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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他们自己都不信。
看来是该变变想法了,总不能为官一场,坑了自己,还牵连了族人。
*
次日,胡德茂等人齐聚广丰仓。
本来按理说议事该去巡抚衙门的,可魏王逗留此地,胡德茂和齐碧河有意讨好。下面人都是看上面人的意思,巡抚和布政使突然变了态度,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不管是逢迎也好,或是各有心思也罢,表面上都会做个太平。
魏王办事向来迅速,也是他决定的事常人难以改变,把细节定下后,就颁布政令晓谕各府州县了。
于是大冷天的,灾民们都被聚集在一起,或是深耕土地,或是开垦荒地,或者挖渠挖池用来蓄水。
忙得是热火朝天。
肯定是有人不愿意干,难免激发民怨。可如今粮食有限,官府又说了,不干活,就停掉赈济粮。能活谁不愿意活,与挨饿相比,自然去干活了。
还有一部分灾民本就勤劳诚恳,见官府颁布的荒政政策有理有据,既没有劳民伤财,对百姓也是十分宽容,哪怕是为了一家子来年的生计,他们也愿意干。
眼见这里进入正轨,魏王又重提找当地富户捐输之事。虽众官员都表现得十分勉强,屡屡告难,却没有再推诿。
这算是一个好的现象吧。
而另一头,凤笙在和陈浩见了面之后,才发现她真是小瞧了这些做商人的。
第133章
随着一阵寒风来袭; 天上飘起细碎的雪花; 凤笙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入冬了。
掐丝珐琅熏炉里散发着阵阵热气,暖意融融的; 江南的冷不同于京城; 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气,能钻到人骨子里。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凤笙拢了拢身上的棉袍; 放下茶盏:“那照你这么说,实际上你们早就借着海上生意在发这种国难财?”
这话算得上是重了。
陈浩垂着头,额上沁出一层汗珠; 却连擦都不敢擦。
他穿一身石青色绸面棉袍; 腰系玄色锦带,挂一枚羊脂玉环,下面垂着络子。肤色微黑; 身材高大,剑眉高鼻; 算得上是英俊了。
只看他这身打扮,是任谁都不会相信几年前他不过是黄家下面铺子里的一个小掌柜。
实际上以他的年纪; 在没有任何身家背景,只是一个农家子出身的情况下,能做上掌柜一位已经很不错了。
不光聪明; 且胆大、细心、有野心。
凤笙并没有忽略方才陈浩与她交谈之间; 半垂的眼帘下晦涩中闪烁着一种叫做野心的光芒。
也确实得有野心; 不然何至于因黄家的棒打鸳鸯; 他便敢铤而走险去海上做生意?
在海上做生意; 没有身家背景,没有靠山倚靠,同样是九死一生。
凤笙倒是有些欣赏他了。
与她相反,陈浩却觉得压力甚大。
他从岳母和妻子的口中了解,知晓这位魏王妃不是一般人。即使对当年黄家转型之事他了解的不多,但只从只字片语,便知晓此女是仅凭一己之力,搬动了堂堂的皇太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得两淮风云变色。
可实际上内心深处,他看似恭敬的面孔下还有着不显的轻视,他以为此女必定容貌出色,才会能驱动堂堂的朝廷官员为她驱使,甚至他怀疑太子被废背后还有魏王的影子。
可这种想法却在短短的与她交谈不足两刻钟的时间里,全部消失殆尽。
魏王妃虽对海事不懂,却句句切中要害,甚至在他不经意间就能牵着他鼻子走,以至于他吐露了许多之前他没打算吐露的东西。
他说出的这些话,往小里说可以是一时笑谈,往大里说抄家灭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陈浩甚至有种不该来见方凤笙的念头,不来见,他顶多是损失一大笔银子,或者找找其他门路,说不定就能解决。
可他现在却变成了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
同时,陈浩身体里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却在咆哮。
他知道自己出身微末,能走到今天是碰上大运气,但同时与他敏锐的眼光也有关。如果这次事能成,对他来说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黄家举全族之力,想谋求一个官身,却一直是隔靴搔痒,不得其法,若是他成了——
他想起家中娇妻,虽娇生惯养,却是真对他好。当年他不过是无名小卒,她却愿意为他舍身忘死。还有岳母,虽之前一直反对他们,可接受他之后,却是真为他打算,甚至不惜触怒了岳父。
他陈浩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还记得当初与娇妻浓情蜜意之时,心中妄想来日让她凤冠霞帔,诰命在身,所以明明知道危机与机遇只隔一线,他依旧赌了。
这大抵是做海商的通病,须知做海上贸易,要么赚得钵满盆满,要么赔得倾家荡产,骨子里没那点赌性,是不敢涉足这门生意的。可陈浩却从一个门外汉,到小有名声,仅仅只花了几年的时间。
这一切念头不过是顷刻之间,陈浩也心知这种时候再做隐瞒就是找死,遂苦笑答道:“所谓商,本身就有趋利性。王妃大概不知道,因朝廷市舶司官员无能,我朝从立朝到现在,海上的生意已经被江浙、福建、广州等几地的富甲豪族瓜分得所剩无几夷人喜欢大周的东西,从丝绸瓷器茶叶到一些手工制作的精细物件,一旦运回他们的国家都会遭到疯抢。
“他们国家的许多贵族,甚至以能穿上我国丝绸做成的衣裳自豪。我们的商人每年都会从国内运出很多东西出海交易,因此换来大量的白银和一些稀有的舶来货。可到底我朝疆域辽阔,地大物博,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奇技淫巧,能买得起的不过是些高门大户。
“可王妃有没有想过,为了大量织造丝绸和布匹,江浙一带多少农田改桑,福建一带又有多少农田变成了茶园?我朝太平盛世,除了边关偶有战争,近些年一直太平,人口每年都在增长,可用来养活这些人的农田却在日益减少,朝廷那么多官员,那个大员名下不是诸多田产,却一文钱税都不用交。”
陈浩越说越激动,忍不住站了起来:“就拿苏州一地举例,太平年一石米不过一两二,丰收时更廉,现如今涨到十几两,会是这个价格是因为当年官员一直管控得当,其他地方估计已经涨到三十多两了吧?就这,一旦某地有灾,还是缺粮,那粮都去哪儿了?”
粮去哪儿了?
这些年凤笙虽一直相夫教子,于魏王立场,他们必须沉淀下来,可朝廷上的事,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朝廷对有功名在身的人,有优免则例,从秀才开始,只要能考中功名,就能免掉一定数量的苛捐杂税和徭役。
一个举人可优免一千二百亩地的赋税,进士更多,有官衔在身还会次第增加。
一个举人能有一千二百亩的田?
当然没有,除过一些本身就出身大户的人家,可时下有父母在不分家之说,宗族更是统治了县以下的,这些朝廷监管不到的地方,所以朝廷以宗族治乡里。
而这种紧密联合的情况下,就是但凡有一人中举,同一宗姓的不用说,还有旁姓人前来投献。甚至有的仗着家中权大势大,欺压普通百姓,巧取豪夺占了别家田产的。
看似不过一例,可大周有多大,各府州县又有多少秀才举人进士官员,这些都是在挖朝廷的墙角,填补自己的荷包。
当然,也有陈浩所说的原因,这倒是凤笙曾经想过,却没放在心上的事情。
但还有一点,曾经她和魏王聊起过,却是千头万绪冗杂太多,再加上魏王为了自保,一直避嫌不入朝,这件事自然无处着手。
那就是朝廷征缴赋税的方式——折色。
所谓折色,就是折收本色。
用通俗点来说,就是种田的原本该缴米粮为税,却折合成银两或其他物品。但多数还是折成银两,只有当地有特产,例如某地多丝绸,方改为丝绸作为赋税。
这样的情形看似方便了赋税的缴纳,及运输过程的便宜,却滋生了折色火耗、淋尖踢斛等弊政。
这些情况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改变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成行,就好比这折色里的火耗,恰恰是许多底层官员用来补贴自己的手段。而这些底层官员为了跑官升迁,又把这些银子送给了更高一级的官员。
也就是俗称的冰炭孝敬。
哪怕是魏王,已经够低调了,下面也没少有人逢夏冬之际,送上冰炭孝敬。
当然你也可以不收,可已成朝中惯例,你想用人,用人难道不需要安人心?
也因此朝廷上下对火耗之事,小至一方县令,大到三省六部的堂官,都是充聋作哑,佯装无知。
因为动了这个,就是动了他们的荷包。
也因此不是没人在朝堂上提及过此事,却是宛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看似这些不过是弊政,可恰恰就如同陈浩之前所说,朝堂收来了银子作为赋税充裕国库,相对应收上来的粮食却少了。
那么这些粮食又去哪儿了?
仅凤笙幼时听父亲‘讲古’,便知晓有那贪婪的县官在征缴苛捐杂税之际,和当地乡绅富户合伙压低粮价,以至于农户们明明缴够了该缴税子,却因为粮价太低卖不出价钱,只能自己又拿银来补足。
而这些粮食则被乡绅富户低价收,高价卖,肥了这些蠹虫,农户们却越种田越穷,以至于许多人纷纷弃了田产,或是投献为奴,或是另谋出路。
多种原因交杂,也因此明明不过几地闹灾,却到处都在喊缺粮。
堂堂的大周朝,疆域如此辽阔,可谓地大物博,竟因为无粮引得国本动荡。而那些尸位素餐的高官和皇亲国戚们,还在因为一己私利,倾轧,争斗,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凤笙一时心绪千思百转,而陈浩还在说着。
“……所以又回到之前那句话,所谓商,本身就有趋利性。这些情况也不仅仅是小民一人察觉……”
“所以你们就合起伙来,从周边小国运粮,通过海上运回来卖?”
陈浩犹豫了一下,有些尴尬道:“也不是联合一起,都是发现其中有利可图。那些夷人用白银换了我们大量的物资,我们何不再把这些白银花出去,换成我们自己需要的物资运回来利国利民。而且这种生意也不是经常做,不过是……”
“不过是逢缺粮粮价大涨之际,你们趁机从那些屯粮的大户手里,浑水摸鱼地赚上一笔?”凤笙清冷的声音,打断了陈浩的话。她的声音十分平稳,几乎从里面听不到任何情绪。
这一情形又让陈浩有些琢磨不透了。
他之前见魏王妃聆听入神,以为能借此入了对方的眼,搭上魏王府的路子。在此之前,他没少通过自己和黄家的渠道打听朝中事,也清楚若是此番他能解魏王之危,日后定会得到重要。
可眼下这种情形……
陈浩不禁看了凤笙一眼。
今日凤笙见他,依旧是做男子装扮,但并未刻意乔装,还是能看出许多属于妇人的痕迹。
他不禁想,到底是个妇道人家,也许根本不懂其中利害性,因此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可转念再想,她能以一己之力拉得无数官员落马,又怎可能是见识浅薄?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所处位置不均等,以至于哪怕陈浩自诩才智过人,碰到上位者高深莫测的时候,也依旧难免会忐忑不安。
“王妃所言小民不辩驳,可王妃可知晓,为何同样是闹灾,去年各地的灾情不比今年少,为何今年的情况反倒比去年严峻很多?”
凤笙看了过来。
明明不过是淡淡一眼,陈浩却有种莫名的压力。
“本来去年这门生意做得好好的,不管是通过走私,还是经过市舶司,只要花些钱粮食运进来不成问题。可打从今年夏天开始,闽浙总督以剿寇备寇之名,命靖海侯协同沿海各地卫所巡防近海区域。”以至于打击了不少走私海商,粮食根本运不进来。
“所以你辗转来求见了我?”
至此,凤笙终于明白为何陈浩来后一直没切入正题,而是拐弯抹角和她说了这么些话。
不过是想通过魏王的手,或者借魏王府之力,达成共同合作的目的。
第134章
当然; 陈浩也不仅是求这; 还有其他所求。
凤笙还是能看出些的,等闲之辈不是无所求,怎会对这其中之事如此了解。
哪怕是凤笙,因经历不同,所在位置不同,才能对这其中的事管中窥豹,还达不到他如此透彻。
非是千思百转; 日夜揣摩,所不能达到。
不过陈浩所求; 还要放在后面说。
凤笙现在只感觉; 她真小瞧了这些商人。
不; 是朝廷真小瞧了这些商人。
凤笙的目光意味深长起来; 看得陈浩立在当场; 冷汗直流。
过了一瞬还是两瞬; 凤笙端起茶盏:“此事容后再说,我得细细思量。”
这是送客了。
陈浩忙躬身行了一礼; 退下了。
等出了这处温暖的内室,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屋中; 凤笙指节轻叩了两下:“去把茅单叫来。”
*
此次凤笙前来苏州,幕僚只带了茅单一人。
之所以会带他; 是因为魏王府有些事都需要他去交涉。
魏王虽在一些事上从不瞒她; 但凤笙不可能事无巨细; 一些由下面人处理的事,她还需要茅单才能了解。
茅单本来已经睡下了,突然被叫起。
他也算清楚王妃的性格,不会无的放矢,这种时候叫他必然有事。也因此他收到传唤,就匆匆赶来了。
“王妃,不知有何事找老夫。”
对于魏王身边的这些幕僚,凤笙还是比较尊重的,便让茅单坐了下,还让人上了热茶。
“你对沿海之事可有了解,最近沿海一带可有海寇肆掠?”
茅单略微斟酌了下,答道:“因前些年海寇闹得很,圣上很是大力整顿了一番,闽浙总督管清和知人善用,靖海侯骁勇善战,所以虽有些残余,但祸害并不大。”
也就是说闽浙总督下命剿寇备寇提防海务,这其中有些虚?
凤笙不禁蹙起眉。
当然也可能不全是虚,只是没那么严重罢了。
那他为何会突然下这样一道命令?
要知道凤笙虽不了解沿海一带究竟有多少大商贾从海上得利,但仅听陈浩方才所言,便知晓很是不少。而且其中利益之大,足够驱动很多官员包庇,管清和动了这一块利益,难道不怕下面人跟他闹?
凤笙对于管清和这个封疆大吏,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在闽浙总督这个位置上已坐了近十年,深受建平帝信任。这样一个人,在闽浙经营已久,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既然利益有所牵扯,当谨言慎行才是。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原因,致使他宁愿得罪下属及那些当地的富甲豪族,也要做成这件事的原因。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
如果魏王现在在,这件事凤笙定是要和魏王商议,可如今魏王远在山西,对朝中的一些事凤笙掌握得还不是太全面,就只能求助茅单了。
凤笙也没隐瞒,将这些事大致说给了茅单听。
茅单这才知晓,原来王妃还跟盐商有来往,甚至插手海商的事了。
不过凤笙所转述的事,也让他眉心直跳。
与凤笙一样,他也知晓这大概是目前解决魏王之危最好的办法,现在朝中暗里有多少人给魏王下绊子,茅单不用数就知道。
但他也知道这是魏王的大机遇,是魏王入朝安身立命的根本,必须要办成,不成功便成仁。
而且茅单想得更多。
他被魏王招募到府下已经有十多年,也算深受魏王信赖,魏王府一些藏在台面下的事,很多都是由他经手,或者由他办成,所以他的大局观比凤笙更宽广。
当然并不是说凤笙不如他,只是所知受限而已,因为凤笙不了解一些事,所以她看不到。
“现在王妃是疑惑管清和为何会下这道命令?”
凤笙不答反问:“朝中可知晓这事?”
茅单沉吟道:“之前有所耳闻,但因殿下所去之处与沿海隔了何止千山万水,所以对此并没有更深的了解。”
也就是说朝中知道这件事,但都没想到管清和会动这么大的干戈。
屋里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茅单突然长出一口气,犹豫道:“不过有件事王妃可能不知晓,现下的陈家并不是完整的陈家。”
凤笙目光一凝,疑惑地看了过去。
茅单捋了捋长须道:“这就要说到很久以前了……”
当年陈家显赫一时,现承恩公的祖父陈鉴官居一品,位居首辅之位。陈家本就是书香门第,又是江西大族,底蕴深厚,陈家不光有个首辅,陈鉴的长子陈平文官拜礼部侍郎,三子陈平章外放知府,又升布政使,一门三进士,可谓是风光至极。
更不用说陈氏一族后辈子嗣中,取得功名者不计其数,朝中做官的也不在少数。
而就在这个时候,陈家出了个太子妃,没过几年高祖龙驭宾天后,太子妃又成了皇后。
这便是陈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