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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媳妇乖乖》
作者:风泠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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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羊入虎口
元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阴,宜出行。
曙山城的大街小巷皆是一派萧索凄凉之色,地上随处可见残破的酒旗和竹篓,还有多日无人收拾的果皮菜叶,整一副“清明上河图之衙差来了”的景象。
慈青花独自一人走在空荡荡的街上,时不时缩着脖子环顾四周,生怕附近有什么人会突然蹿出来。
她想起前些天被官兵抓去就再没回来的隔壁街一姑娘,心里不由就打了个寒战。
是啊,要是换做以前不打仗的时候,这曙山城里自然不会发生这等官兵强抢民女之事,可是,如今守城的将军已经领着一众将士死守了整整二十一天,眼看着城门不日将破,援军却迟迟未至,那些士兵都快崩溃了,所以,就有人本着“死到临头不如爽快一回”的欲念,干出了这种下流无耻的勾当。
虽说之后有官兵带着一袋银两登门赔罪,说是那四个抢了姑娘的士兵已被处决,但那姑娘的爹还是从来人口中听闻了一个噩耗。
他那花儿一样的女儿,不堪受辱,已投湖自尽。
听说了这个消息后,慈青花既是害怕又是难过。
生逢乱世,人命,不过如此。
自那天起,慈青花就变得坐立不安。因为,家中有个生了重病的弟弟,需要每天靠药来吊着他的性命。眼看着大夫配的药就要喝完了,她不得不上街去药房里抓药。
于是,此时此刻,她便迈着小碎步,出现在了这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没关系的,路不远,她脚程也快,只要小心行事,是不会碰上那些杀神的。
如是作想的少女眼瞅着药房就在视线所及之处,刚要高兴一把,就先惊闻了一阵呼啸而来的马蹄声。
慈青花顿时心肝儿一颤。还没等她想好该往哪儿躲呢,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就猝不及防地蹿到了她的身前。
慈青花吓得脸都白了,奈何刚一回身预备逃跑,就发现另一匹马业已从后头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眨眼的工夫,又有三四个男人骑着马儿相继围了上来。这下可好,她的退路被堵了个严严实实,连条小腿儿都伸不出去。
慈青花觉得,她的运气实在是“好”得可以。
明明只有两条街的路,明明一路走来都不曾瞧见半个人影,怎么这群瘟神说来就来了呢?!
小手都禁不住开始发抖,年仅十六的少女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人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竟然怕得连跪地求饶也已忘记。直到那胡子拉渣的男人将手伸向她的下巴,她才惊得轻呼了一声,侧过脑袋,连连后退。
男人见这妙龄女子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脸一下子就黑了。
“你他娘的,躲什么躲!?”
慈青花简直要被他吓尿,所幸一旁的另一个男人见势不对,赶紧下了马,过来好言相劝。
“诶诶诶……老周,你这样会吓着人姑娘家的。你忘了将军前两天下的令?对待城中百姓要和善,要和善——”
“和你娘的善!”奈何被他规劝的男人就是个糙汉子,非但听不进劝,还瞪着眼珠子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老子又不是要抢了她!”
没错!都怪前几天那几个管不住那玩意儿的蠢货!害得城里的姑娘而今个个对他们避如蛇蝎,巴不得这辈子都见不着他们这群当兵的!
被人迁怒的男子无可奈何地抹了一把脸,也无意再作劝诫,这就伸长了脖子,要看慈青花的脸。
可惜,他只看到了一张被炭黑故意抹花了的面孔。
诚然,为防万一,少女出门前特地抹了些炭灰在脸上,以为这样一来,就算她被官兵逮着了,他们也会恶心得把她轰走的。
然而,当“万一”果真不幸变作“事实”,她却早已吓得忘记了这一茬。
倒是男人皱了皱眉,睁大眼,仔细盯着她打量了好一会儿,接着,就主动开口对她说:“姑娘,把你的脸擦一擦。”
慈青花这才想起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
她抖着身子,不敢照办,更不敢不办,一时间,竟是生生将嘴唇咬得发白。
她……她刚才分明听到这个长了胡子的男人说……说他不是来抢她的。怎么……怎么这会儿,他们又要她把脸擦干净了给他们看呢?
“聋了啊?!叫你把脸擦一擦!”
惊魂未定之际,她又听被换做“老周”的男人恶声恶气地吼了一句,娇小的身躯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打圆场的男人看不下去了,绕过少女的身子,伸手拉开了怒目圆睁的同僚。
“哎呀,你这么凶,死人都能被你吓活了。”何况是一娇娇弱弱的小丫头!
说罢,男人侧头给了慈青花一个自以为温柔、和煦的微笑,可惜,人姑娘家还在瑟瑟发抖,几乎没法动弹。
一旁的胡子男看得不耐烦,甩开他的兄弟,一个箭步上前,二话不说就钳住了少女的下颌。
“你擦不擦?!不擦,信不信老子扒了你的衣服替你擦!?”
慈青花被他这粗鲁的动作和暴躁的威胁吓破了胆,情急之下,只得顶着一张几近变形的小脸,冲着他点头如捣蒜。与此同时,另一个男人也赶忙拉开了他那作恶的大手。
“好了好了!人都被你捏坏了,咱们还看什么看?”
胡子男横眉怒目地松开了手。
慈青花见避无可避,只得战战兢兢地抬起一条胳膊,顾不得被捏疼的下颌,咬着唇先后抹了抹两边的脸颊。
一张眉清目秀的脸蛋儿很快就显山露水,尽管仍有点儿脏兮兮的,但好歹也能让人看清少女的长相了。
于是,慈青花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目露精光。那眼神,简直就像在母猪圈里发现了一位天仙。
小绵羊遇到大灰狼——还不止两匹,慈青花当然是吓坏了!
她绝对不能赴隔壁街那姑娘的后尘!她还有病重的弟弟要照料!!!
思及此,少女腿肚儿一软,当即就给一群男人跪下了。
“军爷!军爷!我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只是出来给我弟弟抓药的,他病得很重,没有我,就没人能照顾他了呀!”
她惊慌失措地哀求着,话未说完,人已潸然泪下。两个男人各自敛起眉毛,俯视着这个声泪俱下的丫头。
最后,还是文雅些的那一个弯腰将她扶起,尽可能柔声道:“姑娘你先别害怕,能不能……让我们到你家去看一看?”
慈青花闻言一怔,不明白对方缘何提出此等要求。
“我……我得先替我弟弟抓药……他还等着那药救命……”须臾,她愣愣地张开小嘴儿,一句话却是越说越没有底气。
“行,那我们先陪你去抓药,再跟你去看你弟弟。”
此言一出,少女依旧有些缓不过劲儿来,直至她眼珠一错,目睹了胡子男凶神恶煞的逼视,她才猛一哆嗦,慌忙低头称是了。
不久,少女胆战心惊地和一群素未谋面的男人去了药铺。药铺的老板早就逃出曙山城了,徒留一家被人“洗劫”过的铺子。所幸弟弟需要的几味药还剩下一些,慈青花手脚麻利地抓了药,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陌生人回了家。
一到家,她就忙着给弟弟慈念君熬药、喂药。好在几个男人不拦她也不闹她,由着她忙活完了,哄着七岁的弟弟睡下,随后才把她叫到了院子里。
慈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因着祖上留下的家底尚且殷实,一家人好歹也有间小宅子住。两个男人趁着少女煎药的空当,已然领着部下在这宅邸里转悠了不下两圈,大抵了解了这户人家的贫富,也因此而有了盘算。
“慈姑娘,我叫赵起,这个是我兄弟,叫周涵。”长得较为斯文的男人冷不防跟慈青花介绍起自己以及自己的同僚,这让少女惊惧之余亦心生纳罕,“现在,我们需要你跟我们回军营一趟。至于令弟,你大可放心,我会先让两个手下留下来照看他,等我们到了军营,我再派两个嬷嬷过来。”
赵起语气平和,言辞恳切,然而,听他这一说的慈青花却是禁不住心惊肉跳。
他们!他们果然还是不愿放过她吗?!
眼见少女那双好看的杏眼里那是惊恐多过不解,赵起就知道,定是前些日子的事故给城里的姑娘留下了太大的阴影。
可是,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也不想骗她说,他们就是请她过去吃吃喝喝啊……
凝眉暗暗纠结了一会儿,他只好硬下心肠,面色微冷着说:“姑娘,你别怕,我们不是上次那几个混账,不会对你动手动脚。只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务必得靠姑娘你……出手相助。”
2。被迫离家
慈青花想不明白: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质女流,能帮上这些军爷什么忙?
话虽如此,见那个叫“周涵”的男人依旧用那双大如铜铃的眼睛瞪着她,她也是不敢不从。
不情不愿地走出慈家大门,少女回头望了业已败落的院子一眼,心下满是对未知的恐惧。直到赵起朗声唤了她,她才不得不转过脑袋,低着头走到他的身前。
“慈姑娘上马吧。”
慈青花抬起头,怯生生地表示不会。
赵起心道也是自己疏忽了,这便交叠双手,用血肉之躯给她当垫脚石。
奈何人姑娘家是当真没有骑过马——更重要的是,她哪儿敢真就大咧咧地往他手上踩啊!
见这丫头被赵起鼓励了好几回却照样缩着脖子连连摇头,周涵又不耐烦了。
“上个马都这么麻烦,你他娘的是豆腐做的吗!?”
话音刚落,眼见男人气势汹汹而来的少女就冷不丁惊呼出声。
这个胡子拉渣的军爷竟直接扛起她,把她扔到了马背上!!!
来不及反应的赵起简直看傻了眼:知道你粗糙,可你也不能这么粗糙吧!?要是把人给吓坏了,你我不就白忙活了吗!?
赵起回过神来扶了扶脑门,只能继续为他这糙汉子兄弟收拾烂摊子:“慈姑娘,慈姑娘你没磕疼吧?别怕别怕啊,这马很听话的,你……你先慢慢地坐起来,就像在椅子上那样,慢慢地坐起来……”
实际上铁定是磕碰了,小姑娘却不能不忍着痛稳住了身子,她小心翼翼地抱着马脖子,一点一点地改趴地姿势为坐姿,总算是战战兢兢地叫屁股坐稳了。
“诶,不错不错。”这姑娘家嘛,就是要慢慢哄着、慢慢诱导的,像老周这样,不知得吓死多少娇娇美人了。
如此思忖着,赵起唤了个部下来替慈青花牵马,自己则翻身上了另一匹马,领着一行人往军营里去。
一路上,周涵的一张脸自是黑得跟锅底一样——往常不过半刻钟的路,今日因为这个胆小如鼠的丫头,愣是走了两盏茶的工夫,性子生来就急的他能不着急上火吗?
得亏在赵起不厌其烦的安抚下,他还是强忍着怒气,跟着他们墨迹了一回。
“老周,起哥!”
刚接近军营大门,他们就听见有熟人来喊。慈青花也忐忑不安地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铠甲却白白净净的小伙子。
年轻人显然也已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原本三步并作两步的脚丫子这就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这是啥?”
他愣愣地瞅着一年轻漂亮的姑娘,张嘴居然问出了这三个字。
积攒了许多怨气,周涵忍不住一巴掌往这愣头青的脑袋上招呼过去。
“女人啊!你没见过呀!?”
“嘿嘿……这阵子还真没咋见过两条腿的女人。”
来人被打了头竟然也不气恼,只摸着脑瓜咧嘴傻笑。直至他忽然走近了,看清了少女的脸,才不由得脸色一变。
“咦?!怎么她长得……”
“孙蒙,将军人在哪儿?”
孰料小伙子刚要指着少女发表什么惊叹,就被马背上的赵起一口打断了。
“在前厅里,先前还在四处找你呢。”
所幸被唤作“孙蒙”的年轻人也不计较,这就眸光一转,一本正经地回了赵起的话。
与此同时,归来的赵起业已下了马,揽过他的肩膀,将他一道往军营里带了。
“诶——等等!那姑娘她……”
“闭嘴,现在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
赵起压低嗓音匆匆关照着,终于叫孙蒙察觉到了些许异常。他回头看了马背上的少女一眼,见她正不知所措地俯视着前来扶她下马的士兵,转过脑袋皱起了眉头。
“将军同意了?”孙蒙问赵起。
“没同意。”赵起据实以告,一双剑眉也在不知不觉间拧了起来,“可是除了这个法子,我们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办法了。”
孙蒙不再说话,跟着自家兄弟来到了一间偌大的厅堂外。
他们的营地安置在曙山城内的几座民宅内,眼下他们所处的这一座,便是其中最宽敞的了。
“你……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奉陪了。”
站在距离前厅还有些距离的院子里,孙蒙神情复杂地拍了拍赵起的左肩,在对方“就知道你这臭小子没义气”注目下,拔腿一溜烟地跑了。
赵起收回目光,在院里作了两个深呼吸。片刻,他抬脚往前,一脚跨过了门槛。
视野中,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同另一名年岁相仿的男子围着一张地形图,正在商量着什么。听闻有人入内的动静,前者依旧无动于衷地看着地图,唯有后者抬起了眼帘,与赵起四目相接。
两个男人迅速对了眼神,屋里的那个见赵起冲他悄悄点了点头,心下随即了然。
“将军。”递完了暗号,赵起就拱手抱拳,神色恭谨地开了口。
“上哪儿去了,到处在找你。”被行礼的男人照样垂着脸注目于羊皮做的地图,但好歹是抽空应了声。
“这两天城里人心惶惶的,属下跟老周巡视去了。”赵起笑笑,半真半假。
对方没吭声,过了有一会儿,他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叫人看清了他那张虽被晒黑但仍面如冠玉的俊脸。
此人名为“白九辞”,是当朝大将军——白陌的独子。数十日前,皇帝派他领兵两万来曙山城迎战敌国三万精兵,没料想情报有误,敌人手下竟是藏着八万铁骑。这下可好,以一对四,饶是白九辞再如何厉害,他麾下的将士再如何骁勇,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是以,他带领着一众将士苦苦支撑了半个多月,消灭了过半的敌人,自个儿也折损了大半的军力。眼看着曙山城岌岌可危,援军又迟迟未至,素来以冷静自持的白家独子也是难得陷入了焦灼。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敌方将领忽然命人送来一封“议和信”,说是只要他白九辞愿意割爱——将他唯一的小妾颜慕晚赠与自己,那么自己便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接到这封极尽挑衅的书信,白九辞没有发作,倒是他麾下的两名大将——周涵和李信天呛了声。
李信天是颜慕晚的表哥,他打小看着女子长大,一直待她如亲妹妹一般。那个卑劣的男人要来抢他的妹妹,他岂能若无其事?
周涵呢,生来就是个暴脾气,又一向敬白九辞为大哥。一听敌人居然敢开口问他大哥讨要女人,他差点就想单枪匹马杀入敌营,取得那无耻之徒的首级!
至于白九辞本人,他自然也不可能为了自个儿苟且偷生,便拱手将一个弱女子送上敌人的大床——更何况,早在五年前,他就承诺过要护晚儿一生一世,怎能就此食言而肥?
见屋子里暴怒的暴怒,沉默的沉默,李信天也不好多说什么。可他心疼妹子啊,当机立断地提出,莫要让颜慕晚听闻此讯,否则,以她的性子,就算再如何害怕,也定会舍身取义,为护得曙山城数千人的性命——尤其是为保住她心爱之人的性命,毅然决然地将清白双手奉上!
于是,那封所谓的“议和信”就成了几个男人的一桩心事。花信年华的颜慕晚则对此一无所知,只在特地为她腾出的闺房里,祈祷着己方能够安然度过难关。
然而,五个男人心知肚明,如果他们始终没有给敌人满意的答复,不出十日,敌方将领就定会率军攻入城中。届时,不光是他们几个插翅难飞,城中的兄弟们乃至没能及时出逃的无辜百姓们,都将长眠于此。
而那个温婉美丽的女子,恐怕也难以从敌人的魔爪下幸免。
如此一思,赵起他们四个身为白九辞手下的“四大将”,似乎应该从大局出发,劝他们的头儿将颜慕晚打包送去?
不!不行!她是他们的嫂子,是五年前曾为救将军而差点送命的恩人,他们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她投身火坑,被敌人百般凌(和谐)辱?!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件事,终归是要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