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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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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来一往,慕靖瑶隔日就回了信来,上书:实不相瞒正是此虑,所以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第310章 乌飞兔走

    若生笑过后,佯装不乐意,唰唰又提笔写了回信去戏谑她。
    俩人你一封我一封,很快这春日就在笔墨间慢慢老去了。于是盛夏来临,火辣辣的太阳赖在蔚蓝的天空上再不肯离去。地面上的人,叫它狠狠晒了两月,直晒得脑袋发昏,浑身无力,懒洋洋地躲在屋子里不愿动弹。
    若生屋子里四角都搁了大块的冰,总算还有丝凉气在。
    丫鬟婆子们都说如今这天比起往年来,那是热得多了。偌大个京城,更是烫得跟火炉一样,里头的人待不住,外头的人不敢靠近。嘉隆帝畏热,一早就带人去了行宫避暑。
    临行前,他照常邀了云甄夫人同去。
    但此番云甄夫人颇有些意兴阑珊,便借口筹措若生的亲事一时不便怕是走不开,婉言推拒了。
    不曾想,嘉隆帝听了这话后仍是再三邀请,希望她能一起出行,而且转身便赐了一堆名贵物件下来,说是给若生添妆。
    如此一来,等到若生出阁那天,他少不得又会赐一堆东西下来。
    帝王之赏,乃是莫大殊荣,别说若生得千恩万谢,就是连家也得对他感恩戴德,高声称颂才是。
    云甄夫人与他又是多年好友,虽非血脉姻亲,却有兄妹之情,此情此境,再不好推脱不去。加上距离若生出阁的确还有不短的一段日子,朱氏在,主持中馈的连三太太也在,她这借口原就不大能立得住脚。
    打定了主意要去行宫后,她寻了一天,将若生叫到了千重园。
    若生的嫁妆里,有一份是亲生母亲段氏留下。段氏虽然在娘家不大受宠,但始终是伯府出身,为了脸面,该给她的段家也都没有少。现在到了若生要出嫁,这份嫁妆就原原本本地全给了若生。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是连家准备的。
    公中出资,不多不少,同若生那几个已经出阁了的堂姐一模一样。
    只是若生终究是云甄夫人偏疼的那一个。
    私下里,云甄夫人又悄悄地给她添了一些。
    至于陪房的人选,便由朱氏和三太太商议。
    商量妥当后再由若生亲自拍板要谁,不要谁。
    说完嫁妆之类的琐事后,云甄夫人提起了雀奴。
    雀奴是个什么来历,连二爷等人不清楚,云甄夫人却是知晓的。她虽然不大明白若生为何偏偏对雀奴另眼相待,但能肯定雀奴对若生而言很重要。
    且观察多日,雀奴这孩子秉性不坏,又好学向上,尚算不错。
    只是她来连家的日子不长,若生来年便要出嫁,恐怕有些忧虑。
    云甄夫人便道,等到若生出阁后,便让雀奴住进千重园同她作伴。
    千重园里而今没剩下几个人,只够用,却无热闹,早不是过去那般丝竹靡靡,酒色喧嚣的样子。雀奴身怀一半东夷血统,生就一只碧眼,也时常叫云甄夫人想起故人,想起往事,想起她那早夭的孩子来。
    自打她和若生一同去祭拜了那座衣冠冢后,她的“沉疴顽疾”称不得不药而愈,却多少好转了。
    现如今的她已能自在放纵地去想一想记忆里的草原,想一想如果她的无极活着,现在该是何种模样了。
    她仍然哀伤,却不再痛苦不堪。
    小若陵的降生,若生的亲事……这一桩桩的喜事都逐渐弥合了她内心被痛苦撕咬出的空洞。
    一个孔、两个孔、三个孔——
    终于不再空荡荡,终于不再有尖利的呐喊声。
    她紧紧拥抱了若生,笑着道:“好了,等你出了嫁便没什么事能叫我烦心的了。到那时,我便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溜去东夷重访故地得了。”
    她说得轻松,若生便也听的放心了许多。
    ……
    临到暮夏秋初,天气凉爽了些。
    小若陵又长胖了。
    若生笑他小小年纪也知道要添秋膘,不想叫连二爷给听见了。
    她爹那么个人,正事不通,却素爱瞎操心,闻言便愁起了儿子的胖。
    又白又胖,穿个红肚兜,像画里的娃娃,一天到晚不爱动弹。
    连二爷愁得寝食难安,见天捧本簿子,抓只笔蹲在若陵的摇车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只要小若陵翻一次身,他便道一声“好”,然后在他的簿子上记录一笔。
    这日,朱氏把若陵抱出来放到了临窗的大炕上,连二爷便也鞋子一蹬爬了上去,趴在儿子边上照常盯着他看。
    不知是不是叫自家老爹看得烦了,若陵偏着头,半响也不瞄他一眼。
    朱氏和若生在窗外说话,谈起转眼就要八月,秋闱该开始了,忽然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哎呀”,连忙一齐朝屋子里跑去。
    到了里头,只见连二爷木呆呆地抓着簿子坐在大炕上,手里的笔早不知掉到了哪儿,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若生和朱氏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眼就瞧见了正在挥舞四肢努力爬行的小若陵。
    壮实的小家伙不动则已,一动就拼了命的动。
    不是翻身就是爬,嘴里还咿咿呀呀的不知想说些什么。
    连二爷改换了盯着他的嘴看,没多久就叫他发现了几颗米粒似的小白牙。
    只是小孩儿口水滴滴答答的,发现了小白牙后连二爷就嫌弃起了儿子开始躲得远远的。
    苏彧则是三五不时地给他送些吃食。
    连二爷吃人嘴软,吃得多了,话里话外也就没有那么爱挖苦数落女婿,偶尔还会夸两句东西好吃了。
    吃着吃着,天气愈发凉快,空气里日渐有了木芙蓉和蟹爪菊的香气。
    秋闱开始,朱氏的胞弟朱朗正式进入了贡院。
    照辈分,他是若生的舅舅,但论年纪,他只比若生大上几岁,比起大部分考生都要年轻。若生同她提议让朱朗今年便下场一试时,朱氏便只当是让他多加历练,并没指望他能考出什么好成绩。
    然而谁也没想到,到了放榜之日,金桂飘香,朱朗竟然一举成功,中了“解元”!
    朱氏欢喜得直掉眼泪,云甄夫人也很高兴,特地让人去请了朱朗过府用饭,让他们姐弟俩好好叙话。
    若生早早去道了喜,亦高兴坏了。
    近日喜事连连,她心情舒畅,十分惬意,见什么都有意思。
    每日里绣绣嫁妆管管事,同雀奴一道练练字念念书,闲了便逗逗弟弟,日子悠然自得,有趣得紧。
    但这闲散日子没过多久,宫里就传出了要办赏菊筵的消息。
    

  第311章 风头

    承办人是太子的姨母宓贵妃。
    她原不过是个昭仪,虽受宠,却也不过只是受宠罢了。但如今她连番晋封,一跃成了贵妃娘娘,可见有多得宠。说句僭越的,宠冠六宫也不过如此了。
    往年宫里又何曾举办过什么赏菊筵?
    宓贵妃这一出,绝不是忽然之间兴起而为。
    若生心道这场赏菊筵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愈发得无心赴会。
    众所周知,东宫里还差着一位太子妃呢。
    她既然已经同苏彧订了亲,这浑水趟也趟不出什么名堂来,不如离得远远的才是正经。只是可惜,连家的姑娘都在受邀之列,她尚未出阁自然还是连家的姑娘,加上三叔家的四堂妹宛青年纪不大,胆子也不算大,这回总不能叫她一人独去。
    是以若生没奈何,收拾了一番还是赴宴去了。
    因着太子妃之位仍旧空悬,京中适龄少女人人都觉得自己有机会一搏,便也人人都互看不快,从闺中密友变成死敌,不过弹指。
    若生是见过太子少沔登上帝位的,故而也深知只要今生机缘依旧,太子少沔仍会顺利继承大统。那么一来,他的太子妃便会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是注定要母仪天下的。
    这等权势利益,不想要的人终究是少数。
    所以再多的波涛汹涌、再多的阴谋伎俩都是能够预见且意会的。
    争奇斗艳,亦不过是种伎俩。
    好在连家无意送女儿入深宫,这硝烟弥漫的仗也就不必去打。
    出行之日,若生连同四堂妹一道拣了身新衣裳穿了便算十分隆重,至于钗环,能不佩戴便不佩戴,实在是入宫赴会不能太过素面朝天,要不然若生只怕素着一张脸就去了。
    恰巧慕靖瑶又随慕家老爷子外出,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回不来,这赏菊筵便顺理成章地叫她错过了去。
    于是到场赴会的姑娘里就再没有若生能认得清楚人的。
    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和脂粉气,两股同样浓郁的香气交缠在了一起,逐渐变得熏人起来。
    若生带着四堂妹在人群间穿行,忽然在这铺天盖地的浓香里嗅到了一丝冷冽的异香,仿佛一阵疾雨扑面,凉意瞬间浸透衣衫直达脊髓,先前的憋闷被一扫而光。
    她怔了一瞬,侧目往身旁望去。
    一眼就瞧见了那张美人脸。
    是谁?
    若生疑惑着,旋即听见有人唤那美人儿“陆姐姐”……
    原来是陆幼筠。
    浅绿色窄袖短襦,联珠兽纹锦的半臂。
    她穿得很不显眼。
    但她用的香,衬上她的脸,便已足够引人瞩目。
    四姑娘宛青不大认得陆幼筠,此刻见了她,忍不住小声同若生咬耳朵:“三姐,这陆姑娘生得可真好看。”
    若生不紧不慢地将视线收回,笑了笑道:“是啊,生得一副好皮相。”
    一副人畜无害的美貌皮相。
    自从早前在定国公府里叫元宝挠了一爪子后,陆幼筠便再没有联络过若生。
    若生乐得如此,此时再见她,也不必费心主动寒暄,好得很。
    而陆幼筠显然也发现了她,但她今次只看了若生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也没有像过去那样亲亲热热地招呼若生,“阿九”长“阿九”短的喊。
    她不知怎地转了性,对若生视若无睹不说,模样更是冷淡得仿佛陌生人。
    许是碍着这一出,周遭的人也都不大来亲近若生几人。
    四姑娘有些惴惴,若生却乐得陆幼筠不来招惹自己,一点也不在乎这事儿。
    等到宓贵妃到场,场面愈加热闹,便更加没人注意到若生这一桌。若生便百无聊赖地数起了扇坠子上的流苏,一根,两根……数完一遍再一遍……
    她正数到兴头上,忽然听见四姑娘悄声同自己说:“三姐三姐,娘娘要让大家斗茶!”
    若生拈起一缕流苏缠到了自己纤细白皙的食指上,闻言动作一顿,小声道:“随她们比去,你我第一轮就败下阵来旁观看热闹多好。”
    四姑娘双手托腮,半是可惜半是赞同地道:“我于茶道上没有半点天赋,连点茶也不成,的确只能看热闹了。不过三姐你不试一试?”
    若生甩甩手,将流苏抖落,声音里带了笑:“我一粗人,吃茶尚可,斗茶那可不成。”
    果不其然,水痕早早露出,她跟四姑娘都在第一轮便败下了阵来。
    而陆幼筠,则大出风头,艳惊四座。
    同样的茶具到了她手中便有了不一样的生气。
    她素手纤纤,一面往黄瓷茶盂里注汤一面用茶筅搅动,慢慢击拂。姿态闲适优雅,颇有大家风范。
    少顷,头汤告成,盏面上白乳浮出,如疏星如淡月,令人过目难忘。
    此后往复至第七汤,方算大功告成。
    花瓣盘口漆茶托上,数只兔毫盏一字排开。
    正所谓茶色白,宜黑盏。兔毫盏釉色黑青,纹如兔毫,其坯微厚,最宜点茶。
    然而陆幼筠不但能让汤花咬盏,还极擅茶百戏,茶汤汤花在众人眼前变幻莫测,忽如山水云雾,又忽如花鸟鱼虫……千万变化,令人叹服。
    宓贵妃看得津津有味,毫不吝啬地将陆幼筠夸了又夸,直道陆相千金了不得。
    众人听进耳里,或艳羡或嫉恨,唯独若生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安像潮水一样涌来,积聚在堤坝前,越积越多,越积越危险。
    终于到了某个时候,潮水轰然一声冲垮了堤坝。
    赏菊筵后没多久,陆幼筠便被指给了太子。
    若生不得已翻来覆去地将前世今生混在一道想了又想,但还是想不透这局势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只是不断地想起那天陆幼筠在宓贵妃跟前的表现,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用尽全力。
    ……
    她不知道的是,陆幼筠自己也时常想起那一天来。
    想起自己出尽风头的模样,想起自己巧笑倩兮的模样。
    想起那令自己作呕的模样——
    她不想笑,有什么可笑的,可她还是得笑。
    扬起嘴角,微笑,弧度恰到好处,一点也看不出她内心那只张牙舞爪的野兽。
   
  第312章 思虑

    指婚的圣旨下来时,陆幼筠并不觉得太意外。
    因着这不意外,她也不觉得喜悦欢欣。众人同她道贺,听在她耳中,却不过如夏夜蝉鸣、冬雪扑簌一般,有声无意。于她而言,嫁不嫁人,嫁与何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总之都是个“嫁”字,无甚差别。
    但对她的父亲陆相而言,其中差异可就大了。
    这日跪拜谢恩,接过圣旨,送走了传旨的内官后,陆相屏退下人,只留了陆幼筠一人说话。
    博山炉里焚着香,烟气氤氲间一片静谧。陆幼筠坐在椅子上,目光笔直地落在了那张黑漆的书案上头。上边搁了几本书,似是经常被人翻阅,边缘毛糙,看起来十分陈旧。
    她专心致志地看着,许久未发一言。
    陆相轻声咳嗽了两下,问道:“这道圣旨你如何看?”
    “如何看?”陆幼筠的视线仍旧凝固在书案上,笑了笑反问道,“您可满意?”
    陆相颔首:“为父满意。”一字一顿,轻缓却有力道。
    陆幼筠这才将视线收回望向了他,笑吟吟道:“这便是了,您满意女儿自然也满意。”
    声音雀跃,听上去似乎很欢喜。
    她脸上的笑又是那么得自然和浓郁。
    可是她的一双眼睛乌沉沉地看着父亲,里头一丁点笑意也没有。
    幽深得几乎探不到底。
    陆相定定看着她,忽然道:“圣旨既下,大婚之前你便安生呆着准备出阁吧。”
    太子娶妃仪式繁杂,少说也得筹备个半年光景。这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不短,谁也无法保证今后就一定不会生出别的变故来。万事小心为上,总没有错。
    但陆幼筠听完后声色不动,一点端倪也瞧不出,也不知她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饶是陆相这等城府,也无法分辨一二。
    良久,陆幼筠垂下眼帘,笑道:“父亲就这般不放心女儿?”
    陆相提起笔,瞥了她一眼,沉声道:“凡事都有底线,初次越过,我能拉你回来,可第二次第三次呢?”
    陆幼筠闻言,慢慢敛去了笑意:“若有朝一日大事不妙,父亲可是要弃卒保帅?”
    陆相静默了片刻,道:“只要你一日是我的女儿,你就一日不会是那只卒。”
    “这可说不好。”陆幼筠又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冲着父亲施施然行了一礼,自行告退了。
    ……
    这些年,太子少沔居于东宫,身边虽有侧妃在,却一直没有正妃。
    都说是好事多磨,他先前也曾被指过妃,但最终还是未成。
    现而今陆立展的女儿又被指给了他……
    太子少沔对指婚一事不置可否,但至少眼下看来不能说是坏事。
    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他懒洋洋往软榻上一倒,让身边伺候的卫麟给他斟了一杯茶。
    茶是明前的龙井,盛在玉似的盖碗里像一汪春水,安宁平静,香气袅袅。
    他浅啜了一口,忽然眉毛一挑,出声问卫麟道:“依你之见,陆立展的女儿可当得起太子妃之位?本宫娶了她,又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卫麟侍立在一旁,闻言意味深长地道:“照奴才看,这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恐怕还要看这位陆相千金同父亲的关系如何,是素来唯命是从还是阳奉阴违?”微微一顿,他接着道,“她本性如何又是两说,是惯于趋炎附势见风使舵还是刚正不阿忠贞不渝?不一样的因,结的果可是大有不同。”
    太子少沔听罢陷入了沉思。
    他手中的茶从热至温再到凉,终于冰冷苦涩难以入口。
    谁也不知道今后还会有哪些变故,太子少沔不知,若生更不知……
    但她想得比太子少沔更多,忧虑也更深。
    自她死后醒来发觉人生已重来一遍迄今,大大小小已有多件事情的走向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大到连家的变化;她跟苏彧的相逢;雀奴的人生……小到若陵的生辰,姑姑的心结……许多事都跟她记得的迥异了。
    她初初醒来,以为占尽先机,并不觉得惶恐忧心,直至段家春宴,惊觉世事已悄然变化,才骇然发慌。
    但后来,她如愿寻到雀奴,如愿让四叔离开了连家大宅,一切都在朝好的那条道上走,甚至她还和苏彧坦白交代了那似梦非梦的重生一事。
    看起来世事虽然难以掌控,但总算也没有跑得太偏,而且跑偏了的都是好事儿。
    可现在,陆幼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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