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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东厂路公公。”沈纶拱手。
领头的宦官一头暗红色的头发格外醒目，他环视了一眼庆元宫，冲沈纶回礼：“沈大人得罪了，庆元宫封闭，所有人不得出入。”
“什么？”季碧菡和沈纶同声发问。
红发宦官道：“宫里今早最近遭了贼，云国使团刚进献的九龙杯，这在宫里还没放热就丢了，锦衣卫和东厂怀疑是家贼所为，从今日起暂时封闭华晨宫，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尤其是贵族家眷和皇族侍从。”
“那我呢？”季碧菡惊道。
“委屈季姑娘了，在寻到九龙杯线索之前，您不能离开华晨宫。”
“那我住哪儿！”
“碧菡姐姐若是不嫌弃，可以在我庆元宫里住下，虽然这儿没那么宽敞。”赵铄这时晃晃悠悠地从殿里走出来，奶声奶气地对季碧菡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凭什么啊？”季碧菡不解道。
“既然是东厂和镇抚司一同下的决定，遵守便是，看来我如今也走不掉了啊。”沈纶倒是满不在乎。
“沈大人未出公差，所以这段时间也只好委屈您留在华晨宫里了。”红发宦官道。
沈纶挥了挥手：“无妨，我一会就回镇抚司乖乖呆着。”
“沈纶哥哥，你也可以在这里住下的。”天真的赵铄根本没有想太多。
“好啊！”季碧菡还未说话，沈纶当下一口应承。
“喂！你在搞些什么？你不是要回去么！”一听见沈纶也要在庆元宫住下来，季碧菡只觉得眼前不住发黑。
沈纶挑了挑眉：“在这儿过夜，省去前来花费的时间，我可以每天早晨可以多睡一会。”
“你！”季碧菡怒目而视。
“嗯，沈纶哥哥说得有道理！”赵铄连连点头，他呼唤了自己的宦官：“小德子和小谢。”
两名紫衣宦官迎了上来：“殿下。”
“去把芳华苑收拾出来，好让季姐姐和沈纶哥哥住下。”
“什么！”季碧菡脱口而出。
这是住在对门啊！
沈纶立马躬身道谢，赵铄笑道：“碧菡姐姐，庆元宫不大，芳华苑是最宽敞最舒服的地方了。”
季碧菡望着对面的沈纶，欲哭无泪，赵铄满意地看着季碧菡和沈纶：“太好了，晚上入睡前我终于可以听到季姐姐的爱情故事和沈纶哥哥的大侠往事了！”
赵铄说完就回宫沐浴更衣了，沈纶看着季碧菡，眼神里带着讥讽：“容王殿下才这点年纪，季姑娘就给他讲爱情故事了。”
“容王殿下这么小的年纪，你不也整天跟他说打打杀杀的么！”
“打打杀杀的背后，是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爱情故事不也一样么。”
“完全不是那一码事！”沈纶拂袖。
“你就是指鹿为马！”
一伙宦官和宫女在一旁莫名其妙，实在是弄不明白容王的侍读和武师两个本该八竿子都打不到关系的人，怎么见面不到片刻，就这般吵了起来。
季碧菡怀抱双手，她争论道：“我真不知道后宫是为什么会让你这种人来当容王的武师，也别指望得把皇子调理得气宇轩昂呢，每次回来就跟打了败仗回来一般灰头土脸。”
“我还不知道是怎么选了一个酗酒的醉鬼来当容王的侍读的，指不准哪天发起酒疯来，把整个庆元宫掀了都不知道！”
“我酗酒？”季碧菡气坏了，“那是涑王赐的酒好不！”
“姑娘酒量也忒差劲了！”
“喂！姓沈的，我今天不非把你给杀了！”季碧菡说着说着就要挽袖子，亏得几个宦官和宫女见局势不对赶忙过来拉住了她，否则沈纶的脖子上，甚至是脸上，又要新添几道抓痕了。
第7章 第七章
见到季碧菡真的生气了，沈纶底气也弱了不少：“我并没有坑容王，扫地十八式若能练成，玉树临风。”
“你少来了你！”季碧菡不屑道。
忽然一道白光自众人的面前略过，竟是沈纶刷地一声抽出了刀，宦官和宫女们被吓得阵阵惊呼，原先那些拉着季碧菡的手一下子全松开了，众人还以为沈纶气急败坏要动手，都躲到了殿内和柱后，却没想到沈纶高高跃起，跃到了庭院之中，刀尖高扬，泛着阵阵寒芒。
季碧菡也以为沈纶要砍人，她面色煞白，直到沈纶跳了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纶的长刀上绣满了小而精致的花瓣，刀鞘处还挂着一个古旧的风铃，就连季碧菡这种对刀剑一窍不通的人都能感受到这是一把家传的宝刀，在这时候，沈纶挽了个刀花，随即一个侧身滑到了数步开外，这一下着实太快，众人只看到了一抹黑影一闪而过，沈纶停下来斜斜空劈，劲风过后又消失不见，等到季碧菡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纶又已经闪到了庭院的另一侧。
宦官和宫女们的叫好声响成一片，沈纶回身挑起刀剑，躺卧下来横刀一扫，再左手拍地起身，带起了地上一片落叶。
枯黄的叶子笼罩在沈纶的周围，日光透过枯叶，在季碧菡的脸上映下了点点光斑，飞舞的枯叶在沈纶的刀下仿佛有了生命，随着刀风东来西往，最后缓缓地落地。
沈纶长刀还鞘，全场鸦雀无声。
沈纶方才那般轻盈而矫健的身姿仍在季碧菡的心中不断重现，重现…
她慢慢地，听不到周围的声响。
“这一套，容王学好了会如何？”沈纶来到季碧菡的身前问道。
“我…我不知道…”季碧菡嘴里胡乱答着，不知为何，她的心在这一刹那跳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碧菡姐姐，我好了，可以去读经了。”小容王看到庭院里这么多人，不禁吓了一跳。
“碧菡姐姐？”见到季碧菡痴痴地站在原地，容王又拉了拉季碧菡的衣袖。
“哦！”季碧菡慌乱地拉起赵铄的手：“好，好，咱们走吧！”
傍晚时分，沈纶带着赵铄出门玩去了，季碧菡给自己家里写了一封信，托庆元宫里的太监用信鸽送回家后，趁着二人还未归来，季碧菡赶忙回到芳华苑中自己的住所。
“砰砰砰！”季碧菡正在烛火下看书，房门忽然被叩击着。
沈纶的声音响起了：“我们回来了，容王叫你一起吃饭。”
“我吃过了！”季碧菡瞬间紧张，外面沉寂了一小会才回应：“吃过了？我刚去看了送来的晚膳，没被动过啊！”
容王殿下患有消渴症，所以庆元宫的食物几乎没有放糖，季碧菡难以下咽，其实压根就没有吃，现在听沈纶提起吃的，突觉饥肠辘辘。
“本来都没感觉到饿，非得来说啥啊！”季碧菡心中默念，嘴上还是回了沈纶：“难道我自己吃还是没吃我还不知道么？”
“你忘了也说不准。”沈纶在外头道，“那我把多出来的那一份吃了啊。”
“你快走吧你！”季碧菡驱赶沈纶。
季碧菡没有料到，正是因为庆元宫这让她难以下咽的食物，还真让她吃尽了苦头。
第二天早上，季碧菡本是十分地饥饿，可早上的菜肴同样索然无味，季碧菡随便吃了几下，当下觉得实在还不如不吃，于是强忍着饿意离开了膳堂。
“华晨宫得封锁多久，难不成自己要这么一直饿肚子么…”季碧菡捧着脸坐在庆元宫的屋檐下，终于盼到沈纶和容王习武归来了，季碧菡只想着赶紧督促容王读经抄经，好结束了回去睡觉，只有睡眠才能驱散饥饿。
就当减肥了！
“上天保佑，赶紧抓到那个偷九龙杯的贼吧，让我回家，只要让我出宫都好…”季碧菡饿得头晕眼花，甚至不能集中精神，去听赵铄读念儒经的字句。
她此刻竟然莫名地想到了沈纶。
“这家伙，是怎么吃得下那些那么难吃的事物的，真是奇怪。”
赵铄的声音在季碧菡的耳畔不住回响。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赵铄正在聚精会神地念着，可季碧菡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不及也…”
季碧菡强撑着精神，虚弱地指出：“殿下，最后一句…您少念了个…”
她还没说完，扑通一声就栽倒在地，耳畔只隐隐约约地听到赵铄那惊慌的叫声和沈纶的声音。
“她怎么了？”
“我来看看…”
季碧菡无力地动了动嘴皮子，轻轻地挤出了一个字：“饿…”
季碧菡醒转之时，看到自己的床边坐着一个人，当即吓了好一大跳，她慌乱地将被褥扯到了自己的胸前，沈纶在椅子上垂着头打着盹，季碧菡的动静顿时把他给惊醒了。
“你咋回事！”沈纶当下就开始质问季碧菡。
“什么我怎么回事？”季碧菡虚弱地答道。
“太医说你饥饿过度，这才虚弱晕厥，我纳闷你怎么会虚弱。”
季碧菡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大小姐们，为了个好身材偏得如此折磨自己，给。”
沈纶说罢，将放在一旁的一个瓷碗拿了起来，“把银耳羹给喝了。”
谁是为了好身材而折磨自己了！
季碧菡的肚腹早已因为过度饥饿而失去了知觉，她看着银耳羹，想起了那一言难尽的味道，“不吃。”
“不吃也得吃。”
“被你气得没力气吃…”
“我来喂你！”
季碧菡无奈，抿了一小口，露出了难以接受的表情。
沈纶问她：“你是不是吃不下？”
季碧菡微微颔首：“我，我真的吃不惯庆元宫的食物。”
“那你可以和容王或者掌班太监说，让他们去御膳房给你找吃的。”
“容王还是个小孩子，自小就缺少皇上的宠爱，别的皇子也不怎么拿他当回事，我不想伤害他。”季碧菡叹息道。
“真看不出，你还有善良的一面。”
“一向挺好的，是你们觉得不好。”季碧菡闭眼撇首。
“多少吃点，先坚持个把时辰。”沈纶端着粥又来到了季碧菡的面前。
“什么？”季碧菡困惑道。
“你先喝了我再告诉你！”
季碧菡只好强忍着喝了小半碗，直至实在吃不下了，沈纶才放过她。
“为什么要我坚持个把时辰？”季碧菡再次问。
沈纶却一脸茫然：“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坚持？”
“你刚才分明说的！”季碧菡气得翻白眼。
“我这随口说的，为了让你喝粥。”
“你！”
季碧菡就要从床上跳起来了。
沈纶按住了季碧菡，“不要乱动，好好休息！”他说完，拿着碗转身一溜烟地出了季碧菡的房间。
“这都什么人啊！”季碧菡抱怨道。
一道白光充斥了房屋，伴随着一声响彻天的惊雷，外头下起了大雨。
季碧菡起身取了本书回到床上，翻了十数页，房门再次被敲响。
“谁？”季碧菡问，可是没有回应。
“砰砰砰！”叩击声再次传来，吓了季碧菡一跳。
“快回答，装神弄鬼的！”
还是没有回应，季碧菡起身去拉开房门，这一拉不要紧，她的三魂六魄瞬间被吓得去了一半。
门外站着一个大泥人，若是不认真看，还道是一个怪物。
“啊！”季碧菡张嘴就尖叫。
“你的声音真的是能杀人。”泥人突然开口。
这声音怎么听着好生耳熟？
分明就是沈纶！
“怎么是你！你是掉沟里了么！”
沈纶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纸袋。
季碧菡狐疑地拉开了纸袋，一股香气扑面而来，纸袋里头装着好一大堆的小点心。
“去了趟御膳房，菜没了，只剩下这么些点心。”
季碧菡微微地张了张嘴，半天了才喃喃道：“你怎么…”
“掉沟里了，不过吃的没事，放心吃。”沈纶转身离开了。
季碧菡合上房门，坐回了床上，她从纸袋中捻出了一块点心，是一块还带着温热的红枣糕，她慢慢地咀嚼着那温软而又细腻的糕点，不知为何，季碧菡的心底浮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似整个心脏都在微微地痉挛，有些紧张，又有些茫然。
但是季碧菡很清楚的是，她很开心。
第8章 第八章
因为在床上昏睡了半日，第二日季碧菡早早地就起了身，她推开房门，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包子香味。
一大袋的包子正挂在了她的房门上，纸袋上还歪歪斜斜地写了一个字：“吃”
季碧菡取下包子，困惑地走到了隔壁的房间，房门洞开，里头已经没人了。
季碧菡的目光又回到了手中纸袋，那个吃字还写错了她白了白眼。
宫里侍奉有品阶的贵族的宦官都必须在司礼监入学三年，书写识字不在话下，所以季碧菡直接猜出了是谁给自己送的早膳。
“他又去哪儿弄来的包子？”季碧菡曾经协助张贵妃掌办过宫宴，御膳房她是去过的，风帝不喜包子，所以御膳房从来不做包子。
虽然心中困惑，季碧菡还是觉得心底暖暖的，这时庆元宫外喧闹声起，正是赵铄学武归来，季碧菡走到了大殿之前，本想私下里跟沈纶道声谢，可是随着赵铄归来的随从，并没有沈纶的身影。
“姐姐姐姐，今天母妃做了我最爱吃的荔枝玫瑰糕，让铄儿早些过去，姐姐姐姐，咱们快开始吧！”季碧菡还未来得及询问赵铄，赵铄便一脸急切地跨上了台阶，他随意地将脚上的靴子甩到一旁，拉着季碧菡直奔书房。
待到赵铄叽里呱啦飞快地念完儒经之后，趁着他抄写经书的空隙，季碧菡终于找到机会去问询问这小王爷了：“殿下…”
“咦，怎么了？”赵铄聚精会神地捏着笔杆，又要追求速度，又要保持字体的工整美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季碧菡困惑自己为何会这般纠结，赵铄笔锋一勾，完成了一段经文后抬起头来：“姐姐有什么想问铄儿的么？”
“嗯，”季碧菡抿了抿嘴，“殿下，您回来的时候，好似沈大人不在您的身边。”
“噗哈哈哈哈！”季碧菡怎么也没想到，她的话一出口，赵铄便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哎哟！”赵铄开怀大笑，手中毛笔拿捏不稳落到了宣纸之上，溅出了点点黑墨。
“沈纶哥哥他，他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起来，母妃那头又催得紧，我只好让他安心地睡个够，先回来了。”
季碧菡瞪大了眼：“睡着了？”
赵铄点了点头，他重新捻起了笔，又继续抄写儒经，可他的嘴里仍说道：“不知为何，今天早上的沈纶哥哥，看上去怪怪的，往日他在教我习武的时候总是精神抖擞，今天不知为何却如同焉了的花儿，有好几次我在练习，他竟然站着都能睡着！”
“站着哪能睡着啊。”季碧菡撇了撇嘴，赵铄仍在兴致勃勃地说着：“最后沈纶哥哥啊，就坐在树下呼呼大睡，任凭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季姐姐，你是没有看到哥哥睡觉的那副模样，可逗了，哈哈哈…”
季碧菡轻轻地点了点赵铄的后脑瓜：“收声啦，认真练字。”
没等多久，赵铄终于放下了笔，他双手对着撇了几下，而后将一沓宣纸推到了季碧菡的面前：“姐姐，我可以去母妃那儿了么？”
季碧菡将赵铄抄写的经书检查了几遍，便放他去了，赵铄迫不及待地跑出了庆元宫，季碧菡则询问掌班太监：“公公，沈大人回来了没有？”
“沈大人尚未归来。”掌班太监答道。
“这都什么人啊。”季碧菡皱了皱眉，她盘算她为赵铄侍读也已有两个时辰，如今沈纶按理早该回来了。
季碧菡拿着剪子，心不在焉地打理起庆元宫盛开的花卉，先前数日的这时晨，沈纶都会坐在西首的回廊之下，唧唧歪歪地各种挖苦讽刺季碧菡，今日季碧菡的耳中没有了沈纶那聒噪的声音，虽说乐得清静，可时间久了，季碧菡就觉得总少了些什么。
“呵，他在的时候，烦都烦死了，可是他不在的时候，竟然又有些盼着他在了，我这真是犯贱。”季碧菡暗自自嘲。
又磨了大半个时辰，竟然还是没有见到沈纶归来。
“到底在搞什么啊？”季碧菡最终忍不住了，她将剪子扎进泥里，走出了庆元宫。
兜兜转转转转兜兜，季碧菡来到了华晨宫中的练武场，还未走近呢，就听见好一阵的欢笑。
三三两两的人站在练武场边上，都朝着一个方向指指点点，脸上无一例外地挂着笑意。
“沈大人可真是能睡，哈哈…”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