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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关家向来不缺钱银,加上关霸特意跟爹娘言明,这是司马大人帮衬才得了来的姻缘,让爹娘也要在彩礼上给自己张脸,万万不能让李家觉得怠慢了。这一时间筹备得便略略多了些。府里的私库装不下,最后竟是将船坞的仓库打开,才装下了那些个布匹家私。只待关霸以后安置了家宅再逐一搬运过去。
李夫人一扫前几日时不时唉声叹气的阴霾,整个人便是又焕发了几许的青春,只觉得自己两个女儿姻缘都是和美得不行,且全都怀了身孕,再过些时日,添丁进口,李家的时运算是彻底扭转过来了。
不过李若愚在替姐姐高兴之余,还是有一人略微有些挂心,那便是她的庶妹李璇儿。
自从她回聊城,才得知周氏无颜再回李家,娘亲帮衬着她在聊城里买下了一处小宅院,又拨了两个丫鬟过去,便于她照看着久病不愈的李璇儿。
李若愚倒是有心去看她,可是有时心内的那一节却是不知该如何跨过去,便一时拖延着。
可是如今姐姐成婚,娘亲的意思,那边也要知会一声,李若愚想了想道:“我去看看三妹吧。”
李夫人没想到李若愚会主动提及去见李璇儿,不由得一愣,然后道:“当初她那般行事,原是她对不住你,可如今她也算是食了恶果,你肯原谅她,也算是彼此都放下了,也好,也好……”
李若愚听了点头,吩咐着拢香准备了老参补品便去了周姨娘现在幽居的小院。
等李若愚下了马时,周姨娘接了信,一早便等在了门口,看见二小姐下了马车,整个脸儿也尽是不自在,一时间便是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谢谢二小姐。
待得李若愚进了屋内,一股苦涩的药味迎面扑来。虽然一早便知三妹恶疾缠身,可是看到了她那瘦得嶙峋得模样还是唬了一跳。这哪里还是她记忆里那个俏丽清秀的三妹?在这情形竟然是病弱游丝,眼看着便要不行了。
李璇儿见了李若愚,想要起身,也是无力翻转,只能在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二姐……”
李若愚坐在她的身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嘴唇抖了抖道:“我早该来看你,怎么还不见好,清减成这般模样?”
当初李家肯照顾失了扶持的母女二人,李璇儿已经是心里万分感念,她根本没有想到李若愚竟然肯亲自来看自己,一时间心内忐忑,也不知二姐是要说些什么刻薄之言,只能怯怯地问:“二姐,你……可是来看我的笑话?”
李若愚没有答话,伸手替她掖好了被子道:“你姓李,我也姓李,你被人笑话了,难道我的脸上便光彩?以前没来看你,是知道你在病中,怕打扰了你的清静,可是你却心里像存了事情总也不好,这般下去亏损的岂不是你自己?我听这的丫鬟说,你也不好好吃饭,可是不顺口?想吃什么;二姐自给你买了去。”
这样的话语,在二人成长的青葱岁月里是最平常不过的了。以前李若愚每次出远门前,都是要细细询问一家老小,都可有什么想带的。那时她心内自卑自己是庶出,总是不好开口索要,不过心细的二姐每次也都是自己和娘亲带了礼物归来,吃食穿用样样是俱全的。那时她每次接过礼物,心里也都是感念着二姐的。
现在想来那段时光何其幸福?竟是什么时候,自己的心境渐渐改变,变得再不知足,处处想跟二姐一较高下?
“二姐,你这一年生了病……并不知我所为,若是细细了解了,只怕你也不会这般待我了……我原是不配的……”
说到这,李璇儿眼泪竟是再也忍不住,从深陷的眼窝里流了出来。李若愚微微叹了口气,人都道她为人清冷,其实她的软肋便是这府宅里的一家人,虽然不满母亲让爹爹纳妾一事,可是李璇儿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就算是猫狗都有感情,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她知道李璇儿其实最大的病因是在心内,便开口道:“你……和沈如柏的事情,其实我一早便知了。”
李璇儿惊疑不定地看着二姐,可是在那次坠马出事前,二姐待自己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啊!
李若愚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年幼无知,只一心追随了情爱,从不曾想得后果。我若是当时发难,你的名节被毁,母亲也要与姨娘翻脸,闹得家宅不宁。那沈如柏向来是攀高枝的,也不见得会娶你,所以我当时提出了退婚,便是拿捏了他的把柄,待得与我退婚后,再妥帖地让他娶了你,妹代姊嫁,也算是佳话一桩,母亲宗族那边我也有应对的说辞,日后他若嫌弃你,自然也有拿捏他的地方。
谁知,后来竟是坠马摔得那般糊涂,尽是没有去做成,让你落得现在这般的模样……原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做好……”
那李璇儿事后也知道李若愚曾经写下了退婚帖子一事,也疑心自己的事情被二姐知道了,才会这般。可是依着二姐的脾气,若是知道了,只怕是第一个找自己来对峙,怎么会隐而不发?如今听二姐这么一说,才尽是懂了她的良苦用心。
李璇儿的心里顿时如同刀绞一般,回想起自己当时的种种迫不及待,只想代替了二姐成为李家新一代女船王的情形,只惭愧得死死握住了李若愚的手,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如今她在那沈如柏的身上,尽尝了男子的薄幸,也算是明白了二姐的面冷心热,自己原先何其幸甚?虽然是庶出,可是吃穿用度,半点也不必旁的高门嫡女来得差。
以前暗自羡慕二姐在外独挡一面,可是在代替二姐建造着工部船只的那些日子,操劳的简直是无暇安寝吃顿平稳的饭食,也是才体会到了李若愚昔日奔波劳苦的万分之一。
可是二姐无论在外面多累,回府时却从来不抱怨多嘴一句。可笑自己妇人见识,只看到了二姐威风的一面,却不细细想若不是为了一家老小,她何至于这般辛苦?
“二姐,我是死不足惜……可惜现在阳寿不多,若是还有来世,不敢再奢望与您成为姐妹,便是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了这一番恩情。”
李璇儿挣扎着坐起来,要给二姐磕头,也算是今生最后的诀别。
李若愚却扶起了她,语气变得生冷道:“这般没用服软的德行,当初还好意思想接我手里的担子?你如今被沈家害得堕胎损了根本,落得被休离的下场,还不是那沈如柏始乱终弃,做尽了禽兽不如的事情?如今他还好好的活着,你为何要去寻死?若真是我李若愚的妹妹,一会就要起来好好吃饭,喝干了药汁,扫净心内的期期艾艾,以前的确是我小看了你的才干,将身子养好了,再回船坞上帮我,不将沈家打回原形,你却能白白闭了眼?”
这一番话说得甚是严厉。其实与其说李若愚存心报复沈家,不如说是想给已经了无生趣的三妹一个活下去的念想。
李璇儿自小便敏感自卑,让她有个活下去的勇气,再也没有比恨意更好的了。
只但愿这一番话,能让她振作起来,而那沈如柏,的确是该给他些颜色了。
待得李若愚临行前,李璇儿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一直挂在心头的一桩隐秘:”二姐,我嫁入沈复后,无意中看到原来给你喂马的老宋来找过沈如柏。记得你骑马出事后,那老宋便回了乡下,所以他来找沈如柏时,被我无意偷看到,我心内也是有些不解。当时沈如柏便回屋取了足足一百两的现银,我问他给谁,他也是阴沉着脸不说……可是没过几日,那老宋便喝醉酒失足掉进了河滩淹死了……”
李若愚听得心里一沉,她记得分明,那老宋是从来不饮酒的……
原本与司马大人你侬我侬,一时间竟是想不起前尘,可是这番看了三妹后,李若愚生平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厌恶憎恨到如斯的地步。
此贼若不亲手惩处,怎么能消心头之恨?
☆、第 145 章
抱着这样的想法,回来府内时脸上都有点无法消散的阴郁。
也同刚回转李府的褚劲风自然是看在眼里,微微瞟了她的脸色后道:“李璇儿可是说什么了?”
李若愚这才缓了脸色道:“没什么,只是看了她,难免一时感触……”
褚劲风挑了挑眉,等着她接着说下去了,可是李若愚已经准备换衣梳洗了。
等得了洗完了手脚后,再也同他提起了别的。
这回轮到褚劲风的脸隐隐有些发黑了。
若愚同他说话,也不理,只是冰冷板板儿的坐在圈椅上,手里握住一对玉佛手的把件作仙人状。
现在褚劲风的黑发已经长出了不少,剪掉白色的发梢再盘附起来,俨然便是个重生的俊美青年。当李若愚替他剪掉白发时,还略略有些依依不舍,只说会时时想念那位银发的老伯。
这一句玩笑的“老伯”却入了褚劲风的心里,想到自己的年岁的确是较比着这位风华正茂的李二小姐略大了些,将来若是太早露出老态,难保不被这好色的女子厌弃了。到时候,引来了类似南宫云之流的狂蜂浪蝶。
这样一来,褚司马难免对养生一类的上了心。因着听闻玩弄玉制把件能够刺激手穴,益寿延年,最近倒是收集了很多,无事便在大掌里转一转。
李若愚被褚劲风冷了一会,便走过去,用自己的肚皮蹭了蹭他的胳膊道:“宝宝,这爹爹是怎么了?也不说话,可是要气坏了你的娘亲?”
这俏皮的模样,便是仙人也要动一动凡心下凡来的。褚劲风略缓了缓脸色,看着她洗过脚儿后也没有套上布袜,只光着脚儿。便放下了手里的玉把件,伸手将她抱起放回了床上,然后便转身要离开。可是他的手却被若愚握住,然后问道:“怎么还气?怎么了?”
褚劲风垂眸望着若愚,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问道:“今日那李璇儿同你说了什么?”
李若愚眨了眨眼,有些恍然大悟,只怕是自己今日与李璇儿之言尽入了褚劲风的耳中。不知是拢香还是哪个丫鬟多的嘴?
褚劲风倒是自己开口了:“不是你身边的丫鬟。”
这李璇儿曾经危害过若愚,就算她们姐妹几个互相原谅,他也不会完全放心,总是要在李璇儿的身边安插些眼线才好。也正是因为这点,他知道了李璇儿今日之言。可是,其实也没什么,可是没想到这女子回来后却半个字都不肯吐露,俨然一副自己料理得来的神色。真能不让男人心内有些窝火。
李若愚终于明白了大人是在别扭个什么,当下搂住了他的脖子道:“夫君莫气,只是那样的龌龊小人,便是说了都觉得脏了口舌,便不想脏污了你的耳朵,再说那点子小事,哪敢劳烦您来操心不是?”除了不再唤他“哥哥”,这般俏皮拍马的模样倒是新婚时一般无二。
褚劲风的手摸上了她的肚子:“你知道当年坠马是被奸人所害……又是那般懊恼,可是在想若是没有摔傻,便不用在姻缘上费尽周折了?”
若愚听了心知他又在别扭自己若是不傻,便不会嫁给他了。这男人乃是饮醋高手,若愚哪里敢怠慢,连忙道:“如今仔细一看我的夫君英挺俊美,鬓角若刀裁,眉眼俱墨染,更不说腰身有力,乃是一等一的真绝色,当初若愚拒绝你才是真真的犯了傻,这摔了一下反而清明了不少,要 不怎么能得这般出色的夫君……”
这一路堪比造船奇技术奉承,总算是让男人脸上有了些许玩味的笑意,贴着她的耳儿道:“别的罢了,但是这一样‘腰身有力’娘子品评得极是,一会要不要再伺候了娘子一遭?”
李若愚一时情急,这嘴里说得甚是放肆,没想到一下子被男人抓了把柄,当下噗嗤一笑道:“那你可要伺候得仔细了,若是不好,便要过完年再寻一个去……啊呀……”
接下来,这小孕妇便被司马大人摆布了受用的姿势,脱了衣衫细细疼爱了一番。小心避开了那微微腆起的小肚,自然是上下俱是照拂到位。
最后无法无天的小娘子到底是讨饶着受教了。
二人的汗液融合到了一处,司马披散着满头黑发啄吻着身下的小娘子道:“我知以你的本事,自然能对付得了,可是你也要知我是你的夫君,保护妻儿乃是我责无旁贷的,以后这般的事情,不可隐瞒!”
前次二人的争执,便是褚劲风作了打算便什么也不告知于她,让她觉得气苦。可是轮到自己的头上,也是暗自心里便做了打算,同样没有告知于他。
这不由得不叫李若愚感慨,有时他俩的脾气性格,还真是有些相似。可是两个同样拿惯主意的人,现在却能相处在一起,势必是有一方忍让的结果。她的改变其实不多,他的改变,却尽是点滴入心,冷暖而自知。
李若愚从来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尝试着改变自己。可是如果是此时揽着自己的男人……那么,她愿意。依偎着他健壮的胸膛,李若愚娇憨地将脸颊蹭了蹭,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困劲儿也渐渐上涌,只嘀咕了一句:“好,都依着哥哥的……”便合眼睡去了。
她自然不知,自己无意识的那一句,竟让男人的眸光尽是柔化了开来。只是小心地抱紧了她,将一吻印在她的嘴唇上,在她的耳畔低语道:“我的小表妹……”
关霸与若惠成亲后,便是到了年关。
褚劲风是第一次在南方过年。虽然少了北方漫天飞雪的映衬,但是在江南凛冽的寒风里,年味也是十足的。
在年关将至时,李家又来了一位远客。便是李若愚的生平至交——夫子周妙平。
她一路来得略匆忙,只带了一个随侍的丫鬟。
见了李若愚后,便是苦笑着说:“若愚,我便要再麻烦你一件事,你南下的商船可有空处,能否载我入了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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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6 章
若愚看着自己的好友似乎又瘦了一圈的清减,只拉手轻声道:“他可是又来迫你?”
周潜雨摇了摇头,轻声道:“他与白家在朝堂鏖战,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白国舅已经知我身在漠北,暗中派了人手来擒拿于我,以此要挟他。他便派人要护送我走,去他私下里安置的密处。可是我既不愿辖制于他,更不愿落入有心人之手,让他心难……是以左右思量,便自偷跑了出来,望二小姐能助我脱离这是非之地……”
这一句“是非”自然是说不尽这位当世女大儒心内的苦楚,李若愚却是尽懂的。她握着周夫子的手道:“南洋一去,不知那里风土安好,不若你留在我的身边,就算白国舅再如何嚣张,那手也伸不到司马大人的身边,我看着你在我身边,也才放心。”
妙平居士倒是释然一笑,只觉得李若愚既然肯拿司马大人做了挡箭牌,可见之前的别扭倒是过去了。如今好友小腹微腆,满脸也是以前不曾见过安然甜美。
那个骄傲的男人到底是给了这海中的神女让她甘于安定下来的情真意切。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知你待我情如姐妹,但是如若将来圣上事成,与司马大人要我,那时岂不是叫他为难?可是要我进宫成为那后宫的妃嫔,只为一人忧伤哀愁,又实在不是我心之所愿,父亲自小叫我通晓诗书,知日月星辰浩瀚,明春秋之兴败,决不愿看见我堕落如斯,深陷情渊而不能自拔……”
若愚知道,周潜雨能说出下南洋之话一定是深思熟虑了许久的,既然她执意前往,也不好再强自阻拦,只能凭借自己所能,维护好友一个周全。
只是下南洋的商队要在年后才能折返。所以若愚将周夫子也一并留在了府上。幸好此地乃是赵熙之的地盘,就算白国舅想要对周夫子不利,一时也下不得手去。
李家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般府宅热闹地过新年了。
赶在过年前,李家的大门前要贴门簿。这门簿是专收名帖之用,是个大大的袋子,倘或有些贵客坊邻亲朋太多,难以逐一登门照顾得便,就使遣了家仆带名帖去拜年,称为“飞帖”,各家门前贴一红纸袋,便是门簿,上写“接福”两字,用来承放飞帖之用。
李家虽然是商家大户,可终究难以与那些个高门世家相比,以往李若愚虽然结交权贵,为自己的生意打通路数,可是能够亲自回访的又有几个?所以李家的门童轻车熟路,便是特意拣选了大个的端端正正地贴在大门的两侧。
可是哪里想到,还未到年关三十,已经有些贵客迫不及待地前来拜访了。
大楚的北方一霸司马大人在此,江南多有经商者,岂敢不与北方的霸主结交盘附些交情。是以往年“片子飞,空车走”现象竟是不再。
那些个前来拜访的宾客一直从门口排到巷尾。车马也堵得水泄不通。
可惜司马大人却不是天生爱交际的,只命人传话,将拜帖的放入福袋即可。那些人等岂敢不依从,便是乖乖地将拜帖放入福袋,再将礼单慎之又慎地交给管家,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去。
李若愚看着他们,倒是想起了自己以前过年时往往要备下几十份的礼单,入了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