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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
当大臣禀告过商议结果,武后微微沉思片刻,而后道:“诸位大人,还有异议吗?”说罢,她静静地坐在高座上,用居高临下的姿态注视着殿中的大臣,只见他们视线低垂,皆是一副附耳听命的模样。
她静待片刻,见无人听出异议,便道:“既然,诸位大人都赞同实施外籍管理制度,本宫也无异议。”
如此,武后便就此事对相关的大臣进行职责划分,并拟定了完成的期限,督促大臣们尽早将制度落实。
通常,对于这样有分歧的政令,武后向来都倾向于让大臣自行商讨出解决方案,而不是利用自己绝对的权力横加干涉。
往往用这种方式制订的政令,更能够让大臣们心悦诚服地接受,所以,政令向各级推行时,传达力度更高更快,更能够落到实处。
待武后气定神闲地将正事处理完,便开始追究起互殴官员的责任。她处罚这些官员的方式有些特别,她并不直接降罪,而是让方才发生冲突的两拨官员,互相指出对方的错误,再提出相应的惩处方法。
当然,这些都是等到散朝后,涉事的官员将其写成奏折上呈给武后,然后,再由武后酌情处理。遇到这种时候,涉事官员往往都会把对方的责任往轻处写,甚至,为对方求情。
第192章 遭遇麻烦
这时,武后就会顺水推舟,将为首的两位官员招来训斥一番,而后,对涉事官员象征似的罚罚俸禄,就不再追究。
武后的恩威并重,不但让大臣感激在心,而且,他们更加相信武后的权威与公正性,也更愿意提出自己不同的政治主张,从而,更能够接受武后替高宗执掌朝政的特殊性。
袁一不知道由真正的一国之君主持的早朝,究竟是一番怎么的局面?可经历过武后主持的这几次早朝,他的感受是怪异,激烈和有效。
或许,政治本来就是问题多多,矛盾重重,而解决的方式有两种,第一种在可控范围内,将问题和矛盾拖到台面上再人为引爆,虽然激烈,存在危险,可暗暗闷着的问题矛盾炸开了,炸碎了,就只能齐心协力把它们给解决了。
第二种,为了避免麻烦,将显露,或是即将显露的问题矛盾,埋得更加深入地底。暂时将一切解决,等到它在地下膨胀在一定程度,再行解决,或是,在不可控的情况下,让它自然爆炸。
那次的早朝让袁一记忆犹新,可今日的早朝就显得平静无趣多了。
在大殿中,袁一排在右列第四个,正好前面站着的官员身形很是魁梧。听着大臣们和武后谈论政事,袁一感到无比乏味,渐渐便有了些倦意,他就略低下头,仗着前面魁梧官员的遮挡,竟打起盹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感觉有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钻进了自己耳中:“诸位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吗?折冲总都尉呢?”
这时,他猛然睁开眼,而后,缓缓地将头抬起,看到在高座上神情冷得像结了冰的武后,正用略带愠怒的眼神看着自己。见此,他在心中寻思,武后究竟问了什么问题?
见他一脸茫然,武后提高声调,又问了一遍:“折冲总都尉,有什么问题吗?”
如此,他心中更是纳闷:“问题?我刚才问了问题吗?”虽然,他心中很是纳闷,可依旧表现出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摇头道:“没有。”
武后眉头微微一皱,声音颇有些不满道:“既然,你没有问题,那本宫就跟你谈谈问题。”说罢,她向众大臣摆了摆手:“退朝!折冲总都尉,留下!”
待众大臣走后,大殿中只剩下袁一,武后,孙满贵和整理奏折的上官婉儿。武后偏了偏头,示意袁一到近前来。这时,袁一便走上玉阶,为了与武后保持一段相当的距离,他特意在铺设皇缎的御案前停下脚步。
他看了眼武后道:“娘娘,要谈的问题是?”
武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用一种近乎嘲弄的语气道:“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知道?”
自从,他被任命为总都尉以来,他没有去过折冲府,也没有处理过相关事务,当然,除了升任梅仁为折冲将军,那是他身为总都尉处理的第一件政务,也是仅有的一件政务。
之后,他就把折冲府的所有事务交给梅仁处理,现在,武后要找他这个总都尉谈问题,很显然,梅仁将事务处理并不尽如人意。
他心里明白,可从武后的问话来看,这明显是个陷阱题,不管他说知道,还是不知道,他都难逃指责。常言道,两害取其轻,因此,他便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娘娘,向来高深莫测,我怎能猜到娘娘的心思?”
武后冷冷一笑。看了眼在御案边整理奏折的上官婉儿,武后只是唤了声“婉儿”,上官婉儿便明白了武后的意思,她放下手边的工作,点了点头就往侧殿去了。
不多时,上官婉儿捧来一摞文书,而后,站到了武后身边。武后指了指那些文书,向袁一道:“这些都是,这半个月来本宫收到的弹劾文书,你究竟是做了多少好事?才能让这十多个不同职能,不同政派的官员,同心协力地一致弹劾你,甚至还有折冲府的官员例数你的不称职,联名要求罢免你这个总都尉?!”
相比起武后的愤慨,袁一始终保持着一脸平淡:“是吗?我一直安分守己,没做得罪人的事,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弹劾我?”
“好一个不知道!”说着,武后从上官婉儿手捧的文书中,拿出一封看了眼道:“兵部尚书弹劾你玩忽职守,致使折冲府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管理。”
说罢,她将文书狠狠砸向袁一,通常其他大臣若是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不躲不避,任由文书砸到自己,哪怕可能被文书坚利外壳伤到,他们也绝不躲闪。
可此时,袁一看到用黄缎装裱的文书,朝自己的脸颊飞来,他本能地伸手,敏捷而轻巧地夹住了飞在半空中的文书。
见状,武后的怒火更甚,她连二连三地抽出文书,边就文书上弹劾的内容,数落着袁一的不是,边用文书狠砸他。
虽然,武后说得激烈,可他却一脸安然自若,面对武后甩手砸来的文书,他的身子纹丝不动,手则在飞来的文书中游刃有余。不过片刻,上官婉儿手里的那一摞文书,就全到了他手中。
上官婉儿从未见过武后如此生气,也从未见过,哪个人能在武后发怒的时候,用手接文书这种诙谐的方式,来挑战她的权威。俩人的之间的这种反差,产生了一种特别的笑果,让上官婉儿不由得莞尔一笑。
这时,她的笑,恰好被捧着文书的袁一瞥见了,他心想,上官婉儿的胆子不小,武后正在大发雷霆,她还敢笑,要是被发现,她可有苦头吃了。不过,幸好她站在比较靠后的位置,武后很难看到她,想必如此,她才会这样有恃无恐。
上官婉儿发现了袁一的目光,她梨涡浅笑的脸上,不觉飞过一抹红晕,她慌忙低下头,不知是在掩饰方才不合时宜的笑意,还是在掩盖满脸的飞红。
这时,武后站起身,用不可置否的口吻道:“本宫把好好的折冲府交给你,你却把它弄得像一盘散沙!本宫给你半个月时间,把折冲府整顿好。若半个月后,它没有变成纪律严明,士气震天,本宫所期望的折冲府。那本宫就把你的头拧下来,挂到折冲府的大门上!”
袁一反驳道:“据我所知,在我没有接任以前,折冲府并没有像娘娘说得那样纪律严明,士气震天。相反,长安各个折冲府里,因为任用许多官宦子弟,恰好他们作为甚少,麻烦挺多,所以,暗地里士兵都怨”
没等他说完,武后就打断道:“本宫不管以前的折冲府是怎么样,本宫只管现在的折冲府会变成什么样。本宫刚才说的,你要是没有做到,本宫不仅要你好看,还有,你身边替你管事的那些昏官庸官,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不得不佩服武后,她竟然可以如此准确地利用他在乎的东西,来控制他。
他曲意辩解道:“娘娘,有所不知,鉴于折冲府的特殊情况,我只是用一种特殊方法来管理折冲府。可惜,我的良苦用心,都被人给误解了。”
武后冷冷一笑:“是吗?那你倒说说,究竟用了什么特殊方法?”
“我向来不善言辞,只懂埋头做事。所以,到时,事情做好了,效果到达了,娘娘自然就知道了。”
“你这是在忽悠本宫吗?”
他皱眉道:“这天底下,还有人能忽悠娘娘吗?”
“谅你也不敢!见你胸有成竹,恐怕不需要半个月时间。”
他笑了笑:“那就给我三天时间。”
武后眼神里出现一丝怀疑:“三天?好!”
“三天内,我若完成了娘娘的期望,那么,我也期望娘娘能够,信任并且接受我特殊的管辖方式。”
武后道:“现在看来,你所谓的特殊管辖方式,就是不参与折冲府的应卯,缺席各省各部组织的军情议会,政务全都交给下属,自己却窝在郡王府醉生梦死!”
“表面上看,我好像有些不务正业,可实际情况是怎么样,三日后,娘娘就能明白。”
武后用略带嘲弄的口吻道:“这么说来,本宫真要拭目以待了!若一切如你所说,本宫也懒得管你。不过,前提是你所做的事情,有让人惊叹的说服力,能够让所有朝廷官员都认可你的特殊管辖。本宫看不到任何弹劾,听不到一句不是,就会默许这种特殊管辖的存在。”
袁一沉思了片刻,有些犹豫道:“让一个人认同不难,让大部分人也能做到,可所有人都认同,这可是件大难事。不过,值得尝试。”
武后点了点头:“好。告退吧!”
见袁一走出大殿,武后转身看了眼一旁的上官婉儿,问道:“现在,折冲府已经乱成了一盘散沙,你认为他真有应对的办法吗?”
第193章 复廊再遇
上官婉儿将方才的一切看在眼里,很清楚袁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知道的,武后自然也知道。她不能说真话,也不好说假话,因此,只能摇摇头:“奴婢说不准。”
“说不准?”武后笑着摇摇头,用看似责怪,又语气轻松的口吻道:“你这丫头,怎么也学着忽悠本宫了?”
上官婉儿略躬身道:“奴婢不敢。”
“本宫知道,他根本没有应对方法,他说三天,只是自乱阵脚的虚张声势。本宫倒要看看他这场戏,要怎么收场。”
上官婉儿心中本有就几分担忧,再听到武后的这番话,担忧便略重了几分。可她转念一想,袁一能够凭借区区几万人马,就能结盟突厥,杀笃鲁,胜吐蕃,这可不是单凭运气就能做到的,他一定有独特的过人之处。他应该有能力,把折冲府的事情处理妥当。
这时,袁一跨过大殿的朱漆门褴,走过一根根耸立的蟠龙柱,来到了层层复层层的台阶之上。在这数目多得令人眩晕的台阶之上,他突然停下脚步,仰头望着纷纷扬扬雪片正从灰蒙蒙的天空中落下。
骤然间,他感觉这落下的雪片,都如一把把寒冷锋利的冰刀,一片接一片地随风而来,划过他的心房,而后,带着斑斑血迹落下。
他见不得下雪,更见不得大明宫中的雪,因为,他对太平记忆的□□,就是从月欢宫的雪夜开始的。
只要看到雪,他的记忆就会莫名的倒退到那一夜,满腹牢骚的他看着飘雪,忍着寒风,小声咒骂着素未谋面的太平,然后,他跪在暖香四溢的大殿里,听到太平用略带戏谑的声音问道:“那里是件衣服,还是个人?”
昨日重现,无数回忆骤然涌上心头,他觉得千疮百孔的心上,好像被抹上了蜜,然后,又被无情地撒上了一把盐。
此时,在雪中行走的他,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滋味,也不能够诉说这究竟是怎么的一种心情。可有一点,他能确定,他在思念太平,这种思念清晰而强烈,炙热而痛苦,这种思念好似这满天的飞雪,无边无际,好似覆盖了整个世界。
袁一来到含元殿后的亭子,看到尹玉书正望着远方出神。待他走近,回过神的尹玉书将狐裘脱下,递给了他。
他穿上狐裘,边迈开步子,边道:“我们得去趟折冲府。”
听到他要去折冲府,尹玉书略感惊讶:“郡王,要去折冲府?”
他笑了笑:“我是折冲总都尉,要去折冲府很奇怪吗?”
尹玉书用略带戏谑的口吻道:“您一直把荣郡王做得深入人心,突然要行使总都尉的职责,难免让人有些不适应。”
他也自嘲道:“如果说,我是被逼无奈。这样是不是就更好理解一点?”
尹玉书笑着点点头。
这时,俩人各自走着脚下路,都是一脸沉默。其实,在尹玉书眼里,现在的袁一有些不思进取,甚至有些昏庸,完全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杀伐决断,威震沙场的袁将军。他知道,这一年以来,袁一经历了许多常人所无法想象的事,而这些事造成的伤痛折磨的确能够改变一个人。
可尹玉书能够感受到,这些日子袁一的种种表现,又不真像安于享乐,而是,他好像正承受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无法宣泄,无从排遣,只能用醉生梦死的生活来麻痹痛苦的感受。
想到这些,尹玉书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我一直觉得,郡王好像变了许多,郡王有这样的感受吗?”
袁一笑了笑:“变了?以前我是怎样的?”他的声音略有些苦涩,戏虐的神情里夹杂着些许迷茫。
见此,尹玉书不觉得唏嘘道:“是啊!以前的郡王究竟是怎样的?以现在来说,郡王不仅拥有权势,地位,财富,女人,男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而且,郡王还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挥霍。拥有这些,郡王感到快乐吗?”
“快乐吗?”喃喃自语的袁一陷入了沉思,他心想,如果他没有错手杀了笃鲁,没有让他娘内疚自尽而死,没有放开太平,那些从未发生过,而自己恰好拥有了现在的这一切,或许,他会快乐。
可是,若笃鲁不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故意受了他那一剑,那么,他不可能活着回来。若他娘没有自尽,他没有对人生失去信念,那么,他就不需要太平重新点亮他的生命,他不会把太平当作活着全部意义,更没有勇气做出私奔这样愚蠢的决定。
若他没有与太平私奔,就没有与武后的那场交易,他不可能获得现在的一切。发生种种好似互无关系,可细细想来,它们却微妙地盘根错节。他不想再否认过去,也不想再假设现在。
可他心里一直都有这样感觉,他现在拥有的权势,地位,财富,那些让人梦寐以求的一切,都是用他爹娘的性命,失去最爱的女人所换来的。
他觉得,只要有半点享受它们的心思,只要有半分因为它们感到快乐,或是幸福的念头,他就会感到无比耻辱,无比禽兽!
所以,对待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他只能像个苦行僧,用痛苦来鞭挞自己,用忏悔来惩罚自己,可顿悟却好似遥遥无期。虽然,他心中饱受痛苦,却想对看出他痛苦的人掩盖实情,因此,他笑着回答道:“快乐。”
听到他的回答,尹玉书点点头:“快乐,那就好。”
至此,俩人再次一次陷入沉默。不觉,袁一领着尹玉书走来了,上次曾与上官婉儿走过的那条复廊。当他回过神来,见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走来这里,他感到出奇的诧异。
他或许不知道,或是不敢承认,其实,他是被难以遏制的思念带来这里,怀着一颗期待偶遇的心,用最具欺骗,最不经意的方式看一眼太平。
此时,他的心陷入了诧异的慌乱中,可他的脚步却因害怕期待落空,而行走得越发缓慢。
他的身体却很诚实的挨着有漏窗的墙走着,他的耳朵更敏锐地捕捉着四周的声音,他的眼睛说服他的心,他只需要轻轻一瞥,任何人都不会发现他的秘密。
在期待中,每一刻都过得很慢又很快,慢的是期待遇见的煎熬,快的是害怕希望落空的脚步。他所有的紧张,担忧,期待都表现得极其细微,旁人难以察觉。
即便此时,当太平真如他期待的那般出现,他眉梢惊讶地上扬,瞳孔因为兴奋而放大,又不知如何应对的向后退了一步,这种种的慌乱,手足无措都被他掩盖得极其微小,甚至可以达到旁人眼中的自然程度。
好似,他曾为这样的相遇,在心中排练过成千上万次,现在,他只是在熟练运用着排练技巧。
这次,太平不是出现在复廊的另一侧,而他也不是像上次那样,通过漏窗默默地偷窥她,此时,她与他走在同一侧复廊,她正朝他迎面走来,而薛绍依旧陪伴在她身边。
他愣了片刻,方才重新迈开步子,用镇静却显得有些僵硬的脚步,走向太平和薛绍。他将冷汗直冒的手背在身后,他昂头挺胸装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可他却能够感受得到自己每个毛细孔都散发着沮丧无助的气息,就好像是挨了棍棒的流浪狗。
这时,像是满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