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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情-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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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中虽然说得委婉,可是褚劲风却俱听懂了。
  若愚虽然是个痴儿,可是自从嫁给自己后,吃穿用度都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就算是个灵巧的妇人也得是调节着自己慢慢适应。更何况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娘亲不要自己了,心内怎么不会生出些闷气来?
  更何况自己这几天一直拘谨着她,连唯一忘情吃食的快乐都剥夺得殆尽,一股子火便病了。想必今晨就不舒服了吧,所以才蔫蔫的不理人。
  可是自己竟是出去饮酒回来才发现她额头烧得烫人……
  因为急着退烧,郎中开的是调配好的药汁散剂,只需烧个滚就能喝了。拢香端着药,小心翼翼地要将药汁喂给若愚时,坐一旁扶着若愚的褚劲风,看着这病得已经滚烫的少女费力地伸胳膊拽起放在枕旁的巾帕子,晃着纤细的胳膊,用这几日刚学来的规矩兜着自己的下巴,免得药汁留到了身上。
  可是那手抖得厉害,到底是迸溅了几滴下来。病得消沉加上又落满一身汁水的挫败,让她像猫儿一样的哭了出来:“若愚……不是有意的……手总是抖……若愚是笨蛋……”
  

☆、第 32 章 

  这话像根根细针,直插进褚劲风的心里。她手里捧着的帕子,也变得分外刺眼……
  褚劲风奋力按捺住心内的异样的感觉,有些焦躁地抽出了她手里的巾帕子,扔甩在了地上:“乖,咱们不用这帕子,好好将药喝完。”
  说着便接过了药碗,亲自将剩下的药汁喂完。可是若愚喝完了药,却还在纠结自己衣服前襟的药渍,不断地用手去蹭。
  褚劲风用大掌握住了她的手,忍不住在那滚烫的额角落下轻吻:“无妨,吃了药一会要发汗,不能换衣服免得着了凉,若愚也是浑身无力,见他并未想前几日那般对自己疾言厉色,也便放下了忐忑的心,反抓住他的大手,昏昏沉沉地闭了眼。
  如今娘亲不在身旁,只有这褚哥哥可以依靠。娘在临行的时候,也嘱咐过自己,要乖乖的万万不能惹夫君生气。因为她以后都是要托付给自己的夫君的,吃饭也都是他管,若是惹得生气了,是要被撵到大街上去的……
  她见过路边的乞儿与猫狗抢食吃的情形,要举着石头去砸那些凶恶的狗儿,才能抢到半块沾了尘土的馒头。她觉得那馒头一定不好吃了,所以听了娘的话后,她便心里开始害怕,生怕自己真的惹了褚哥哥不高兴,要去大街上流浪。
  可是该如何让褚哥哥不再凶自己?只能好好的吃饭,不弄脏衣衣。偏偏自己就是做不好,每当看到褚哥哥又在瞪着自己,心内的焦躁得便只想砸摔东西了……可是她真的不想……她希望褚哥哥对着她笑……
  想到这,她又紧紧地握了握手中的大掌,昏昏沉沉睡得不省人事。
  等若愚退了烧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期间拢香端来了米酒兑了热水,时不时给自己擦拭了四肢退烧。因为要喝苦苦的药。苏秀还端来了一大盘各色的蜜饯,让她可着心意吃。
  吃完了药又食了一碗粥,若愚觉得有了气力便要下地,可是拢香却不让:“我的好小姐,可千万别再贪玩着了凉,先乖乖地在床上躺着。”
  若愚在床上打了个滚,一眼看到了床脚摆放的崭新的大布老虎,立刻欢快地叫了一声,扑将了过去,抱着它在脸上蹭了蹭,又扯了扯它的尾巴,将它枕在头下,只觉得绵软舒服得很。
  完了一会后,她爬起身来,探头伸出帷幔外,恰好看见褚劲风走了进来,便一缩脖子,又缩了回来。
  等到男人撩开了帘子才发现,她将脸儿埋在了布老虎里,一动不动地趴伏在了床上。
  褚劲风伸手将她抱起,用脸贴在了她的额头上,觉得不烫了,这才放下心来,低低的问:“喜欢我给你买的布老虎吗?”
  怀里的少女微微抬头,偷瞄了一下他的脸色,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她脸上的惧色落入了他的眼中,那心里难言的异样之感又腾地升起来了。
  他知道,这种感觉叫愧疚。这个女子是他千方百计得来的,可是到了自己的身边,自己却并没有好好的照顾她,反而对她有着诸多的苛求。
  李家的二小姐是何等的要强?当初只因为自己不满意她的设计,当众责难,便可以不眠不休地在船坞与船工们熬度得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就算是摔伤了脑子,可是这个看似痴傻的女子却还是一如从前般,有着不容他人侵犯的自尊。偏偏自己却如同数落顽童一般苛责着她……现在想想,她那次因为折损了船桅杆而气得将船砸摔了,何尝不是她对自己双手不能控制,挫败的失望呢?
  想到这,褚劲风没有来得心里发堵,见她有些不想跟自己说话,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命苏秀取了厚实的披风,将她从头到脚的裹住,然后便抱着她去了书房。
  然后揽着她坐在了宽大的书桌前,若愚发现,桌上摆着她那日弄坏的小船。
  褚劲风打开了一个罐子,用一只木棍挑了些许的黄色胶剂出来,对怀里的若愚解释道:“这时我命船工打来的大鱼,挑了鱼鳔出来熬制的鱼胶,有了它就能修补小船了。
  说着便引导着若愚将那黄色的胶液涂抹在桅杆的断裂处。若愚极力想稳住手,生怕将胶汁涂抹得到处都是,可是还是抖了抖。她的身子微微一僵,担心着会被男人责备。
  可身后的男人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用热手帕擦拭掉溢出的部分,然后大掌稳稳握住了她的,小心翼翼地将那折断的桅杆对接,又固定了一会,慢慢放置在了一旁。
  过了一会,待得鱼胶变干,褚劲风又帮着若愚将它安插在了小船上。若愚趴在桌子上仔细地看了看,果然修补得很好呢。
  少女忍不住回头冲着褚劲风灿然一笑,那笑容甚是甜美,是这几日难得的乖巧可人。
  “你既然病了,我们在万州多待些日子,现在万州有乞巧市,还要过两日再散,明天你若不发烧,带你去逛集市可好?”
  若愚这几日在船上也是待得烦闷,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亮。浑然忘了他之前的严厉,快乐地揽着他的脖子问:“那集市上可有转火圈的狗儿?娘上次带若愚看……看过……”
  褚劲风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她有些消瘦的脸儿,说:“什么都用,倒时候若愚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有了盼头,自然病情好得也快。到了第二天,若愚早早便起床了。因着褚劲风一直睡在了书房,便只穿着睡衣拖着兔绒的便鞋,趁着拢香给自己打水的功夫一溜烟跑到了书房里去。
  褚劲风还没有起床,便觉得有人往搭在身上的薄被里钻,低头一看,一张白嫩嫩俏脸儿正从被子里钻出来:“褚哥哥,起床陪若愚玩!”
  褚劲风略带惆怅地想,其实不起床,只这男女就着绵软的枕榻也可以玩得尽兴的……
  可惜这痴儿还不解风情,便是不能参透另一种戏法的妙处……
  只抓了这偷跑上床的,用下巴上新生的胡茬在她娇嫩的脸颊上磨蹭,抖得她咯咯直笑。
  二人在床上消磨厮混了半晌,便起床梳洗,用了些简单的早餐后,便下船去游玩了。
  万州民风淳朴,治安良好,所以就算是贵家千金在乞巧市这几日,也可放开顾忌带着家丁丫鬟在集市里逛玩。
  所以到了集市口,褚劲风扶着若愚下了马车,带了几个侍卫还有苏秀和拢香两个侍女徒步闲逛。
  此地已经远离江南,吃穿用度与聊城大不相同,若愚看什么吃食都是新鲜的,身后的几个侍卫怀中已经抱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了。
  若愚今天穿得是一身桃粉色的拖云锦霓裳,外罩着间薄薄的轻纱水袖遮挡太阳,一头秀发挽了个别致的百合髻,头上插的是新买的还沾着露水的几朵新采的大茶花,虽是小妇人的打扮,可是无论是眼神气质都是未开解人事的天真烂漫。
  江南女子的气质本就在北地与众不同,加之这眉眼模样无一不是出挑的,就算集市里的美貌女子不少,可是若愚依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娇俏可人的娇娥谁不爱看?只是偏偏立在这绝代风华的美人身旁立的却是个高大而气质诡异的男子。虽然生得英俊,偏偏满头银发,冰冷的眼神直直地望过来,刺得人只觉得冷冰冰的疼,加上他通身的贵气打扮,身后仆役个个高大威猛,一看便知是豪门的公子。自然无人敢靠前多看了。
  就在这时,前方有丝竹声响起。原来前方是绣春楼的花魁在乞巧节上表演琴棋茶艺。
  褚劲风本不欲多看,奈何若愚好奇,便只能领了她去。
  因着这一场大病,褚司马立下的诸多严师志向已经溃败得一泻千里。现在只盼着若愚能开开心心地玩耍一场,好忘了离乡的烦恼。所以这一路都是尽随了她的心愿。
  等到了秀春楼下,普通的民众只能在楼下观望,可若付了纹银五十两,便可在上到二楼就近欣赏,若是付了一百两就可在雅间里喝上一杯花魁楚婉娘亲手泡的香茶。
  褚劲风虽然对那花魁无甚兴趣,可是眼见着若愚走了一路也是乏累了,便命身后的关霸付了一百两银子,包了靠前的雅间,又要了果盘,糕点,让若愚吃些垫垫肚子。
  就在这时,伴着一阵悠扬的琴声,只见一位身着红色凤尾长裙的艳丽女子从高台的一侧款款而上。
  打了个亮相后,便随着音乐轻摆腰肢款款而舞。她的扮相乃是九天玄女的妆容,身形腰姿软若无骨。就连若愚也看得入了神,嘴里含着半块糕饼忘记吞下。
  当一曲舞罢,楼上楼下已经是喝彩声不断,更有那二楼雅间里得趣的阔绰富豪,定了大大的花篮果盒堆积在舞台的一侧。
  表演了琴艺和书法之后,便是茶艺的展示。那楚婉娘虽然坠落红尘,可是仪态举止堪比大家闺秀,端坐在茶台前每一个动作都是行云流水无懈可击。
  若愚眼看着她砌好了一壶茶后,自己倒了一杯,优雅地轻轻端起,抿了一口,每一处细节,竟是与褚劲风要求自己的规矩一模一样。
  再低头看看自己,方才虽然已经加了小心,可到底还是落了糕饼渣滓在身上。见识了花魁仪态之美后,若愚隐约明白为何褚哥哥要那般严苛地要求自己了。
  当下叹了口气,扭头对着褚劲风道:“那位姐姐美……懂规矩,若愚学不会,褚哥哥为何不去娶她,再放若愚回家?”
  

☆、第 33 章 

  若愚声音清丽,加之那楚婉娘演绎茶道,讲究的是心境,倾听沸水冲茶之声而感悟茶之美意,所以当进行茶道表演时,楼下的看客尽已经散去,关上了临街的门窗,所以室内安静得很。
  于是将少女的声音显得异常脆亮。引得那楚婉娘也抬眼望了过来,一双媚眼竟是微微一颤,竟是不再移开眼。
  褚劲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两道剑眉微微纠结在了一处,心道:哪里是痴儿,可真是个爱记仇的,睚眦必报得很!
  这番话竟是入情入理得很,这些青楼名妓还不乏有没落贵府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细的栽培,待人接物的礼节更俱是上乘。而如今借着乞巧佳节高搭舞台,展示的这一身玲珑本领,也无非是引得多金的狂蜂浪蝶入了这销魂粉楼罢了!
  这么一想,自己强迫若愚所学的不过俱是取悦他人的技艺,而他褚劲风的妻子又何须取悦他人?
  褚劲风本就是个我行我素之人,如今自己想透了这一点,更是觉得自己前几日的举动乃是庸人自扰,真是多此一举,还惹得娇妻大病一场,那变得略尖的下巴到现在还有几分羸弱的病容……
  横眼微微扫视了四周投射过来的那些个寻芳客望向若愚惊艳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旁的带纱斗笠,替若愚戴上后,尽量柔和着表情低声说道:“若愚说得极是,这规矩并非只有大家闺秀可以习得,以后不会再逼若愚学了,可好?”
  若愚别的听不太懂,可是真真切切地记住了不用再学规矩这一样,倒是伸手揭开了碍眼的轻纱,感激涕零地冲着褚劲风嫣然一笑,引得那些看客们也心神一颤,心道:乖乖,只当这楚婉娘已经是倾城绝色,但是牡丹华贵终究是透了些俗气,而这位雅间里的女子,却是遗世而立,只看一眼便觉得那容貌动人却不妖娆,这才真是当得起沉鱼落雁的容姿。
  既然若愚解了好奇之心,褚劲风也不愿她在此处多留,重新拉好她揭开的轻纱,当下便起身准备带着若愚离开。
  可就在这时,那花魁楚婉娘却亲自下了高台,移步朝着他们的雅间走来。关霸心道:“主公当真是好艳福,只是这花魁也太没眼色,难道是听了夫人的话,便来自讨没趣的?”
  哪成想那花魁却并未看向褚劲风,而是毕恭毕敬地向李若愚施礼道:“李二小姐,奴家可算是等到您了,可是过来取暂放之物的?此处人多嘈杂,还望移步说话。”
  隐藏在轻纱后的若愚瞪大了眼儿,她不知道这这位好看的姐姐为何突然出声唤着自己,一时只是好奇地望着她。
  可是褚劲风却是微微皱起了眉,看着这情形,这花魁竟然是认识若愚的!而且似乎若愚先前还将什么东西暂放在她这里,顿起好奇之心。
  当下便不动声色地拉住了若愚的手,在她耳旁低声道:“一会莫要说话,若是做的好,再给你买个走马灯可好?”
  若愚一听,便是激动地点了点头。然后紧紧闭住了嘴巴。
  于是一众人随着这位楚婉娘一同入了里面的凉亭里。
  那些豪客一看楚婉娘竟没有奉茶便离开,自然不满,幸好一旁的小丫鬟表明楚婉娘乃是去后面换衣服,今日过后还另行接待各位,这才平息了纷争。
  因着若愚头戴面纱的缘故,楚婉娘看不到她的懵懂表情。李二姑娘意外受伤的事情,在家乡聊城虽然妇孺皆知,可是并没有传到这遥远的北地来。
  楚婉娘出身官家,因着祖父得罪了白家而被落罪斩首,她被充作了官妓堕于青楼,因着自己的出身见识不俗,广结名流,交际颇广。不过这么多的名流中,她最是敬重的却是这位年少而不让须眉的李二小姐。
  当初自己在接了封银帖子去游湖时,遭到恶客欺凌,竟是因为执意不从而被扔入了湖中无人肯救,就在她频频呛水,以为必定葬身鱼腹时,是李二小姐命令手下的船工救下了自己。更是亲自操纵船只将那仗势欺人的恶客的花船撞了个大洞,湖水顺着漏洞灌入。
  直到逼迫着那恶客在甲板上叩首向自己道歉,李二小姐才命人将快要沉船的恶客一众解救下来。
  就算是倾慕自己美色的男子,未必肯得罪权贵这般为自己出头。更何况是一位富家千金!就是寻常小户的女子也绝不会为一个青楼女子沾染关系的。当下是急急谢过便想快些下船,免得玷污了这位好心小姐的名声。
  可是走南闯北惯了的李二小姐却是爽朗一笑道:“方才那恶霸逼迫着楚小姐以靴饮酒,小姐那一番字字珠玑的申斥当真是痛快,不愧乃是楚学士之后人,小姐乃是青莲藏身淤泥,但是傲骨未减分毫,让人钦佩!”
  正是这一番话,让楚婉娘对这个年纪不大却颇有侠气的李二小姐也是敬慕不已。
  当初李二小姐被不明身份的刺客刺伤,又被大楚司马褚劲风通缉于北方五郡,因着形式险峻,便藏身在这别人绝想不到的秀春楼上。
  如今阔别多时,再能与李二小姐相见,楚婉娘的心内也是十分的激动。
  不过不知为何,李二小姐此来却是有些沉默寡言,不知与她牵手的这位银发男子是哪一位,竟是浑身气场没由来的让人心里一颤。不知是否是李二小姐的那位未婚夫婿沈公子?
  于是当下便迟疑问道:“敢问这位可是沈公子?”
  褚劲风拉着若愚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听了这花魁的问话,当下目光微转,沉声道:“正是,不知若愚此前放置在此的东西在何处?”
  楚婉娘见李二小姐竟是人前毫不避嫌任着这位沈公子拉手,可见正是伉俪情深得很。当下便是抿嘴一笑,起身去取东西了。
  不多时便亲自拿了一个挂着锁的小木盒递交给了若愚,又被褚劲风伸出了大掌接住了。
  “小姐当初剑伤未愈,那姓褚的又是通缉得紧,您却执意要筹集粮草去那褚家大营自投罗网,自您走后,奴家真是一夜都没有安稳的时候,生怕您遭逢了意外,被那个瘟杀的鬼见愁谋害了性命,可是几番打探,就连从褚家军营出来的千夫长也不知您此后的下落。而您说的那位回来取这木盒的冯掌柜也一直不见人影。真是让人心内忐忑……”
  楚婉娘笑着说了几句,可是也渐渐没了声音,心内疑惑为何平时爽朗的二小姐此番却是默不作声?
  倒是那个白发的沈公子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剑伤?她何时中的剑伤?”
  楚婉娘的目光迟疑地回望戴着斗笠轻纱的若愚,心道:既然是二小姐的知心人为何不知小姐腹部被刺了一剑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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