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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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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喜说,陈江出来的时候,紧绷着脸,两只眼睛亮的吓人,朱喜说陈江的样子,兴奋之极。”
  郭胜的话顿住,仿佛没看到秦王一脸的惊愕,干笑了一声,接着道:“陈江最大的短处,就是他没人,没钱,没了这两样,真是寸步难行。
  朱喜说,隔了一天,陈江就把他叫进去,让他挑四五个孔武有力,又能信得过的人,临行前,又叫上朱喜,在离城四五十里的一个小庄子里,起了五六个大铁箱子出来。陈江把箱子锁在自己屋时,看了一天一夜,出来就去提审全氏兄弟。
  朱喜今天递话,是因为陈江昨天和他商量了半夜,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件案子做成一举天下知,无人敢回护遮掩,以便于他一查到底。”
  郭胜扫了眼李夏,看向秦王。
  “陈江新添的那位师爷,是你安排的,陈江知道吗?”秦王意外极了。
  “安排倒算不上,是巧了,朱喜是京城访行的老太爷,若论刑名,在下经过见过的,他数不了第一,也能数得上第二第三。
  这人天性爱热闹,全氏这案子一出来,他就极有兴趣,和陈江认识,都是意外,就是一个巧字,朱喜跟我那个长随,叫长贵的,相交莫逆,两人算是惺惺相惜,我就借着长贵,拢络了朱喜。
  这些事,陈江都不知道,不过,王爷也应该听出来了,陈江这会儿还信不过朱喜呢。”
  郭胜答的爽快干脆。
  秦王看向李夏,李夏看着郭胜问道:“陈江打算怎么一举天下知?”
  “陈江就是没什么好主意,才找朱喜商量,朱喜说得好好想想,就去寻长贵递了话,他觉得这样不妥当。”郭胜欠身恭敬答道。
  “先生头一回见陈江,就说陈江是跟他差不多的人。你跟王爷说说陈江。”李夏示意郭胜。
  郭胜欠身,“是,陈江这个人,跟在下一样,孤身一人,不娶妻不成家,也无所谓子嗣后代。陈江母亲早丧,父亲死时,他只有七岁,族里贪他家那几十亩地,说他是野种,驱出陈家,陈江的启蒙先生收留了他,陈江考中举人隔年,先生过世,之后,他就到了京城,衣食起居,全靠商会供奉,这身世上,也跟在下差不多。”
  秦王听的专注,阿夏说陈江和郭胜差不多,这让他有些心惊。
  “陈江在地方十几年,但凡他在的地方,一件解不开查不清的疑案都没有,就连前任,前前任留下的未结之案,他也一一查清查实,给予了结,邻县要是有什么大案,他常常主动写信帮忙,不要财不留名,从地方调任回京城后,他寻过唐尚书好些回,想到刑部,专一核查各地上呈的重案大案,一直没能如愿。”
  秦王轻轻喔了一声,他知道陈江和郭胜差不多在哪儿了。
  “你当初推荐陈江,就是因为看到了他这份禀性?”秦王皱眉看着郭胜。
  郭胜下意识的扫了李夏一眼,欠身陪笑道:“禀性是一条,最要紧的,是他有这个本事,朝廷里,除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象他这样,本事足够,又毫无牵绊,百无禁忌。”
  “你打算让他把这案子闹的一举天下知?”秦王问着郭胜,却看向李夏。
  “真要闹成那样,这案子就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吧?”李夏迎着秦王的目光,一句疑问中,已经带出了答案,“震动太大,为大局着想,肯定就得先全力压下去,可这样的案子,一旦压下去,之后,谁还敢翻起来?”
  “在下也是这么想的,陈江有些心急了。”郭胜忙接话笑道。
  “有多少人盯着陈江?”秦王沉默片刻,看着郭胜问道。
  “不少,江家,苏家,还有几拨人,金相,唐家,大约都盯着呢。”郭胜带着几分干笑,答的极其干脆。
  “陈江这几个大箱子的事,我没听阿凤说起,是你的手笔?”秦王接着问道。
  “算不上我,是朱喜的手笔,朱喜找长常借了几个人,朱喜这个人,当得起地头蛇三个字,有几分本事。”郭胜实话实说,他借了人,但从头到尾的安排,都是朱喜。
  “那箱子里的东西,你看过了?”秦王看了眼李夏,接着问郭胜。
  “陈江搬回箱子,一直到昨天半夜,就没离开过,没得机会。”
  秦王看向李夏,李夏笑道:“当初从十七爷那里听说这件事,就是直觉这件事小不了,想着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可没想到,这条线抽到现在,竟然大成这样,这炉旺炭,只好交给你善后。”
  秦王笑起来,看向郭胜道:“告诉朱喜,先稳住陈江,那箱子里的东西,得先看一遍,需要录下来的,找几个手脚快信得过的,录一份咱们留着。让拙言和你一起,先理出一只箱子,放给江延世。
  你们姑娘扒出来的这炉炭太多太旺,得有人替咱们分担一二,这是一,其二,放走一只箱子,也是给陈江一个警示,他是个聪明人。再抽出一些,哪些,多少,你和拙言商量,拿出来放给苏烨,他这会儿正清查各处皇庄,找个机会放给他。”
  郭胜一个是字答的干脆非常,眼角余光却下意识的瞟向李夏。
  “你看陈江看到现在,看出他有什么弱点没有?”秦王又问了句。
  “暂时还看出来。陈江辗转外任时,能打听到的,都是他查案子的稀奇事儿,还有就是说他怎么古怪。
  进了京城后,也是无处下口。
  他在京城没有亲戚,也没听说有什么朋友,跟同僚也疏远得很,家里就一老一小两个仆人,老的耳朵有点儿聋,小的闷的能一天不说一句话,实在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
  他极其精明,又十分警惕,我这身份也不好接近他,已经让朱喜留心了。”
  郭胜苦笑摊手。
  “这人倒真是十分象你。”秦王感慨了一句,“你赶紧去吧。”
  郭胜站起来答应,倒退两步,急步出去,先去找金拙言。
  郭胜走远了,秦王目无焦距的看着藤架转角,怔忡出神。
  “怎么了?”李夏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肩膀上点了下。
  “没什么,在想这几天的事,宫里挑人,王相养老,还有这件事。”顿了顿,秦王声音落的极低,“都是乱相。”
  “宫里挑人是早晚的事,今年不挑明年挑,明年不挑后年挑,皇上有这个心思,谁能有什么办法?王相这个年纪了,人都是要生老病死的,金相年纪也不小了。至于这件事,这祸乱之根,四十年前就埋下了,这会儿挑出来,好好理一理,是好事儿。”李夏声调愉快。
  秦王想笑又叹了口气,“这几件事挤在一起,是在难为朝臣。看明了皇上的心思,稳守中正,一个忠字才最佳,苏广溢严宽入主中书这事不提,全氏父子这案子,咱们把东西放出去,江延世和苏烨拿到了会怎么样?必定是各自回护自己人,可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没有私人,严守一个忠字,就是进亦死退亦死。”
  “我可不这么想。六皇子都那么大了,说没就没了,皇上可是无动于衷,宫里这会儿江后,再加上一个贵妃一个贤妃,说三分而立不算过份吧,新人进宫,群狼环伺,护住自己,再要护住孩子……”
  李夏拖着长音,“皇上这样的脾气,肯定是指不上的,只能靠自己,你觉得有几分胜算?说不定今年刚挑了人,明年就又要挑人了,后年再挑人。”
  秦王脸色微白,半晌,叹了口气。
  “不说这些了。说个笑话儿,我那个没过门的八姐夫……”李夏转了话题,一句话没说完,秦王失笑出声,李夏嘿笑道:“这是七姐姐的说法,我觉得好,就学了来。”
  “那你七姐姐说我,也是这样?”
  “嗯,那当然。”李夏斜了秦王一眼,秦王呃了一声,李夏没理他,接着笑道:“丁家的事,你都知道的,八姐夫他太婆,还有他大伯娘,就有点儿矫枉过正,八姐夫身边,一个丫头没有,除了几个老的不能再老的婆子看着饮食冷热,就都是小厮了,丁家武将之家,本来就不怎么细致。
  有一回六哥儿回来跟我们说起八姐夫,没有扇套,荷包都磨毛了,丝绦上的结子络子都是歪的,八姐姐就上心了,偷偷摸摸做了扇套,荷包,还打了好几根结玉佩的络子,让人给八姐夫送了过去,肯定不好说是她送的,就说是六哥挑了几样东西给八姐夫用。
  结果吧,就是大前天,他们在周家园子会文,六哥那天去的晚,八姐夫可到的早,得到的东西,全都披挂上了,到处跟人显摆,说都是六哥给的,六哥到的时候,看到八姐夫,扯着他的扇套就惊奇上了,说你这扇套不错,哪家绣坊出的?”
  秦王笑出了声,“你八姐姐也没跟你六哥儿打个招呼?你六哥……多实诚。”
  “可不是,幸好舅舅在,赶紧打圆场。”李夏笑个不停。
  “你八姐姐针线做的好?”秦王一边笑一边问道。
  “嗯。”李夏侧头斜着他,“八姐姐不但针线好,还特别会打络子,八姐姐手可巧了,我和七姐姐就不行了,大伯娘说七姐姐的针线,真捉只猴子来,也能比七姐姐针脚走的好,我还不如七姐姐呢。”
  “阿凤针线做的不错。”秦王上身倾过来,带着一脸神秘和八卦道。
  “嗯?”李夏惊讶的两根眉毛都抬起来了,“陆将军还会做针线?他怎么会做针线?”
  “说是小时候练功,他那些师父们让他学针线,说是一来练个什么功,二来,大家的衣服正好有人补了,有一回他带了个荷包,说是阮氏做的,还说,就是个心意罢了,论针脚,还不如他。”
  秦王一边说一边笑,李夏哈哈笑个不停,阮氏的针线还比不上陆仪,这事儿,阮氏肯定不知道!
  两个人嘀嘀咕咕又说笑了一会儿,天边夕阳斜坠,李夏站起来,秦王说笑着送她到二门里,看着她上了车,车子出了门,走远了,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转身对着瞬间静寂下来的王府,慢慢悠悠回了书房。
  李夏在永宁伯府二门里下了车,径直去了严夫人院里。
  严夫人让人端了碗汤给她,屏退众人,将严四娘子要赶在这两天定亲的事和李夏说了,眉头紧拧,“……这挑人,从前也不是没挑过,都是凭各家往上报,不过这回这个批八字,真是……阿夏,你说说这事,王爷那边有什么信儿没有?”
  “赶紧定下来吧,就照刚才大伯娘说的,把日子往前提上半个月。我刚刚从王府回来,王爷也是忧心忡忡,这一回,只怕跟从前不大一样。唐家玉的亲事呢?定下来没有?”李夏更关心唐家玉。
  “你回来前,我打发人去唐家问了,还没回来。”严夫人叹了口气。
  “大伯娘再打发人过去一趟,再问一遍,早点定下来,咱们也好有个由头热闹热闹。”李夏低着头,想了想,抬头看着严夫人,低低道:“提个醒儿。”
  严夫人吓了一跳,连声答应:“好好好,我这就打发人,王爷到底怎么说的?真到这一步了?这简直……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我这就打发人去一趟。”
  “嗯。”李夏站起来,告退出来回去了。


第417章 退一步
  朱喜忙到第二天,稍稍有点儿头绪,傍晚,一身汗赶到陈江那间小院,陈江也刚刚回来,正坐在院子里那棵石榴树下吃饭,见朱喜进来,忙一边招手示意他坐,一边三口两口吃了饭,让老仆收了碗筷,自己亲自去厨房提了壶热水过来,朱喜已经摸出一小铁盒茶叶,放到茶壶里。
  朱喜沏茶,陈江几步过去,关了院门,和朱喜对面坐下,低低说话。
  “京城里做邸抄小报的,大一些的,有十一家,都兼做邸抄、升官图,还有赏花图什么的,都往京城外贩卖,其中七家在杭州洛阳福建等七八个地方都有分号,这中间,我到现在没能查清背景的两家,其余五家……”
  朱喜话没说完,只听到身后上房发出半声铁皮响,朱喜忙回过头,陈江已经一窜而起,直奔上房扑进去。
  上房里仿佛听到开场锣鼓的戏台,一下子热闹起来,家俱倒地的闷响,铁箱子的叮咣,以及纷杂无比的脚步声。
  朱喜急忙跟着陈江扑进上房。
  陈江的上房,中间连着东厢,做了书房,一眼看去,没有任何异样,西厢门口,陈江那个小厮团在一团,瘫坐在地上,看样子是晕过去了。
  朱喜一步冲前,伸手掀起西厢帘子,冲眼而入的,是墙上那个和他迎面而对的大洞。
  西厢极小,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架,别无他物,这会儿,床上,地上,到处都是纸张册子纸卷,一只大铁箱子斜倒在床前,陈江站在墙上那个大洞前,脸色铁青。
  “这是?”朱喜简直不敢相信的环顾四周,手指点着从地上床上一直散乱到墙洞外的纸张卷册,点过去点过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胆子太大了!这洞……”
  朱喜踮着脚尖,尽量不踩到满地的卷册,两三步走到陈江旁边,头往前伸出那个墙洞,扭头四下看,“这是哪里?这不还是你这院子里?怎么……”朱喜话没说完,就看到外面院墙一角,也有个差不多的墙洞,“这隔壁的人家,你查过没有?是从那家过来的……”
  “查过了,不用查了,是我大意了,你说的对,这京城,魑魅魍魉!”陈江恨极错牙,“赶紧把这些东西收起来,看看外面有没有,你收屋里的,我去。”陈江一把将还在往外看的朱喜扯回来,一个箭步出了墙洞,一边仔细查看着四周,一边往往前,再出了院墙洞。
  朱喜看着他迈出院墙,长长叹了口气,先扶起铁箱子,再蹲下,一件件捡起地上的卷册,扔回铁箱子里。
  两刻钟后,陈江回来时,朱喜已经收拾好了,指着箱子,“只有半箱了,你看看少了多少。”
  陈江没答朱喜的话,一头冲到床前,扬手掀掉席褥,趴在床框上,挨个查看堆在床下的铁箱子。
  朱喜在他身后,伸长脖子看着床下的箱子,一二三的点着数。
  陈江挨个细看了一遍大铁箱子,轻轻舒了口气,站起来,一步窜到那只被拖出来的大铁箱子前,弯下腰,伸手进去,翻了翻,又推了推大铁箱子,猛一把拍在铁箱子上,转头看着朱喜,忿忿道:“少了半箱子,这一箱子,我还没拆看过,这少的……”陈江又一巴掌拍在铁箱子上,悔怒交加。
  “看出点儿什么没有?”朱喜叹着气,指了指那个大洞。
  “那户人家三代同堂,家里一应物什都在,大概是被他们寻个什么借口,给了银子,指使出去了,都是老手,干净利落,院子那边,砌墙的土砖都备好了,要不是触动了我的机关……”陈江一阵后怕。
  “这箱子,原来是满的?”朱喜弯腰看着只余了一半卷册的箱子,“都少了哪些,东翁可记得?”
  “这一箱子我还没来得及看。”陈江被朱喜这一句话问的,脸色灰黯一片,他还没来得及看的卷册,他不知道的卷册,这些卷册,只怕他再也不可能知道了,陈江心里,猫抓一般难受。
  “东翁,我叫几个人来,把这里收拾收拾吧,唉,你这里,只有这一老一小,没事的时候还好,现在,有这些东西,怎么看得住?这才几天?”朱喜话里透着隐隐的责备。
  陈江青着张脸,片刻,点了下头,“从你家里挑几个老成可靠的。”
  朱喜应了,出院门叫了老仆过来,低低吩咐了几句,转身回到上房,陈江已经一碗凉水喷醒小厮,正和老仆抬了块门板,暂时堵在院墙洞上。
  朱喜家离陈江住处不远,十来个老成干练的仆从来的很快,收拾好东西,叫了工匠过来,连夜将墙砌起来。
  陈江和朱喜坐回石榴树下的木桌子旁边,喝着凉茶,低低说着话。
  “这案子,到底要怎么审,东翁还是要好好想一想啊。”朱喜一脸担忧愁容,“你看看,这简直就是光天化日之下,东翁又能怎么样?若是报到府衙,把这事闹起来,只怕有人要借机质疑东翁没有掌控这案子的能力,把这案子从东翁手里拿走,或是,再指一个几个人过来,这得失之间,可就大不一样了。”
  陈江凝神听着,叹气点头,确实如此,这一场事,他也没打算报到府衙。
  “要是照东翁的打算,这几天就闹到天下皆知,那东翁得先想好,怎么护得住这些卷册,怎么护得住全氏兄弟,还有,怎么护得住东翁自己?这害人栽赃的手段,可是防不胜防。”朱喜接着道,“我先前就劝过东翁,东翁这样的打算,只怕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陈江将手里的杯子重重拍在桌子上,脸上恼怒狠厉忿然俱全。
  朱喜看着他,慢慢啜着凉茶,好一会儿,才悠悠叹了口气,“东翁的心情,我知道,眼里心里都容不得沙子,可这桩案子,这大小弓,我虽然不知细情,可只凭两样,这中间的利,和这事延续至今,已经三四十年,大动干戈,也有二十来年了,这案子有多大,牵涉有多广,可想而知,东翁要一网打尽……”
  朱喜干笑连连,“东翁,你这是要一网打尽天下人哪,哪有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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