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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君记-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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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她的情绪影响到了手中的顾清莹,只见细密的眼睫微微一颤,旋即无声扬起,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就这样睁开了,略显茫然地瞅着正上方的岳凌兮。
  她醒了!
  这下岳凌兮整个人都僵住了,若不是有夜言修抓着她只怕转身就要把孩子塞回夜思甜那里,其他人亦是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哭声,谁知顾清莹只是打了个哈欠,扭头又睡过去了,夜言修怕她反复便轻轻地拍了几下,不消片刻,她果然睡熟了。
  夜思甜在边上瞅了半晌,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看看你们俩,倒比我和靖哥更像她的爹娘了。”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开始重新打量岳凌兮,神色暧昧,仿佛她与夜言修真有什么关系似的,夜言修见状,随意将话题盖了过去。
  “我哪里会哄孩子,不过是现学现用罢了,还是多亏了凌兮,莹儿见到她都不怕生了。”
  “那是当然,小姨长得漂亮人又温柔,谁会不喜欢?”夜思甜笑眯眯地夸着岳凌兮,然后身子一转,状似不经意地张罗道,“各位夫人,家里若是有尚未婚配青年才俊不妨递张名帖过来,看看与我家凌兮有没有缘分。”
  周围顿时一阵骚动。
  “那敢情好,今日若是能再凑成一桩好姻缘,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呀!”
  “可不是,我正愁不知去哪儿说门亲事呢,夜姑娘文文静静的,与我家那个敦厚老实的小子衬得紧,回头我就让人送帖子来,烦请顾夫人多多照顾。”
  几位命妇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也不知道是真的看上了岳凌兮还是看上她背后的夜家势力,都甚是踊跃,岳凌兮本人却没什么反应,一径垂眸看着怀里的顾清莹,神色渐渐柔和,身体也渐渐放松了。
  陛下想要的……也是如此乖巧可爱的孩子?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这个问题,还未细想就感觉到有人从她手里接过了孩子,凝眸看去,原来是夜言修把孩子还给夜思甜了,目光交错间,她似乎看到夜言修向夜思甜投去一个她看不懂的眼神,随后他就转过身朝一干命妇露出了一个温和儒雅的笑容。
  “让夫人们见笑了,思甜这糊涂劲还没过去呢,凌兮是御前修仪,要年满二十八才能出宫,岂可轻言婚配?夫人们的好意我替凌兮心领了,若真有那个意愿,先等几年再细细商量也不迟。”
  话一说完,那头顿时没了动静,命妇们皆是一脸讪讪。
  二十八?等她出宫黄花菜都凉了,谁愿意自家儿子为这么一个庶女耽误到那个时候?他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即便是真心喜欢的,拖到最后弄不好也要落个攀附夜家的名声,得不偿失。
  姑且作罢。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命妇们笑着把话题岔过去就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不再望向这边,而始作俑者夜思甜却是一脸兴味地瞅着夜言修,夜言修没理她,径自拉着岳凌兮到一旁坐下了。
  很快,酒过三巡,宴席已近尾声,夜言修向顾临武告辞,随后就带着岳凌兮回去了。
  马车上,他默然注视她半晌,然后轻言细语地宽慰道:“凌兮,方才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无论何时离宫,定会有你的良人在等你。”
  岳凌兮愣了愣,道:“言修,我没有在意。”
  “那就好。”夜言修淡淡一笑,似是放心了。
  一路轻摇慢晃,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内皇城,岳凌兮正欲下车,夜言修忽然轻轻拉住了她的手,然后从角落里的红木小屉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囊,沉甸甸的,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塞到了她手里。
  “回去再看。”
  岳凌兮欲推辞,夜言修却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得让人难以抗拒。
  “听话,回去吧。”
  岳凌兮抿了抿粉唇,沉溺在他霁风朗月般的目光中无法脱身,手心也似生了胶,想放开又不能,迟疑半晌,终于还是将锦囊收入了袖中,然后默默地下了车。
  回到宜兰殿之后,书凝替她换下了覆着霜雪的斗篷,动作间不经意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遂疑惑地问道:“修仪,您买了什么东西回来吗?”
  经她这么一问,岳凌兮才记起夜言修给的东西还揣在袖子里,于是微微拢手掏了出来。
  方才在车里光线晦暗看不清楚,这会儿倒瞧了个分明,捻金丝的双层苏锦打底,上面绣着大气的海兽葡萄纹,做工甚是精美,想必不是寻常工匠所出。岳凌兮能看出这一点,常在宫中行走的书凝自然不在话下,当下就称赞不已。
  “连外面的锦囊都做得这么好,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啊?”
  这也是岳凌兮心中所想的问题。
  她轻轻扯开上方的活结,堇色丝绦顺着手背流泻而下,垂在半空中晃悠着,随后鼓鼓的袋囊忽然一空,一串紫玉嵌蝉手链就这样出现在岳凌兮指间,莹润饱满,幽然浮光,宛如夜空中的一弯孤月,散发着低调却又动人心魄的美。
  书凝识货,一下子就认出这是有价无市的蝉珠,每一颗都价值连城,更何况还是这么一大串,刚想问岳凌兮是从哪儿弄来的,转过头却见她怔住了。
  太过眼熟。
  她的记忆力一向过人,几乎没费什么力就想起了是在哪里见过——宋家的义卖会上。
  当时顾靖夷为夜思甜拍下了一串颜色款式差不多的手链,只不过质地不同,今天夜言修送她的要贵重多了。
  可是为什么?他无缘无故送东西给她做什么?
  岳凌兮思绪稍稍一转,旋即恍然大悟。
  在夜言修竞拍手链之时她晃了晃神,然后又找借口匆匆出去了,夜言修恐怕是以为她内心羡慕又难以掩饰自己的心思,这才故意避开他的吧?怪不得走之前还听见他欲言又止地问了一句,原来是这个意思,若是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会不会当场再替她拍下另一串?
  可惜她羡慕的不是这个。
  思及此,岳凌兮迅速将手链收进了锦囊之中,然后原样封好。
  他能如此待她,这份心意已经胜过万金,她挂着夜家的姓,却到底不是真正的夜家人,万万不能再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第65章 剪纸
  都城十日雪,庭户皓已盈,不知不觉就到了最冷的时候了。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早晨的朝议按例停止,官员也陆陆续续开始休沐了,身为天子的楚襄却没有闲着,带人去了京畿大营慰问三军,一去就是两天,本就人丁稀少的皇宫由此变得更加冷清。
  岳凌兮本来想趁着有空去城西走一趟的,谁知突然取消了行程。
  霜满长阶,青松傲立,一顶软罗小轿孤零零地停在宜兰殿前,车篷上的雪积了有一层了,看样子主人已经进去多时。来往的宫人没有不认得轿子上的徽记的,那是宁王府独有的图案,来者的身份自然也可想而知——宁王并无正妃,家中仅有一名爱妾,除了她还会是谁?
  外人不知端木筝和岳凌兮的关系,难免会有嘴碎的私下里议论。
  “修仪和如夫人何时如此要好了?”
  “谁知道呢……兴许是宁王有意拉拢修仪才让如夫人与她多走动走动的吧。”
  三名宫女捧着从浣衣局拿回来的衣服并排走在廊下,一路小声议论个不停,其中一个听到这话不屑地哼道:“宁王是什么人物,何须拉拢她一个修仪?依我看是如夫人想借着纽带关系提升自己在王府的地位,飞上枝头做凤凰。”
  先前说话的两人都吃了一惊。
  “不会吧,我看如夫人温柔又娴静,不像是这么有心计的人啊……”
  “是啊,况且她也没法从修仪这里捞到什么好处,谁不知道修仪向来不问陛下求恩典的,何况是去管宁王的家务事。”
  那名宫女轻蔑地笑了笑。
  “你又怎知修仪没有爬上龙榻的想法?搞不好她们就是互相利用以达到彼此的最终目的,别忘了,一个庶女和一个妾能高尚到哪里去?你们还真把她们当起主子来了!”
  话音刚落,前方陡然传来一声怒喝:“放肆!”
  三人抬头看去,发现书凝端着点心从拐角走了出来,脸色堪比院中冰雪,冷意逼人,三人皆倒抽一口凉气,然后慌慌张张地跪倒在地上。
  “见过书凝姐姐!”
  书凝一声不吭地走到方才污蔑岳凌兮的那个宫女身旁,冷眼凝视她半晌才道:“修仪是陛下钦点的,如夫人亦是宁王捧在心坎上的人,敢编排她们的是非,看来是浣衣局的差事太轻松了,改明儿我就去向掌事姑姑说一声,看把你调去哪儿才能治治你这张不知收敛的嘴。”
  宫女脸色忽青忽白,想磕头求饶,书凝却是抬脚就走了,丝毫没给她留机会。
  回到宜兰殿,檀香弥漫,暖风熏人,书凝掀起双层织锦花帘步入内间,冲那两个坐在茶几旁剪窗花的人行了个礼,然后笑盈盈地说:“这都忙活小半个时辰了,修仪和夫人可别伤了眼睛,不如先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吧?”
  岳凌兮点头,让她把点心放在端木筝面前,自个儿却还在琢磨手里的图样。
  “姐姐,我的六鱼闹莲总是连不起来,好奇怪。”
  端木筝含了颗饴糖在嘴里,然后凑过去看她的图样,须臾之后指着红纸的某一处轻笑道:“你这里多剪了一刀,可不是连不起来么?”
  “啊,还真是。”岳凌兮恍然大悟,旋即弯了弯嘴角,“我们家还是你剪这个最厉害。”
  “可是你记图样最快,每次在绣坊见到好看的你转手就能画出来,所以娘给我们做的小荷包总是最漂亮的,附近的孩子都特别羡慕。”
  提到往事,端木筝脸上泛起几许柔光,宛如流风回雪,婉约动人。
  书凝笑着插嘴道:“怪不得呢,奴婢上次整理东西的时候见到一枚小荷包,十分小巧精致,不亚于宫中绣娘所出,就是看起来有些旧了,修仪让奴婢仔细收好,奴婢当时还奇怪,今天才知道原来是夫人的母亲所做。”
  端木筝轻叹道:“是很早之前做的,这一晃都过了好多年了……”
  岳凌兮也放下了小剪刀,在静默中遥遥望向了窗外。
  本来以为要在西夷过一辈子,谁曾料到会是眼下的光景?她和姐姐还能在楚国一起过年,做她们小时候做的事情。
  书凝见她沉默,忽然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呀,修仪的窗花剪好了?奴婢去把它贴上吧?”
  “好。”岳凌兮点点头,又嘱咐到,“记得留几张,玄清宫那边也还没贴呢。”
  书凝轻快地应了,然后就让下头的宫女拿好窗花朝外头去了,旁边的端木筝却怔了会儿神,眸中似有隐晦的情绪闪过。
  “兮兮。”
  “嗯?”
  岳凌兮回过头来看着她,她啜了口温水,眨也不眨地直视着她问道:“陛下待你可好?”
  “很好。”岳凌兮不假思索地答道,“陛下为岳家的案子劳心劳力,平日在宫中对我也是多般照拂,这世上除了你,待我最好的人就是他了。”
  端木筝微微一愣,旋即无奈地笑了。
  真是傻兮兮。
  “兮兮,为民平反是皇帝的职责,换了其他人他或许也会如此,至于照顾你,也有可能是因为君臣之间相处下来的感情,这都说明不了什么,我想知道的是他以后会如何安置你,你总不能在他身边当一辈子的修仪。”
  “姐姐,修仪年满二十八就要出宫了,我不会当一辈子的。”
  岳凌兮非常认真地纠正她,她却更加哭笑不得。
  “那出了宫之后呢?你有想过要嫁人吗?到时没有俸禄了,年纪也大了,总不能还像幼时那样去绣坊打打下手或是做些小玩意出去卖吧?兮兮,你需要一个家,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岳凌兮沉默许久,忽然定定地看着她说:“姐姐,我有你就够了。”
  “你当然有我,可是……”端木筝突然一窒,后半句话消失在她极具穿透力的视线中。
  “姐姐,我不会让你死,所以你不必交代遗言。”
  她全都看出来了。
  端木筝的心顿时微微一沉,气息也随之紊乱,不由得掩唇轻咳起来,身侧的婢女立刻递上了温水,她勉强吞了两口却越发喘不过气来了,脸上一片病态的嫣红,岳凌兮见状立即让书凝去请太医,谁知被她拼命拦住了。
  “兮兮,我没事,只是……咳咳……”
  端木筝咳得身体都弯起来了,岳凌兮连忙伸手扶住她,一边拍抚着她的脊背一边朝婢女问道:“最近一直这样吗?是不是体内的毒控制不住了?”
  紫鸢是端木筝的心腹,见她如此难受早就张口欲言了,如今听到岳凌兮发问就像是得了赦令一样全都说出来了。
  “修仪,哪里是毒的关系,夫人才刚刚坐完小月子——”
  “住口!”
  端木筝疾言厉斥,却还是晚了一步,岳凌兮已经听明白了紫鸢的意思,不敢置信地盯着她道:“姐姐,你……你流产了?”
  殿中一片寂静,主仆二人都没有异色,显然是默认了。
  岳凌兮仍然处于震惊之中,手都有些颤抖,“姐姐,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同我说?”
  并非责怪,而是心疼得紧。
  端木筝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却发现自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犹如黄连在喉,尽是绵绵难尽的苦意,紫鸢一面替她擦去额头上的细汗一面向岳凌兮解释道:“修仪,夫人之前是意外怀孕,陆太医看了说孩子不能留,否则可能会胎死腹中,甚至会令夫人大出血而亡,夫人心里舍不得却也无可奈何,只能……”
  寥寥数语,岳凌兮已经明白了一切。
  她就知道,以端木筝对楚钧的感情而言只怕巴不得为他生个孩子,怎会狠心流掉?想必这孩子并不在计划之内,既然有了,又因为中毒而无法留下,端木筝应该也是痛苦不堪吧。
  思及此,岳凌兮蹲下来握住端木筝的手,轻声道:“姐姐,等你养好身体以后孩子还会再有的,你别难过。”
  “是我跟他无缘。”端木筝看着她,眼中凄色迷离,“王爷其实一直想要个孩子,半年来我的肚子都没有消息,他只怕以为是我无法生育,尽管如此,他也从来没有跟我正面提过这件事,可见已经对我包容到何种地步……”
  “这件事宁王知道吗?”
  端木筝轻摇螓首,道:“他不知道,我也不能让他知道。”
  如此一说,岳凌兮倒是想起来了,楚钧为了慰问三军的事已经早在月前就去京畿大营做准备了,自然不晓府中近况,端木筝说的也很对,若是他知道了,所有事情都将被揭开,届时一定难以收场。
  “可你现在这么虚弱……”
  “放心吧,没事的。”
  端木筝虽然极力安慰着她,眉眼间的惨淡却连脂粉都遮不住,岳凌兮咬着唇,心中闪过无数对策,最终还是落到了最初的问题上面。
  “姐姐,我听说城西又开了一家地下黑市,奇物居多,明天我去那里看看情况,你且放宽心在家里等着,有我和陆太医在,你的毒肯定能解掉!”
  端木筝弯了弯唇,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然后伸手抱住了她。
  有岳凌兮和楚钧在身旁,不管结局如何,她都能够坦然面对。


第66章 除夕
  岁逢除夕,大雪纷飞,都城内外一片苍茫,却掩不住璀璨的人间烟火。
  之前在顾清莹的满月宴上,从西宫过来送贺礼的使者就一并送了封夜太后的手书回来,说是今年冬天雪深风重,导致她的腰疾又有复发之势,所以要等暖和一点才会回来,年就在西宫过了,让楚襄无须忧心。
  楚襄收到信就宣了陆珩觐见,让他迅速准备了一些夜太后以前惯用的药膏,然后和附属国进贡上来的貂绒、晶炭及暖玉枕一起送去了西宫,尽管如此,他还是时刻惦记着。
  “陛下,可是还在担心太后娘娘的病?”
  马车轻晃,晃得岳凌兮的声音也如水浪一般柔柔散开,楚襄回过神来,微微扬唇道:“没有,母后向来坦率,不会在这种事上瞒我,所以既然她说没事就是没事。”
  “那您在想什么?”
  楚襄缓缓把她揽进怀里,略显无奈地笑道:“母后的字迹我最是熟悉,那封信的字里行间分明透着一股不乐意的情绪,估计是母后想回来,父皇不准。”
  岳凌兮眸中闪过一丝疑问:“你怕他们吵架?”
  “他们不会吵架。”楚襄脸上的笑意越发深浓,宛如碧空耀日一般暖透心扉,“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来没见他们红过脸,有时候母后稍微有点小情绪,一晚上过去就好了,所以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事。”
  岳凌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太后娘娘是性情中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非也,是父皇手腕高明罢了。”
  “……何以见得?”
  她问起来没完没了,楚襄索性俯下身吻住了她,唇舌缠绕在一起的一瞬间,她不由自主地逸出一声娇柔似水的低吟,似乎极为享受这样的缠绵,先前追问的事已然不知抛到哪里去了,楚襄见状不禁低笑出声。
  “此乃真传,可见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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