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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铮将他拎了起来,只见王账房脸上血肉模糊,双目紧闭,已经人事不知。云铮端起一碟墨汁,向他脸上一泼,王账房**一声,悠悠醒转,见云铮冷冷地看着他,仿佛看一个死囚,所有硬气全部消失,顿时两膝一软,不由得求饶道:“三少爷饶命……”
云铮不等他把话说完,一拳击在他左脸上,王账房一声惨叫,又吐出几颗牙齿。
云铮随手将他扔在地上,面无表情,向众人扫了一眼,淡淡说道:“还有哪个刚刚口出秽言的?”
众人吓得面如土色,有几个两腿都在怵怵发抖。小莲身边刚才拉她袖子的丫环胆子比较小,嘤咛一声,躲到了小荷身后,小莲却双拳紧握,眼中全是兴奋之色。
云铮向一旁呆若木鸡的郑开来道:“钱拿到没有?”
郑开来清醒过来,连忙向对面众人喝道:“还不把钱搬出来?”
账房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云铮心里冷笑,看来账房这一块还真是铁桶一只了,本少爷亲自来了,还只是看这王账房的颜色。当下哼了一声,抬脚踩在王账房的脚腕上,微微用力,王账房又一声惨叫,冲众人口齿不清地喊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把钱给少爷搬出来!”
那些人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搬了两箩筐钱出来。云铮看了有些尴尬,他一时说得顺口,忘记一万贯大钱的体积,现在摆在这里竟有这么多,论重量的话恐怕有两百来斤,难怪小荷出门时显得有些为难,以后还是拿金子算了。
郑开来在一旁指指点点:“你,还有你,还有你们两个,把钱抬到少爷院里去。”
那几人有些为难,一人吞吞吐吐道:“小的不知道三少爷现在分住在哪个院子。”原来燕京帅府占地颇大,若论精巧奢华,自然比不得洛阳皇宫,但若只论面积,却是不遑多让,至少也有皇宫的三分之二大小。云家这一辈主系人少,二叔远在洛阳,自有一套府邸,这燕京的帅府便只有云岚和宁婉婷夫妇带着三子一女住着,空着的院子很有不少,云铮原本住在离主院甚近的一个小院,婚后作为成年的世子自然不能再这样住,所以被安排到了东面的一个大院。皇帝的太子住在东宫,超品国公世子的住所也是按照中原习俗住在东面,这个倒不是云家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小莲跑了过来道:“我带他们去。”说着暗暗在其中一人脚上狠狠踩了一下,嘴里小声嘀咕着:“看你这张臭嘴还敢不敢不老实。”
那人痛极,却又不敢喊叫,一张脸憋得通红。
云岚夫妇听丫环说了事情经过,呆了半晌,宁婉婷突然笑道:“燕京的内务既然交给了铮儿,现在他恐怕正愁没借口整顿,现在那王账房这么一闹,就为铮儿找了个机会。夫君,你出去到军营转一圈,就当不知道这事了,妾身替铮儿给老大去封信说明一下。”
云岚一怔:“为夫不用去信吗?”
宁婉婷笑道:“夫君你若是直接给老大去信,老大那边怕会有些忐忑,误以为我们有别的意思,譬如警告他什么的。妾身虽是长辈,却是个妇道人家,还是由妾身去将话挑明了说吧,就算说错什么话,他也不至于怨恨到夫君身上。”
云岚轻叹一声,却没有说话,径直起身出门去了。
…………………………………………………………………………………………………………云铮痛打了王帐房,原本以为父亲知道了肯定会训斥几句,没想到过了**仍不见有何动静,心中着实有些不解。不过他很快将此事抛到一边,方才他在院中练了会儿功,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功基础养生主不仅已然恢复,而且竟有了一点长进,心中极为兴奋,暗想莫非是自己身体已经开始恢复了,养生主才又有了进境,按如此进度,说不定不用几年便可练到下一重,这神功如此神奇,到下一重的时候不知道该有多厉害?
云铮擦了擦汗水,返回屋内,却见小莲跪在厅中,不由得一愣,向站在一旁的小荷问道:“小荷,这是怎么回事?”
小荷肃然道:“奴家平日对小莲管教不严,这丫头在少爷面前常常不分主仆尊卑,昨日还对少爷言语不敬,若再不教训,恐怕要被外人耻笑了。”
云铮一听忍不住看了旁边的小梅一眼,小莲虽跪在地上,却瞧得清楚,忙道:“这不关小梅的事,是小婢自己和小荷姐说的。”
小荷斥道:“少爷又没问你,你胡乱开口做甚,还不向少爷陪礼?”
小莲向楚铮磕了个头,道:“少爷,小婢对少爷有诸多不敬,请少爷恕罪。不过少爷今日痛打那王账房,为小荷姐出了口气,小婢十分感激,无论少爷怎么处罚小婢,小婢都绝无怨言。”
小荷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喝道:“小莲,你在胡说些什么,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我们姐妹三人既然入了云府,都是少爷院中的婢女,万事需以少爷为重,你怎么到今日还不清楚?”说完,挥手欲打。
云铮上前一步拦住小荷,道:“小荷你这是作什么,小莲是个情义中人,你对她和小梅恩重如山,当年从官家小姐沦落到被卖入教坊,仍不舍弃她们,这种恩情又岂是轻易淡忘的?小莲今日之举是为你心急,那也是人之常情。”
小荷看了看小莲见她丝毫不怕,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对云铮道:“这些都已过去的事,既然云府收留了我姐妹三人,又如此善待我们,小荷蒙天之幸,得以身侍少爷,更不能忘记从前苦厄,小莲今日所为实在是有些过分。”
云铮微微笑道:“这没什么,我又不是什么暴戾之人。”又对跪着的小莲道:“你也赔过罪了,快起来吧。”
小莲闻言,偷偷看了小荷一眼,不敢起身。
云铮佯怒道:“刚刚还说以少爷为重,少爷都发话了,你还看小荷夫人做甚。”
小莲嘻嘻一笑,站了起来,道:“少爷还说自己不暴戾,今日痛打王账房,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把小梅都快吓死了。”
云铮摇了摇头道:“看来你小荷姐说得一点也没错,你确实有点没大没小,是该好好教训才是。”
小荷没好气地说道:“方才奴家是想好好教训这妮子的,可少爷又心慈手软放过了她,再想教训,就请少爷动手吧。”
云铮邪笑道:“我哪是心慈手软,只不过是怜香惜玉罢了。”说着冲小莲招招手,道:“来,到少爷身边来。”
小莲见云铮笑得有些怪异,脸一红,躲到小荷身后,摇了摇头。
云铮走上前来,伸手便要拉她,小莲藉着小荷身子,不停地躲闪。
小荷见云铮笑容颇为邪气,心中有些迷惑,难道自己看错了三少爷?想到大户人家的婢女很少能逃脱主人的魔掌的,小荷不觉有些神伤,自己便是从通房丫头抬上来的,又如何能护得这两个丫头,再说在这世道,做丫头的怕是巴不得被主人看上,总比日后嫁给那些三餐的都说不准的苦哈哈强,何况少爷这等风姿才能,说帅府里有哪个不愿意,谁信?
不想云铮没几下就住手了,气哼哼地道:“你这丫头小心些,除非你小荷姐一直护着你。”
小莲不理他,一溜烟跑出去了。
小荷突然醒悟,凭云铮的身手,若真要用强,小莲哪有躲避的余地,原来他根本就没那意思,不由得松了口气,笑道:“少爷放心,奴家会好好管教她的。”
云铮白了她一眼,道:“算了吧,你还不是护着她。刚刚这番情景不过是怕我责难于她才不得已为之吧。”
小荷脸一红,心想少爷这半年来,不知道怎么就精明了数倍,什么都瞒不了他了。
云铮见她不说话,忽然皱眉道:“对了,日后别再叫我少爷了,你已经抬了妾,日后还是叫我夫君的好。这几天小钰儿整天拉着公主到处跑,说是介绍燕京风物给她看,等过几日公主得空,在家里的时间多了,你总是叫我少爷少爷的,公主怕是要说我们云府的人没规矩的。”
其实林玉妍**格和善小荷在淮安的时候就知道了,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总会有些差别的,便点点头应了。她哪里知道云铮不过是打着林玉妍的幌子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其实林玉妍根本不会多事,她老早就给自己定位好了的,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要在云家得到尊重,决不是乱发脾气多管闲事可以得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云家做一尊菩萨,做到八字真言: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聪明的女人能够懂得,即便自己的男人再疼爱自己,若是自己跟他身边的人都相处不好,则总有一天这种疼爱会被慢慢地侵蚀一空,变成厌恶、憎恨。所以,如果要维持那份疼爱、怜惜,就一定要学会一切为他考虑,站在他的角度看问题、处事情。
……………………………………………………云岚终于做出决定,前往洛阳就任太尉一职,事情既已决定,临行反而不是很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交接一些事务,云铮这天便被父亲叫去了书房。
“还有几天时间,有些事情也该给你交点底了。”
云岚用这样的语气开头,云铮一听就知道今天的谈话肯定事关重大。
云铮肃然道:“父亲有何教训,儿子定然牢记。”
云岚道:“你上回说过,我云家族产如此庞大,却不仅不能盈利,每年反而还要倒贴进去一些,这其实是制度上的缺失所导致的,所以你希望接手家族产业,让我们云家除了田产以及出租各府县的城区旺铺之外,找到第三条聚财之路。”
云铮点头道:“儿子是有这样的想法,想请父亲成全。”
“你有这份心思,为父自然是十分欢喜的。”云岚先肯定了云铮一句,又道:“不过,这其中的困难,你可曾想过?”
云铮有些不理解,“体制改革”的办法,他在给父亲的书信中也大体上提到过,怎么父亲仍然问出这样的话呢?
云岚一看云铮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摆手道:“你写的东西,为父自然看了,姑且不说那些大套路对或者不对,至少里面你对困难的估计,就完全是弄错了方向。”
云铮一听便有些奇怪,他的书信中,基本上是将云家的家族产业看成了日后的一些国有企业,要解决这些产业的问题,其中有一条就是改掉吃大锅饭的制度,实现按劳分配原则。按照设想,这样一来肯定有不少矿工“下岗”,所以困难就应该出在这些人的“下岗再就业”上面,怎么父亲说自己对困难的估计完全弄错了方向呢?
卷四 海雨天风独往来 第7章 大权交接(二)
果然,云岚摇了摇头,轻叹道:“按照你的估计,在你进行大规模的那个……产业改革之后,将会有许多矿工没有事做,导致‘下岗’,然后引发一连串的问题,是吗?”
云铮点头道:“眼下我们家族的矿业过多,用的又是最原始的采矿和冶炼办法,效率低下不说,用的人力资源却十分庞大,据儿子了解,矿工竟然有大几十万,等儿子进行了改革和采用了新式设备之后,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到时候肯定有很大一批人没有事做,这批人闲着没事做,可是仍然要吃饭,如果靠家族养着,那改革不改革岂不是没有区别?当然要安排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我们可以把矿区扩大,冶炼产业也跟着扩大,但这需要时间,一时半会怎么能行?所以儿子才会觉得这是个麻烦。”
云岚笑了一笑:“为父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书信中说的那些点子,看起来还是挺有道理的,但你现在这个担忧,为父就实在有些纳闷了。这么些人在那里,能做矿工的,那都是青壮劳力,你竟然担心他们没事做?你啊你……你不是说你觉得我们北疆的官道还修得不够宽敞平整吗?你不是说我们北疆还有许多适合开垦的荒地吗?你不是说我们需要建设一两个超大型的码头来直接与各国进行贸易而不假手于朝廷吗?你不是说我们还应该跟辽国谈一谈和平共处甚至在边境开他几个大型贸易集市吗?……这种种的想法要实现起来,难道不需要人力吗?若是你那矿区的改革改不掉这么多人,那么搞以上这些建设的人咱们还得想办法再去凑,现在岂不是正好,那些被你裁掉的人,正好可以加入到你新规划的这些项目中来,而且这里面还有好处:他们原本是因为‘做得不好’被裁下来的,那么他们肯定会担心自己日后没有着落,然而你却给他们新找到了事情做,让他们可以继续用他们的薪水补贴家用(主粮其实是云家负责了),你不仅不用担心他们会不满,还能让他们心存感激,何忧之有?”
云铮目瞪口呆,父亲一个天下闻名的名将,居然还会这套。不得不说,云岚的这些考虑确实很对,按照这个设想,这些人不仅不是麻烦,还是另一批工程的建设主力。
“父亲高见,是儿子考虑不周。”云铮一脸惊讶。
云岚摆摆手:“你也跟他们一样吹捧你爹?”他制止住云铮打算解释的意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云铮坐下,自己也到主座上坐好,沉吟了一下,才道:“你说的那些改革计划,就是所谓股份制这些,为父和你叔父已经交换过了意见,虽然这个主意在我朝从未出现,但实际上也是有迹可循的,说到底,无非就是把家族产业私人化,调动参与者的积极**……按照你叔父的话说,你这就是赌一个‘人**本恶’,或者说‘人**本私’。不过为父不关心这个,跟打仗一样,兵不厌诈,只要能把仗打赢,用什么办法有什么要紧的?管他人**本善还是人**本恶,那都是那些儒生们爱讨论的事情,在为父来看,全是一通狗屁,一点实际作用都没有!所以为父对于你想到的这些法子,是没有偏见成见的,只要它们的确能起到你所预计的作用,为父这里就能给你足够的支持!”
云铮先前听云岚说到人**本恶,心里就吓了一跳,这个观点可是跟亚圣孟子相反的,万一自己老爹也极讲究儒学礼教,搞不好这事情就得夭折在摇篮里了。不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老爹竟然根本不在乎这个!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一个名将,岂能拘泥那么多,自然是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嘛。
“有父亲支持,儿子的信心就充足多了。”云铮笑了起来道。
云岚最近颇为欣赏自己这个儿子的一点就是,他敢在自己面前无所顾忌地笑谈,在燕京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他母亲以外,还真找不到第二个了,要是放眼天下,那么还应该加上万昌皇帝和水犹寒两师兄弟。同样是儿子,云钧跟云钢在他面前可比云铮“老实”多了,基本上是云岚说什么他们就应什么,没回答一句话都要先思索一阵,生怕答错了会惹父帅不高兴,哪里像云铮这般随意。更重要的是云铮的这分随意,不会让他觉得是轻视了自己的威严,反而处处透露出一阵亲近,那是父与子之间的亲近,血脉相连的感觉,这让他对云铮的好感更加倍增。
云岚也很难得地微微笑了一笑:“回到先前的正体,为父说你的担忧放错了地方,那些所谓的下岗矿工安置起来很简单,但真正困难的事情仍然是存在的,你可知道?”
“请父亲示下。”
“示下什么,你自己先想,想好了告诉我。”云岚瞪了云铮一眼道。
云铮噎了一噎,琢磨了一下,突地恍然道:“父亲可是说那股权分配的事情?”
云岚点了点头:“此其一。”
云铮又一愣,还有?苦思半晌,试探着问:“账目公示?”
云岚这才欣赏地点点头:“不错,正是这两点。”他喝了一口茶,道:“那股权分配里的麻烦之大,为父感觉你根本就还没有设想好。现在这些产业名义上是属于整个家族的,而家族是为父这个宗主做主,所以这些产业按说名义上属于全家族,实际则应该是被为父掌握。但其实在为父之下,也就是各个矿区,都有各自的负责人。你不要因为这些负责人的任命需要为父点头就觉得那都是为父的人,其实不然,他们的任命实际上是宗族大会决定的,为父名义上享有决策权,其实只享有否决权,真正决定谁去掌管一处矿山矿业的,是宗族大会。那么按照你的计划,日后我们的矿区要进行股份制改革,这里面就出现一个问题:我们宗主家里,应该占多少股份?原先的负责人应该占多少股份?最后,每一个矿工应该占多少股份?如何安排这个股份,既不会让我们宗主之家失去对各个产业的控制,又不会让负责人们反对过激进而导致宗族大会闹场,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你要知道,那些负责人能够通过宗族大会的任命去到矿区任职,就说明他们在大会内的人脉。现在矿区亏钱,你怀疑有‘硕鼠’,其实这些硕鼠很有可能就是这些人,但因为他们在宗族大会的人脉,即便我们是宗主之家,也不是轻易就能动他们的,要知道我们云家之所以有今日威势,靠的可不仅仅是宗主一家,北疆的‘云家将’少说也有好几十,那还都是有五品以上的,再低的就更多,这些人是我们控制北疆二十多万大军以及六十多万预备军的基础,如果我们云家内部的矛盾因这股份制而埋下或者说激化,则非但是你,就连为父也成了我们云家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