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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娴宁宫,她独自坐于窗前,压抑在内心的悲哀只是无声的随着呼吸起伏,慢慢的在释放着。她提醒自己要面对现状,现状是:尽快做出抉择,否则,势必会与他成敌。
她不愿与他成敌,也不允许他视她为敌。
忆想来时路,真是难以置信的奇妙。她本是无忧无虑的少女,却莫名的成了京城名门闺秀,遇到了一个美好的男子,得到了他给予的一段极为幸福的时光。
此时此刻,她留在这座皇宫唯一的理由,便是为娘报仇。
她的暗暗下定决心,该报仇了。待仇报了,她就能回归到属于她的无忧无虑。
在这个时候报仇,能成全他的皇位。报仇之后离开他,能成全他身为华姓的尊严。她要在这份真挚的感情中全身而退。可能是幼年时太过于宠辱不惊,以至于她能轻松得拿得起放得下。只有她知道,他是她生命中,最放不下。
夜幕降临,甄璀璨取出了那柄弯刀藏于袖中,神色泰然的出了娴宁宫。如往常一样,不被防范的顺利进了如意宫。
☆、第一百章
圆月高悬,月色很缥缈,轻笼着寂静的如意宫。
通报之后,甄璀璨被领至寝宫,刚走到门前,便听到里面传出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
太皇太后已是咳嗽多日,喝了许多止咳药汤都不见起效,御医劝她多休息,她如何能多休息,成堆的奏折等着她批阅,繁多的国事等着她决策,长时间的日理万机,积劳成疾。
寝宫中缈缈青烟,玉香炉中燃着安神香,数盏灯把布置极为简约的内室照得通明。
站在梅花屏风外,甄璀璨轻唤道:“皇祖母。”
“你进来吧。”
绕过屏风,便见一张雕花拔步床,床幔和被褥是鲜艳的红色。太皇太后着宽松的睡袍坐在床头,摘去了凤冠,满头黑发如瀑。鲜红和乌黑,映衬着她脸色苍白,不可否认,她素净的容貌美得令人惊艳。
“咳咳……”
待一阵咳嗽停止后,安禾连忙把温水递过去,太皇太后轻喝了一口,气息微弱的问道:“找我是为何事?”
甄璀璨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安禾,太皇太后道:“安禾你退下吧。”
安禾瞧了瞧了甄璀璨的衣袖,不露声色的退至屏风外。
“坐着说。”太皇太后示意她把椅子挪到床榻边。
甄璀璨温顺的端坐在床榻边,轻轻的看过去,她此时的模样安宁温和,就像是一位有家室的妇人,很难想象她平日里的手腕薄凉。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袖里的弯刀,平和的问道:“当朝的傀儡皇上,可还让您满意?”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很称职的傀儡。”太皇太后笑了笑,“因为他太称职了,命不久矣。”
甄璀璨拧眉,问:“他凭何该死?”
“该?”太皇太后很奇怪她还在用这个字,“这天底下有什么事是应该的?”
“是啊,生杀予夺就在您的一念之间。”甄璀璨语声沉静,“杀了他之后呢?再扶持一个傀儡皇帝,太称职了杀,不太称职也杀?再然后呢?”
太皇太后道:“你想说什么?”
“璀璨不明白您到底想要什么。”
“你何需明白。”
“那您是否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我也无需明白,”太皇太后的目光深远,“我只知道我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权利就像是堤坝,太容易塌泄,要不停的修缮。”
“修缮时所需,便是累累白骨。”甄璀璨沉声道:“无数冤魂,无数血泪,牵连无数人的命运。”
太皇太后挑眉,笑道:“他们可以随时化作厉鬼来找我。”
“您以此为傲?”
“谈不上有什么可值得骄傲,太过平常。”
“平常到您可以滥杀无辜而无所忌惮?”甄璀璨正色的望着她,与她的眼睛对视,“平常到可以让您不顾礼义廉耻,为所欲为?”
太皇太后一怔,忽地咳嗽起来,咳嗽的很剧烈,持续了好一会。甄璀璨始终无动于衷的看着,一脸的漠然。
“要不然呢?”太皇太后没有动怒,语气前所未有的缓和,“无辜的活着,被别人滥杀而无所忌惮,被别人不顾礼义廉耻的为所欲为?”
“难道人与人之间只有弱肉强食?不能仁义的相处?”
“难道不是?”
甄璀璨道:“天底下有您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多,可能仅您一人。”
太皇太后郑重说道:“物竞天择。”
“这不是物竞天择,而是暴虐无道。”
“何为有道?”
“各居其位,各安其事。”
太皇太后恍然道:“你是在劝说我把皇权拱手让出?”
“不是劝,只是说。”甄璀璨清声道:“璀璨明知道说了无济于事但还是要说,如果璀璨不说,绝不会有别人敢跟您说,您也不会意识到,自己所居之位并不属于您。”
“谁又能有本事把它拿走?”
“当有人把它拿走时,您知道意味着什么?”
“我死无葬身之地,死无全尸。”
甄璀璨冷静的道:“还来得及,只要您有勇气把它还回去,我相信您能得善终。”
太皇太后极为坚定的道:“我宁死。”
因为说得太用力,她又咳嗽了起来,比上次咳的还要凶,咳得更持久。
甄璀璨充满着悲悯之意的望着她,摸了摸袖里的弯刀,慢慢的拨出刀,她依旧在咳,五脏六腑也要咳出来,弯刀从袖中划出,刀光在烛光中一晃,当她咳得满脸通红停下来时,弯刀又插…进了刀鞘。
“水。”太皇太后指了指她旁边的水壶。
甄璀璨帮她续了一杯水,看她饮尽。
太皇太后的目光很复杂,道:“它与我的生命同在。”
“您守它守得很苦,不是吗?”
“我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了,我只有它。”
“即使还是要杀更多的人?”
“都死不足惜。”
甄璀璨定睛的看她,缓缓问道:“我娘呢?也死不足惜?”
太皇太后迎着她冷静的眼眸,轻声道:“你娘她……她并不是我害死的呀。”
甄璀璨拧眉,揪心道:“扪心自问,你能理直气壮的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不能,”太皇太后道:“在那个时候,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甄璀璨冷笑道:“如此轻描淡写?”
太皇太后温和的道:“你想听我说什么,听我的忏悔?道歉有用?我可以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
甄璀璨的眉头皱得更深。
“我可以去你娘的墓前祭拜,向她忏悔,你能既往不咎?”
“不能。”甄璀璨凉凉地道:“任何有心或无意的伤害都是无法原谅的,因为它所造成的伤害依然存在。”
太皇太后叹道:“我多希望你不知道此事,很多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越痛苦。”
甄璀璨很好笑的笑了,“你不知适可而止,却寄托于别人不知。”
“我已万劫不复,已不指望自己会被救赎。”
甄璀璨幽然说道:“我很同情你,同情你擅权专政十几年,即使手握皇权高坐明堂又能怎样,可有过温暖到心窝的开心颜?可曾体会过心安理得的舒适?”
“我何需被同情。”
“你也已不知‘同情’为何物。”
“说的极是。”太皇太后目露欣赏的眼光,她真是个妙人,“你远比我幸运的多,没见识过那些凶残的豺狼虎豹,不知道人心的狡猾奸诈。”
“璀璨怎么没见过,”甄璀璨的眸色清醒极了,“你不就是。”
太皇太后又是一怔,见她无所畏惧自然而然的样子,不禁笑了笑,道:“我承认我是,怎么,你今日是打算替天行道?”
“是。”甄璀璨淡淡一笑。
闻言,太皇太后一骇,突然又咳嗽起来,咳得很凶,震得床幔猛晃。她一边咳着一边朝着屏风望去,却发现安禾好像没有候在屏风外。否则,依安禾的警惕,应该适时的出现了。
甄璀璨又道:“不过,我已经没有这个打算了。”
咳嗽止住后,太皇太后气喘着问:“你有何新的打算?”
“我明日出宫,远引天涯。”
“你舍得放下已拥有的一切?皇后之位,将来的皇太后之位?”
甄璀璨冷静的道:“这些非我所欲。”
太皇太后一字一顿的问:“华宗平呢?”
“我爱惜自己,舍不得自己受苦受累。”甄璀璨心下一疼,她不允许自己被困在这份孽缘中,尽管如断肢之疼,她也要咬牙该断则断。
太皇太后很可惜的道:“你知道我对你所寄予的厚望。”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太皇太后寒声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甄璀璨正色的说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
“嗯?”
“我刚才有三次能杀你的机会,但我没有动手。”
“哪三次?”
“每当你咳嗽时,你毫无防备,杀你易如反常。”说着,她亮出了明晃晃的弯刀。
“你为何不动手?”太皇太后不禁惊愕,她蛰伏了这么久,今日才露出真面目。
“为何?”甄璀璨慢悠悠的站起身,神色泰然的俯视着她,“我姓甄,杀你是大逆不道的事。”会有更需要杀她的人杀她,“请记住我的三次不杀之恩。”
太皇太后木然的坐在床榻上,听着甄璀璨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里莫名的颓丧,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挫败感,像是被无形的鞭挞后丢弃于荒野。
她重新认识了甄璀璨,那是一个似水一样的女子,可柔可刚,遇器随形,遇势顺势,永远保留着本性。
过了许久,一声熟悉的声音响在屏风外。
“她不屑于杀你,怕脏了手。”
是华宗平,太皇太后顿时震惊。
☆、第百一章
四周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太皇太后睁大了眼睛望向屏风,华宗平竟能轻而易举的进了寝宫,可见局势不妙。
今夜注定不寻常。
短暂的震惊之后,太皇太后神色逐渐镇定,她就是踩着一件又一件出乎意料的事走来的,深知在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对。对于应付这类事,她太过娴熟。
忽然喉咙一痒,她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她咳嗽着下了床榻,随手拿起榻前的艳红色外袍穿上,又取了一条丝带将长发简单的束起。
绕过屏风,她一眼便看到华宗平伫立于烛光中,在光影交错映衬下,他明朗恣意的似骄阳。她不经意间对上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锐利而笃定,与他平日里的慵懒判若两人。
只是一瞬,她将目光移开。殿外夜色深沉,烛光摇曳,四周安静极了,危机四伏。
如意宫的侍女和侍卫呢?
华宗平替她解惑的道:“侍卫们都被调走,你的贴身侍女都准备好了步入黄泉路。”他闲适的一笑,“只有一个侍女例外。”
“安禾?”
“没错。”
太皇太后缓缓的笑了笑,道:“真是惊喜连连。”
华宗平斜暼了她一眼,“这就是你最擅长的出其不意攻敌不备。”
“很厉害,”太皇太后由衷的称赞道:“你很令我刮目相看,不得不说,甄璀璨很有眼光。”
“是要谢谢她。”华宗平抿嘴一笑,神色不明。
太皇太后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的计划似乎是因为她今夜的举动提前了?”
“是的。”华宗平正色的道:“她突然的举动改变了你的计划,如果朕今晚不动手,不知你明日会有什么新的计划。”
在得知甄璀璨带着弯刀进如意宫后,华宗平当机立断,要在今晚夺…权,杀她一个措手不及。恰好,安禾也认为很合时机。
“你是怎么做到能让安禾为你效命?”太皇太后最为好奇。
“是你常提到的俗不可耐的爱情。”一个冰冷的声音将话接了去,安禾翩然进入殿内,一袭白衣冷艳迷人,她停步在华宗平的身侧,“我已怀了身孕,若再不出手帮他,我如何能放心的安胎。”
太皇太后怔了怔,定睛的瞧着自称为‘我’的安禾。
安禾漠然的问道:“你会因我的背叛而死不瞑目?”
“那倒不会,”太皇太后隐隐一笑道:“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忠诚,你一直隐藏的很好,我也太过于自信。”
安禾冷笑道:“拜你的悉心教导所赐,我背叛了你,却毫不内疚,反而冷眼旁观你的下场。”
“在这些侍女里,你最深得我心,始终能做到我要求的冷漠无情。”太皇太后哑然失笑道:“可最终,也只有你对别人动了情。”
“你曾说情是世间最伤人最无用的东西,我却发现它是世间最美妙的体验。”安禾轻抚着小腹,冰冷的眼眸里渐渐浮上温暖之意,“很遗憾,你从没有机会感受过。”
太皇太后轻问:“你确定它会一直美妙?而不是一时的迷惑?”
安禾确定的道:“深信不疑。”
“你们联手多久了?”
“四年。”
“四年。”太皇太后自嘲的一笑,她看了一眼华宗平,华宗平不置可否。
“这四年是游走于你们之间,严格的讲,四年间跟他不算是真正的联手,”安禾坦言道:“我在前不久怀上了身孕,才死心踏地的要帮他。”
太皇太后道:“今夜,你都帮他做了什么?”
“放心,我跟了你那么多年,耳濡目染了很多经验,”安禾近乎残酷的笑着,“不必徒劳的试探,你毫无回旋的余地,今夜整个如意宫里还能站着说话的,只有我们仨人。”
太皇太后对她的话并不质疑,她完全有能力做出这种事,十几年了,精心调…教出来的最得力的贴身侍女,总能完美而出色的完成任务,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安禾冷笑道:“你机关算尽,败给了变幻的人心,无可厚非。”
“是我咎由自取,着实怪不了谁。”太皇太后的神态自若。她步步为营,却毁在了自己的手中,错信了人,选错了棋子,如果要怪,只能怪她自己,而她又从不跟自己过意不去,她接受自己造成的一切后果。她目光一转,看向华宗平,心平气和的道:“你很了得。”
华宗平从容不迫的听着。
“你故意一副随心所欲闲散的样子,实则运筹帷幄,蒙蔽我的眼睛。”太皇太后看着他,后知后觉的道:“你很聪明,了解我处事的方式,顺水推舟,在我以为达到了我的目的时,其实是让你得逞了。”
华宗平承认,这些年,在她打的如意算盘里,他都在精心的对弈。
太皇太后不禁笑道:“甄璀璨也是糊涂一时,被你的障眼法蒙蔽,她竟以为你真的爱她。”
华宗平抿唇不语。
“你很深谋远虑,”太皇太后无法不佩服,“为了不引起我的怀疑,朝堂之中无一大臣是你的党羽,你很清楚的知道需要应付的唯有我一人,只要你坐在了皇帝之位上,便能施展你的计谋,像今晚这般顺理成章的夺…权。你终究是正统的皇帝,万民不得不臣服。”
现在才意识到,未过太迟。
她曾自恃聪明果断,以为天下人愚昧懦弱。殊不知,到了最后一刻,她才知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的陷入华宗平布下的局中。
“最厉害的莫过于,我身边最亲信的两位女子,都被你拉拢了。”太皇太后隐隐一叹,如果甄璀璨像水,华宗平则像火。火,能温暖,给予光明;也能燎原,摧毁一切。她若有所思的问道:“你是要我让出皇权?”
“皇权你是非让出不可。”
“还需要我做什么?”
华宗平正色的道:“朕的祖父、朕的父皇、朕的母后,朕的五个兄弟、三十二个华氏皇亲、六千四百八十二条人命,”他的目光骤然幽黯,“作为连本带利的偿债,朕会让甄姓从此在华国消失。”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太皇太后平静极了,她似乎从来没有这般平静过,那是久经风雨之后的看淡,是尘埃落定不可逆转之后的释然,“还会对我挫骨扬灰?”
华宗平沉声道:“你也知道自己罪大恶极?”
太皇太后傲然而立,抬首望向殿外的黑夜,她甄艳进皇宫二十四年了,当她踏进帝王家的那一天,就注定没有回头路,她必须要向前走,前方是无尽的黑暗,遍地的荆棘,血雨腥风,不得不练就了钢铁般的意志和巨石般的心。
如果可以选择,她也愿意有情可栖,有人可倚。
她没有选择,也不能停下脚步。
自她指染皇权以来,做的利国利民的举措,有几人提?鞠躬尽瘁守的江山,为了谁?
是的,她杀了很多人,做了很多残暴自私的事。
事事非非,功功过过,无所谓了。
权倾朝野时,她是威名远扬的甄太皇太后。被困在这间寝宫里,把她的权力剥离后,她不过就是一个叫甄艳的女人。连同整个甄氏家族,因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许久,甄艳才常声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吧。”
有豁然,也有疲倦,背了那么久的包袱可以卸下了。
华宗平淡淡的暼了她一眼,她是那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