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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那帮子纨绔混久了,知道女子破瓜之相该如何,苏令蛮除了面色白些,走路姿势一般无二,眉眼还青涩得很。相反,从她这番顺水推舟的话来,他很明确她想掩饰真相。
眼见苏令娴还待发话,苏覃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苏令娴便立时了嘴,不知怎的,她竟心中有些怵这个唯一的弟弟。
苏覃满意地勾起嘴角:“二姐姐这胳膊,可是跟着杨郎君出去伤的?昨日罗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奇怪的是,独孤大司卫从头至尾没现身,可是太守与兵马司起了龃龉?”
苏令蛮不得不赞叹于这个弟弟的敏锐。
不过这话本不该她来提,面上相应地摆出了一副惊诧的表情:“三弟弟,你魔怔了?那些个事,二姐姐怎么会知?”
苏覃不过是诈她一诈,眼见苏令蛮面上滴水不漏,不由狐疑地瞥了她一眼——或许五六年后,他能识破这拙劣的谎言,可如今苏覃不过是个小小的少年郎君,虽狠了些,可到底见识有限。
“阿,阿蛮……你回来了?”
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传来,吴氏怔怔地看着背向自己的灰衣小厮,有点不敢认。
糟了。
苏令蛮怒瞪了这两只拦路虎一眼,无奈地转过身来,唤道:“阿娘。”
吴氏捂着嘴,眼泪簌簌便落了下来。郑妈妈也在一旁红了眼,苏令蛮头大,举起完好的右胳膊笨拙地拍了拍吴氏:“阿娘,我没事,些许皮肉伤。”
“阿蛮,我苦命的阿蛮……”吴氏不知脑补了什么,哭得跟山洪崩泄一般,苏令蛮没法,只得围魏救赵:“阿娘,大姐姐和覃弟也来了。”
这一声,止住了吴氏的啼哭,她抹了抹泪,期期艾艾地朝庶子女点了点头,但见苏覃和苏令娴面色红润,衣裳完好,与一旁的苏令娴成了鲜明的对比,心里头便又酸又胀。
“母亲。”
“母亲。”
苏覃与苏令娴二人见礼,吴氏揩了揩泪,转向苏令娴,难得硬气了一回:“娴儿,你这作姐姐的,出门怎能让妹妹这般狼狈地回来?”
苏令娴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母亲,二妹妹这般实是——”
话未完,却被苏令蛮“嘶”的一声痛呼给打断了,吴氏也再顾不得问她,与郑妈妈一人一边扶过苏令蛮走入了房间,徒留苏令娴怔在了原地。
苏令蛮趁机转头朝苏令娴挤了个鬼脸。
苏覃嗤地笑了声:“看来这老实人逼急了,也是会发脾气的。”折扇轻摇,人已进了房。
苏令娴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跟了进去。
入了内室,吴氏泪水涟涟便没断过,一边还一叠声地让郑妈妈去请邱大夫来看,苏令蛮无奈:“阿娘,此番女儿请了一位郎中回来,不需再劳烦邱大夫了。”
“郎中?什么郎中?”吴氏停住揩泪的手,纳闷地问。
“就是帮女儿治疗胖症的那位山野居士,我已经将人安置在外院了。”苏令蛮想到居士那厌女如命的性子,便道:“居士不爱与外人来往,就好个酒,阿娘嘱咐下去,莫让人轻易冲撞了。”
“是极是极,阿娘这就吩咐下去,务必好酒好菜地招待好。”
对这山野居士,吴氏还是极信服的,毕竟阿蛮的瘦简直是肉也可见,她从前那模样,便她这个阿娘也说不出漂亮的违心话来,如今不过一月,已经出落得跟花骨朵似的,跟从前判若两人。
“二妹妹治病的郎中,你给请回来了?”苏令娴如有所思,苏令蛮似笑非笑:“大姐姐,你又瞎打什么歪主意呢?”
“二妹妹这张利嘴,可真得理不饶人,大姐姐不过是看那郎中待你好,便想去谢上一谢么。”若能探出底细,自然更好。
苏覃悠哉悠哉地选了处不近不远的位置坐着,置身事外地看着两人打机锋,一把折扇摇得飞快,冷不丁开口道:
“二妹妹,不若我们各自说说……如今的情况?”
苏令蛮朝吴氏瞧了一眼,吴氏仍然懵里懵懂,显然还没弄明白她这一遭遇到了什么,她揉了揉额头,无力感渐渐泛了上来,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累。
从赴宴至今,反而是军营那一夜与回城的一段路,她获得过短暂的安稳,如今回了自小长大的家,却反倒不得安宁。
阿娘见了她只会哭,不曾想过她受了伤发了烧需不需换一换衣服休息,不曾将她不喜欢的庶姐庶弟挡在外,不曾想过……要将那些即将而起的流言碎语料理了。她的关切,从来又都不是她想要的。
只给了她流不尽的泪。
郑妈妈悄不作声地递过来一杯茶,苏令蛮执起茶盏,把玩了会,最终还是放下了,劝着吴氏先休息,而后起身朝苏覃点了点头,人直接出了正房。
吴氏莫名地抬头,只看见女儿一角灰色的衣摆一闪而逝:“郑妈妈,阿蛮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郑妈妈无语地看着她:“二娘子都累了一天了,夫人您还是让她回去休息吧。”
“可……”还有许多事未交待清啊。
吴氏茫茫然想到,苏覃与苏令娴此时却也起身告别,与苏令蛮前后脚出了门,苏令娴回了芙蕖院,而苏覃——
则是带着青竹往揽月居而来。
第51章 月夜角力
苏令蛮在巧心的服侍下刚换完衣服; 苏覃便来了。
“坐。”
她指了指对面的八仙座; 苏覃顺势坐下; 青竹与巧心被两人都打发了出去; 守在门口。
小八沏了壶茶过来; 垫脚往里瞅; 巧心一把扯住她,摇了摇头:“莫去。”
“可……”她看了看手中茶盏:这两天二娘子没在; 屋里都没壶热茶了呀。
“我的小八哎; 得亏是二娘子心善; 不然……哪个主子容你这般糊里糊涂的。”巧心揪着她耳朵; 压低声道:“二娘子与小郎君谈事; 你莫去凑热闹了,啊?”
小八懵懵懂懂地“啊”了一声; 就这么端着茶壶,也站在门口; 三人齐刷刷一排,跟检阅似的。
里间。
“覃弟,你想听什么?”
苏令蛮扶着头; 半倚在圆桌旁; 室内两盏琉璃灯均已点亮; 将房间照得透亮。苏覃着一身松垮垮的罗衣,悠闲地四处看了看,才在紧挨着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折扇一打,便是一股子强自风流味:“弟弟我想知道的海了去了。为显公平; 你一个问题,我一个问题,如何?”
苏令蛮却觉得不大公平。
赏梅宴那边的消息,她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出个大半,遂摇头拒绝:“不妥,第一,赏梅宴那边的消息,我没甚兴趣。再次,有些问题就算你问了,我答不了,也不能答。”
苏覃颔首,示意她继续,苏令蛮浅笑着道:
“不如换个方式,一共便三个问题,我随便问,你能答就答;你也随便问,我想答就答。但最后,你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嘿——这我可亏大了。”苏覃稀奇地看着苏令蛮:“没想到二姐姐你竟然会使心眼了。”
苏令蛮不以为然:“这哪儿叫使心眼?亏吃多了,总还是会长进些。怎么,莫非你以为我是西市东街头的那个二傻子?”何况就算是那二傻子,也会为了一点吃的绞尽脑汁。
“什么条件?”苏覃悻悻地揉了揉鼻子:“咱说好了,若太吃亏了,我可不答应。”
苏令蛮嘴角翘了翘:“也不难,举手之劳罢了,只看覃弟愿不愿意。”
“我知道覃弟本事不小,往后自然是高升的。可家事不平,到底不大好。丽姨娘与大姐姐的性子你心里门清,阿爹又任事不管,那便只有你这个家中唯一的男丁来管了。”
苏覃面色不大好,笑不到眼底:“二姐姐希望我怎么管?”
“家和万事兴。丽姨娘看不清,大姐姐看不清,难道覃弟你也看不清?”苏令蛮笑了:“若我阿娘与阿爹和离,阿爹续娶一个厉害的,你以为……你姨娘和大姐姐还能有好日子?丽姨娘总以为斗倒了我阿娘就有好日子,殊不知……”
世上像她阿娘这般好欺侮的主母,真是少有的。
苏覃一怔,莞尔摇头:“母亲不会的。”
“老实人还有逼急的时候呢。”苏令蛮把刚才那句话还给了他。
苏覃面容一肃,琉璃灯下,那双眼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亮光:“二姐姐多虑,上一回在二姐姐院子整的那一出,二姐姐莫非以为弟弟我是得了失心疯,想杀人玩?”
自然不是想杀人玩。
“三弟弟将口舌之罪终止于一个小小丫鬟,自然是怕波及丽姨娘和大姐姐,以免等我追究了,她们颜面不好看;二来嘛,姨娘如今规矩许多,大姐姐也好似得了教训,也能替你省事。再来,也好震慑震慑这苏府上下,好提前叫人知道你这未来家主的本事。”
苏令蛮般嘲讽半赞叹,在许多小郎君还在招猫逗狗的年纪,她这弟弟便有这等深谋远虑,莫非当真是歹竹里出了好笋,烂泥里出了金疙瘩?
思前想后,都觉得不像是阿爹能出的种。
“二姐姐当真如此想我的?”
苏覃直直地看着苏令蛮,眼底透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一丝光。苏令蛮颔首:“站在苏府立场上而言,你我利益一致。可终归不是出自一个母胎,世上哪有真正和美的妻妾子女?也唯有你们男人,才做着娥皇女英的美梦。”
“好,往后我束着姨娘与大姐姐,不去与你阿娘作对。倒是你——我管不着。”
苏令蛮满意地抚掌:“我自不必你管。”
苏覃突然捂眼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了起来,几乎是笑破了音,待放下手时,一切又如常般,苏令蛮莫名地看着他,苏覃终于点头承认了:“你我唯有在大利益上是一致,是以,二姐姐,你要问了么?”
他提出邀请。
报时的沙漏在静悄悄地往后走着,月亮渐渐升了出来,半开的窗外吹来一层冷风,苏令蛮起身,望着头顶那一轮圆月:“第一问,独孤瑶……她回去了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第一个问起的,会是这个目下无尘的独孤瑶。许是为了还有的,一点轻飘飘的怜悯之心。
苏覃却觉得她问得好。
“独孤瑶与我等一同放出府,可出府时,面色惶惶若丧家之犬。所以,第一问来了,二姐姐,你可知……独孤大司卫是身死还是被囚了?可是与杨廷罗太守有关?”
以独孤信爱女之名,若要辞行,不可能不带着独孤瑶走,便中途离去,亦会与独孤瑶打过招呼。可从昨天下午宴饮,到今晨午间,独孤瑶非但没见过独孤信,甚至再三问起,也都被人含混了过去。
旁人许是不会在意,苏覃却偏生起了疑心。
苏令蛮再一次为他的敏锐惊心,窗外沉沉的月色透了进来,她忽然觉得有点冷,可风又吹得人清醒,滚烫的脑门像是被浇了一层冰水。
“大司卫他…”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又收了回去。此事不该由她来说,定州城变天,接下来恐怕还有一系列变动,虽或早或晚都会公布出来,可不能出自她之口,想到杨郎君那双冰霜似的眼睛,苏令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不能说?”
“不能。”在风云诡谲的政治变幻中,他苏府连块随风飘摇的瓦砾都算不上。
苏覃表示理解,可看二姐姐表现,她是知情人员之一,或者——干脆就是参与人选之一。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苏令蛮受伤的左臂,心底的揣测,反而有了些实据。
“轮到我问了,”苏令蛮转过头,直直盯着少年郎君眼底那一丝藏得极深的野心和近乎直白的欲望,道:“你问这些意欲何为?或者说——你剑指何方?”
“好问题。”苏覃眨了眨眼,清秀的脸盘和桃花潋滟的双眸,像极了无害的白兔,口中的话却截然不同,坦诚得让苏令蛮讶异:
“大梁朝实行举孝廉制,我苏府有一门鄂国公府在京,可这推举名额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一个旁支庶子,我苏覃要出人头地,只能靠自己。”
苏覃的眼睛大而亮,谈起未来简直熠熠发光,蓬勃的野心,在这少年郎君身上展露无遗,刺眼得几夺人之目,苏令蛮眨了眨眼,极力掩饰那一抹不自在。
“……公顷豪强,世家贵族,如今大好机会在前,我如何放弃?”苏覃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苏令蛮,仿佛在征求她同意。
这大好机会,自然是指杨廷。
杨廷之父杨文栩,位极人臣,主宰辅,统二相三司六部,身为他唯一的儿子杨廷,虽无官职,可手中权柄几可与皇权相抵。
旧朝飘摇,从来是铁打的权臣,流水的皇帝。
今朝虽稳当许多,可皇帝年幼,杨宰辅还未还政于皇,杨廷无诏便敢杀一州之司,可见一斑。
故此,苏覃有此想法,实属正常。苏令蛮毫不奇怪,甚至赏梅宴后,这定州城里有此依附想法的,更是不知凡几——便这罗太守,能听从杨廷设下鸿门宴,一剑斩了独孤信,焉知没有那一点示好的心思在里面?
苏令蛮失语,半晌才道:“该你问了。”
她无从判断苏覃野心好坏,更不会加以鼓励或阻止,便苏覃本人也不过一提,并不指望这看似与杨郎君有过交集的二姐姐施以援手。
两人有心知肚明的默契——
“你昨夜歇在何处?”
这话问得很巧妙,并不涉及敏感之处,仿佛只是在问苏令蛮动向,苏令蛮却依稀看出他的一丝试探,便出口证实了他的试探:
“城南十里,定州兵马司。”
独孤信的下场她不能说,可这住处,还是能透露的。众所周知,定州的兵马司因常年无战事,早就松懈得过了分,一个小娘子偷溜进去,完全有可能,说出来,杨廷也不会因此治了她罪。
可这话,亦是在明明白白告诉苏覃——她与杨廷有交,兵马司,真的变了天。
苏覃显然明白了,脸上的笑,更真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其实是阿蛮与苏覃之间的一次角力和坦诚。
苏覃这个人,你可以有无数种解读,但最终,只能归为一种:政客。
第52章 顺藤摸瓜(一)
第三个问题; 苏令蛮没有问; 苏覃也没有问。
话到此处,该探明的也探明了,继续深究毫无意义。
苏覃笑眯眯地合起折扇; 手不经意地往苏令蛮额前一探; 目光沉了沉:“二姐姐既然不舒服; 还是早些安歇了吧,弟弟答应过的条件,还是作数的。”
苏令蛮扯了扯嘴角; 不置可否:“路遥方能见马力; 覃弟,姨娘和姐姐,还请收束好。”
苏覃笑而不语,转身扬长而去。
少年郎君纤瘦的背影在廊下一晃而过,青竹匆匆跟了上去,苏令蛮怔怔地看着; 心里一时复杂难辨。
她从前不曾看明白他; 但许是今夜月色太好,苏覃竟肯坦诚道出野心,两人似乎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一种独立于内宅之外的默契。
小八执壶转头看了眼,巧心已经当先迈了进来:“二娘子可要进些晚食?”
苏令蛮摇头,露华饮甜滋滋的味儿似乎还在舌头边,奇迹般的,她一点不饿:“不了; 暂时不饿。”
琉璃灯下,小娘子面皮白得堪比瀚海明珠,只一双眼熬得发红,小八看得鼻子发酸,顺手便沏了杯温热的茶水递来:“二娘子,喝些,水温正好。”
苏令蛮心中熨帖,精细的瓷盏在手中转了个圈,沾了沾唇到底没喝,顺手放到了桌前:“小八,我离开的两日,苏府可还好?”
“倒是挺安静,丽姨娘很规矩,只夫人担忧了些。”小八面露难色,两腮又鼓成了一团:“还有一事。”
苏令蛮被她气鼓鼓的小模样逗地一笑:“何事?”
“老爷从账房拿了一千两银子,在竟然花月楼梳拢了花魁娘子陆窈娘,二娘子你们赴宴未回,夫人派人去寻,竟然就被老爷这么直接打发回来了!”
“哦?”这倒奇了,若是她自个儿没回,阿爹不着急倒也无妨,可苏覃可是他的命根子,怎可能连回来看一眼都不曾?
——看来这陆窈娘颇得阿爹的心啊。
苏令蛮漫不经心地想到。
她对苏护早没有了期待,是以并不感到一丝的伤心,反倒对阿爹花着阿娘的嫁妆钱去梳拢妓子感到十分不满,吩咐小八去账房传达一声:
“就说是二娘子的指示,往后老爷但凡取银超过五十两,需与我报备方可。”
吴氏银钱上还有些吴家与生俱来的天分,靠着吴家的接济与嫁妆钱愣是将这家给支撑了下来,只可惜性子软,而苏令蛮性子霸道强硬,是以账房反而更听她的——
她如今放话说不许苏护支大额银钱,这话对账房先生来说还是管用的。
听着小八轻巧的足音远去,苏令蛮摇头笑了:“这丫头……”
巧心扶着她坐到塌上,从橱斗里取了件薄被给她盖上,一边唠叨:“二娘子还是莫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了,先养好身子要紧,您算算,这开了春,您都病了几回了?”
话语里的关切掩不住,便那轻微的有些逾距的责备,听在苏令蛮耳朵里,也是温暖而珍贵的。
她希冀的本该从最亲近的阿娘那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