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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的日常-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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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衍跪的双膝都开始发痛了,太子还是没有让他起身。难道太子没看见他?
  又过了片刻,苏衍实在不想傻等下去了,他斗胆抬头,刚想说话,就见到太子耷拉着脑袋,口水已经流到衣襟上去了!
  太子竟然睡了!
  早就耳闻东宫殿的太子嗜睡如命,看来真是名不虚传。苏衍一阵头疼,不禁佩服起裴渊教导太子三年如一日的热情。
  “殿下——”
  “呼……”
  “殿下,是臣苏衍。”苏衍又稍稍提高了声音。
  “呼……”
  “臣奉命前来,暂接太子太傅之位,辅佐殿下读书。”苏衍又无奈地重复了一遍他早就说过的话,期盼着太子早点让他起身。
  然而,“呼……”
  苏衍深吸了一口气,垂下头去,真是有得他等了。
  这时候,荀欢却悄悄张开了一只眼睛。她瞧见苏衍沮丧的样子,勾嘴一笑,心道,你虽有姿色,却妄想顶替本太子心爱之人裴渊的位子,以后有你受的!

  太子尚小(10)

  不知过了多久,连苏衍自己都快跪着入睡了,太子的童音才柔柔响起,“苏大人,你怎么还跪着?”
  苏衍的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一下,心头在滴血,“殿下,该早读了……”
  早读?荀欢暗笑,外面的日头都快顶上脑门了!
  “那,苏大人来背我吧!”荀欢一不做二不休的,索性今天将苏衍耍到底了。
  看着苏衍一脸疑惑,荀欢嘟嘴解释道,“每天读书前,师傅都会背着我在殿里绕圈圈,可有趣了——苏大人,你愿意吗?”
  苏衍的面上爬满黑线,难道裴渊每日做的就是这种低声下气的事儿?他不禁心生怜悯,也暗暗祝愿裴渊那厮早日康复,这才半日,他就受够了。
  “臣——自当愿意——”苏衍站起身来,膝盖疼得磨人,却不得不硬撑着,一步步走到秦翊面前。再背对过去,等着秦翊小娃跳上他的后背。
  哪知太子又不动了,苏衍刚想询问,就听到,“苏大人!你太高了!”
  “可臣已经蹲下不少了。”苏衍回头,见自己的后背根本就是正好对着太子,不免头疼。
  “不是,不是!我是要骑到你的肩上去!”
  荀欢咯咯笑着,挥着手臂,指挥得格外起劲。太子这模样,在苏衍看来,简直就是恶魔转世。
  可不明真相的他,还是依言深蹲了下去。很快,太子的小屁股就架上了他的肩颈。
  “出发咯,出发咯!”荀欢一边兴奋地喊着,一边反复用力,夹紧双腿。
  这——这是当自己是匹马咯?苏衍硬着头皮,不得不开始在东宫殿里绕起了圈圈……
  “殿下。”
  “殿下?”
  荀欢玩的起劲了,都没听见嬷嬷在喊她。
  “殿下该进膳了!”
  有吃的?这句倒是被荀欢听见了,她赶紧吩咐道,“苏大人,快停下,进膳了!”
  苏衍已经眼冒金星,双腿发颤,谢天谢地,总算有人出现,搭救了他。
  “苏大人,你要吃饱饱,一会儿咱们好继续。”荀欢俏皮地朝着苏衍挤了一下眼睛。
  这一瞬,苏衍想死的心都有了。
  美好的午后,阳光透过纸窗洒进殿中,在地上投下束束光斑。而对苏衍来说,眼前的五彩缤纷不是仙境,而是地狱的业火……
  荀欢又骑着他在殿里转了半个时辰,后来实在无趣了,她才换了一个主意。
  现在,苏衍看着空空如也的东宫殿,头痛欲裂,太子小娃不知躲猫猫到哪里去了……不过,好在太子允诺过他,等他找到他,他就会乖乖坐下读书。
  只是这偌大的东宫殿,正殿恢弘高大,摆设盈千累万,偏殿副殿烧厨房加起来,总共近十座殿阁!苏衍悔不当初,昨晚秦徽找到他的时候,他怎么就乐呵呵答应下来了?
  真真就如那句话说的,汝一念起,业火炽燃,非人燔汝,乃汝自燔!
  酉时将到,苏衍已经累趴在大殿的长阶上。
  荀欢从后殿一溜小跑了出来,正瞧见苏衍卧在阶上。她不慌不忙走上前去,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苏大人,你怎么还没找到我?天都快黑啦!”
  苏衍自认已经将东宫殿翻了个底朝天,他不免暗怒,鬼知道怎么还不见你人影!
  “从前师傅一抓我就是一个准儿,我们每日都能读上两三个时辰的书。”
  苏衍疲于应答,心里却道,是是是……你师傅真是厉害,我苏衍已对他五体投地!
  “好啦。”荀欢见他干净俊美的面庞上渗满了汗珠,难免心生恻隐,不过她依旧坚持原则,“苏大人,你能不能去跟陛下说,这段日子就让我歇歇,等裴大人回来,我再继续学。”
  “臣多想能让殿下歇着啊……”这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想法,日月可鉴啊!
  次日,苏衍还是被荀欢折腾了整整一天。堂堂太常卿,进东宫殿前一副人样,出东宫殿时一副狗样……
  荀欢也于心不忍过,但她真的害怕苏衍会在不知不觉中,顶替了裴渊的位置。
  第三天,第四天。
  第五天,苏衍终于忍无可忍,他求见秦徽,恳求秦徽另寻人接替太子太傅的位子。
  秦徽自然会询问苏衍,起因是何。但苏衍不敢如实相报,毕竟那个小千岁也是他未来开罪不起的人物。所以,他只说是自己资质有限,不堪重任。
  秦徽将信将疑,他有些猜得出是太子在装神弄鬼。他要求苏衍再坚持一天,并承诺,明日他会突然造访东宫殿。到时候,他自会收拾太子。
  于是,次日,苏衍又打起精神,出现在东宫殿中。
  他今儿的想法是,太子越能折腾越好,最好折磨的他体无完肤,这样秦徽撞见,就知道一切都是太子的错。
  然而,他还是太年轻。
  荀欢昨儿晚上就听宫人跟她说,苏衍偷偷去了承阳殿。他去承阳殿能干什么,必然是告状去了!
  瞧着苏衍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恰恰就暴露了他的阴谋!今天秦徽必会来抽查太子的功课!
  荀欢转了转眼珠,在苏衍进来后,端正了坐姿,“苏大人,你来晚了!”
  苏衍扫了一眼刻漏,明明还未到辰时。
  “前些天,翊儿太过顽皮,让苏大人烦心了。今日翊儿想多看看书,所以起的比平日都早。”荀欢盯着苏衍面上转瞬即逝的尴尬表情,一脸得意。
  荀欢搬出了她前些天跟着裴渊一起读完的《列国本纪》,“苏大人,翊儿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大人。”
  太子竟不偏不倚在这时候顿悟了?
  苏衍不信,苏衍一点儿都不相信。直觉告诉他,这个太子是极精极滑极难对付的主儿。
  不过该尽的责任还是要尽,他挨着太子坐了下来,一一解答起太子的问题。
  一个时辰过后,苏衍都觉得口干舌燥,可太子却一点休息的意思都没有。荀欢清楚得很,关键时刻怎能休息,万一这会儿秦徽就出现了呢?
  万事俱备,东风转眼就吹来了。
  秦徽已然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东宫殿外,并不准宫人出声,屏气凝神地听着殿中的动静。
  他静伫了许久,只听到殿内诵读之声抑扬顿挫,并无其他。
  于是,他背着手,旋进了东宫殿。苏衍连忙带着太子上前,向秦徽行了礼。
  “朕在殿外听了许久,太子今日读书很是认真。朕满意。”
  苏衍战战兢兢,如实以告,“是,殿下今日不到辰时就开始读书,一直持续到现在。”
  “这么久了,阿翊累了吧。”秦徽转身吩咐宫人,“你们带太子去进膳。”
  宫人们领走了秦翊,殿内只剩下秦徽与跪着的苏衍。
  “苏卿,你跟朕讲,前些日太子是如何表现的。”秦徽慢声漫语,却充满威严。
  苏衍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不敢欺骗秦徽,“回陛下,太子前些日,有些顽皮。”
  “只是有些顽皮?我看东宫殿里是沸反盈天了吧!”
  苏衍不敢应答,可内心深处的自己,早已把头点掉了地上。
  “朕原本看你与裴渊年龄相差无几,太子应该可以适应。可现在看来,太子是认定裴渊了。”秦徽垂下头,深思一番。
  苏衍大概明白,秦徽的顾忌是什么。可他也不能擅自出谋划策,便依旧沉默聆听。
  良久过后,秦徽才道,“方才朕在宫外,听你为秦翊讲书甚有条理。你与裴渊的学识,都足以胜任太子太傅之位。这样,朕明日拟旨,封你为太子太傅,辅佐阿翊。”
  苏衍愣了一下,连忙回应,“臣已位在太常,不敢僭居太子太傅位。况且裴大人才德皆在臣之上,请陛下收回成命。”
  秦徽摇摇头,淡笑道,“朕并非要撤裴渊之位。而是设两位太傅,你依旧保留太常之位。只不过,对太子的教导,你也有份,要时常上心。”
  两位太子太傅?这真的是东秦国史上破天荒的一例。
  人人都知,太子太傅那是将来要辅政弼国的太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皇帝的影响有时会高过丞相。如果有了两位太傅,那权力平衡的斗争下,两位太傅都会被削弱。秦徽又并未撤去他的太常之位,说明秦徽只是名义上将他用作未来制衡裴渊的棋子罢了。苏衍只觉十分棘手,却又不得不暗暗叹服秦徽的谋划。
  次日,秦徽果然颁旨,任命裴渊为太子右太傅,依旧享三公俸禄,而苏衍则任太子左太傅,享一品命官俸禄。
  这时候,裴渊已经回家休养,圣旨也很快就传到了裴府。
  “二哥,你的预料不错,圣上这么快就提拔了苏衍。”裴涯坐在床榻边,将手中的汤药递给裴渊。
  裴渊半卧在榻上,声音依旧有些喑哑,“圣上这是未雨绸缪。”
  “可是我朝历来以右为尊,二哥还是位在苏衍之上的。”
  “圣上不会坐视我将来独揽朝政,更不会让苏家独大。我为右太傅,享三公俸禄。而苏衍,在我之下,且依旧是一品俸禄。圣上这么做,颇有权衡,颇有深意。”裴渊抿了一口药汁,真苦。
  “我们裴氏忠心耿耿,却让他屡加防范。父兄为东秦战死,你却还要被人制衡,我都觉得心凉。”裴涯压低声音,发泄起心中不满。
  心凉的何止是裴涯。裴渊亦是如此。做忠臣何其困难,托付一片丹心,能换来一生安稳已属不易。
  可他还是愿意托付自己的忠心,为东秦国,为天下苍生,为父兄的毕生心愿。

  太子尚小(11)

  春去冬来,转眼又是大半年过去了。
  荀欢趴在厚厚的纸窗前,盯着外面倏倏然的飘雪发怔。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格外早,预示了寒冷,也预示了丰年。她发现,自己在太子身上依附久了,心思会不自觉地为国运着想。这也多亏了裴渊孜孜不倦的教诲,好吧,也算上苏衍。毕竟这半年里,陪伴她的还是苏衍。
  一开始,她对于苏衍是拒绝的。但日子久了,面对秦徽强加的压力,她不得不屈服下来。现在,她和苏衍也相处的比较融洽,却总少了和裴渊在一起时的心动。
  师傅究竟何时才能回来……
  苏衍远远瞧见太子小娃双手托腮,一脸痴迷,猜到他准是思念裴渊了。
  “阿翊,你过来,我有好事跟你说。”
  荀欢回过头,迷茫望向一脸神秘姿态的苏衍。既然是好事,不听白不听,荀欢跳下圈椅,朝着苏衍跑过去。
  苏衍将她一把抱了起来,笑眯眯,“阿翊快到五岁生辰了,可有什么心愿?”
  荀欢嘟起嘴,心道,心愿有什么用,我还想跟裴渊长相厮守呢。
  “阿翊想不想出宫去?臣带你去见裴大人如何?”
  这下荀欢像是脱胎换骨般,眼神灼烧起来,“真的么!真的么!”
  苏衍点点头,变得格外温和可亲,“臣可以去向陛下请命,趁着殿下生辰,带殿下去开心。”
  “苏大人你真好!”荀欢激动地在苏衍的侧靥上啵儿了一口。
  “这——恐怕不妥——”声音颤抖,苏衍当即就飞红了脸……
  而荀欢才不管这些,她的心早已飞到了裴渊身边。
  距离生辰还有半月,荀欢就按捺不住,求着苏衍去向秦徽请命出宫。苏衍由着她,也还真的请来了秦徽的恩准。
  出宫那日,与太子同行的只有苏衍和两个禁卫。荀欢想给裴渊一个惊喜,就没有让任何人事先通报,只管朝着裴府驱车而去。
  高大的门楣,却格外冷清的庭院,昭示着这个府邸已经逝去的辉煌。
  荀欢一时感慨,百十年尚且多变至此,何况千百年。她突然很想记住这个地方,这样,等她回到自己的时代,再想起裴渊,她还能有个位置可以按图索骥。
  太子已经到了裴府门前,府里的人才纷纷得知,一时间许多人迎了上来,皆俯身跪下。
  荀欢认出了裴涯,爱屋及乌的心情令她兴奋不已,一不留神没控制住就喊出了,“师叔!快起来!”
  这下吃醋的可是苏衍了。苏衍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忙活了大半年,也没听见秦翊唤他一声师傅!人比人不如人,真是残忍,残忍啊!
  裴涯甫一起身,就结结实实地抱住了扑上来的太子。
  “殿下不是答应我,众人面前不能喊师叔么。”裴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皱起眉吓唬太子。
  荀欢撇了撇嘴,“终于能见到师傅,我高兴嘛……不过,师傅呢?”
  密密麻麻的人跪在荀欢面前,也足够挡住她的视线了。她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却没有那人的身影。
  裴涯牵住太子,解释道,“殿下随我进来,二哥他正休息,我就没有让人扰他。太子恕罪。”
  “哦……没事没事,不能扰他,他还要养伤。”荀欢收起失落,又是一副欢喜模样,她已经等不及要见他了。
  于是,裴涯就牵着手舞足蹈的太子,前去寻裴渊。
  裴渊因为养伤,一直住在府里一处非常僻静的院落。
  院落里栽种着许多松柏,因着前些日的雪,一株株仿若身着雪白盔甲的卫士,静静守候着庭院。
  终于,终于,终于可以瞥得裴渊卧房里的春光了!这绝对可获年度最值得期待奖!荀欢踏在石板路上,一蹦一蹦地,格外快乐。
  临近房门,荀欢见房门虚掩着,不禁为裴渊心疼,这么冷的日子也不知道关门!
  “师傅!”
  她冲进屋子,思念的煎熬下,还哪里顾得上敲门。
  然而,屋内果然是春光四溢。望着静卧在榻上的裴渊,以及坐在榻边,此刻正捏着裴渊手臂的陌生女子,荀欢只觉得双目都快被这些光束刺痛了。
  裴渊倒是怔住,“太子殿下?”说罢,顾及礼数,他连忙下了床榻,跪下请安。
  那位陌生女子听闻,也跟着跪了下来,一并请了安。
  荀欢只觉得自己头上似是天雷滚滚,将她劈了无数遭,她有些站不住了。
  太子不再欢脱,裴涯和苏衍都感受到了秦翊身上的剧变,一时面面相觑,不知为何。
  “太子殿下……”荀欢跟着嗫嚅了一遍,“师傅,你从前都是唤我阿翊的……这么久没见,你是忘了我么……”
  裴渊见太子满面的委屈,一双眼睛就快汪出泪来,赶紧解释道,“不,微臣不敢忘。只是太——阿翊突然出现,微臣有些不知所措了。”
  荀欢强行忍住泪,她可不能哭,她现在是秦翊,她要是为了跟这个女人吃醋哭了,那不成了断袖了!
  裴涯挥挥手,让跪在一旁的女子退下了。荀欢刻意多留意了一眼,只见那女子还算得上有几分姿色。但是,在她心里,谁都配不上裴渊。
  原本一趟欢喜之旅,全被这件事给打乱了。荀欢提不起心情,一直怏怏的耷拉着脑袋。
  太子莫名其妙闷闷不乐,这可愁坏了二裴以及苏衍。三个男人围着小小的太子团团转,极尽了努力,也没能让荀欢再笑出来。
  这若是搁了平时,有这三个男神级的人物作伴,她做梦都会笑出声好么!
  坐在榻上,荀欢直愣愣地瞅着这三个男人费尽心机的哄她,最后淡淡对苏衍道,“苏大人,我想回去了。”
  “嗯?殿下才刚来,这么快就想走么?”苏衍心想,太子这是抽风病又犯了。
  荀欢点点头,凭一己之力从床榻上跳了下来,“这就走。”
  裴渊立在当场,不知自己犯了什么过错,却不敢多言询问。裴涯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瞅着苏衍牵着太子离开,而后对裴渊道,“奇了怪,进门前太子都好好的,别提多惦记二哥你了。”
  裴渊收起目光,黯然道,“太子是怪我疏远他了。”
  “可太子才不过五岁,我就不相信,一个小孩子怎么会那么敏感?”
  “太子不一样。”裴渊顿了一下,似有沉思,“他与旁人都不同。”
  “这倒是。”裴涯十分赞同,“寻常孩子四五岁能说几句流利话已经不错了,太子虽不是出口成章,却看得出心里头思路是格外清晰的。或许真如传言那般,是个天赋异禀的奇才。”
  回宫的路上,马车颠簸,荀欢盯着帘外千里冰封的世界,低落不已。
  她有些后悔,方才不该反应那么过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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