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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赵昚今日心情很不好。
吃过晚膳,连去德寿殿给上皇请安都免了。
没有去成恭皇后夏氏处,也没有去婉容谢氏处,而是带着谢盛堂回到了垂拱殿,桌上的奏呈折子也不想处理,只是安静的看着。
竹影摇曳,映照着赵昚那张锐气而坚毅的脸上。
只是一旁的谢盛堂,第一次在大官眼里看出了一丝疲倦的神态。
心中黯然。
官家并不是因为钱家而黯然,而是义平庄。
区区临安一个地下组织,这些年竟然在上皇眼皮底下,勾结钱枫、钱鸣,攒下了三百余万贯之巨的脏银。
三百多万贯呐。
都足够六万余禁军半年的饷银了。
这样一个毒瘤,竟然在临安存活了十数年,如果不是因为此次西辽郡主失踪,恐怕大官也不知晓,还会继续让它啃食临安的民脂民膏。
赵昚叹了口气,天子脚下的临安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赵室的大宋,病了啊。
管中窥豹,大宋之病又岂止义平庄这种毒瘤而已,冗兵冗费冗官,历代官家,谁心里都明镜着,就连建炎南渡后,大宋重新组建的朝堂,也依然摆脱不了这个疾病。
上皇知晓,可无法除疾。
自己也知晓,想整治但又从何下手?
一旦下手,冗官触动的是士大夫阶层的利益,冗兵触动的武将勋贵的利益,冗费则是触动整个大宋上层阶级的利益。
自己就算是天子,也不能和整个大宋上层阶级对着干吧。
所以自己要恢复中原。
恢复中原,虽然不能彻底解决大宋的病疾,但却可以缓和症状。
用战争才消耗武将勋贵,用扩大疆土来安顿冗官,至于冗费……只有自己励精图治,增添国库。
可就是国库空虚的现状下,区区一个义平庄,竟然有三百余万贯之巨的脏银。
着实触目惊心。
难啊……
赵昚抬手抚摩着徽宗用过的那方镇纸,耳里又听到隐约的鞭炮声,有些诧异的问道:“盛堂,我记得今日并非节庆,为何时不时的有鞭炮声?”
都这个点了,谁还会放鞭炮?
谢盛堂立即恭声道:“大官,老奴已去皇城司了解过了,是临安民众,知晓大官剿灭了义平庄,皆在欢庆此举,无数人歌颂官家圣明,拔出临安毒瘤之大德。”
赵昚笑了,心里终究有些欣慰。
算了,远的不去想。
至少今日,朕得对得起临安的老百姓,朕能还他们一个清明的盛世居所。
又问道:“郡主可曾安顿好?”
谢盛堂道:“在皇城城门关闭之前,龙大渊曾遣人来报,已将郡主送回魏府东篱院,并派重兵把守。”
赵昚点头,“明日早朝后朕见一下她。”
谢盛堂点头,“老奴问过了,那郡主也是个豪杰,经历过这种事,没有丝毫惊恐害怕,反而像个没事人一般,所以大官不用担心。”
这话别有用意。
赵昚哦了一声,诧异的道:“像个没事人?”
谢盛堂点头,“龙大渊派来的人是这么说的。”
赵昚眯缝着眼,陷入沉思。
再怎么胆气,也终究是个女流,差点被拐卖,且说不准昨日夜里经受过义平庄贼子的恐吓威胁甚至猥亵,郡主还能像个没事人?
这当中怎么感觉有点不同寻常呢……
郡主出游,那么巧就被拐了?
况且自己听说过,魏杞那个儿子可不是个普通人,身手了得,大内高手也不过如是,有他在一起,还会那么容易被义平庄的贼子得手?
而且时间这么巧。
今日要离开大宋回西辽,昨日夜里就被劫了,怎么看都巧合得过分了啊。
若非时间如此急迫,自己也不会大发雷霆,不经多想的便剿灭义平庄,若是寻常时分,自己只需要让临安府去办此事,郡主便能安然无恙。
可现在的结局是自己动用皇城司、禁军,一日之内就将义平庄彻底剿灭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对阵天骄之子
赵昚心中清楚。
但凡涉及到朝堂重臣的大事,没有几件是清清白白自然发生的。
古往今来,权势斗争从来都是暗涌流动。
只是今次这事,除了郡主被拐这一点上的生涩不自然,其他部分都浑然天成看不出斧凿的痕迹。
从知晓郡主被拐,到剿灭义平庄,再到控制钱端义一家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东西府众臣没有在此事上发表一点意见。
在垂拱殿唯一争说了几句,也是汤思退等人想保钱端礼。
这事阴谋味道不重。
不过赵昚是谁?
当了三十年太子,曾经还被如今的恩平郡王威胁到太子身份,又当了两三年官家,什么事没见过?
就算这件事再清白,心中也将他归到阴谋之中。
甭去管是谁设计整倒钱家。
不过钱家是应该敲打一下了。
第二日朝会。
昨日垂拱殿重臣云集,算是一次小朝会,不过小朝会都被赵昚牢牢掌控,并没有讨论什么事,因此今日的大朝会,大庆殿成了一锅粥。
就义平庄覆灭,衡州知州钱枫,工部司务钱鸣勾结贼子一事展开了激烈争论。
棒打落水狗!
赵惇看见了自己超过赵愭的可能,因此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和其交好的谏议大夫,御史台官吏已经六部官员,锋芒毕露,不仅要对钱端义一家大下死手,连钱端礼也不放过。
当然,他们主要目的也是钱端礼。
东府之中,包括洪适在内的,和钱端礼关系较好的人,则振振有词为钱端礼开脱——当然并不止东府,六部、御史台、谏议院、西府、九寺诸监中,什么光禄寺卿,什么工部侍郎,但凡能在朝堂发言的,纷纷站出来为钱端礼说话。
竟有十数位之众,如此可见钱家的势力和名望。
这还不算那些没资格参加朝会,又或者在五品以下不能说话的官员。
可想而知,钱家的影响力。
当然,这也可能是钱枫和钱鸣从义平庄得到的钱所用在的地方。
随着这一片官员发声,为钱端礼开脱的声势顿时成为朝堂主流,东西府中矛头指向钱端礼的朝臣竟然被辩驳得哑口无言。
其中,刑部侍郎张杓一席话尤其振聋发聩,“先贤有云,其事若巨,其心难微,身纳大象之形,岂无附骨之疽,何以无暇?然世间人事,断无尽善,家事国事,当以国事优之,明臣庸家,昏臣善家,钱参知一己之力操持世家,事事若致微,岂有心神辅佐天家?臣以为,事无定论从善为之。”
张杓这番话引用先贤,又从家国从属上为钱端礼开脱,意思就是说钱端礼作为参知政事,在家事和国事面前,选择了鞠躬尽瘁为国事,因此忽略了家事,所以情有可原,官家你就从善处理罢。
这是一手太极。
没有说钱端礼无罪,但也没说钱端礼有罪,不说理,而说情。
这有点舍车保帅的意思。
反正按照这种说法,钱端礼纵然要丢掉参知政事的位置,大概也不会贬官多厉害,很可能还是在东府担任要职。
这样的话,钱端礼就算成功了。
毕竟在大宋,一般脸皮薄的文人重臣,若是名声受损,很可能在读书人的迂腐下,直接请辞致仕,当然,官家同不同意那是另外一回事。
而脸皮薄又自尊心强,官家不同意请辞致仕的,臣子会不断上书,最后官家会封个闲职让他回家养老,今后再择机起用。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当年欧阳修,被无限扒灰,名声大损,按说应该请辞吧?
但欧阳修脸皮厚,偏不,继续做官。
这件事发展下去,若是没有张杓这一席话,钱端礼若是脸皮薄,顾念着钱家开国世家的荣耀,大概也会请辞——是否心甘情愿两说,但得做个样子给官家看,给天下人看。
但这番话一出来,顿时让人很是难以反驳。
最重要的是:这番话给了钱端礼一个理由,可以不用请辞。
今后若有人就此事讽刺或者弹劾钱端礼,他大可用一句,非我不善,实在是国事优先,所以才一时大意让家人做出了错事。
如此一来,责任不在钱端礼身上,而在钱端义一家人。
闻听此话,赵昚暗暗点头。
张浚这儿子确实是个人才。
朝堂众臣中也有不少人忍不住点头,张杓天骄之才,果然名不虚传。
李凤梧今日也在参加朝会。
闻言之后心中感觉有些不妙,你妹,别被你张杓这么一说,搞得钱端礼屁事都没有,那才叫白费了自己一番心血。
不过……自己真要出去和张杓对着干?
若是自己争论过了张杓,会不会让他记恨在心?
叔公致仕之时说过,若自己将来有朝一日,能够青云直上,还让自己多帮助一下张杓,现在自己却要和张杓对着干。
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
张杓现在是刑部侍郎,从三品呐,自己一个五品秘书少监,到底是谁帮助谁?
不过,不管谁帮助谁,自己还是先别掺和。
赵惇肯定不会让张杓如意,况且赵恺要是不傻,也该出来发声了。
皇子出声,当然比一般朝臣来得有分量。
想到此处,于是继续沉默。
却不料端坐龙椅之上的赵昚眯缝着眼扫视了一眼大庆殿,竟然点名道姓的道:“关于张侍郎此说,李少监似乎有话说?”
群臣顿时面面相觑。
我了了个草,什么状况?
大凡这种大事,官家要咨询的人,几乎都是东西府相公,就连六部尚书,也很少受到被官家点名出来发表意见的机会。
官家这样做,意思很明确啊,就是让李凤梧给官家出个主意啊。
他李凤梧只是个五品的秘书少监,连四品太常卿都不如,在朝堂上根本没有发声的资格,能来参加朝会都不错了,官家竟然问他意见。
这恩宠也是没有谁了……
李凤梧也懵逼了。
赵昚,我去你大爷的,这是逼自己和张杓对决么。
你妹,压力山大啊。
二十几岁的刑部侍郎其才若何?
况且方才那一番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不过天子点名,自己要是不说点什么,那就有损在天子心中的重量,李凤梧只得出列,脑海里思绪电转,说道:“微臣仅有一句话。”
赵昚哦了一声,“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这尼玛是要谋逆造反啊
李凤梧看了一眼张杓,却见这位天骄之子一脸漠然。
心中叹了口气,和张杓的关系怕是再也调和不了了,不过……这尼玛是个机会,赵昚让自己出声,应该是想处罚钱端礼的。
毕竟自己之前因为钱家被贬官,官家让自己出声,何尝不是让自己报复一下。
正欲开口,却倏然改了心意。
于是云淡风轻,一副与世无争的表情道:“臣也以为张侍郎说的有道理。”
顿时无数人愕然。
如今的临安朝堂,谁不知晓,李凤梧之前差点被流放,就是赵愭所用的计谋,这其中逃不开钱家的影子,就是李凤梧自己也知晓,庄闲就是被钱家人收买的。
这原本是李凤梧借着官家恩宠出来打击报复钱家的时候,他却附和张杓之言?
这不是在为钱端礼说话么?
稍微刚直缺点心机的人,几乎都有些茫然。
不明白李少监打的什么算盘。
但是那些深谙官场之道的人心中却一阵凛然,觉得李少监这一手一退未进简直漂亮的过分!
不负李凤梧所料。
在他说过之后,朝堂口风顿时大转。
陈俊卿率先出列,说道:“臣也以为然。”
西府相公表态了,西府那些主战派们哪里会闲着,纷纷表态附议。
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原本不参与立储,处于中立地位的朝臣,一些没转过弯的,觉得此刻应该为钱家说说话,于是也附议。
而转过弯的,却闭口保持沉默。
这个时候附议和反对都是在坑钱端礼,只有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应对。
三位皇子站在一起。
赵愭在此事不好表态,没有说话,赵惇在柳相正眼神示意下,也出列道:“儿臣也以为,张侍郎所说甚是有理。”
一见赵惇说话,和他关系匪浅的臣子们也纷纷附议。
一时之间,朝堂上是个臣子竟有七个出来附议张杓一言,好像这一刻钱端礼成了被冤枉的经国重臣一般,附议之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李凤梧见状,心里乐了。
自己方才临时起意,附议张杓,并非真的不想打击钱端礼。
原本是想说臣虽然认为张侍郎说的有道理,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句话也算可以,剩下的让官家自己去揣摩。
但这样做,势必在朝堂上还要引起一番争论。
姑且不论自己是否能争赢张杓,此话一出,自己必然要成为赵愭势力的火力集中点,得不偿失,倒不如以退为进,引导出现在这样的局面。
满堂文武尽为钱端礼说话,你让官家怎么想?
看着大庆殿此起彼伏的附议声,原本还打算帮助张杓为钱端礼说话的汤思退心中悚然,侧首打量着哪个云淡风轻一副不关己事的秘书少监。
此子不简单!
第一次,汤思退觉得,这个李凤梧留不得。
至少不能再让他这么惬意的成长下去,否则迟早有一日,这货会凌驾自己。
一手以退为进,其才彰显。
竟然不输张杓!
但是看到陈俊卿引领的主战派同心齐力局面,汤思退心中也在暗喜,这样的局面貌似也是官家不喜欢看见的。
官家不喜欢看见群臣一心,也不喜欢看见朝中主战派一家独大。
如此,自己这个主和相公必将更受重用。
不得不提一句。
古往今来,将皇帝心思揣摩得最为清晰的,除了那些个名留史书的奸臣和宦官,还真只有大宋的文官能做到我说第二谁敢说第一的地步。
也从来没有哪个朝代的天子,在和平年代甚至盛世之中,能把臣子拿捏住的。
唯独宋朝可以。
当然,这离不开大宋天子的基本治臣方针:制衡。
是以当官家看在沸沸汤汤的大庆殿,心里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你妹啊……你们众口一心为钱端礼说话,难道钱家的势力在朝堂之上已经有如此影响力?
你将我赵昚置于何处?
不过目光扫过李凤梧,看见这货的神情,赵昚心中还是略略高兴。
终究是自己看重的大宋雏凤。
从宣旨他到临安,到今日,这货除了在愭儿纳妾一事上做的太糊涂,其他事情简直不能令自己太满意。
就以方才营造这种局面的手段来说,仅仅一句话而已。
但却已彰显了这货治国、权势斗争方面的天赋——区区秘书少监,入仕不过半年多,能有这种手段,也只有天赋可以形容了。
冷哼了一声,有意无意看了一眼龙大渊和曾觌。
于是这两位皇城司大佬,知合门事立即明白了官家心思。
做为官家最忠实的狗,两人从来不在乎朝堂局势如何,只知道官家让自己干什么,那自己就得干得漂漂亮亮的。
因此接到官家示意,龙大渊率先出列。
“臣有一言。”
龙大渊出来,顿时让所有人噤声。
现在的临安,臣子们知晓官家新晋宠臣李凤梧,但也没人会忘记,臣子之中,最受官家信任,从来不会怀疑的人是龙大渊和曾觌。
否则这两人也不会一直呆在皇城司,牢牢掌控着临安局势。
赵昚微微点头,这两人果然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问道:“龙卿家有何话要说?”
龙大渊咳嗽一声,“臣等昨日奉命剿灭义平庄,共诛杀贼子六十三人,捉拿贼人六百余人,查获脏银三百余万贯之巨,此外,尚有盔甲数十副,军弩十余驾。”
重臣愕然,义平庄被查获到有盔甲和军弩?
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龙大渊心中嘿嘿贼笑,义平庄其实并没有查出这些,但剿灭义平庄是自己和曾觌两人掌控,当然,殿前都指挥使赵珲也参与其中。
但赵珲虽然不如自己和曾觌两人在官家心里的分量,但此人绝对是官家最忠实的臣子之一。
是以自己说缴获到有,那就有。
栽赃,莫须有什么的,不要太简单。
曾觌出列,“臣以为此事蹊跷,义平庄既有巨额银资,足可组建一支精锐之师,又有大量人手,在临安城中却藏有盔甲和军弩,其心可诛,此事已不是家事耳……”
这不是废话。
有足可组建一支精锐之师的银资,又有人手、盔甲和军弩。
这尼玛是要谋逆造反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相公斗法
有道是杀人诛心。
龙大渊和曾觌两人这话,比诛心更加凶残。
谋逆造反的大帽子一扣上来,直接是要置钱家于死地。
好在这是大宋朝,官家的心还没有那么敏感,当然不会真的认为钱家要谋反,而这不过是找一个借口而已。
一直以来,龙大渊和曾觌两人都忠实的扮演着两条忠犬的形象。
这两人从来不掺和到党派之争,也从不得罪人。
该他们的利益,两人疯狂攫取。
不该他们的,他们也不会眼红。
若是得罪到他们,自然会在官家面前谗言,可你若不惹他们,他们也断然不会疯狗一般咬上你,是以在朝堂上,若无大事,这两人几乎没有存在感。
但一旦出现极强的存在感,只意味着一件事:代表着官家的意愿。
这种情况下,只有左右相公联手才能抗衡官