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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决不简单。
莫非……是那君宁天气不过,表面上补足了宫里的人手,却暗暗地记下了这笔账?!等到新人能够独当一面了,他就开始拿背地里“嚼舌根”的宫女们撒气?!
怎么想都觉着对方不像是这种小心眼的男人,明疏影也只能先领着冬苓赶去救人。
毕竟是好几条人命,且又是含冤莫白,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这样想着,女子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御书房,老远就听见了宫女们凄惨的哭喊求饶。
她心头一紧,却很快就因目睹一地殷红而睁大了眼。
已经……动手了?
眼见三五个宫娥在跪在地上、抖如筛糠,附近全是溅了一地的鲜血,明疏影一瞬只觉头晕目眩。
和平的日子实在过得太久,以至于她只记得在御书房里对她视若无睹的摄政王,竟然遗忘了那个曾经当着她的面斩杀数人的定安侯!
可是……可是!那不一样啊!镇远侯一行人犯上作乱,依法伏诛乃是天理,但这些尽忠职守的宫女们不过是不堪重负,说了几句实话而已,怎就该遭此横祸?!
一阵气血逆涌而上,明疏影眼看着一把利刃就要劈向宫女的后颈,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大喝一声:“住手——”
负责行刑的男人似乎是皇宫里的侍卫,见一国之君莅临,他自是立马放下了手中的利器,屈膝向其叩拜。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明疏影走近了一开口,才发现她说话的声音已然有些颤抖,不过,她仍是竭力保持着镇定,不让自己低头去看那满地的血腥。
然而,如此凶残的一幕,又岂是她不想看便能不看的?浓重的腥味扑鼻而来,令来不及用膳的她险些恶心得要吐。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里已经多了不止一个冤魂。
“回皇上的话,我等是奉摄政王之命行事。”为首的男子无甚表情地作答,一句话就叫女子不寒而栗。
“行、行事?为什么要杀人?!”好在她还下意识地记着,自己是个傻子,因此言语间皆是透着平日里的做派。
可惜,此时此刻,她却没能认识到,在这等极端的情况下,她引以为傲的演技业已开始露出破绽。
是的,她的手微微发着抖,但那不是因单纯的恐惧而生,相较之下,愤怒才是主导其言行的根源。
只缘存着一腔油然而生的义愤,女子的脸上才显露了往日极少流露的清明。
将这兴许不算明显的变化看在眼里,躲在暗处的君宁天终于确信了一件事。
男人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举步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以,明疏影不久就见到了一个目不转睛的君宁天。
诚然,他在看着她,用一种似曾相识却又颇为陌生的眼神。
明疏影忽然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
糟了……难道……难道他?!
巨大的冲击迅速盘踞脑海,令女子几乎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她只僵着身子,目视男子不紧不慢地靠近,最后站定在血泊之上,站定在距离她约莫一丈远处。
君宁天抬手作了个手势,适才还跪地不起的侍卫们就立马会意,拖着那群瑟瑟发抖的宫女们离开了现场。
这个时候,瞠目结舌的冬苓也隐约感觉到危险的逼近。她情不自禁地吞了两口唾沫,不自觉地往明疏影身旁靠了靠。
98。事已至此
是日,正值盛夏,烈日高悬,饶是躲在屋子里头不出来,也仍是热得直想叫人学那小狗儿吐舌头。
偌大的御书房里,四下正摆着好几座刚从冰窖里取来的小冰山。这冰山四周冒着冷气,叫人看着倒是舒爽。但即便如此,明疏影还是有点儿静不下心来。
这个月的天气,可谓是持续晴好,接连大半个月不曾降雨不说,好几天连朵乌云都是见不着的。最叫人无奈的是,她是一国之君,纵然是个“傻子”,也须得装着、端着——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身子给裹着,美其名曰“天子威仪”。想去年此时,天气还不曾这般炎热的时候,咬一咬牙也就挺过去了,偏生今年突然就跟热疯了一般,她是当真快要熬不住了。
明疏影不由得怀念起以前在明家那会儿,虽然备受冷落,却也因此而少了些许约束。至少,她可以待在自个儿的闺房里,穿着轻便的装束,拿把扇子使劲儿给自己扇风。
然而现在……
明疏影微苦着脸,看了看业已沁出薄汗的冬苓,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扇了——歇一会儿。
已然恢复健康的冬苓刚要张嘴说点什么,就想起不远处还坐着个冷面阎王。
她迅速看了君宁天一眼,见他压根没往她们这儿瞧,这才凑近了自家主子,压低嗓音道:“奴婢不累,皇上热着呢。”
明疏影又摆摆右手,心道就她这温柔舒缓的扇法,酸了她自个儿的胳膊不说,还起不到半点儿作用,不如不扇。
可是,她不想打击冬苓,更不愿对方一听这话,便开始拼了老命地给她扇风,是以,只得谎称自个儿已然舒坦了许多,不需要有人在旁扇扇子了。
少女听了,方才作罢。
可惜,没多久的工夫,她家主子就露馅了。只见女子用手背抹了抹额头又蹭了蹭鼻尖,而后貌似哀怨地看向那边厢巍然不动的男子,犹豫再三后,她终是忍不住开启了朱唇。
“摄政王,你热吗?”
男子闻言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答曰:“不热。”
你当然不热了,穿得那么凉快。
明疏影盯着他的衣裳腹诽了一句,心想:为什么堂堂摄政王殿下就不需要体现所谓的“威仪”呢?
真真是不公平。
心下不平归不平,女子面上照样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继续循循诱道:“摄政王……你看,一般来说,这屋子里,也就咱们两个人,这些天的暑气如此之重,不如我二人便删繁就简,穿得清凉些可好?”
话音未落,君宁天业已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女子的装束,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那端庄得体的衣领上。
“臣觉得,这样就很好。”
你当然觉得好了,快要被闷死的人是朕,是朕啊!
这等肺腑之言,明疏影自然是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的。她只得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君宁天,锲而不舍地表示,其实还可以更好一些。
“如何更好?”早已瞧出其意图的男子老神在在地挑了挑眉,一双好看的凤眼里倒是并无不耐之色。
“就是……朕可以少穿一些啊。”明疏影被他这明知故问的姿态闹得没了法子,索性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朕数给你看啊,朕从里到外一共穿了……一、二、三、四……五!五件衣裳呢!”
当然,这是包括肚兜在内的。
君宁天面色如常地听着。实际上,他对姑娘家身上该穿几件衣服,并不是特别清楚,因此,听了对方煞有其事的一席话,他一瞬生出了“还挺多”的念头。
不过,这也就是一瞬间而已。因为他心知肚明,这个年方十七的小丫头,是有多会扮猪吃虎。
须臾,君宁天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随手拿起一本折子,不紧不慢地将其打开。
“皇上之所以穿这些,自是因为皇上需要穿这些。”
翻来覆去可不就是那一套嘛……还绕着弯子提醒她。
明疏影不以为意地瘪了瘪嘴。
“朕可不这么认为……明明君姐姐在家里就只穿三件来着。”
后半句话,她是小声嘀咕出来的,可想也知道,君宁天不可能听不见。
所以,她这是在暗示他,她这两个月来尽心尽力地逗他姐姐开心,他理当投桃报李,满足她的愿望?
君宁天轻哼一声,干脆来了个充耳不闻。
喂……耍无赖的摄政王不是好摄政王啊!
明疏影干瞪着看也不再看她的男人,片刻后霍然起身。
“皇上做什么去?”眼瞅着女子领着侍女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君宁天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出恭。”明疏影泰然自若地说罢,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女皇帝要去解手,他一个当臣子的当然不好阻拦。可他未尝料想,都三刻钟过去了,女子却迟迟未有归来——这让摄政王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君宁天耐着性子,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终于,女子衣袂飘飘的倩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还真的是……衣袂飘飘。
只见来人身着上红下白的齐胸襦裙,佩以一条粉色的轻质披帛,裙摆上还绣着绽着梅花的枝桠,往那儿一站,就像一株傲立雪中的红梅,竟给这酷热难当的夏日平添了一丝清新凉意。
君宁天险些一下看怔了神,幸而目光及时留意到了锁骨处那雪白的肌肤,他的脸才情不自禁地沉了沉。
“皇上是要穿成这样,接受文武百官的觐见吗?”
明疏影闻声,面不改色——早就预见到他会不高兴,而她,自是不会去打没有把握的仗。
“文武百官?”女子语气如常地说着,抬脚不慌不忙地迈向自个儿的位子,“摄政王,说实话,这么热的天气,朕的爱卿们可鲜有像摄政王这般,一如既往潜心国事的。你看,朕与你在这儿坐了一个时辰了,也没见哪个大臣前来求见啊?”
明疏影不徐不疾地坐了下去,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裙,随后才抬起脑袋,给了君宁天一个娇俏的笑脸。
“摄政王别多想,朕可是真心实意地在夸奖你哦。”
话音落下,君宁天径自板着脸注目于她。
明疏影见状,忙不迭将小脸一垮,可怜巴巴地嘟囔开了:“摄政王,朕今年只有十七岁啊,花儿一样的年纪,你却每天叫朕打扮得跟一株枯枝老藤似的,于心何忍?再者,朕柜子里的衣裳虽不算多,可都放在那儿当摆设呢,多浪费啊!”
语毕,她还神态自若地看了边上的少女一眼:“冬苓你说是不是?”
冬苓立马连连点头,末了还接过话茬道:“皇上穿这身可漂亮了。”
明疏影对着竭力配合的侍女莞尔一笑,而后便与她一道看向那边的男子。
主仆俩一个脸上写着“摄政王你看,连冬苓都这么说呢”,一个眼里则透着“摄政王,奴婢不好欺君啊,您可别记奴婢的仇”,俨然一副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样子。
君宁天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个原本看起来还挺老实的宫女,跟她这主子处得久了,竟也变得胆敢装腔作势了。
大约是他近来待他的圣上太客气了。
如此思量着,心里不太满意的摄政王就要张嘴发话,却不料头一个字儿还没蹦出嗓子眼,那明眸皓齿的女子便又出声了。
“怎么?摄政王觉得朕这一身不好看吗?”
话未说完,她已倏尔站起身来,没一会儿就快步行至男子身前,提着衣裙大大方方地转了个圈。
一股熟悉的香气随风沁入心脾,神奇地扑灭了那方才冒头的火苗。
“皇上爱美之心无过,只是……”君宁天下意识地瞥了瞥女子领口下那白嫩的肌肤,话到嘴边忽然就不晓得该怎么出口了。
罢,同她纠缠这些,他也真是闲得慌。
这样想着,君宁天总算放弃了继续规劝的念头,这就面无涟漪地眸光一转,低头去批阅他的奏折了。
明疏影明白,他这是放她过门的意思。紧接着,她便朝冬苓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便走到外屋,提了个精致的食盒进来。
不多久,男子手边的案几上就多出了一小盅冰糖雪梨。
君宁天抬起头来,看着立在不远处的娇美女子,听她用那清亮的嗓音不急不缓地说道:“前两天听君姐姐说,摄政王晚上有些咳嗽,吃些冰糖雪梨润润肺,正好。”
说完,她也不去看君宁天的反应,便自顾自地坐回到椅子,端起自己的那份冰镇甜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
适才想来多少是惹恼了摄政王大人,这会儿,她定是要给他去去火的。反正他和她一样喜爱甜食,应该不会拒绝。
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明疏影扬着眉毛翻开一本古籍,一面品尝美味,一面静下心来读书。
换了身轻便凉快的衣裳,再加上有美食相伴,感觉就是不一样呢。
看着女子唇红齿白、喜上眉梢——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模样,君宁天木着一张俊脸,喜怒难辨。然片刻过后,他还是不置一词地端起了那盅冰糖雪梨。
殊不知他二人一同享用清凉甜点的同时,一个步履匆匆的身影正急急忙忙往御书房赶。
底下人突然来报,说十公主在刑府一夜昏迷,至今未醒。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原本还优哉游哉的明疏影一下就愣了神,也顾不得享用美味的甜汤了,这就放下勺子询问详情。
无奈前来禀报的太监也说不清楚,只晓得十公主昨儿个白天昏昏沉沉地睡下,自那以后就再没醒来过。
明疏影坐不住了,她匆匆用帕子抹了嘴,起身就带着冬苓往外走——这一回,是当真忘了某人的存在。
“皇上这是做什么?”直到君宁天面无涟漪地问了一句,她才蓦地顿住脚步,回身去看。
“朕要去刑府看十妹妹!”语毕,她也不去看男子是个什么表情,吩咐底下人马上备车,就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一出屋檐便是火辣辣的阳光,明疏影顾不得打伞,顶着大太阳直往宫门去。还是冬苓手脚麻利,赶忙从一宫女手中接过纸伞,忙不迭替自家主子遮上。
99。难兄难弟
疾步出了皇宫,君宁天径直骑上快马,扬鞭策马而去。
说实话,他已经许久未有体会到这种归心似箭的感觉。谁让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他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他苦苦寻觅了七年的人,居然自个儿出现在了他的王府里。
马不停蹄地回到摄政王府,君宁天匆匆下了马,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大门。穿过前院来到前厅,屋里站着的一名女子令他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那女子背对着他立在那里,正仰着脑袋,望着高悬于上空的牌匾。约莫是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她不紧不慢地回过身来,终是叫君宁天蓦地睁大了眼。
“宁天。”女子嫣然一笑,柔声唤出了一个他许久都未听闻的称呼。
君宁天顿时只觉心头一涩,素来鲜有表情的俊脸竟然少见地破了冰。
“大姐。”他举步迎了上去,主动将手伸向来人。
君语心噙着柔和的笑意,握住了弟弟温热的大掌。
“我找了你整整七年。”君宁天眼珠不错地注视着温柔浅笑的长姐,仿佛生怕一个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大姐上哪儿去了?”
君语心闻言眼帘微垂,片刻后,还是抬起眼帘,强颜欢笑道:“那年家门生变,爹爹让钱伯带着我逃命,结果……还是被那人给捉了回去……所幸后来姐姐自己逃了出来,却也因此而流落异乡,数年难归……不过现在好了,姐姐回来了,还见到了你,这下,便可以安心了。”
说着说着,女子抬手轻轻抚摸弟弟的面颊,眼中情不自禁地生出些许湿意,看得君宁天又是一阵揪心。
他不用问也能猜到,只身漂泊在外的这几年里,姐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他只恨自己鞭长莫及,没能及时找回姐姐,许姐姐一个安稳的生活。
“大姐……”思及自身无能,业已许久未有跪人的男子竟屈了膝盖,作势就要向长姐请罪。
君语心连忙将他扶起,声声只道“一家人团圆了便好”。
听她无意这么一说,男子倒是想起了另一个重要的家人。
“对了,大姐可知道熙儿的下落?”
话音刚落,他就目睹女子蓦地面色一凝。紧接着,自见面起就强忍着泪意的女子,便禁不住潸然泪下。
君宁天见状,不由心下一沉。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听女子泣不成声道:“对不起,宁天,姐姐没用,没能保护好熙儿,他……他在七年前,那人来捉我们的时候,就因为反抗官兵,被……被他们……乱刀砍死……钱伯……钱伯为了保护我们姐弟俩,也命丧那些鹰犬的凶器之下,姐姐……姐姐……啊啊……”
言说至此,女子已然无法承受满腔悲苦,当即便哭倒在君宁天的怀里。而后者显然也没有想到,那个曾经每日跟在他后头哥哥长、哥哥短的小少年,竟然死得如此凄惨。
这一瞬间,他自以为业已沉入死水的心,遽然迸发出强烈的悲愤与杀意。他恨不能立刻冲入皇陵,踢开那侩子手的棺木,狠狠地鞭挞他的尸首!叫他曝尸荒野,遭野狗啃食,永世不得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感受到胞弟揽着自己的大手正在微微地颤抖,君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