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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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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四爷歪在椅子上,却忽然插嘴说:“人多了,也不便管,阿九既是头回自个儿办事,选个五六个想必也堪用了。”
    若生闻言,侧目看了过去,但见他神情自若,语气亲和,一派为她着想的模样,心头猛然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嫌恶,将手中龙泉窑的茶杯往边上轻轻一扣,笑道:“三叔,四叔,这人选其实我先前心里已有打算,只是不知该不该提。”
    二人皆讶,连四爷率先问道:“哦?你有瞧中的?”按理,外头的人她见过的并不多。连三爷也疑惑,温声道,“但说无妨。”
    若生摩挲着搁在膝上的一柄彩绘白纨扇的象牙起棱扇柄,笑了起来。
    眼波盈盈,明澈如山间泉水一般。
    她摇了摇头,头上的元宝双髻就也跟着晃了晃。
    转过脸看向连四爷后,她颊边的笑意愈发深了下去,娇声道:“四叔手边不是有一伙子人,叫做青蛇的?”
    连四爷的眼神变了变,“你从哪听说的?”
    “四叔不是一直都知道,我这性子好打听吗?”若生的语气愈发平静下去。
    杀了绿蕉的那个男人老吴,就在这伙人里头。
    她慢慢收了笑,盯着连四爷,徐徐道:“四叔舍不得?”
    连四爷当然是舍不得的!
    可不管她要什么人,要几个,都随她的心意去办,可是云甄夫人发了话的。连四爷顿时懊恼起来,悔青了肠子不该来搅合,他踟蹰着看看连三爷,道:“这……阿九也用不上青蛇这伙人,还是三哥拨几个过去吧。”
    这话倒是在理,连三爷也觉得若生用不着那样的人,便有意劝一劝。
    若生看得分明,就长叹了一口气,道:“四叔若舍不得,尽可以说,我自会去同姑姑说明的。”
  
    第050章 老吴

    连四爷听着,心中念头打个转,只得讪笑道:“四叔怎会不舍得,不过几个人罢了。”但他这般说着,最到底没能将立即把人送给她的话说出口来。可不答应的话,她就要往千重园里回话去,云甄夫人听后焉会高兴?
    阖府上下都知道,因了连二爷的事,云甄夫人对二房尤为不同。一落地就没了母亲的若生,更是被她时刻娇惯着的,并非府里其余几房的孩子可相比较的。
    他讨饶般地看向了连三爷,干咳两声,勉强笑了笑说:“三哥,我手边的那起子人,你也都是知道的,只怕阿九用着也不会称手。”
    那群人以“青蛇”一词为名,原就是因为毒辣油滑似蛇,平素干的也都是那些不认为外人道的事,饶是他自己用到他们的时候也并不多,的确不适合一个小姑娘用。
    于他看来,若生要用人,找几个会拳脚的用一用也就罢了。
    难不成她将来还想继承云甄夫人的衣钵?
    念头一闪,连四爷脸上的笑意愈发尴尬不自在起来。
    若生平时很听他的话,偶尔甚至会同他的女儿宛音争宠,只为讨他一句夸赞,今日却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说不通了。连四爷同自家三哥说完话,又转头去看若生,劝道:“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四叔如果有法子也一定给你摘下来,可这回却不是四叔小气舍不得给,委实是四叔觉着你用他们倒不如另选几个为好。”
    “阿九,你四叔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连三爷沉思片刻,也劝了句。
    若生垂眸。无声透了口气。
    她的记性算不上好,可前世父亲的离世,绿蕉的死……一桩桩她都记挂在心底里,埋得深深的,入了夜睡着了。这些往事就像是梦魇一般渐次浮上来,叫她心疼得几乎要无法喘息。
    她永远都不能忘记绿蕉去世那一天发生的事。
    烈日灼灼当空,天气热得叫人浑身滴汗。被四叔打发来寻她回去的老吴瘦皮猴似的,神色轻佻,笑意猥琐,提着剑站在她们跟前。绿蕉厉声呵斥过去。换来的就是一剑穿心而过。那般小而破败的院落,在那一刻却空荡得好似旷野一样,她被震住,呆立在原地连上前扶她一把都给忘了。
    这一回,她抢占了先机。自然再不能如当时一般呆呆立着。
    风掠过树梢,有绿叶飘落,被风吹着拍打在糊了月白色窗纱的窗子上,发出簌啦轻响。若生就在这细微的响声中,抬眼朝三叔看了过去,斩钉截铁般地道:“用着称手不称手,难道不该先用过才知?我这还没用过,四叔就巴巴说了两回不宜我用。莫不是瞧不上阿九?如果真是这样,四叔大可以直言!”
    连四爷闻言微惊,当即笑道:“你这丫头可真是。四叔平素夸你的时候还少了?我要瞧不上你,你五妹妹在我跟前可就没法做人了。”
    猜着若生跟五姑娘宛音一直明里暗里较劲,连三爷便故意扯出了女儿来说事。
    若生心中宛若明镜一般,听了这话也就卖面子地微笑了下,但嘴上仍不松口,说:“四叔也不必说了。左右不给就不给,姑姑那想必还有更好的人。”
    言下之意。她终究还是要去千重园告状的。
    连四爷知道云甄夫人偏疼她,这说了后人早晚还是得给她。不仅如此,事情一说出去,反倒还得再叫他落个苛待侄女的名头,往后就是再巴巴上赶着给她送好东西,只怕也洗不掉小气二字的烙印了。
    眼瞧着想在这说服若生是不可能的事,连四爷只得用力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打趣起来:“罢了罢了,似乎我可不敢真落个瞧不起你的话,这人你要是真想要,那就给你。可你四叔手头也是要人的是不是?所以啊咱们打个商量,你从里头选几个可好?等挑得了,再去你三叔给挑的人里头选几个。”
    连三爷听着这折中的法子,不由失笑,看了一眼连四爷发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怕已是剐肉一般的疼了,便对若生道:“也好,你就先从青蛇里选几个用用看,若称手,咱们往后再说,若不称手,回头就还了你四叔。”
    若生爽快地点了头答应下来。
    连四爷长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去吩咐在旁伺候的扈秋娘:“传话下去,让那几个都收拾收拾,干干净净地过来让三姑娘挑人。”
    扈秋娘应个是,正要退出去时,又听到连三爷道,“索性把那几个也都叫进来吧。”她就再应一声是,大步流星退了下去。
    屋子里渐渐寂静下来。
    连四爷是个耐不住的,就歪在椅子上问若生:“三丫头,你什么时候连四叔手边有哪些人都给打听着了?”
    若生挑眉,正视了过去。他先前还叫她阿九,这会却连乳名也不叫了,口气愈发亲近,隐隐约约间还带着几分长辈的谱。她就轻笑出声,绕着扇柄下缀着的杏色流苏把玩着,道:“这可不能告诉您。”
    “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还说不得了?”连四爷追问。
    若生轻描淡写道:“四叔,咱们家可不兴刨根问底。”
    一旁的连三爷听到这话,也不由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但到底没吭声,只继续吃他的茶等人来。
    连四爷却大笑了两声,“哪个说的咱们家不兴刨根问底?”
    若生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忽然问道:“姑姑为何终身未嫁?”
    连四爷:“……”
    若生摊手:“您说,是不是不该刨根问底?”
    “……”连四爷张口结舌。
    好在外头已响起了脚步声,扈秋娘已回来了。
    一行七八个人,皆着了差不多的衣裳,只高矮胖瘦不尽相同。
    若生看着四叔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就知道这群人是他的,于是就开始大胆地在这七八人中搜寻起了老吴来。她记不得他的具体样貌了,可身形却还记得些,瘦,很瘦,干巴巴的连两颊都凹陷了下去。
    她一个个看过去,从头看到脚,仔仔细细打量着。
    突然,一个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抿了抿唇,旋即指了那人扭头问连四爷:“四叔,这人叫什么名?”
    “哪个?”连四爷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去,看清楚后漫不经心地道,“哦,就叫他老吴便可。”然而话音刚落,他却忽然警醒起来,问若生:“怎么,你已经挑妥了?”
    老吴是他手底下最得用的一个,但人生得丑,看着丁点不讨喜,他本料想着若生选谁也不会选了老吴才是,可此刻若生第一个就指了老吴来问他,连四爷的心不觉往上提了提。
    送人给她,他已是肉疼万分。
    这如果送的还是最得用的,他可就连脑壳都疼了。但往往怕什么就来什么……
    少女犹带稚气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只看着他道:“此番是不是不论阿九怎么挑,四叔都会应允?”
    连四爷不妨她突然间不答反问,猝然间脱口而出:“那是自然!”
    若生就点一点头:“好,那我就要这几个!”
    她白皙纤细的手指伸得笔直,依次从左点到右,在点到老吴时停下了,“算上他,就成。”
    连四爷的心猛地漏跳了下,但话已出口,想再改口反悔就来不及了。
    若生眉峰微扬,道:“四叔以为如何?”
    “很……很好……”连四爷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间挤出话来,想笑,这面上的笑容却比不笑还生硬尴尬。
    若生娇娇笑了两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径直走到老吴几人面前,朗声说道:“四叔已经把你们几个拨给了我,往后你们就不是四叔的人了。”言罢,她转身望向连四爷,敛衽一福,恭谨地道:“阿九多谢四叔。”
    连四爷没听见谢字倒罢,这会一听进耳里,当下不痛快起来,可当着连三爷的面,又要防备若生去向云甄夫人告状,他是一不能反悔二不能发火,只能憋着气艰难点头:“不客气,这都是四叔该做的!”
    “这下子就够人手了。”若生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笑吟吟念叨起来,“三叔选定的人里我再挑个三五个吧。”
    说着话,她又看向了扈秋娘这会刚刚领进来的一行人,随意挑了几个出来。
    三叔选的人,必是花费过心思多方考量过的,她再挑也挑不出什么名堂来,选哪个都是一样的。
    若生三两下敲定,站在那同三叔道谢,眼角余光却瞥向了人群里的老吴,眸光微闪,发出了咄人的光芒。
    老吴似有察觉,若有所思地朝她看了来,对视一眼却又立即低下了头去。
    她身为主子,远不是他能一直盯着看的。
    然而她打量起他来,却是肆无忌惮。
    眼前的人同记忆中那干巴巴的恶人,并没有太大区别,一样瘦得像块风干了的腊肉。
    若生看得心头一阵火起,勉强按捺下去,等到三叔跟四叔出了点苍堂后,她便看着跟前齐刷刷站了一排的人,点了老吴出来,问:“叫什么名,都会做些什么?”
  
    第051章 用处

    老吴往前站一步,弯腰点头,笑着答:“小的姓吴,没名字,因在家中行大,所以众人皆唤小的一声吴大,三姑娘大可顺着原先四爷的叫法,只叫小的为老吴就是了。”他悄悄用眼角瞄着若生,束在身前的手交握着,右手的大拇指用力抵着左手的拇指,两片指甲“咔吧,咔吧”互相抠着,“您不能做的,不该做的,却想做的,小的皆能帮您如愿。”
    “这话倒是有趣!”若生挑起眉,坐在太师椅上的身子松垮下去,姿态反倒闲适自在起来,手肘撑在边上茶几上,手掌拄下巴处,“那我若是想要你死,你是死还是不死?”
    老吴一愣,讪讪笑着:“三姑娘,可是在同小的说笑?”
    若生“哈”了声,神情轻蔑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像是在说笑?”
    老吴悚然一惊,在点苍堂的阴凉春意里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突然间觉得眼前的三姑娘根本不像众人口中曾传言的那般天真娇纵。他的腰杆愈发弯了下去,声音里也带上了恭敬跟小心翼翼,“主子要小的三更死,小的断不敢拖延到五更。”
    若生垂着眼低低地笑,并不看他一眼。
    四叔问她怎会知道他身边有一群称作青蛇的人,她避而不答,自然也是没法答。前一世,她休说像今日这般在点苍堂里见人问话,就是连家祖上究竟是做什么起家的,后来是如何发达的她都闹不大明白。四叔身边都有什么人,她亦从来不曾多加注意过。
    她只知盯着个五堂妹瞧,有事没事便同她胡乱折腾。一边艳羡一边嫌恶。
    直到后来,连家垮了,她爹去了,她的心思才开始渐渐收拢再收拢,眼睛亮了许多。
    姑姑一不在。连家就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连家了。三叔手底下的人,一而再再而三折损,最后终于溃不成军。四叔一开始自然也是如此,可后来他倒戈相向,许多事情也就变得不一样了。那个时候,他手底下就只剩下这一伙子人。堪称心腹。
    她也就是在那时才发现了“青蛇”,发现了老吴。
    世上之人多重利益权势,昔年她不过案上鱼肉,老吴看她的眼神都是直勾勾的。而今她是主子,他是仆。他就连正眼看她一下都不敢放肆。生就一双势利眼,偏又是个心狠手辣无耻之辈,这样的人,即便有大用处,也不可久留。
    “三姑娘。”
    扈秋娘的一声轻唤,将若生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抬起头来,朝扈秋娘看去,听得她说。“姑娘,二爷派了人来问您何时回去。”
    从若生的木犀苑到点苍堂还颇有一段距离,连二爷派了人过来探听消息。这会人肯定还在外头候着。若生回过神来,便道:“去回了人,就说我约莫一刻钟就回去了。”
    扈秋娘应声退下。
    若生就扭头去看仍旧弯腰站在自己眼前等着她说话的老吴,笑了笑,说:“罢了,我同你说笑呢。”
    老吴的腰微微直了些。笑着问:“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自然是有的。”若生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如今有一群人正在平州办事。但始终没什么消息,所以我要你带着人在京畿好好打听打听。”她隐约记得雀奴曾经无意间提起过。她有段日子,曾在京城还是京城附近呆过。
    听着只是打听什么,老吴不觉微松一口气,顶着一张干巴巴的瘦脸继续询问:“不知三姑娘想打听什么?”
    若生知道他找人的本事,先留着他自然是有用,她就拣了要紧的事吩咐了下去。
    老吴听完两颗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悠着,嘴上倒没敢吭声,只笑着应下,而后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这人的消息曾在京畿出现过,他就一定能将蛛丝马迹给找出来。
    “很好,只要你事情办得妥当,重赏必是少不了。”若生抬了抬手,袖子往下一滑,露出腕间的一只玉镯来,滴翠一般的颜色,令人不忍移开目光。
    老吴咽了咽口水,转过身就去同人吩咐起来,将若生方才所言一字不落地转述了一遍。
    很快,人群散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若生跟随侍在旁的扈秋娘。
    扈秋娘是云甄夫人直接亲点了来跟着她的人。因若生不管如何究竟还是个姑娘家,年岁又不大,许多事并不方便自己去办,所以身边能有个扈秋娘这样的人跟着,是极妥帖的事。扈秋娘今年二十七,嫁过人,所以挽着妇人头。她娘在生她之前一口气生了六个哥哥,好容易养大了,要娶妻成家,等到老三娶亲时,家里就已经是一穷二白,家徒四壁。
    恰巧有户人家的儿子是个痨病鬼,一天到晚的咳,咳得一帕子都是血,眼瞧着就要活不成了,就想找个人冲喜。
    得是命里属火的。
    小火龙一冲喜,没准就能有回天之力。
    再者要个看着好生养的,一来二去这户人家就看中了扈秋娘。
    她娘一气生了那么多儿子,想必她也一定是个能生儿子的。可谁知,扈秋娘前脚才被抬着进了侧门,后脚这病鬼少爷就一命呜呼了。
    这下子可好,冲喜冲喜冲成了白事。
    富户一家就嚷着是扈秋娘给克死的,嚷着既进了门,那就殉了吧,结成阴亲,也不叫那少爷黄泉路上走得寂寞。
    说到这,扈秋娘看着若生笑了下,说她娘收了人家二百两,感恩戴德完就寻摸着给她哥哥娶妻去了。
    她自嘲:“奴婢还值二百白花花的银子呢。”
    若生听着,心里却渐渐地泛起酸楚来。
    扈秋娘继续说,富户一家要她陪葬,命人拿了白绫勒死她,却不防她只是闭过气去了,并没有死。
    半道上,装在棺材里,她迷迷糊糊醒过来,咳得震天响,喉咙里疼得像是有火在烧咿咿呀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吓坏了,就开始拼命拍打棺材,“嘭嘭嘭”,一声又一声。
    外头抬着棺材的人都听见了,以为是诈尸,这脚就再也迈不开。
    几个人一对视,撂了东西撒腿就跑……
    若生问:“后来呢?”
    扈秋娘笑声爽朗:“夫人正巧途经那处,听见响动命人当街起开了棺材,救下了奴婢。”她感慨着,“要没有夫人,这会奴婢只怕早成一堆烂骨头了。”
    若生仔细听着,突然间就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姑姑会把扈秋娘送到自己身边来。
    这样一个人,自然会全心全意待她。
    再加上扈秋娘一直呆在外头,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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