屋外是一样的冷;他看到白瑄悠然自得地坐在太师椅上,便请安道,“爹,儿来了。”
白瑄挥挥手,示意他坐下。白決想着屋内寒冷,便在坐下前先走到了窗边,咯噔一声合紧了窗子。
“谁许你关窗了?”白瑄严厉的声音突然响起,“冷一些,神智清明。”
白決只好又撑开窗骨,霎时间冷风嗖地钻了进来,扑的他一身凉意。
见白決已经坐好,白瑄缓缓开口道,“从医之路本就十分艰辛,成为太医,则是更大的挑战。每日卯时,太医们都必须出现在太医院,各自准备为各宫之主诊脉望诊。”
“是。”白決凝神听着,状态投入。
白瑄捻了捻胡须,转而道,“每年太医院的教习结束,只有一人可以升为医士,有些年甚至一人未有。而眼下,薛显成为提点,也不知他是否会刁难你。不过,教习之事从来都是由若干医官共同负责,想来只要你谨慎高明,就不会有问题。”
白決知道,太医院里已经悄然分成了两拨势力,白家和薛家。很多医官都会倚靠其中一个势力,寻求庇荫和栽培。虽然白瑄辞去了提点的职位,但太医院内还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追随白家的。所以说,薛显想要独大,短期内不可能实现。所以他值此之际入太医院,最大的目的就是帮助白家重新集合这些追随之士,断不能让他们被薛显利用。白決陷入了沉思,手下不自觉地抚了抚袖口的花纹。
白瑄抿了口茶,继续道,“医官医士与民间的郎中不同。郎中们尚可闭馆休息,无非就是放弃些银子,但医官医士必须要时刻做好被各宫主子传唤的准备。为了培养这点,教习的过程中会设置一些突发事情,你的每一个表现都会被掌教医官记在心里,所以要保持谨慎。至于高明,不需我多说,为父在太医院阅人无数,你的医术绝对在多数人之上,这点你只需自信便是。”
白決点了点头,他感受得到白瑄对他寄予的厚望。如果第一年的教习过去,他没有顺利升为医士,那么失败的不仅仅是他个人。整个白家的医术都会遭到质疑,这无疑会成为薛家的好处。白決深感压力之大,好似他一个人的喘息都会牵动一个家族的命运。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通传声,前来通报的小厮告诉白瑄,说是三殿下侧妃刚刚来了,此刻在见夫人。白瑄摆摆手,只说了句“知道了”,就让小厮退下了。
小厮走后,白決微有担忧着道,“父亲,姨妈此番前来,必定是为了三殿下慕封的事情斡旋。若是再将爹牵扯进去,恐怕不妥。”
白瑄垂目暗暗打量了白決一番,心中寻思,他这儿子是如何知道他曾和慕封牵扯不清的?不过这孩子知道也好,免得他还要想着如何坦白这件事。白瑄抬起茶杯,面不改色着道,“你娘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也罢,既然说到了慕封,白瑄干脆就顺势道,“太医院和朝廷一样,都是被权力笼罩的地方。我记得你大伯父曾经说过,太医院的医者不能卷入朝廷争斗之中。不过为父对这句话保留意见,有时候,身不由己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一旦卷入权势争斗,最要紧的就是保全自己,保全家族。这大概也就是当年你祖父放弃了你大伯父的原因罢。”语毕,白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突然话锋一转,“近日我有些食不下咽,你为我诊诊脉,再施针罢。”
屋子里这么冷,白決的双手都有些冻僵了,他坦言道,“爹,我现在手指僵硬,恐怕要缓一会儿才能施针。”
白瑄立刻严肃起来,“若是为父下一刻就死了,你难道还不施针了吗?”
“父亲——”
这瞬间,白決突然明白了白瑄的用意。他一进屋来,白瑄就不准他关窗,就是为了让他的手指冻僵。任何时候,都不能耽误病情,自己要想办法克服自己的难处。
白瑄看着白決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懂了,他又补充道,“为父任提点的时候,每次被传唤到大殿都要走很长一段路,这路上还要自己提着药箱。一入冬天,寒冷可想而知,每次入殿后手指都僵硬不已,不便屈伸。皇帝不会等我缓和过来,我只有训练自己,让手指能在僵硬的状态下准确无误的施针。”
其实,医者并不只是治病救人那么简单,医者的身上要背负的压力太多太多。此刻,透过父亲语重心长的教导,白決更加感悟到了医者的不易。
他开始为白瑄诊脉施针,第一次在寒冷中为人施针,白決确实有些不适应。不过白瑄也没有为难他,他了解他这儿子,知道他会把这件事记在心上,回去砥砺自己。
“爹,大伯父家是有三个孩子?”白決突然提起,他其实一直都对白璟一家存有好奇。
“恩,一儿两女。”
白決也没再问下去,他知道白敛经商,另外两个妹妹虽然懂医术,却因为是女儿身不可能入职太医院。看来,白家这一代,是真的要靠他一个人撑着了。
……
孟清的处所里,孟洁正低头不住地拭泪。两个姐妹并没有亲近的靠在一起,而是规矩地各自坐着。
孟洁已经将她的来意都说了出来。她告诉孟清,慕封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白砒石,皇后之死与慕封无关。孟洁一口咬定,这件事一定是太子方面设的局,太子心狠手辣不惜毒死自己的亲生母后。她一直在哀求孟清,哀求她这个姐姐能帮助他们洗脱罪责。
“姐姐,我求求你们了。姐夫一定能想出办法把事情再嫁祸给别人,对不对?只要皇帝打消了对夫君的怀疑,那么我们还能东山再起的!”
孟清听着妹妹的胡言乱语,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孟洁见孟清毫无反应,她哭得更加厉害,“姐姐,我知道,从前的一些事是我不对。可你就当做是做妹妹的嫉妒你吧。因为嫉妒你,便总是在你面前炫耀自己的好。妹妹知道错了,请姐姐不要见死不救啊。”
孟清叹了一口气,她低声道,“你姐夫已经辞去了长官提点之位,他在太医院已经没有说话的权力了,更不必提在圣上面前。”
“姐姐——”孟洁不管,她还在苦求。
“我家老爷为三殿下也算做过很多事,还请妹妹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孟洁也不顾形象,激动地扑了上来,她紧紧攥住孟清的手,“姐姐,若是太子即位,我们一家都保不住了!姐姐你就忍心看我去死吗?”
深深的恐惧让她愈加低声下气,危在旦夕的时候,谁还会顾及面子呢。虽然孟洁心里并不想如此低求她一直看不起的姐姐,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孟清也知道自家妹妹的难处,人心都是肉做的,就算她们的姐妹之情一直不深,但她也无法完全脱开事外。她愈发觉得,白瑄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离开太医院是个多么明智的选择。倘若他还在提点之位,势必会被慕封拉下水去。眼下,她就算想帮妹妹,也没有能力,所以她只能拒绝,“妹妹,我没有办法。当初你嫁给慕封之前,我就和你说过,皇室是要人性命的地方。奈何你被富贵和地位迷失了眼睛,如今的一切,你都要自己承担了。”
孟洁骤然冷下脸来,“这么说,姐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我了。”
孟清看着她的神情不禁一阵心寒,她愈加坚定地道,“是,我不能帮,也帮不了了。”
“孟清!你忘了当年你是怎么求我求三殿下照顾你们白家的?!你忘了白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