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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往身侧一看,看见大家的目光都堆砌在拓烈的身后。她便扬起下颌往拓烈身后一扫,这才看到几步外站着的花芜姜。穿一抹水绿的半旧素花裙子,眼睛亮濯濯的,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
妲安已经许多天没有再和芜姜碰面了,抚在拓烈身上的手微顿了顿,有些讪讪地叫了声:“芜姜。”
音调儿虚,像怕被拓烈听见似的——她背着芜姜把莫须有的事儿传给了拓烈,就不想他两个人私下里再见面。
“妲安。”芜姜倒是挺坦然,好像两个人之间未曾发生过什么。芜姜说:“妲安,你有时间吗?我有话儿想和你说。”
不是来找拓烈,妲安暗松了口气。但是不知道芜姜要和自己说什么。
她侧过视线,看到芜姜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的侧影,她已经听说芜姜从荒漠里捡了个男人,应该就是这个了。拄一支木拐杖,看起来好像很年轻,墨发轻束着,一袭苍青色斜襟长袍在风中拂动,有一种大风起兮云飞扬的萧瑟。
她想,芜姜该不会是后悔了吧,穿着铠甲的拓烈看起来这样威风,她后悔把拓烈让给了自己。
妲安就有点慢慢地回答道:“好。”
但是手指却被拓烈在胸前一摁,看见拓烈好像身躯绷得很紧,眼睛也狠滞滞的。妲安猜拓烈一定把芜姜恨死了,便笑着改口道:“有什么不方便吗?不然就在这里说吧。”
芜姜也看了一眼拓烈,泰然道:“也没什么,就是子肃说,有一支匈奴人的散队正在从西北方向往这边过来。我想拜托你去通知头领,劝族里的人们暂时先撤离寨子。”
清灵灵的声儿扣动心扉,还是那样好听,但是叫出口的却是“子肃”。“子肃说”,多么自然而然——拓烈的心很痛。
他头也不想回,言语沉沉道:“不用他装甚么好心,派出去打探的弟兄早已经回来报告。不过是个百多号人的小散队,去的也是西南面。那西南面还有更富有的部落,即便是今晚就扫荡到郝邬族,我们几百骑弟兄就能对付,何须用撤离!”
“是千余骑匈奴鬼戎从西北面悄悄包拢,他们用的这是兵家惯计‘声东击西’,你探到那一百散队不过是个引开注意的假象。此刻距离寨子尚远,天黑前撤离还不算太晚。”萧孑拄着拐杖,低醇的嗓音借靠风声不高不低地传过来。
拓烈想起那天萧孑一点力气都没用,轻轻松就把自己放倒在地上,心中的烈怒便滚滚升腾。
冷冰冰斜过去一眼:“那是你们汉人狡猾的战术,但这里是大漠,大漠男儿的决斗光明磊落,不需要你这个外族人干预!”
妲安顺着拓烈的目光看过去,这才看清萧孑的隽颜。她早先每次都是远远地看,看见芜姜和一个清伟男子一瘸一拐地走在羊群里,还以为是个多么萧条的汉人战俘,还觉得芜姜找个这样的男人也挺好,挺适合她,可以守靠得住。
然而这会儿把他看清,但见他颜骨冷俊如刀削,凤眸中溢显隽贵,明明隔着距离,却分明一股睥睨一切的凛凛气场。
妲安再看芜姜,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么忽然觉得她的唇儿似乎比从前殷红起来、皮肤也更加娇妍起来了,笑容便莫名有些涩。
“族里几千人,要撤离可是个大工程,一时半刻哪会有人听劝呢?好了,我把你的话带回去给阿爸就是了。”妲安笑眸娇娇地看着萧孑道。
萧孑却并不应她,只隔空凝了芜姜一眼。
知道这家伙不喜与陌生人搭腔,芜姜只得抿了抿嘴替他解释:“妲安,子肃十五岁上战场,他对匈奴人的战术很是稔熟,你们信他吧。”
拓烈终于还是忍不住不看芜姜,看到她裙裾上沾着绳屑,细嫩的手心也被绳子搓得草黄草黄的。哎,他其实是故意选在这里练兵,知道她只在这一块放羊。看到她和那个男人每天在一起,但是那家伙几乎不太和她说话。因为自己的关系,所有人也都不再和芜姜亲近,他看到她孤单单、娇小小的一个人坐在草坡上,心里头就揪着疼。
要是放在平时,他哪里舍得她搓绳子呢?那么粗糙,把皮肤膈得有多疼。他一定会帮她和她阿爸搓完了,然后扛去库司那里交差。但是那个打了败战的汉人每天就仰躺在草地上,不帮她干活,也不和她解闷。
一个女人嫁男人有多么重要,如果找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将来生孩子、做家务、喂牛羊……就全都得靠自己了。芜姜一辈子要辛苦的。
拓烈后来有曾悄悄在芜姜的院子附近观察过,他看见他们两个人并没有住到一起,平时连手也都不牵。拓烈经过几次很复杂的挣扎,觉得他可以不介意芜姜被“欺负”的那一次,只要她今后只和自己好就可以。
这次既然是这个家伙主动挑衅,也好,那就来吧,让她看清楚谁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勇士。
拓烈面无表情地睇着芜姜:“一个打了败战的俘虏,他的话也能让你如此深信不疑嚒?”然后转过身,叫弟兄们继续训练,吃完饭去西南面守着,今晚头一次出战,一定要一展我们郝邬族男儿的雄风。
“好!”弟兄们声势浩瀚,纷纷捡起地上的长矛,目光在萧孑身上定了定又漠然地移开。
“呵,打战不光靠蛮力,还要讲究策略……这与女人是一个道理。”萧孑讽蔑地勾了勾唇角,拄着拐杖走了。原本就与他无关之事,既说了不信也罢。
那背影清朗缱风,冷萧萧索人心魄。妲安望了一会儿才收回眼神,笑盈盈道:“芜姜,这就是你捡来的汉人奴隶嚒?他长得真英俊,不过怎么会那么冷呢?看起来好像根本就不关心你。这阵子我阿妈身体不好,一直也没去找你,晚上你把他叫我来家里来,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正好我阿爸也请了拓烈。”说着摇了摇拓烈的袖子,冲芜姜眨眼睛。
“哼。”却一股疾风从眼前掠过,拓烈把手上长矛一扔,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妲安讪讪地喊了两声,不见应,只得匆忙和芜姜告别,急急地追在后面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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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渐昏黄,出活的人们三三两两归家。
头顶上方的天空乌压压一片阴沉,几只苍鹰飞得很低,把栅栏里的狗儿唬得高仰起脖子,“呜汪、呜汪!”狂吠不停。也不晓得哪家的孩子受了惊讶,尖嫩的嗓子哭得停不下来,一下一下揪着人心发慌。
芜姜家的小院子里,阿耶坐在正中的矮板凳上,乡邻们围拢成一圈,老人抱着孩子,女人倚着丈夫。
阿耶凝重地说:“要劝动族人不容易,祖辈将寨子落在别雁坡这片甘美的土地,这里就是我们郝邬族人的根。从前无论多少跌宕,都没有舍得离开,因为你一句话就撤,年轻人,你可有把握吗?”
萧孑清隽面庞上依旧冷淡无波,只眸底聚着幽光:“我一个外族,原本无心干预此事,更无须打甚么诳语,但既然吃一方水土,就尽一方责任。伏地听声是将士必知的野外生存战术,如果没有算错的话,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就会到达这里。话已经带到,撤不撤都随便你们。”
他说着,目光又在芜姜脸上顿了一顿:“你随我走。”
这突然一瞥,瞳孔里只锁住她一人,像是命令,又像是履行托付。芜姜显然意外,内心里悄悄涌起那么点点小欣慰——铁杵早晚总能磨成针呢,这家伙平时冷落漠视她,关键时刻还算他靠谱。
但芜姜不想自己一个人随他走,大漠上的人信仰天、信仰地,信仰天空中的一只苍鹰,也聆听栅栏里狗的诳谏。郝邬族的人们看着她长大,她不想一个人去了,回来却看到满目的苍夷。
芜姜看着阿耶道:“并不是撤了就从此离开,只是出去躲一天,明日傍晚就可以归来。实在不行把牛羊留下,叫拓烈和骑兵们守护着,人先出去避避也好呢。”
阿耶低头默了默,少顷沉重地直起膝盖:“就用我邬德这张老脸去劝说,劝不劝得动那就全靠造化。”
时光走得飞快,一忽而天际就黑蒙下来。阿耶用他多年为畜兽行医的德高望重,说动了族里的不少人,但大家都舍不得辛苦牧养的牛羊。
秋天的漠野荒凉而凄冷,那绵延的黄沙道上,绵羊与牛群蜿蜒成拥挤的长条,女人们抱着孩子,男人们扛着被褥,蹒跚着往萧孑指引的大漠深处躲藏。他在这一片土地上征战了八年,每一片的山坳地势都了如指掌。
一只母羊在产仔,马上就要出来了,阿娘舍不得走,扶着栅栏直抹眼角。
萧孑半靠在门板上,不慌不乱地试着手上的弓箭:“再不走,就可以干脆不要走了。”
芜姜只得去劝阿娘,说自己和子肃在这里,等羊羔产下来就一起抱着走。催着阿耶抱阿娘上马。
阿耶怜爱地扫过芜姜,目光定定地看住萧孑:“就这样吧,我的女儿交给你,务必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我跟前!驾——”
一骑老马迅速融进夜的黑暗,芜姜看着遥遥远去的人群,尚不及回过神来,忽然脚底下一阵悬空。
“发什么愣,还不快随老子上马!”腰际处被用力一箍,整个儿落进了一堵清宽的怀抱。原来阿耶那一瞥,乃是叫萧孑根本就不要等小羊出生,只是为了哄骗阿娘先走。
芜姜失声一叫,顷刻便明白过来。
寨子口看到首领、妲安与拓烈。妲安的眼睛亮澄澄的,看着夜幕下被萧孑拥揽在怀的芜姜,娇娇小小的姑娘儿,被那个英隽的汉人男子保护得真好。妲安没有同芜姜打招呼,只是勾唇笑了笑。
首领是个四十多岁的健壮汉子,穿一袭华丽的锦袍,他的眼睛细而长,鼻子又窄又高,容貌与妲安七八分相似。扯住缰绳,厚沉着嗓音对萧孑道:“拓烈是我们郝邬族最勇猛最优秀的青年,我相信他的判断。你要带邬德的女儿走可以,但每一个部落都有自己的规矩,你一个汉人的战俘驱走我这么多的族人,这是对我这个首领的大不敬,你要准备怎么交代?”
萧孑讽弄地勾了勾唇角,到底还是抱了一拳。他的凤眸中有冷毅之光:“首领鄙薄在下一个无妨,在下本也无心掺和此事。但你怕是忘了,从前匈奴散部侵略你们这些部落,可都是我们汉人的将士为你们流血奋战驱逐。人是自愿走的,去了明日傍晚便回,子肃并无半分逼迫。倘若今日所言非实,到时回来再听凭定夺。”
言毕把硬朗下颌抵近芜姜柔软的头发,夹紧马腹便蹬蹬蹬向寨子口驰去。
拓烈骑着高头大马杵在首领的身后,猎鹰般的眼睛滞滞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终于低低地叫了声“芜姜……”
那么痛苦,隐而不发。
“拓烈。”芜姜从萧孑的怀里挣扎出来,想要回头看。只这一眼回头,却看到那身后的寨子外忽然密茬茬一片黑影迅速袭掠而来——
传说中的匈奴鬼戎,他们有着粗黑而浓密的长发,他们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獠牙面具,粗壮的大腿能将一切坚韧摧毁。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长刀,刀柄上欠着可怕的金环,看见人畜的脑袋就勾住了疯狂乱砍。
只觉得心跳一瞬间都停止了,芜姜惊叫出声道:“拓烈,他们在你的后面——”
但是已经来不及,大漠上最猖獗最可怖的破坏者与野蛮人,像恶鬼一样劈开了寨子的栅栏。数不清的铁骑跨过栅栏飞马而入,那些来不及或者不肯离开的族人被践踏了院子,帐包内传来妇人和孩子的惨叫与哭嚎。血与火之光染红了萋黑的夜色,这是一个被杀戮洗涤了的夜晚——
那八年前可怕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乱兵们破开宫墙,斑斓的寝殿里传来无数嫔妃凄厉的惨叫,那些疼爱她的、宠护她的哥哥与宫人们被乱箭射穿身子,母妃孤萋萋地吊在空旷的横梁下——凤仪、凤仪,你要离开这里……
“啊——”芜姜的耳畔忽然一片静悄,蓦地把身子猛扑进萧孑的怀里。
萧孑只觉怀里瞬间多出来一具温热的瑈软,他的思绪尚在她方才无意识喊出的那个称呼。脆生生短短四个字,她也许喊完就忘了,但他却听得清明。
“哥哥,我母妃她不要死……”
呵,竟然真的是她。他微勾了勾嘴角,修长臂膀在她腰谷处一揽,“驾——”蓦地往大漠深处驰去……
☆、『第十四回』倾心
大漠苍茫夜色之下,一骑枣色骏马在旷野里奔腾,身后惨厉的厮杀声渐渐远去。芜姜的耳朵嗡嗡作乱,听不清旁的声音,只看到萧孑骨节苍劲的大手紧握住缰绳,炙热的气息抵在她的额际,揽着她往背离族人的方向驰骋。
芜姜一直觉得那天晚上萧孑想要把她带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只不过后来遇到了不放心又折回来的阿耶,然后才回到族人的队伍里。
是在两天之后回到别雁坡的,撤散出去的人们在大漠深处呆了一日两夜,到了第三天清晨才赶回来。
早已听说寨子里惨遭的折难,大家都有些后怕与惊惶,为那些没有走掉的人们忧虑。
狭长蜿蜒的黄沙道上,牛羊蹒跚拥挤,妇孺疲惫,队伍里除了走动的声音与婴儿的浅啼,所有人都静悄悄没有说话,不约而同地保持着缄默。
芜姜坐在马上,低声问萧孑:“你那天晚上想把我带去哪儿?”
“有么?我带你走的是近路。”萧孑依旧目光郁郁地看着前方,清俊容颜显得很冷淡。
芜姜靠着他的肩,盯他看了好半天,还是看不出半点儿异样,想了想只得收回眼神:“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敢耍花招我可不轻饶你。”
半个寨子都被毁了,清晨雾气茫茫之中,骑兵们正在处理灾后的狼藉。人们踩着被倾倒的栅栏走进去,看见屋蓬被烧成黑焦,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牲畜的尸体,间或还有死去的老人和孩子。
拓烈正在扳一根粗大的木梁,他的肩头和脊背上斑驳着血迹,壮硕的背影看上去无边萧条。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猛看到芜姜坐在子肃的怀里,除了苍白的脸色其他毫发无损,眼神不由一亮。却又迅速一黯,继续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就好。芜姜心中大石头落下,因见他眼白里布满血丝、满满的自疚自谴,不由轻声问:“拓烈,你还好吗?”
“……嗯。”拓烈的背影颤了一颤,声音也跟着颤。并不回头看她,只把手上的横梁往空地上重重一抛。
底下是一具干枯瘪瘦的老人,寨子里一百零九岁的老女巫,爱坐在路边逮小孩,逼着他们听自己讲述没边的古老传说。逮了这一辈的小孩,接着再逮他们哺育的下一辈小孩。
“拖走!”拓烈仰天闭起眼睛,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烈日晒焦的沙漠,让骑兵们把尸体抬走。
晨间晓风轻拂,那老去的躯壳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散开一股死寂的血腥。
“嘤嘤……”
“阿谷死了……”女人和孩子纷纷捂鼻哭泣,男人们挡着视线带着妻儿离开。
老阿谷最喜欢逮的就是芜姜。她喜欢拄着她的牛骨拐杖,鞠着快要弯成直角的弓背,盯着小芜姜一跳一跳地从面前走过:“凤来了,凰就去,你在这里呆不久哒,你阿耶阿娘看不住姑娘长大,那条龙一出现就要把你卷走喽。”
撤散的那天傍晚,芜姜和阿耶去劝说老阿谷,到处都找不到她的影儿,原来一早就躲在了祭祀的大梁下。
芜姜紧着萧孑的袖子,把脸埋进他硬朗的胸膛,眼睛在他衣襟上蹭着。
萧孑只觉怀里多出来一朵柔软,低头看了看芜姜,小小的,一声不吭,头发上还有在旷野里粘来的枯草。
自从那天晚上携她纵马离开,这两天对他的态度貌似有些微妙转变,荒漠里露宿到后半夜,每每总是无意识地把他从后面抱住。
“哥哥……”那睡梦中的呓语娇软,小手在他的腰腹处扣得甚紧,他掰开,她却越发靠贴过来。天晓得后背被她的小梨儿蹭得有多上火,说不出的难捱。第二日倒好,醒来就翻脸不认人,问她一句“你昨晚抱我了么”,一定忿忿地回他一句“梁狗,你敢不敢更无赖!”
萧孑俯看着芜姜,也不晓得为什么,明明对她很气恼,心里却莫名生出一隙柔软。修长手指便把她发上的枯草拂开,不甚情愿地扣进了臂弯里。
“呜,都是你……”然而不紧她还好,这一紧她,在衣襟上蹭得更厉害了,无端又怪起他来。
欸,天底下的女人果然都是难缠的生物。将来他的妻子一定要是一个冷静、独立、不黏人的大女子,大家各过各,谁也不参与进谁的人生。
“逝者已逝,伤情无益。”萧孑蹙着眉宇,根本不知道怎么宽抚,只好在芜姜的肩背上拍了拍。
阿耶阿娘牵着老马走过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看到姑娘把脸儿埋在小子的怀里,像一只兔子,阿耶的眼神不由黯了黯。自从那天晚上在旷野里赶上萧孑,阿耶已经两天没有和他再说过话了。
萧孑有点窘,“驾——”稍用力一扯缰绳,往芜姜家的方向打马行去。
芜姜的家因为在寨子的僻静处,受破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