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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走过,路上就多照应前面的马车。”程达说道。
宫长平有些看不过,“日,你走过了不起啊,傻了巴唧的。”他们开惯了玩笑,知道陶乃刚这个海盗二刀把子老陶的儿子绝顶聪明,却总做这些看似愚蠢的事,其实是为了拉近彼此距离,令宫长平好笑的是其实根本无人在乎他的出身。
“小心无大错嘛。”陶乃刚很宽厚的看着自己的弟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车队从清晨走到正午,雨渐渐停了,路越来越窄,仿佛是老天眨一眨眼的功夫,道旁的树木便葱郁繁密起来。枝头上传来乌鸦的叫声,松叶里蓄积的雨水一串串落入水潭,弯曲如蛇的山道空无人迹。
“怎么路上一个樵夫都没有?”商社门客不知何时掏出把算盘拨拉着,清脆的声音在山林内回荡,听得他心里一阵阵发毛。
“阵雨刚过,怎么会有樵夫?砍柴的人认树龄和看天色那是两绝。”似乎是怕了这哂人的宁静,伴当们议论开来。
“下了整半日,还算阵雨?你怕是烟抽多了,脑子犯晕吧。”
福州商社的伴当们走南闯北看惯了山色,可见到山雾的景致依然有些吃惊,他们议论着要找位画师将此处描摹下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商社的门客耷拉着脑袋并没有看山。他像睡着了似的身体依在车门边,也不与谁说话。赶车人稍不留神,马车的后轮陷入泥坑,整架车跳了跳。门客手中的脆木算盘就从他手上滑落了,算盘刚好撞上路边的碎石,哗啦啦圆润的算珠洒了一地。
“怎么回事?”程达策马走过来,他贴着马鞍弯腰,铠甲擦过皮索上的刀鞘带起冷瑟的铁器响动。程达在半空中的身子顿了顿,他的眼神忽然像极了豹子,立在周围诧异的伴当们被他冷冷的眼神触碰到皮肤时都有被切割的感觉。
程达缓慢的取下了配刀,马蹄声忽然大作,海盗的坐骑驰上路边高岗,马尾在湿润的潮气里不安的甩动。程达以刀鞘托起门客的下巴,众人就看到了门客那搀杂着思虑与惊恐的怪异表情。他的眼里毫无生气,像在细心计算着手里财货的时候忽然死去的,那种迅速蔓延的死的气息使得他甚至来不及叫喊。
“只剩下眼白,已经死透了。”女扮男装的黄峥嵘仔细查看后,一字一顿的说。她的话带着晚秋萧瑟的寒意钻入商社伴当们的衣领里,许多人的脖子上起了层细密的疙瘩。
不知不觉间林子里起雾了,大雾弥漫开来隐隐有股异香,像是城里公子爱佩带的香囊中的香料散发出来的。乌鸦的叫声在远方起伏,雾气里却不辨方向。这奇怪的雾在门客死后恰然而至,令人毛骨悚然,赶车人握紧手里的鞭子,伴当们三两聚在一块,挨着海盗的人不自觉又凑近几步。
程达倒不在意众人的神情,他大声说,“附近没有人!”然后派了四名海盗分做两路向前方查探。海盗每隔半里便吹响特殊的号哨,哨音渐渐远去,把众人的担忧也带走了几分。胆大的伴当走过来询问门客死因,黄峥嵘没有理会,过了一盏茶时间,她抬头对程达说,“中毒死的。”
“伤口在那里?”程达问。
“查不出来,应该是用细小的针类刺入脑袋致死。”黄峥嵘再次瞧了瞧门客,沉声道,“一定是吹管。”
吹管是极难防的暗器,往一根细心制作的竹管里填入细针,使用者看准对方向管内吹气,钢针就瞬时射入被杀者的身躯。材料制作,吹气方式都需要经过严格训练,喂上蝰蛇毒液的钢针握在厉害的暗杀者手里,往往杀人于无形。
伴当们并不知道这管暗器的厉害,但他们都是风浪里闯过的人,一见海盗的神色,就明白了大概。刚放下的心又悬空起来。
“为什么会杀一个商社门客?”种泗问。
“能使用吹管的人很多的。”程达说话时脸上神色越发阴冷,大家还在揣测那个怀疑时,程达已挥手下令,所有的人退到车边,“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轻易离开,不信邪的人尽管试试!”他话刚说完刀已出鞘,一刀重重劈在空中,弥漫的雾气也被劈开了一条缝隙。
“派出去的人怎么还不回来?”程达的声音再响起时,商社的伴当已被海盗团团围住。
“刚刚哨音渐大,该在往回走了。”随着宫长平的话音,号哨声再次响起,已近在半里开外。海盗却齐齐冲到队前,举起了武器。他们的号哨有一套严格的音律,每次护送都有所不同,传来的哨音虽然极力模仿,细微处还是露了破绽。程达对黄峥嵘使了个眼色。
哨声忽止,浓浓的雾气里四方都响起马蹄踏地的声音,哒哒,哒哒。雾气里率先走出十匹健马,骑士都着一身轻甲,个个身材高大,覆盖面孔的头盔上垂下黑布幔。
“针匪!”商队里有伴当惊呼,伴当们惨白的脸上冒出了青气。
针匪是近年来忽然兴起的一伙马匪,行踪诡秘,行事毒辣,杀人前喜用一管细针示警。他们像风一样奔窜于闽浙两省之间,极少出手,但每次出现必定将商队杀个精光。长相丑陋者一刀砍毙,容貌出众的人则往往倍受折磨,事后仵作查验尸体,发现那些没有伤痕的人内腑溃烂,全身没有一根完好的骨头。这起巨匪的残忍震动了官府,官府派出大队兵马多次捕剿,却始终没有寻到他们的踪迹。
“诸位,幸会,幸会。”
马匪的首领说话时,海盗们发现四周的山林里踏出几十骑,幽灵般罩在黑色的甲衣里。
程达定了定神,扬声道,“这位朋友,我们是福州商社的车马队,有叨扰的地方请多包涵,还请让让道放大家过去,大家伙儿都承您的情了。有什么需要难处,尽管开口。”
那男人笑了笑,说道:“挺会说话的汉子,倘若我不让呢?”
程达依然笑道:“让不让都在您一句话,您若实在为难,我们原路退回去便是了。”
男人笑了,他洒脱的挥一挥手,四周黑衣的骑兵们都将手里的刀放下了几分。
“整天的憋在那帮鸟人堆里,我也快闷出病来了。今天难得碰到个爽快人,倒有些话想问你。”
“好的,朋友,若我答上了你的问题,车队可否通过?”
“再说吧。”对方笑着提出了第一问,“世人喜欢说生我者父母,如果有一日父母阻挡了你的梦想,你会不会杀掉他们?”
“不会。”
“哦?”
“所谓追求终究不过是虚幻的东西,谁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把握住梦想。父母将我们带来世上,那是血脉相连的情分,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人呢?为了一些虚幻的东西就杀父弑母,那不是比畜生都不如了。当然,有梦想,总是好的。”
对方脸上的表情跳了跳,可他还是笑了,他继续问道:“你告诉我,方今的世上,还有英雄吗?”(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七章不是时候的火并
程达的话听得商社伴当们浑身直冒冷汗,仿佛犯了重罪的嫌犯战战兢兢地听下去,生怕程达得罪了对面的马匪首领。可是在这些人里,有一个的念头都落在了别处。从马匪们出现,种泗就盯上了那个女孩。虽然她洗去了长眉,眼神还是那种华贵高雅的持重。种泗记得那个坐在铜镜前的女孩,当他策马经过柴扉时看似无意的轻轻吹出口气,零落的碎红便飘了起来。雨后花瓣沾满了水珠贴在桃木上,又怎会轻易飘起呢?他想那一刻没有察觉大概是自己的心也飘了起来吧。这样想的时候,女孩注意到了他,女孩对于窥视者的目光总是如此敏锐,她骄傲的扬起头,下巴尖尖的像极了竹笋。她怎么敢这样看我?种泗忆起逃出京城那年的孩子,他站在陌生的地方,头颅扬起,眼睛落在了地下。到现在他依然如顾,十年练刀,斩不断夕阳下瘦弱的影子。毕竟不是十年前的种泗了,他倔强的一分分的向着那枚影像抬头,当他看到女孩的时候,她依偎在马匪首领的臂膀上,像只柔顺的小鸟。
马匪首领与程达的问答似乎进入一种亢奋的状态,他依然姿态优雅的坐于马上,声音却高了几分。
“你说得很对,英雄都是造出来的,现在哪里还有英雄。”
“都要活着,还是活得痛快点好吧。”程达的眼神有一瞬间飘上了枝头,即刻又沉静下来,“痛快不是靠杀人来维系的。”
种泗诧异的瞧着他的头领,从他们在黄金满膝下立誓时起,程达从来都不曾有过这么多话。他也陷入自己的影子里了?海盗种泗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对面的眼光火辣辣的射过来,他分明能体会到目光下深深的鄙夷。于是他转而将手搭上刀柄,一层又一层麻部包裹着的黑而冰冷的刀柄。
“你不知道的,你体会不到的。”马匪首领的眼神里忽然有一团火开始静静的燃烧。
“杀人其实是一种享受。尤其是那些被少女们梦到,被男人们窥视的,站在许多人头顶上的男人,或者女人们,有时候我觉得他们确实很出色,可以一只手就颠覆别人的命运。呵呵,你不要以为我是嫉妒,我那是渴望啊。我真的很希望大乾明天的太阳被烟熏成黑色,在没有光芒的大地上你我只是为了生存拿起刀的野兽。”
“你不要拉我,”马匪首领轻轻的推开女孩的手,“我并没有喝醉,只是站在这曾经流过无数人的血的地方,会格外激动罢了。”
“你知道吗?”马匪首领抬头去看程达,“像你这样的人,在我的手里慢慢死亡的时候,我才会安静下来,前天,就在前天,我住的那个地方没有雨,我的身体快燃烧起来了,我快疯了。”
程达已经明白了,他整个人都沉静下来,从身体到心脏。“问题我都回答了,可以让我们退回去吗?”他问。
马匪首领摇了摇头,“我只为我自己活着,哦,对了,还有她。”马匪首领的眼睛在那一刻火焰渐熄,他看着女孩说,“以前曾经有过一次机会,我不愿再杀人,可是她没有阻挠我,那是我遇到她的第一天。那一天我知道,在这个阳光普照下的肮脏龌龊的国度里,我并不孤独。”
“那么好吧。”程达发出微微的叹息,然后他挥手让陶乃刚守住西方,种泗守住东方,宫长平去队伍的尾部。他说,“其实我们都知道,从来不会没有争斗,也很可悲。”
马匪是不会让他叹息完的,随着马匪首领拔出那柄锋利的长刀,他们呼啸着在树林里奔驰,跨下的战马穿梭如风,像展开最华丽的舞步迎接血腥到来。这不是一般战马能做到的,马上人精湛的骑术在这个承平年代简直是奇迹,他们仿佛为战而生,弯弯的刀锋上跳动着黑色的光。
商队护卫的挣扎在马匪面前如此脆弱,除了海盗们,没有谁可以阻挡他们的杀戮,陶乃刚亲眼见到马匪的弯刀带着血从一个伴当的脖子上离开,掠过另一个伴当的脖子。他亲眼看着商社的伴当们全部死去,他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无力,这时候陶乃刚的目光转向了程达。
陶乃刚看到程达在与马匪首领奋战,他没有功夫去理会那些被杀的伴当。“以往我遭遇凶险的时候,大哥是会不顾自己的呀?”陶乃刚脑子里有个念头闪过,可是他立刻将这个念头抛开了。
此时的种泗没有任何念头,他感觉到隔离着杀戮的人群,那个女孩的目光仍然盯在自己身上,持久的火焰灼烧让他的心失去了平静,他要杀掉那个女子!可是这么瞬间的疏神,已足够马匪出刀了,当种泗勉强架开那柄刀他感觉到脖子燃烧起来,那个女孩出手了。无法抵挡的吹箭即将钻入自己的脖子,种泗在临死时忽然想起商社门客那个诡异的笑容。
“死了我也不要那种不相信死亡的面孔,绝对不可以!”种泗愤怒的转过头对着女孩,他要迎面给对方最后一次,也是最初一次的嘲讽,一定要。然而,没有吹箭,战斗在最颠峰的时刻完结,冰冷的风吹过面孔,山岭上云雾缭绕,一切都是如此不真切。
“放下你们的刀。”声音从女孩耳边传来。她白皙的脸上毫无表情,马匪们却纷纷抛下了弯刀,铁盔覆盖了面容,依然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惊恐。
程达轻轻的说,“现在放我们走吧,你们都可以完好的回去。”
马匪首领很好笑的看着他,手里紧紧握着刀,依然摇头。
黄峥嵘的脸从姑娘耳后露出来,沉默而苍白,锋利的匕首横在女孩的脖子上,勒出条细细的血痕。黄峥嵘冷冷的对着马匪首领说,“你为什么不放下刀?”
“我为什么要放下?”马匪首领骄傲的背面着程达,脸上没有丝毫诧异,“现在放了她,你可以死得很轻松。”
黄峥嵘笑了,没有人看清楚她怎样出手,怎样妙到毫颠的割开女孩的白绵袍袖,在女孩压抑不住的痛苦呼号里,挑断了她双手的筋脉。
锋利的长刀落在泥泞中没有一点回响,“不要!”马匪首领厉声咆哮起来,他俊俏的脸庞一瞬间就狰狞得如同鬼魅。
他应该是从未如此不顾仪态的喘息过吧?这时一名海盗向他冲去,他一甩手,一颗铁弹击中了海盗的脑袋,浓腥的脑浆溅满了全身。马匪首领低沉的嘶吼道,“我说过不要的,我放下了我的刀。”
“是吗?可惜,那是在我警告以后。”黄峥嵘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悲哀,“为什么你要抽大烟?要杀人?”
马匪首领站在海盗的尸体边,一步一步向黄峥嵘靠近,他缓缓的说:“我已经放下我的刀了。”
他背对着程达。没有看到海盗首领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的手臂。仅存的几个商队的伴当对失去了武器的马匪们展开了格杀,那些残忍的家伙丝毫没有抵抗,他们眼睁睁看着女孩的脖子,看着马匪首领不再优雅的身影。马匪首领在血光中依然前行,却走得越来越慢,他终于耗尽了力气,停在女孩的马前。这时,只有黄峥嵘见到他眼睛里的凶悍完全化去了,变成这恐怖尘世里可怜的影子。
海盗们收回带血的刀,看着他们的首领。在程达周围的四个方向,他的兄弟们都没有动手。
马匪首领的肩膀剧烈起伏,他缓缓回过身,看着程达驱马一步步走近,仰起头看着他。
“不要杀她好吗,你们不可以杀她。我的父亲可是京里头的大……
他没有把话说完,程达的刀锋在割开他喉咙的时候用了极大的旋劲,这个力量帮助他迅速失去生命的身躯转过来,转向女孩,看着那把刀在刀势将尽的时候掠过了女孩的脖子,和马匪的刀法一样,却更加迅疾。
黄峥嵘现在还记得,那个女孩从自己怀中软倒时的样子。
她现在还是不敢相信,那个男人,竟然会为了女孩的性命,放下自己手中的刀。
那一天,横行已久的“针匪”因为一个女孩,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这是他们这些被逼上陆地的海盗,上陆之后,取得的最大一次胜利。
那一天,在杀完马匪后,在程达的指挥下,他们趁残存的商队伴当们不备,又杀光了他们,并造成他们和马匪同归于尽的假象。
商队的货物,他们就近便销了赃,而金银财宝,则藏到了他们现在避祸的这个不为人知的小岛上。
没有人会想到,他们这些海盗,现在改成了在陆地上做买卖,回到海上藏身。
真的会没有人知道吗?
黄峥嵘突然想起了那天自己独自在河中沐浴时遇到的那个人。
他会是谁?
他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想到这个人,黄峥嵘的心里竟然隐隐有一丝不安。
“峥嵘,在想什么?”程达的声音将她从思绪当中拉了回来。
看到程达,黄峥嵘再次警觉起来。
刚才程达身上传来的那种杀意,虽然转瞬即逝,但她并没有轻易的忽略。
她的直觉,到现在为止,一直在救她的命。
“没想什么。”黄峥嵘淡淡的答道。
“怎么不喝酒?”程达晃了晃手中的海碗,里面的酒液殷红如血。
“这是上好的西洋葡萄酒,味道不错,酒性也不烈,正适合你们女儿家喝。”程达将海碗递到了黄峥嵘的面前,“我给你倒了一碗,你尝尝吧。”
黄峥嵘慢慢的接过了海碗,她没有马上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小楼。
小楼里面,仍然人声鼎沸,觥筹交错。
“我忘了,峥嵘是海量,要是嫌这酒不够劲,咱们就过去喝一杯。”程达笑了起来,“这一次杀光针匪,其实你是头功呢,当哥哥的应该敬你一杯才是。”
“不,我喜欢这个酒。”黄峥嵘说着,将海碗端到唇边,一口一口的喝着。
就在这时,黄峥嵘的本能又一次提醒她危险到来,一道耀眼的寒光在眼前闪过,她将海碗向寒光抛去,瞬间拔出了左腕上绑着的匕首。
海碗被寒光击碎了,寒光没有停,径直向黄峥嵘的咽喉处削来。
不知怎么,黄峥嵘突然响起了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给程达一刀杀死了,可是女孩冰凉的尸体上挂着微笑,那是与心爱的男人共付死亡的无悔吧?却将一个原本长久蛰伏在黄峥嵘躯体里的幽灵永远镇压了,那具女孩的尸体上有一撇笑意带着冷冷的嘲讽。黄峥嵘是在她死以后才发觉自己忽然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她无法分辨那是喜爱还是从幼年的影象中跳脱出的精灵,就像山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