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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偶天成-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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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人总比鬼怪要可怕太多。
  所以她就想着薛彦那么害怕自己的病人上吊自杀,不如直接让她再面对一次。人只有直面自己惨淡的恐惧经历,才能克服恐惧。
  “薛彦,救我!”夏姣姣没给自己太多后悔的时间,直接轻声喊了一句。
  她知道薛彦听得到,一个大夫对于病人的呼唤,总是保持着清醒。
  更何况要救她的大夫是薛彦。
  惊慌失措的薛彦,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慌乱逃跑的脚步停下。
  他的耳边之前回响着诸多嘈杂的声音,虽然根本没人对着他说话,但是他好像回到三年前的苏州,被钟家人团团围住,要他偿命的那种感觉。就连奔跑时带起的风声,都像是要把他淹没了一般。
  但是就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之中,夏姣姣那声虚弱而低沉的呼唤,却无比的清晰。
  将那些该死的噪声全部消散,脑海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薛彦,救我!”他的耳边一直在回响这一句。
  浑身冻结的血液像是解冻了一般,开始飞速地在周身流转,他丝毫都没有犹豫,快速地转身往回跑。
  三年前他赶到那里的时候,钟姑娘已经在房梁上吊了一夜,早就死了。但是今天不一样,夏姣姣这个蠢女人是刚刚上吊的,他方才明明听到了踢板凳的声音,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差点就当了逃兵,如果这次他走了,那么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妙手回春的薛彦,唯有夏姣姣口中的那具尸体了。
  “去打盆热水来。”薛彦跑到了她的面前,二话没说,直接弯腰将夏姣姣抱起,轻声吩咐着一旁的知冬。
  低沉的嗓音散开,知冬迟缓地眨了眨眼睛,难以相信薛先生的声音竟然有如此正经的时候。
  他先用温水将自己受伤的血污洗净,再替夏姣姣把脉,不由拧眉,紧接着打开药箱,取出自己的银针,一根根插到穴位上。
  薛彦的面色沉静,眸光冷凝,手上的动作也是有条不紊。
  夏姣姣放缓了自己的呼吸,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不让自己穿帮。
  玉荣长公主以前非常疼爱她,所以夏姣姣想学什么,玉荣长公主都会替她请来先生。她那时候做恶梦,说有人要杀她,她得学会装死,长公主大笑之后却还是给她请来了江湖术士,教给她将心跳减慢的法子。
  没想到这种旁门左道,七年前玉荣长公主死去,夏姣姣以年幼孱弱的身体面对那些恶人的时候没有用上,现在对付薛彦竟然用到了。
  有时候孽缘就是如此开始的,面对你,我总要使出浑身解数,耍上毕生所学,才能吊你上钩。
  夏姣姣的呼吸越来越弱,心跳也减慢得几近于无,脉搏浅显。薛彦的面色骤白,他的手在发抖,甚至连针都施不下去了。
  “夏姣姣,夏姣姣……”他的呼喊声带着无数的恐慌。
  啊,噩梦又要来了。
  他承受不住再有人死在他面前的打击了。
  “你怎么了?傻妞,不要睡,你不是说要报仇?你要是睡过去了,没人替你报仇,我还要把你的秘密都说出去。”他放弃了施针,轻轻地拍着她的脸。
  “坏丫头,你给我画春宫图的时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我还要把你的丫鬟都卖给乡下老光棍……”
  薛彦急得口不择言起来,面色苍白,双眼通红,他又拿起银针,还是不准备放弃。
  对于薛彦最后两句话信息量如此大,几个丫鬟都已经承受不住了。
  一个个面面相觑,县主给薛先生画过春宫图?凭啥要把她们卖给乡下老光棍,这馊主意都是县主一人所为,要卖卖她!
  知夏捅了捅知冬,狠狠地眨了眨眼,知冬才反应过来,县主该她说话了。
  “县主,我们县主的命好苦啊。自由只有长公主和嬷嬷疼她,后来长公主也没了,身子又被毁成这样,日日吐血,惨不忍睹。总算有了薛先生替她治病,可是先生总是翻脸无情,动不动就行流氓无耻之辈的举动,嘴上更是丝毫不饶人。可怜我们县主一个弱质女流,还要撑着一副病体与薛先生周旋,就为了能够得到好好的治疗,呜呜……”
  知冬“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了,掏出锦帕捂住脸就嘤嘤地哭起来。
  知夏紧随其后,“想我们几个丫鬟,事事听薛先生差遣,就为了能让先生心情好,可以倾其所能替县主治病救命。没想到先生竟是如此铁石心肠,对我们县主那样温柔善良的人,都能如此恶声恶气……”
  薛彦看着她俩哭诉的这样子,真是心里纠结难耐而又微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全是他的锅,他不想背也得背……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即使县主醒过来,该铁石心肠的还是依然如此,并不会改变!”一直充当背景的知秋竟然也开口了,不过声音清冷,面露不屑和鄙视,当然这种神情全部是冲着他来的。
  薛彦沉默了片刻,语气郑重地道:“是我错了,病人都是不同的性格。从此以后,我薛彦再不当大夫了,我也不配救人。如果你们县主醒过来,我会当好她的大夫,不再故意整她了。”
  他伸手替她将散乱的发髻理好,把碎发拨整齐,从药箱里摸出一束新采的花来,显然就是上次知冬提到的那种让人安眠的花。他从中挑了一朵开得最旺盛的掐下来,插在夏姣姣的发间。其余的花束都被他放到她的床头。
  “我薛彦枉为大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站起身,一副任人打骂的模样。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会进展到这一步,脸上皆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表情。紧接着都忍不住看向县主,心里想着县主这回算是如愿以偿了吧,薛先生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夏姣姣轻舒了一口气,她的心跳逐渐恢复,呼吸也变得平缓。
  薛彦的眼皮一跳,她的变化他很快就感受到了,手立刻搭在脉搏上,直到夏姣姣的状况彻底恢复正常。
  薛彦之前所说的话在夏姣姣的脑海里回响,得到了她想要的承诺,她本应该感到开心才是,但是此刻她却心绪复杂,刚刚升起的那点子兴奋也烟消云散了。
  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为什么到了这时候却犯蠢。
  不是医术卓绝吗?竟然看不出她是装的?那江湖术士教的东西竟然比薛彦的医术还厉害。她的心里竟然涌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恨不得现在就从床上跳起来揍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暂时没大碍,等她醒过来,派人去国公府通知我一声吧,我就不待在这里了。”薛彦背起药箱就准备走,声音还是十分低沉。
  三个丫鬟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知夏去送他,免得知冬嘴快胡说八道把这事儿说露馅了。那县主这罪也白受了。
  知夏跟在他喉头,没走几步,视线就停留在他的掌心上,那里殷红一片,显然是血迹又渗了出来。
  “薛先生,你的手——”
  薛彦低头看了一下,微微摆了摆手,从自己的衣袖里摸出一块锦帕包住就算完事儿了。
  知夏也不好再说什么,跟在他身后沉默地走着。
  这次是知夏见到薛彦最低气压的一次,他背后的药箱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遮盖住了,她觉得男人的后背都像是要被压垮了一般,异常萧瑟。
  知夏回来的时候,夏姣姣已经坐在床头开始喝粥了,她手里捧半个枣泥馒头嚼着,吃得津津有味,显然是饿了。
  “知夏,你来得刚好,我想吃红枣桂圆粥。这白粥吃了没胃口,今儿一大早就演了这一出大戏,可算是把我累死了。”夏姣姣冲她挥手。
  知夏点头,她本来想提一句,后来又觉得没必要,县主心里都应该有数。
  屋子里一片嘻嘻哈哈忙碌的场景,只要看到的人都像是被感染了那种热烈的氛围一样,也跟着笑起来。
  不过此刻院门外却站着一个背药箱的男人,他的面色阴晴不定,看不出喜怒。眸光微闪,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掌,掌心上裹住的那条锦帕依然还是被血浸染了,得赶紧回去找些草药止血了。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可惜只能看到房门上挂着的珠帘,里屋那些笑闹的小姑娘究竟此刻是何种光景,他却是一眼都瞧不见的。
  *
  薛彦回府的时候,谁都没有告诉,静悄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连丫鬟都没叫,只让小厮给他找来几服药碾碎了敷在手掌上。
  应该是方才流血过多,整个手掌都放着苍白,而且他在给自己敷药的时候,动作不稳,甚至手臂都在打颤。
  不知道是因为得知真相而生气的,还是之前那种恐慌感又再次冒出来了。
  他明白自己对于一个黄花大闺女用终结生命来威胁他,是怎样的一种恐惧感,让他日夜难安,能避则避。但是直到今日夏姣姣再次用三尺白绫吊在他面前,他才清楚地知晓了,自己对于那种恐惧根本无法承受。
  一个大夫面对需要他拯救的病人时,第一个想法不是治病救人,而是逃离。还逃得那样狼狈,恨不得多生两条腿,又是摔倒又是割破了手。之前在夏姣姣和几个丫鬟面前塑造的高大形象,恐怕就在今儿崩溃了吧。
  薛彦苦笑了两声,不由得抬起双手捂住脸,心情复杂。
  手掌上些许的血腥混杂着中药味儿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薛山回来用晚膳的时候,才发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唯独缺了薛彦一人,不由拧眉。
  “老幺做什么了?吃个饭还要三催四请吗?”
  自从薛国公府的权利交到了现在的薛国公手里,薛家就一改之前权力争斗的混乱场景,那些失败的叔伯们都分家出去了。老国公去世,薛国公常年在边疆征战,薛山作为嫡长子稳稳地把持着府中的权利。
  他幼时就待在争权夺利的薛国公府,早就看透了人情冷暖,自知唯有一家人联合在一起,才能让薛国公府更好。所以他定下的第一条家规就是,没有特殊情况,只要在府里的人晚膳都要一起用。
  这么多年下来,饭桌上虽然偶尔有拌嘴的情况,但实际效果不错。
  薛国公夫人正在吃蒸蛋,舀了一勺子塞进嘴里,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他之前不是一直不开心吗?今儿去了夏侯府给县主诊脉,也没有开心起来。回府的时候都没来给我请安,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赶紧给他找个媳妇儿收收心。”
  “二儿媳,你这蒸蛋下回多做一碗,每日这小半碗不够我吃的啊。”她看着三两口已经见底的碗,脸上露出极其不开心的表情。
  薛二夫人放下手中的筷子,满脸都是无辜的表情,“母亲,鸡蛋一天不能多吃的,您一个人吃了两个。蒸蛋其他人都没吃呢!而且您之前不是跟我说,要学学望京贵妇都是如何行事的,人家一天只吃半个鸡蛋。”
  薛国公夫人默默地将最后一口蒸蛋吞了,把空碗往旁边一推。撅着一张嘴,显然十分不满,不过只敢小声地抱怨两句:“怎么吃个鸡蛋还不让吃饱?如果说不出旁人还以为我们府里穷得揭不开锅了。”
  薛二夫人心里虽不高兴,脸上却还是一片笑意,她伸出脚猛地提了一下坐在身边的薛二爷。结果那个男人抬头冲着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又继续低头吃饭,显然不准备解围。
  “娘啊,我听说吃鸟蛋不怕难消化,正好二爷养的那几只鸟儿啊,都已经下蛋了。不如您让人把蛋找来——”薛二夫人也不生气,相反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鲜妍,她拿捏着腔调,好像撒娇一般。
  薛国公夫人双眼冒光,不等她说完,一旁薛二爷这饭就吃不下去了,顿觉索然无味,立刻出声制止:“哎哎哎,听谁说的,老幺是大夫,待会子等他来问一问。这无论鸡蛋还是鸟蛋一天吃太多总归不好,娘,您要是想吃让厨子给你做,夫人她和三弟妹最近忙着盘账,恐怕不能天天给你做了。”
  薛国公夫人拧眉,到底没说话。
  薛二夫人瞥了薛二爷一眼,就见他再次讨好地冲自己笑笑,甚至还偷偷地躲在桌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行了,你们吃吧,我去看看他。”薛山放下碗筷,转身就走了。
  薛国公夫人立刻就把薛彦那碗没动筷子的蒸蛋端了过来,那勺子就舀着吃起来,没人说她一句。并不是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蒸蛋,而是这蒸蛋是二儿媳亲手做的,一人就分得这一小碗,天知道为什么二儿媳出自高门大户,这做菜的手艺比厨子还好。
  “老二媳妇儿,你以后要是要开酒楼了,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出些银钱一起合办。”
  对于薛国公夫人主动示好,薛二夫人选择性失聪。薛国公夫人并不小气,但是她基本上没有闲钱,全部都买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唱戏的云袖库房里对了千八百条,等下回看见个颜色花纹一样,就长度稍微有出入,她还要买。
  *
  薛山走进院子的时候,薛彦正对着自己的手掌出神。
  他的手上包扎着手帕,已经不再流血了,只不过面色依然不好看。
  薛山眉头紧皱,不知道他在出什么神,连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笃笃笃——”木桌子被敲响,薛彦下意识地抬头,就见薛山一脸漠然地站在面前,眼神盯着他的手,眼神里透着不悦。
  “大哥。”
  薛山坐在了他的对面,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见他周身没有别的伤口了,才稍微放下心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是怎么伤的?县主终于忍受不了你这种恶劣的性子,用刀狠狠地捅了你一下泄愤?”
  薛彦苦笑,摸了摸自己受伤的掌心,虽然隔着帕子,但是被触碰的时候,那种又麻又痛的感觉,还是一阵阵袭来,让他涌起一阵怪异感。
  “比这还严重,她在我心口上插了一刀。”
  薛山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轻抿着。
  “怎么插的?偷偷怀了你的孩子?”他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像是儿时用一块糖逗弄薛彦一般。
  薛彦对于他这个问话真是哭笑不得,外头人都以为他的长兄一本正经冷情靠得住,实际上薛山私下里有时候真的不能入眼。比如现在,他竟然张口就来这句话,丝毫不顾及这样的话会给一个未定亲的姑娘带来怎样的困扰,当然也就只是他们兄弟俩的时候说这种话。
  “我敢让她怀吗?你不会打断我的狗腿?”薛彦憋了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如果听到这句话,还会再给你一刀的。”
  薛彦翻白眼,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到夏侯府的时候,看见她在上吊。”
  “噗,咳咳——”薛山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后来有没有重找了一根白绫,在她旁边的房梁上陪她一起吊着?你俩正好凑一对,化成蝴蝶翩翩飞。”
  薛山仔细打量了他的神情,见他不喜不悲,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薛彦摇头,脸上还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她是骗我的,她在责怪我对她总是凶神恶煞的。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得知了我在苏州的具体情况,然后就伪装了上吊的样子。我当时被她吓得一度停止了心跳,但是后来得知真相后,我是又恼火又无奈。”
  薛山沏茶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是真的没想到夏姣姣还有这种本事儿,一上来就是最狠的。幸好薛彦今儿安全回来了,否则半路上想不开一击毙命,那他这个大哥可就成了帮凶了。
  “这小姑娘太狠,不是一般人能治得了的。我还是那句话,你赶紧帮她治治得了,及早抽身。今上当年不容玉荣长公主,如果县主一直要报仇雪恨的话,只怕今上也容不下她。”薛山翻转着手中的青釉茶盏,语气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薛山心里忽然有几分不好的预感,他当时向今上推举老幺的时机不对,应该等着给县主治病的大夫有了确定人选之后,再把他推出来。
  夏姣姣其实就是个烫手山芋。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不管如何,总得要把她的身子调养好了。我不能再让我的病人半途而废,我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薛彦不以为意。
  他原本当个游医就觉得挺好,修身养性,望京盘根错节,各大世家错综复杂。如果不是薛山把他召回,并且一定要他入世的话,他现在还只是个闲云野鹤一般的人。
  即使是入了今上的眼,权势与他的病人相比,依然还是治病救人最重要。
  “真不知道让你回京是好事还是坏事儿了,偏偏摊上县主这号人物,她就是个甩不脱的麻烦。”薛山感叹了一句。
  实际上他的心里更加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给夏姣姣写信了,明知她是个祸害,却总是听到老幺提起,所以就认为这个祸害对自己的弟弟还是颇具影响力的。
  “我以为她是一朵善解人意解语花,可以把你从梦寐之中解救出来。哎,没想到啊。”薛山再次感慨。
  对于“解语花”这三个字,薛彦差点笑出声来,“她是一朵霸王花,解语花还是等着大哥你找个温柔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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