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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筑城墙的工事进行得如火如荼,而军演也要开始了。
此番漠北联动军演,出了褚劲风亲帅的大军外,便是还有赵熙之的西北军,还有便是朝廷之中,白家二公子白敬雄亲帅的王师。这三支军队联合的演兵还真是难得的盛况。
不过那白家的二将军,褚劲风压根就是没有摆在心上。那厮在少年时便被自己吊在了闹市的井口之上毒打,当时哭得眼泪与裤裆里的黄液一起横飞,那等龟儿能率领出什么虎狼之师?左右不过是来充场面凑数罢了!
在军演之前热闹场次的,却是城里贵妇们参加的竞骑大赛。
在比赛那日,整个马场四周皆是城中围观的民众,而高台上便是观赛的达官显贵们了。
骑了几日矮脚马的若愚已经尽失了兴致,骑在那马上倒是不担心够不到脚蹬子,可是鞋底子拖地都要磨得薄损了。简直都伸不脚儿。
虽然不能参赛,可是她却兴致不减,因为家姐李若慧代替她上场参赛了。此时,她身着一身月狐小披风,只露出一张娇俏的脸儿站在围栏边朝着姐姐挥手。
只是一转头,便看见那个南宫大人正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见她瞧过来,才微微勾起嘴角,美目微垂,掉转了视线。
若愚不爱看他,一扭头,再望向另一边,却发现自己的前任未婚夫婿正站在看台的另一侧,也在看着自己……
若愚更不爱看他,冲他一瞪眼,转身乖巧地坐在了正在与关霸私语的夫婿身边。
这几日来,李若慧在妹妹的催促下,几乎天天去马场练习。
那个叫关霸的将军有几次似乎是闲来无事,也来马场练骑,看姐姐的技艺实在不错,可是那马儿品相不错,却终究不是历练过的,竟然慷慨地提出将自己那匹在战场上的宝驹火烈借给了姐姐。
李若慧刚开始是不愿,可是禁不住那火烈出色的表现,竟然是如此通人性,飞跃奔驰的速度,真是叫精于骑术之人心内发痒。到底还是没有禁住诱惑上马试骑了一圈,这是一试用可就是上了瘾。那关霸倒是识趣的,瞧见李若慧不欲与他交谈,只将马匹留下便转身走人了。
既然是这样一番无所求的好意,李若慧自然是难以拒绝。
所以今日登场时,李若慧一身火红的骑装,身下所骑乘的便是关霸的那匹火红色的坐骑。
褚劲风在高台上端坐着,倒是懒洋洋地伸手搭着眼上看了看那准备起跑的起点打着鼻哼,卷着马蹄恐吓着其他马匹的红马,说道:“关将军,本座没眼花吧?怎么本座的爱骑火烈居然也上场了?”
关霸嘿嘿一笑,低声道:”主公给属下留些情面,千万莫要在夫人面前说破了……”
这关霸不比常人,乃是褚劲风最得力的干将。单论军功,入朝为官二品大员是跑不了的,却屡次放弃升迁的机会甘守在这边陲。是以私下,褚劲风对这关霸也甚是厚待。
他的坐骑甚多,所以这火烈借给关霸骑乘,没想到这关霸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借给了李若慧,其用意真是不言自明。
“关将军,你的妻子自三年前离世后,便一直没有再娶,这枕榻的空旷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那李若慧可是本座的大姨子,而且她也言明不想再嫁,还是趁早改弦更张,莫要白费了气力……”
关霸却不以为意,立在褚劲风身旁小声道:“主公,单论排兵布阵,末将自叹弗如,可是这讨女子欢心,却是末将有些经验,那烈女怕缠郎,万事讲究个循序渐进。就好像当初您看中了夫人,半点的铺垫都不讲,便是一股脑儿全扑进去,人家自然吓得不干,碰了壁伤了脸面,就自己拗不过那弯儿来是不行的……”
话说到一半,关霸便被褚劲风一个瞪眼吓得不敢在言语,只能诺诺小声道:“不过后来还是好的,不是长了经验,将夫人娶了回来了不是……”
褚劲风冷哼一声,就在这时,那赛场上已经分了胜负,骑得火烈的李若慧自然是拔得头筹。那白家三小姐得了第二,气得当场甩了马鞭。
中场休息时,也来观赛的白传雄突然笑着转头道:“这马场离得工事不远,距离下场比赛还早,不若顺便检验下工事?司马大人,意下如何?”
此番白传雄前来,一则是领教一下漠北的军风,二来则是代替皇上验收一下最近工事的进度。
褚劲风淡然道:”既然是领了皇差,本座岂有阻挡之理?还请白将军检验。”
是以当军演的首场,那白将军命人推出了几门火炮时,褚劲风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还当是拿出了什绝顶的本事,原是这般奇巧之物!
“门火炮乃是百工大赛上南工大人的高徒所制,其力足抵万钧,用它来检验城墙的坚固是最好不过了,不知褚司马意下如何?”
火炮的威力,褚劲风大赛上曾经见过,虽然威力巨大,可是射程便不太远,两发炮弹间还需要重新填埋火药,如此奇重之物,还需要不断搬运调整,真是鸡肋一个,在真正的实战中并不实用。
那城墙厚度超过了一半的城郭。因为顾及到改换了粘土的缘故,他还请教了资深的土木师傅,在砖墙垒砌时,在石灰里掺加了糯米熬制的汤汁,这样古法浇筑出的城墙一点也不比通县粘土所制的城墙差。
是以他很有信心迎接这火炮的一击。当下也未开口阻拦。
当火炮被移到了城墙之下时,跟随在白将军和南宫大人身后沈如柏微微眯起了眼儿。
他熟稔这里的工事进度,自然发现这白将军选择的地段恰好是工事改换粘土的交界处。除了刚开始修筑的一段城墙外,其余随后修筑的城墙都不是通县的粘土所制了……
沈如柏偷眼望向了一旁微笑的南宫云,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
☆、第 86 章
这时,那些在马场观看比赛的众人也纷纷围拢了过来。准备看一看这动用了数千徭役的城墙到底是有何出众之处。
兵卒们架设好了火炮,填埋了弹药后,便径自后退,朝着最先筑起的一段城墙打了过去。
当炮弹声响起时,褚劲风的眉头微微一皱,因为他发现这火炮又经过了一番改良,发出的是连续五颗炮球,那五颗圆弹朝着城墙呈现扇子形飞射了出去。击打在墙壁之上发出轰隆的巨响,虽然那城墙被这炮弹砸出了深陷的凹坑,可是烟消雾散之后城墙依旧不倒。
众人被那炮火的轰隆之声惊得发出“啊呀”的叫声,看到城墙岿然不动,不由得交头接耳,纷纷称赞,只觉得这些时日的辛苦总算是没有白费,有许多的民众的父老兄弟也参与了城墙的修筑,不由得一个个眉开眼笑,十分自豪。
紧接下来,那炮车又移动了位置,转到一段后修筑的城墙那里,再如法炮制,填弹,准备新一轮的试炼。当点燃了捻子,又再一次五弹齐发,袭向那围墙时,再次发出了轰天的巨响。可是,在那巨响之后,人们分明听见了几声清脆的咔咔声。当烟雾散尽时,人们再次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只见那整片的城墙居然如豆腐浇筑一般,摇摇欲坠,几番挣扎,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了。
这下围观的民众中,诧异之声一下子炸裂开来。人们惊讶于同样是新近建筑的工事,为何一边岿然不倒,而另一边却是不堪一击。那白传雄见此情景,甚是夸张的挺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如同死了爹妈一般,疾声厉色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褚劲风微微眯起了眼,嘴角抿得如同开刃了的刀锋一般,一语不发,只是示意一旁的关霸过去看看那城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南宫云也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沈如柏也跟着走过去。待得二人回来的时候,那沈如柏手里拿着两块城墙的碎片,一块是第一次炮弹轰击下来的城池碎块,而另一块则是刚才倒塌的城墙的碎片。待拿到白传雄面前时,一旁的将士和各州郡的官吏们也看得分明,这两个碎块里面粘连的粘土的颜色截然不同。那坚不可摧的城墙的夯土乃是泛着灰白色,而那豆腐渣样的城墙则是正常的黑土色。
看到这两个碎块,南宫云紧绷着脸,眼里聚满寒霜,申斥沈如柏道:“沈大人,这时怎么回事!圣上不是言明这漠北的工事一定要用通县的粘土吗?为何这被击碎的城墙里面却不是圣上亲自制定的夯土材料呢?”
听南宫云这么一问,沈如柏心内现在是彻底雪亮了。
这个南宫云心思竟然是这般的缜密歹毒。他先前命自己带图纸去那司马府找李若愚改建船只,皆是操纵人心的圈套。若是不提及这褚劲风的逆鳞,也许这位司马大人还会冷静下来沉着思考如何解决运输粘土之道。可是南宫云偏偏一副急色样子,摆出一副非要李若愚出头的姿态,反倒让司马大人心生忌惮,坚决不同意改造船只而改用了当地的粘土。
只是按理说,这当地的粘土质地虽然不如通县的特产,可是褚劲风命工匠用糯米汁加石灰浇筑,也不会逊色太多。也不知这南公园到底是如何让那城墙倒塌得这般让人惊悚……
听了那南宫云疾声厉色的责问自己,沈如柏不敢多想,心里已经审时度势知道该如何应对了。连忙下跪道:“启禀大人,前阵子暴雨,运输粘土的船只倾覆,一时间通县的粘土供应不上来。下官做不了主,禀告了司马大人,看看能否请擅长造船的司马夫人出面改建船只,可是……”说道这,他似乎畏惧地抬眼看了一下褚劲风的脸色。
南宫云不动声色地说道:“如今各个州郡的官吏在此,还有白将军与我在这主持大局,你还有什么话不敢道来?”
沈如柏这才鼓足勇气地说道:“可是司马大人想到司马夫人身体娇弱不愿她太过操劳,所以定下了法子,用当地的粘土替代通县的粘土。刚才倒塌的城墙便是用当地的粘土修建而成的。”
沈如柏说话的声音不高,但也不低,四周的官吏听了面露诧异,议论纷纷。只说“就算是爱妻如命,不该拿国事开玩笑啊!这工事投注的银两何止千万,怎么能因为怕娇妻累着,便白白让银两打了水漂?”
那话便如风滚的浪潮一般向四下扩散开来,就连远处的民众也听到了些许的风声,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只是那话越传越是不堪,到了最后,也不知是不是有心人在人群里撺掇着,竟变成了司马大人中饱私囊,暗中亏空了修建工事的银两,用那劣等的材质修筑工事,以至于城墙中看不中用,而这几月漠北百姓的徭役辛苦也全白费了。一旦战争发生,刚才所见的城墙如何能堪重任?
沈如柏说完之后,赶紧低下头来向南宫云请罪。可是心内却是暗自冷笑,这南宫云可真是好手段。这褚劲风浑是铁铸的金刚,兵强马壮,为人也是骄横跋扈,若是与他硬碰硬,怕是讨不到半点好处。可是拣选了漠北马会民众齐集的时候,检验城墙,又造成了褚劲风偷工减料的假象,当真是撼动了漠北一地的民心。接下来工事还要继续,不过知道了捍卫漠北的一道墙壁却只能当个摆设的样子货,可是参与工事的民众又会如何去想,还能像以前那般尽心尽力吗?他现在才明白,南宫云利用这道工事损耗的不光是漠北的民力,还有褚劲风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名声名望。
褚劲风这时当然也是明白了这南宫云的毒计剑指何处。当那白将军沉下脸来讲两样碎块呈送送到他面前,问道他作何解释时,沉声说道:”沈大人所言基本属实,通县的粘土虽好,但运输过来的成本过高,又怕耽误了工期。本座便做主用当地的粘土替代修筑工事。白大人要清楚一点,漠北的城墙数百年来都是用本地的粘土修建,也未见有刚才的情况,内里的详情还需本座慢慢调查。
南宫云站直了身子,来到褚劲风近前,一双美目却是望向站在他身旁的李若愚,温言笑道:“想来也是司马大人不熟悉土木工程,需知数百年前也无现时的坚船利炮,若是一味沿用古法,如何抵御强敌入侵?若是大人方便,还是希望司马夫人能展现奇技,为国分忧,也算是解除了漠北民众的焦虑,下官自然会在工事营里,备下夫人爱喝的梅子茶与甜糕,静候夫人赐教……”说完,便带着自己的属下转身离去。
那白将军倒是有心再奚落几句,可是褚劲风现在的脸色实在是阴沉得可怕。这白二爷也算是年少时被这京城一霸欺负的怕了,只要褚劲风的眉眼微微一皱,那心便跟着一颤。反正南宫云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是见好就收,赶紧回去写奏折,好好参这褚劲风一本。当下便冷哼一声也走人了。
接下来的马赛又要开始,可是民众的心却是被刚才惊悚的一幕吓得回不过神来。就算马赛继续,可是大家议论的还是刚才城墙坍塌一事。
那一声炮响,已经将民众的信心轰得残垣断壁。
褚劲风的眼力甚好,刚才议论之时,他已经看到几个看似仆役一般打扮的人适时地混入百姓中,卖力地散布谣言。他也知道自己落下了南宫云设下的连环圈套之内。
刚才那厮的眼睛居然直直望着若愚,说话虽然看是有理,但是语气却是轻佻的很。看起来似乎稳操胜券,只要一顶软轿就能将若愚接到万州城内了……
那一刻他的手都已经半抬起,准备捏碎这面首的喉咙。
可是现在民心已经撼动,若是再使用雷霆手段,更是正中南宫云的毒计,反而更加让民心涣散,分辨不清真相了。军演在即,如果此事不能顺利解决,不等皇上怪罪下来,漠北的军心也所剩无几了。所以他没有立刻返回马场,而是来到刚才倒塌的城墙前,伸手拿起几块碎块,发现粘土滚烫得有些发软了。这不禁让他有些怀疑,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刚愎自用,选用了劣质的粘土所致?
就在这时,他回头看到若愚也跟了过来,正半蹲着身子专心致志地捡着几块铁皮弹片,试图将它们拼凑起来。褚劲风正要喊苏秀过来讲夫人带走,却发现若愚双手飞快地摆弄,很快将几块弹片拼接成型,赫然是一个空心的炮弹。褚劲风便也半蹲在若愚的身旁,拾起一块弹片,嗅闻了一下,鼻息间闻到的除了火药的硝石味道,还有一股怪异的酸味,当下心内便明白这南宫云准是在那五颗炮弹的空心里做了什么手脚,抬头喊道:“关霸,将那孟千机叫来!”
☆、第 87 章
孟千机自从在百工大会上铩羽而归,便一心钻研,立志雪耻,又是一头钻入房间里专研机关许久不出来。此番被人从房间里拉拽出来时,又是蓬头垢面,混不见半点书生气息。
不过当他来到了城墙下,听闻了关霸的讲述后倒是来了精神。蹲下身子查看了那炮弹,又看看那墙体后,对褚劲风道:“司马大人,这炮弹里注入的乃是一种特殊的强酸,只是在方才爆炸,这酸液发生了改变,没有剩下多少,不然碰触它的肌肤都是要烧坏的。
褚劲风暗沉下眼儿,一把拉起还在那玩碎片的小表妹,然后问道既然这炮弹能腐蚀墙体,那为何同样的炮弹,那先前的一段城墙却能屹立不倒?”
孟千机觉得这里面没有多大的玄机需要他这个天才劳神解惑,当下不耐烦道:“那不是用的通县的粘土吗!通县的粘土本身边抗酸,自然是不怕强酸腐蚀了!”
说完也不管司马大人,径自转身便离去了。
褚劲风听了孟千机之言,心内也彻底明白了南宫云的计划。这厮当初向皇帝推荐这通县的粘土,恐怕就是已经定下了计划吧?
他故意不早不晚,选在工事修筑了一半才提出异议,用这强酸制造工事被偷工减料的假象,用心何其歹毒。
只是不论是不是南宫云设下的圈套,这有缺陷的工事也是不能用的。眼看冬季就要来临,就算扒掉旧墙,重新运来通县的粘土重新夯土也来不及了。
李若愚看着褚劲风皱眉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抚平他额头的皱纹。她还记得方才南宫云说的那番话,小声道:“不就是改造船只吗?若愚想办法改好便是了。”
褚劲风低头看着若愚睁大的眼儿,揉着她的头道:“他说改便改?那南宫云自认为拿捏住了我的心思,可我偏偏不能让他如愿……”
当下眉头舒展道:“虽然马赛还在继续,但是方才看着似乎有些闲散人等混杂,还是不要再看了,先回府可好?这些个朝堂上的事情无需你担心。”
若愚原本心内是有些微微雀跃的,虽然她不知道只是一段墙坍塌了而已,大家为何都是如丧考妣的表情,但是若是她有用武之地,能为褚哥哥出一份力,便是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
可是褚哥哥却丝毫没有让自己出力的意思,当真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只能在姐姐的陪伴下准备回府。那马车行驶一半时,那车夫突然发现一个车轮竟然松动,便停下车来在路旁调整。
不多时,又一辆侍卫环拥的马车也驶来,并排停下后,那车帘微微撩起,南宫云探头问道:“司马夫人的车子可是坏了?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